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算到什麽?”顧藍還是不願相信。
“別再自欺欺人了,”鶴與道,“既然浮川把一切都告訴你了,也不存在什麽天機不可泄露一說了。他說的沒錯,你佔卜的也沒錯,祝余的確是華朝此生命定的良人,是她的情劫——她這一世就是來歷劫的。就算你愛她,她也不會多看你一眼。這一切早就注定了。而你,無論如何努力,也不可能插足到他們之間。”
“什麽意思?”
“你早就明白了不是嗎?還要我說的再清楚一些嗎?你愛華朝,但是她早就有了注定的姻緣。如果你表達了愛意,只會給她帶來更多的困擾,成為她歷劫路上的絆腳石。你可以愛她,但是必須要默默躲在角落裡看她,這樣又是何苦呢?”鶴與勸慰道。
“你說的沒錯,她的確是有了命定的良緣。可是我愛她也沒有錯。既然我的出現會給她帶來很多困擾和麻煩,那我可以站在陰影裡守護她,躲在角落裡默默看著她,甚至我所做的一切也不必被她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這是我的事。既然我與她此生無緣,便不會給她多添麻煩。我只要默默守著她就好。”顧藍說。
“世間多的是癡傻之人,我以為你算是個明白的,沒想到卻也是個糊塗蟲。”鶴與無奈道,“只剩這一世了,只要你這一世放下一切潛心修行,必定會飛升成仙,到時候你便會發現,人世間的一切不過是卑微如塵埃,轉瞬即逝,沒什麽值得留戀的。”
顧藍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若是我飛升成仙,會見到她嗎?你們不是說她原本不是凡人,本就是來歷劫的嗎?那歷劫之後,應該會回復原本的身份吧?”
“凡人成仙情況各有不同。你這樣的情況屆時會到神魔之界的一處飛升台經歷生死之間的考驗。結局不外乎三種。第一,飛升成仙,但是會忘記凡塵中所有的事情。第二,成魔。心志不堅定或是心術不正或是執念太深重者便會成魔。第三,灰飛煙滅,世間再無此人,也入不了輪回。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幫你達成第一種結果,這也是所有人求之不得的。”鶴與說。
顧藍卻隻捕捉到一個關鍵信息,“飛升成仙便會忘記塵世的一切……包括她……”
“那是自然。”
“不,我不願忘記她。我不能忘記她。如果忘記了她,即便成了仙,千年萬年孤寂無趣的日子又有什麽意義呢?”顧藍說。
“聰明的人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什麽才是正確的?在別人眼中的正確於我而言未必是錯的。我只要隨心而動,不追究後果。”顧藍道,“而且,我與她同在這一世,這一世她誰都不是,只是華朝。我要守護的只有華朝。至於什麽前世來生,飛升歷劫,於我而言都太過虛無縹緲,我觸及不到,自然也不會因此改變心意。我活在凡塵,活在當下,只顧得上眼前所及,看不到那麽遠,顧不上那麽多。”
鶴與長歎了口氣,無奈地離開。
華朝派人來問候顧藍的傷勢,顧藍如同往常一樣平淡回復。華朝隻當是顧藍面冷心冷,也懶得搭理他。反倒是祝余,為了救她又受了些傷,她很過意不去。
“日後不要再做這些了。”華朝對他說。
“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沒有人逼我。同樣,愛你也是我心甘情願的。”祝余說。
“我們情感的付出是不對等的。你的喜歡於我而言是沉重的。兩個人的感情應該是勢均力敵的,一方太沉重會給另一方負擔。長此以往,前者會覺得心寒,後者卻會把一切當成理所當然。你覺得這樣公平嗎?”華朝問。
“既然你什麽都明白,為什麽不願意試著接受我呢?”
華朝沒有說話。她只是太孤獨了,需要一個陪著她的人而已。至於這個人是誰或許根本不重要。只要他隨叫隨到,始終陪在身邊,會討人開心,讓人順心如意就夠了。
但是祝余付出的是真心。真心是要另一顆真心來回應的。可是華朝也知道自己自私慣了,她隻享受被愛,卻不願意付出真心,不願意去愛任何人。
她也看過許多話本子,聽過許多戲。也知道他們口中所說的愛是多麽刻骨銘心。是那種想要不顧一切得到的佔有,但最終也是放棄一切的成全。華朝認為這樣的感情或許真的很深刻很偉大,但是她不曾對誰有過這樣的感情。
祝余道:“沒關系,如果不愛我,就試著喜歡我。像那種小孩子得到糖果的喜歡,那樣的喜歡看似很淺薄,其實很難得很純粹,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歡和關系,是一種能讓人愉快的情緒。”
“你來陪我玩時,我的確很高興,很歡喜。”華朝說。
祝余溫柔笑笑,“這便足夠了。”
“這就是喜歡嗎?”華朝有些詫異。
“喜歡有很多種。這只是其中一種。雖然不是男女之情,但也很接近了。”他說。
“那我很喜歡你。”華朝說。
她有什麽便會直說,譬如喜歡什麽,喜歡誰。還有不喜歡誰,譬如顧藍。
有時候命運總是這麽陰差陽錯,甚至讓人覺得可笑。
祝余的溫柔和陪伴逐漸融化了華朝的心,再後來,她說她愛他。
其實祝余的形象完全是符合華朝想象中的樣子。與其說華朝愛上了祝余,倒不如說她事先設想了一個完美的人,祝余恰好符合這個人所有的樣子。所以這樣的愛也注定了她真正愛的不會是那個人而是那種感覺,那種她想象中的完美的樣子。
甚至可以說,她喜歡的只是他身上曾經散發的光,而不是他這個人。
所以當她發現這個人不是她想要的樣子時,便會選擇放棄。這樣的放棄不痛不癢,甚至不會感到傷心惋惜,隻覺得是快刀斬亂麻,免去了很多麻煩的事。當然,這也都是後話了。
而華朝和祝余在一起的那段時間,顧藍便只能在遠處遠遠看著。他偶爾看到他們嬉笑打鬧的場景,看到她面對祝余笑靨如花的模樣,既然她很開心,那他寧願一切保持現在的樣子,絕不會上前打擾。
再後來,黎國國君過世,黎國發生了內亂,祝余身為黎國的公子,不得不會國平定一切。但其實誰都知道,他完全可以不回去,回去也不過是為了爭奪王位。平定內亂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話罷了。
華朝把他送到城門口,兩人依依惜別。他們說了很多話,不過現在在朝生看來,都不過是些無趣乏味的話罷了。
祝余抱住了華朝久久不肯松開。他說,“等我回來娶你為妻。到時候我便以整個黎國為聘禮,來迎娶我的華朝公主。”
“好。”
顧藍站在城牆看看這這一幕,卻也只能默默看著,無計可施。心酸,苦澀,心痛,可是這一切都不及她說的那一個“好”字讓人難過。原來成全一個人真的很難,原來求而不得是這麽痛苦。
但是他什麽都做不了。他能做的只是永遠躲在陽光找不到的陰影中默默守護她。可是她喜歡的是陽光啊,一直都那麽向往,一直都那麽喜歡,而他注定永遠都觸摸不到豔陽普照之處。
鶴與不知何時出現在他面前。
“潮起潮落,雁去雁回,這世上的愛恨別離便是如此來了又去。風起雲落,再平常不過。看不破的人才是傻子。”鶴與說。
顧藍沒有說話。
祝余一走就是兩年。這兩年也發生了很多事。比如說王君病重,最後召見的人卻是華朝。王君死後,華朝便宣布王君死前傳位給薑臨,公子臨即位。
此時正是多事之秋,邊疆地區頗不太平,一些小國也蠢蠢欲動。薑臨雖然德才兼備,卻喜歡意氣用事,難免思慮不周,更是把華朝的勸解和建議當成耳旁風。隨之而來的是幾國混戰,薑國自然不能置身事外獨善其身。但是由於前任王君逝世後薑國江河日下,再加上薑臨剛愎自用疑心太重,使得薑國搖搖欲墜,大廈將傾。
不到幾個月,薑國的王城便淪陷了,攻下薑國的是齊國,薑臨和華朝都淪為階下囚。
那時候祝余已經成為黎國的國君,薑臨寫信求救,希望他能幫他光複薑國。
華朝對祝余的所謂的喜歡和愛早已在日複一日的不停的等待中被消磨了。她突然就想明白了一個問題,一個真正愛你的人是不會讓你等他的,他是不舍得讓你去等的。只能說,要麽就是祝余不夠愛她,要麽就是他的愛不是華朝想要的愛。
被囚禁在齊國的這段時間,顧藍一直設法營救華朝,卻沒想到每次都被浮川阻攔。鶴與是在看不下去了,便出手相助。
其實要收拾浮川,根本用不著鶴與出手。浮川在鶴與面前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如同螻蟻一般。所以鶴與一現身,浮川自知不敵,便馬上離開。
顧藍這才有機會去救華朝。
他帶了許多侍衛來劫獄,準備帶華朝走,卻被薑臨拖住了。
薑臨說:“姐姐你不能和他走!祝余派人送來的密信,他答應我要來救我們,還會派兵給我,助我光複薑國。前提是我們要在這裡等他。若是就這麽走了,他的人一來撲了空,那光複薑國就沒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