“羅布……我真是後悔,為什麽沒有阻止她!如果我們能想到別的辦法,或者我去替她拿藥,說不定我們都會沒事!”
羅布心裡歎氣,她能明白林美意外婆的心,都說老人家73、84歲是個坎,老人家是不想讓家裡人為了她冒險。
“那後來呢,你外婆真的被傳染了嗎?”
林美意繼續說道:“第2天,我媽拗不過我外婆,隻好讓她搬回了老院。下午七點,外婆給我來了電話,說一切都好,讓我不用擔心,她已經從縣醫院拿藥回來了。讓我還是別告訴我媽她去醫院拿藥的事,我心想事情已經這樣了,只能暗暗祈禱外婆沒有被感染,讓她注意別感冒了。”
“外婆生在農村長在農村,身體還算是硬朗,生火什麽的都不是難事,所以我們也就先由著她了。”
“大年十二那天,按照習俗要吃餃子,我媽中午捏了三鮮餡的餃子,煮的時候讓我打電話叫外婆過來吃。我打電話過去,外婆說她不過來了,讓我給她送一碗過去。我戴上口罩出門,路上經過一戶人家,門前拉著條幅,上面寫著:本戶有武北返鄉學生,請勿相互來往。”
“我看到這條幅心裡一突,捏了捏口罩鼻夾,加快了腳步。到了老院門口,打開大門,還沒進屋,外婆的聲音就傳來了,她說,美意,你別進來了,門邊有塊石頭,你把餃子放石頭上就回去吧。我說我想看看你,但外婆說隔離期還沒過,不讓我見她。還說等過了這半個月,讓我看個夠。我要是不快回去的話,她就生氣了。”
“我怕外婆一生氣,血壓又上去,連忙應下,轉身把門鎖上。當時,屋裡好像傳來了幾聲咳嗽,仔細聽,又沒有了,我覺得是自己神經過敏,拍拍臉一口氣跑回了家。那天晚上,夜晚寂靜得有些可怕……”
“我失眠了,想起外婆屋內傳來的幾聲咳嗽,就怎麽都睡不著。第二天清早我被我媽推醒,她說昨晚她夢到外婆了,心裡有些不安,打算去老院看看。街上空蕩蕩的,一個人沒有。我和媽媽戴上口罩後,步行去老院。等開了大門,發現昨天端過來的餃子還在原地。我當時心裡就是一個寒顫……”
“我奔進屋裡,屋裡冷得刺骨,灶爐裡煤已經燒成了渣,火早就熄了。外婆躺在床上閉著眼,桌子上有一杯白開水和打翻的藥瓶,地上散落著藥片……”
“我大腦一片空白,朝外婆床邊走去,有個男人先一步攔在我前面。那個人他是這兒的防疫胡同長,每天負責定時挨家挨戶去測量體溫,排查病情。剛才我們進來沒有鎖門,他剛好到了這邊。他攔著不讓我和我媽靠近,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床邊,伸手探了探我姥的鼻息,說人已經沒氣了……”
“我媽身體抖得跟篩子一樣,眼淚一個勁地往下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對方問我們外婆是怎麽死的,可我們自己也不知道……”
說到這,林美意哭的幾乎背過氣去,她頓了好一會,才繼續說。
“很快,穿著防護服的醫護人員,村支書和村主任都來了。醫生問外婆是什麽時候死亡的,死前有沒有感染的情況,發熱,咳嗽,呼吸困難之類的,但我們統統不知道,村支書說我媽,你這閨女當的,連你娘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我媽哭的厲害,但還是勉強解釋說外婆生前沒接觸什麽人,不用懷疑她感染。但我不敢隱瞞,說我外婆前天去了趟縣醫院……我媽瞪大眼睛看我,不敢置信。醫生說,屍體已經涼了,無法確定外婆生前有無發熱,是否感染,詳細結果需進一步做檢查。不過,既然人已確定死亡,再糾結這個這也沒什麽大用,倒不如盡早火化,讓她早些入土為安。但我媽堅持說,還是想知道外婆的死因。”
“村支書答應了我媽的要求,但我和我媽必須要隔離。我和媽被安排在一個屋,她的體溫量測結果是36.7℃,我是37.8℃。醫生給了我兩盒阿莫西林和三盒連花清瘟膠囊。我媽給家裡打了電話,我爸和弟弟都在家,我家門前被拉了橫幅。”
“第二天中午,村支書打來電話,說外婆的死因找到了,醫生給出的結果是腦血栓,加上抽風失去意識,大約三十秒,人就過去了……我媽聽了整個人就是一顫……”
“村支書勸我媽馬上火化,說我外婆你娘去了縣醫院,雖然已經去世了,但感染沒感染的誰也不好說……人已經沒了,現在又是這種情況,我媽隻好同意,讓村支書把一切事宜都交給我爸去辦。村支書讓我爸和弟弟出門,去處理外婆的後事。我爸和弟弟帶著外婆的屍體坐上了垃圾清運車——這是除了警車和救護車之外,唯一還能自由奔跑的車……”
“火化完成後,晚上我夢見外婆了,她穿著今年過年我送她的紅色棉衣,皈依在菩薩身邊,大概是她的心安之處……”
說道最後,林美意已經平靜下來。
羅布靜靜聽她說完,心中對這位老人感到惋惜,她的生命本來不該逝去,但各方面的原因讓她沒能活下來。
“美意……你……”
“羅布,你不用勸我,其實我知道有些是後悔沒用,外婆已經走了……我只是,心裡難受,想要找個人說說話……”
羅布從來沒聽林美意說過這麽多話,也是第一次跟她說這麽多話,大概她心裡真的是太難受太憋悶。“只要你跟你的家人沒事,你外婆就能走的心安了。”
“謝謝你羅布,這麽晚了還要打擾你……但你真的是我唯一可以傾訴的人了。”
羅布覺得這個聽話老實的過分的姑娘,以後大概會有一些轉變,她說道:“等疫情結束,回學校咱們好好聚聚。”
“嗯……”
關掉電話,羅布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半晌,腦海裡總是縈繞著林美意外婆的事,心裡覺得異常憋悶,索性披衣起身去了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