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站在陶谷的角度來看,秦弱蘭此舉有些卑鄙,既玩弄了他的感情又毀掉了他的前途。
可若是站在陳致雍等唐國人的角度來看,秦弱蘭那就是妥妥的巾幗英雄,她的獻身不僅狠狠地打壓了敵國的囂張氣焰,還換取了短暫的和平,不可謂不珍貴。
哪個唐國人不得因為此事對秦弱蘭另眼相看一番?
偏偏就陳致雍,不僅對秦弱蘭沒有絲毫沒有禮數,還因為那件事對秦弱蘭覬覦起來,以致於霸王硬上弓,簡直是厚顏無恥至極。
此時已經是亥時一刻左右了,宴席已散了大半,客人大部分都離去了,前堂隻余幾個下人在打掃餐桌。
秦易打眼瞧了瞧,桌子上的菜肴被吃得很乾淨,鮮少有沒被動過的菜,看來是深受喜愛。
秦易不禁笑了出來,他可沒有白白浪費這次在韓府主持宴席的機會。
上菜用的食具餐盒等,任何能刻上“極好吃”字眼的東西,都已被他換了。
因為天氣燥熱,他還命人為來客在外等候的仆人們貼心地準備了帕子、扇子等精致的小禮品。
這些小禮品雖然不算貴重,但是卻也是耐用的,想必他們不會用完就丟。
當然,那些小禮品上也會有一些喜聞樂見的小廣告之類的東西。
如此一來,就完全不怕極好吃的名聲打不出去了。
想必,再過幾日,極好吃的生意會更加火爆吧。
秦易和郎粲很快來到內室之外,跟在他們身後的秦弱蘭快步上前,小聲說道:“兩位郎君這便進去吧,賤妾衣衫不整,難以入眼,就不跟過去了。”
她又猶猶豫豫地抓著罩在身子外的袍子,頗有些難堪地瞄了秦易一眼。
秦易連忙抬手說道:“秦娘子不必憂心,你大可先去換件衣物,待我出來後,再將袍子還給我便是。”
秦弱蘭感激不已,但她看著秦易隻穿著單薄的中衣,又不禁遲疑了起來:“小郎君不著外袍入室,恐被人笑。不知小郎君可願等賤妾片刻,待賤妾換完衣物,再入室如何?”
郎粲嘶了一聲說道:“這樣的話,就是讓老師和胡老等著了。是不是不太好?”
秦弱蘭聽得一愣,她咬了咬唇,就要扒下身上秦易的袍子。
秦易連忙抬手止住,他指著室內傳來的笑聲,悠悠道:“倒也無妨,我聽屋中老師和韓公正聊得火熱,我們在外面等上一會兒也好,免得擾了他們的雅興。
既然是韓公讓秦娘子接引我們前來,我們若是不與秦娘子一同入室,豈不是擅自闖入,不也是不尊師長嗎?”
郎粲聽後,不禁為秦易豎起了大拇指。
秦易只是把話換了個說法,就讓他們為一婦人怠慢師長的浪蕩子變成了他們因敬重師長而不敢擅自闖入的乖乖好學生。
秦弱蘭的妙目頻頻看向秦易,顯然也是被秦易的這個說法給驚豔到了:“那就辛苦二位郎君稍待了,妾身去去就回。”
待秦弱蘭離開,郎粲立刻拿肩膀輕輕去撞秦易:“喂,秦兄,你說秦娘子是不是看上你了?”
秦易無語地斜了郎粲一眼:“別亂說話。”
郎粲揚了揚眉:“我可不是亂說。你沒注意她對你的稱呼嗎?對我的稱呼是‘郎君’,對你卻是‘小郎君’,這不是區別對待嗎?
還有,你難道沒注意她方才看你的眼神……嘶,那眼神裡既有四分感激又有三分欣賞還有兩分眷戀和一分的貪慕,反正和看我的眼神全然不同。
我猜啊,必是你方才英雄救美痛打陳狗賊,讓佳人動了春心!”
秦易嘴角一抽,他斜眼看向郎粲:“明光兄,如今已經入夏,不怎麽適合發/春了,請不要時時刻刻思考男女之事。
人家之所以稱呼你是‘郎君’不那麽稱呼我,多半是你本就姓‘郎’,且她與我是同姓,是本家,不便以姓氏稱呼。
還有,她看我的眼神是純純的感激,並沒有所謂的四三二一分,沒有人的眼神能被分得那麽精準。另外,這個說法,你從哪聽來的?”
秦易不禁好奇,這種扇形圖的說法,按理講只有自己這個後世之人才懂啊。
“你家那個廚子啊。哦哦,準確來說,是他說的你說過的話。”郎粲呵呵笑道,顧盼若飛,“你家那個肥廚子可有意思了,別看他一副憨樣,心裡可精明著呢。
他雖不識幾個字,但他卻用法子將你的話都記了下來,並且時刻重複模擬,我便是有一次在他口中聽到了這樣的說法。”
秦易哭笑不得,他說呢,每次自己說話時,馬廚子都瞪著大眼,很認真的樣子,原來他竟然在記自己的話……
呵呵,突然感覺他像皇帝身邊的起居郎似的。
不不不,以他的形象,更像是皇帝身旁的肥太監。
秦易正胡思亂想著,秦弱蘭已經換好衣服悄然走了回來。
她換了一身樸素的衣裙,寬松的外袍將窈窕的身姿全然罩住了,乍一看全不出彩。
可是只要稍稍仔細一瞧,就能注意到她溫婉柔弱的氣質和美豔動人的五官,她像是被蒙了塵的明珠,略一擦亮,就能光豔照人。
“小郎君,你的袍子。”秦弱蘭停在秦易身前,雙手托著疊得整齊的衣袍,妙目瞧著秦易。
秦易注意到袍子上之前沾的泥土灰塵被擦得很乾淨,他欠身接過衣袍:“多謝秦娘子。”
“何敢言謝!何敢言謝?”秦弱蘭受寵若驚,“賤妾弄髒了小郎君的衣袍,本該為小郎君拾掇乾淨,還望小郎君莫要嫌棄才是。”
秦易點了點頭,一抖衣袍將其撥開,搭在了身上。
秦弱蘭見狀,連忙上前幫秦易提著袖子和袍腳,好讓他穿得方便些。
秦易一愣,他呆呆地看了秦弱蘭一眼,才意識到她是在幫自己穿衣。
說來好笑,秦易自來到唐國以後,倒是賺了不少銀錢,算是能躋身於有錢人的行列之中了。
按理說,像他這樣的身家,怎麽說都該有個貼身丫鬟服侍。
連郎粲這個世家公子,家中可都有兩個貼身侍女伴在左右呢!
只可惜,秦易連日奔波,壓根就沒來得及動過那種想法,完全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說來也是有趣,正是因為他室中連個服侍的小娘子都沒有,陳秋月才認定他並非傳言中偷了嫂嫂之人,迅速承認了他。
只能說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吧。
因此,秦易這還是第一次被人伺候著穿衣服,所以一時間之間,竟然有些不適應。
秦弱蘭還以為秦易這幅表情是嫌棄她,責怪她擅自動手,她臉色不由一黯,訕訕地收回了手,低頭退到一旁。
秦易見她自卑的模樣,欲言又止起來,他利索地穿完了衣物後,對秦弱蘭微微頷首:“多謝秦娘子了。”
秦弱蘭面上浮現驚喜,她連連擺手:“不敢不敢……”
郎粲打默默量著他們二人,輕輕一笑,心中不屑道:我就說佳人動了春心吧,秦兄偏是不信……
秦弱蘭上前輕輕敲起了門,屋內很快傳來韓熙載的聲音:“是弱蘭嗎?”
秦弱蘭脆生生說道:“阿郎,妾身帶了兩位郎君來。”
“快快讓他們進來吧。”韓熙載咳嗽了一聲,急促說道。
秦弱蘭這才推開了門,伸手引著秦易二人前進。
秦易和郎粲繞過桌椅,見韓熙載和胡老歪歪扭扭地坐在屋裡,兩人老臉都有些熏紅,應是吃多了酒水。
兩人同時行禮說道:“老師(韓公),胡老(老師)。”
胡老一聽到秦易的一聲“老師”,歪扭的身板一下子挺直,他滿面笑意地看著秦易,捋了捋胡子道:“勿要多禮,快快坐下吧。”
韓熙載則沒什麽表情和動作,只是他的臉色很紅,時不時打個酒嗝,看起來迷迷糊糊的醉得不輕。
秦易不禁暗自咂舌,不知他到底吃了多少才能醉成這樣。之前他還以為韓熙載會是那種可望而不可即的大人物,可現在看來,喝醉了酒和一般人也沒什麽區別。
郎粲偏過頭小聲對秦易道:“老師其實不善飲酒,一兩杯就會大醉。”
“竟是這樣嗎?”秦易暗暗怎舌。
郎粲偷笑道:“可笑老師的一些對頭時常以老師縱情酒色來抨擊他的私德,實際上老師平日裡並不飲酒,若非今日見證胡老和你的師徒之禮,他絕對會是滴酒不沾的。”
秦易聽了也不由覺得好笑,別說是那些和韓熙載不熟的人不知道此事,便是秦易自以為了解歷史上的韓熙載,也全然不知這麽一回事。
“師長在前,你們竊竊私語什麽?”韓熙載忽得一挺身,嚴肅地看向郎粲和秦易。
他似乎真的吃醉了,這一挺身竟沒控制住,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傾去,幾乎要砸到地上。
好在秦弱蘭就侍奉在他旁邊,連忙將他攙扶住了,要不然這摔了一下重的,那副老骨頭還真不一定承受得住。
韓熙載瞄了眼扶住他的秦弱蘭,歪著頭驚疑出聲:“咦?弱蘭你之前不是穿著粉色的褙子嗎?怎麽換了一件?”
秦弱蘭頓時一驚,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