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秦易,郎粲和馬廚子等人就在他的身後。
“你就是極好吃的掌櫃?”韓阿九的語氣有著不滿。
秦易抱拳說道:“在下便是極好吃的東家秦易。”
“極好吃?”秦珂聞言一愣,南城有這麽個酒樓嗎?
還有,秦易這個名字,怎麽聽起來有些耳熟?
因為秦珂是秦家的旁支子弟,他還從未見過秦易,他只是模糊地聽過秦易這個名字,所以一時間沒能記起來秦易就是前段時間被逐出秦家的那人。
“東家?”韓阿九奇怪地看了秦易一眼,眉頭皺得更深,他沒想到郎粲推薦的人竟是一位年輕人。
韓公的宴席,讓一個年輕人來主持,這能合適嗎?簡直荒謬!
郎公子果然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譜,我就不該給他這個機會。
郎粲見韓阿九面色不悅,連忙上前一步覥臉說道:“阿九叔,秦易來晚可不是他的原因,都怪我耽誤了一點時間。您老大人有大量,可千萬不要怪罪啊。”
韓阿九和郎粲有些交情,見郎粲為秦易說話,便自然地收起了不滿。
反正這年輕人大概率會無功而返,何必再給他臉色看?就算給郎公子一個面子好了。
於是韓阿九淡淡道:“也不算很晚。既然人都來齊了,秦……”
韓阿九想招呼著飛花樓的秦珂先進門,卻忽得想起眼前這兩人都姓“秦”,一時間倒是不好稱呼。
“飛花樓的人先來的,秦掌櫃,你先進吧。”韓阿九對秦珂道。
“飛花樓?”秦易訝異地看向秦珂,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飛花樓好像是秦家四樓之一?
“多謝韓管家。”秦珂一喜,他見韓阿九與郎粲有說有笑的,還以為韓阿九會為秦易開後門,現在看來事情好像恰恰相反。
韓熙載宴席的含金量不消多說,前來赴宴的客人都是高官名士,飛雪樓若是能成功主持宴席,幾乎有說不完的好處。
秦珂握緊了拳頭,為了能夠承辦韓熙載的宴會,他花了不下於五千兩來聯絡人情,這才換來了見上韓阿九一面的機會。
他絕對不能在這以後一步,功虧一簣!
不過還好,競爭對手是個年輕人,這個年輕人根本不知道這次機會的珍貴,連遲到這種低級錯誤都犯,完全不足為慮。
飛雪樓在金陵經營了十數年,可不是一個不知道哪裡蹦來的什麽“極好吃”能比的!
秦珂冷笑著瞪了秦易一眼,率先邁步。
對這哂笑的一眼,秦易倒是沒覺得什麽,郎粲卻是不爽了,他忽得喊道:“慢著!”
秦珂一愣,回頭疑惑道:“公子,有何見教?”
秦珂雖不認識郎粲,但見郎粲與韓阿九有說有笑,隻道是與韓阿九有關系的後輩,便也沒敢失了禮數。
郎粲笑道:“我好像聽說,飛花樓是秦家的產業?呵呵,秦家嫡子在此,你先行了去,豈不是不懂尊卑?”
“秦家嫡子?”秦珂一呆,他忽得想起什麽似的,猛地看向秦易,“你是?”
秦易拱了拱手:“秦易。”
這時候,秦珂身後的一個夥計走到秦珂身旁耳語起來:“掌櫃的,之前我聽人說,得月樓更名為極好吃了,新東家就是這個秦易。
而這個秦易,據說是秦家大郎那一脈的。”
“哦,這樣嗎?你這麽一說,我就知道他是誰了。”秦易被逐出家門之事,秦珂還是知道的。
秦珂看了秦易一眼,眼中的輕蔑無需掩飾。
若秦易還是秦家嫡子,秦珂好說歹說也要退上一步,可現在的秦易,卻完全不值得他尊重。
秦珂的嘴角咧出一聲冷笑:“我道是誰,原來是被逐出秦家的喪家之犬。呵呵,秦公子既已被逐出秦家,算不得秦家嫡子。”
秦易聞言眉頭一皺,被人指著鼻子罵“喪家之犬”,這還是第一回。
郎粲興奮起來,他一副看熱鬧不怕事大的樣子,拉著秦易的手臂樂呵呵說道:“快懟他,懟他。”
韓阿九也饒有興致地盯著兩人,他沒想到這兩人間竟然還有這種關系,不由得抱著手臂一副看戲的神情。
秦易與冷笑著的秦珂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目光匯聚之處仿佛燃起了火花。
然而,對視之際,秦易卻忽得笑了出來,他的眼神無波無瀾:“秦珂是嗎?既是韓管家讓你先進,你便先進吧。”
他竟是退卻了?就這?秦珂也以為秦易好歹會說句狠話來著。
結果秦易這不鹹不淡的態度倒讓秦珂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抬腿欲邁腳步,卻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秦易如此做法,如果不是極度的軟弱,那就實在是太大度了!
秦易原是秦家主家,他秦珂怎麽算也只是個旁支而已。
說的好聽些他們彼此間還算是族人,說的不好聽,秦珂這一脈就是給秦易這一脈打工的打工人。
秦珂頓時躊躇起來。
畢竟東家的位置是人家秦家主家的,自己這一脈費盡心思才得了個掌櫃的位置。
雖然兩筆寫不出一個“秦”字,但具體如何,所有人都門清,自己這一脈哪能和人家有著雲泥之別的地位差距,如何能相比?
即便他秦易被逐出了秦家,但也曾是他的舊主,自己真的能欺凌他嗎?
自己若真的先進門,豈不既顯得自己咄咄逼人,無禮無情;又顯得自己背棄故主,無忠無義?
秦珂抬頭看了韓阿九一眼,果然看到韓阿九眼中思索的神色,他登時就慌了。
若是韓阿九在,他秦珂何須給秦易一絲好臉?有韓阿九在,秦珂必須得立好“貞潔”牌坊!
秦珂咬了咬嘴唇,輕咳一聲:“還是秦易公子先請吧,秦易公子畢竟曾是故主,我不好走在秦易公子之前。”
“哦?”秦易眨了眨眼,不解道,“這是何意?秦珂兄剛才不是還要先行嗎?”
秦珂見秦易故作“疑惑”,心中更加肯定了他是在給自己挖坑,連忙道:“方才我之所言多有得罪,還望公子大量寬恕。”
秦易的面色仍舊不鹹不淡:“哦?得罪?有嗎,何以見得?”
這是不打算給自己台階下嗎?非要撕破臉皮?
秦珂額上冒出冷汗,這秦易未免欺人太甚……
韓阿九看出秦珂的難堪來,他咳了一聲道:“二位都不要磨磨蹭蹭的了,趕緊來吧,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秦易點了點頭,抬手道:“韓管家先請。”
韓阿九輕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踏步走去了。
秦易偏頭看向秦珂,露出好笑的表情:“秦珂兄……額,你既是‘王’字輩,該是我的族兄。族兄,請。”
看著秦易伸手請進的樣子,秦珂嘴角抽搐了一下。方才推辭了半天,已經惹得韓阿九不耐煩,他現在哪裡還能先行?
“還是秦公子先行吧。”秦珂不敢踏步,反而往後退了一步。
秦易搖了搖頭,他瀟灑地甩了甩袖子,挺胸昂頭:“既如此,我便不再推辭了。”
說罷,秦易當先進了大門,追著韓阿九而去,郎粲緊跟其上。
馬廚子揮動著肥碩的身軀,故作漫不經心地甩著膀子,走到秦珂旁邊時猛地一晃屁股,直接把秦珂擠得後退三步,險些使其跌倒。
秦珂登時睜大了眼睛,伸出手指指著馬廚子:“你這廝……”
他罵人的話還沒出口,馬廚子先一步道起歉來:“唉唉唉,實在對不住,我沒看到這兒有人。
呵呵,畢竟它不說人話,我認不出來。”
聽了前半句,秦珂的火氣稍稍消了些,聽到後半句,他氣得手指頭都在顫抖!
馬廚子卻還是一副笑臉,樂得臉上肥肉都在發顫。
秦珂握緊了拳頭,眼神怨憎。
郎粲走在秦易身邊,挑逗似的眨著眼:“秦兄,高啊!我原以為你會以舊主身份直接罵他一頓,讓他羞愧到沒有立錐之地呢。
結果你一手以退為進,反讓他先行,使他有理也無理,直接讓他灰溜溜地退下,給你讓了位置。”
秦易聽了郎粲自顧自地解釋,臉色沒有絲毫變化。
他乾笑一聲,看向郎粲:“如果我說,我只是懶得和他計較誰先誰後,你會信嗎?”
郎粲定定地看著秦易,卻沒能從秦易的表情中讀出是真話還是假話,他嘟囔著:“你秦易難道真的會這麽大度?”
雖說進門誰先誰後或許沒什麽用,但是,這卻能彰顯為人及做事能力,說不得憑借這個就能奪得韓阿九的好感呢?
畢竟,在韓府做事,也是要看人品的。若是人品不行,就很容易得罪赴宴的客人的。
韓阿九絕對不會讓品行不好的人通過的。
秦易抿了抿嘴唇,無所謂地說道:“我們這做君子的,不向來講究謙遜有禮,溫潤如玉嗎?既然他想先行,我讓他一步又何妨?
我要爭的,可不是一時得失。要知道,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郎粲才不信秦易有這樣高深的覺悟,隻道他在胡扯。
他回頭看了秦珂一眼,見秦珂握緊拳頭,還對馬廚子怒目而視,臉色漲成豬肝色,一副吃了大虧的樣子。
郎粲登時笑了:
“你是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了。可某個人,我怎麽看著,他是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