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好吃和飛花樓的人跟著韓阿九走過後院,繞過月亮門,來到了一片花圃。
郎粲給秦易使了個眼色,他快步走到韓阿九身邊,小聲道:“阿九叔。”
韓阿九道:“怎麽了?”
郎粲嘿嘿笑了笑,顧左右而言他:“阿九叔,您老可算是看著我長大的,我可沒求過您什麽……”
韓阿九在韓府做了一輩子事,什麽牛鬼蛇神沒見過?郎粲這麽一說,他就知道這小子憋著什麽屁。
他歎了口氣:“郎公子,有事不妨直說。”
“我這難得帶個朋友來走走門路,您是不是得給我個面……”
“哎,別……”韓阿九還不待郎粲說完,就抬手拒絕道,“郎公子,要是別的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可這次宴席不是小事,阿郎(指韓熙載)邀來了許多高官名士,飲食方面出不得一點差池,容不得你胡鬧。”
“怎麽就是胡鬧了?”郎粲不服氣道,“我可是為韓公挑了金陵最好的酒樓和廚子!保證客人們一個個吃了菜肴後,讚不絕口!”
韓阿九瞄了秦易一眼,全不相信。
這麽一個年輕人開的酒樓,怎麽看都像是過家家似的胡鬧吧?能讓他進韓府,就已經算是看在郎粲的面子上了。
韓阿九輕咳一聲:“既然郎公子對這極好吃這麽有信心,不如直接靠著做出的菜肴質量堂堂正正地來取勝。”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郎粲也不好再說什麽了,他投給秦易一個抱歉的眼神,攤了攤手。
秦易卻不覺得有什麽,向郎粲笑了笑。
郎粲輕咳一聲,小聲說道:“阿九叔,佳音她可來了?”
韓阿九露出笑意:“李姑娘在客舍,正和教坊的姑娘們在練習琵琶。”
郎粲聞言一喜,他搓了搓手,轉頭回到秦易身邊,小聲說道:“阿九叔剛正不阿,我的人情不濟事,我留在這裡沒什麽用了,接下來得看你自己。”
秦易斜了他一眼:“你想去找那位姑娘就去吧,和我還拐彎抹角做甚?”
郎粲嘿嘿一笑:“那我就先走了,你一會兒做完了事,可以去客舍那邊找我,我帶你在韓府逛一逛,順便把她引薦給你。”
秦易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郎粲向著韓阿九高呼一聲:“阿九叔,那我就先走了。”
韓阿九沒有說話,像揮走一隻聒噪的蒼蠅似的擺了擺手。
和秦易等人分開,郎粲樂呵呵地要往客舍去,路過月亮門時,他忽得想起自己這身衣服,被布莊女掌櫃嫌棄的那一幕……
“我還是換一件吧。”郎粲抿著唇,掉了個方向,去往自己在韓府的臨時住處,那裡有他可以換用的衣服。
然而還不待他走到客舍,迎面忽得撞見一位頭戴紗帽的黑袍老者。
說是老者,但此人面上卻不顯老態,他的一雙眼睛如水井般深邃,鼻梁如勁松般挺拔,頜下一縷美髯,看起來乾淨又利落。
他的皮膚白皙,身體微胖,一看便知是常年養尊處優之人。
郎粲一看到老者,下意識就停住了腳步,緊接著就要往回走。
老者顯然也注意到了郎粲,見郎粲不但不來問禮,還要轉身跑開,眉頭瞬間蹙了起來。
“明光!”他低喝一聲,語氣帶著質問。
郎粲頓時止住腳步,臉色有些難看,仿佛耗子見到貓似的低下了頭:“老、老師……”
沒錯,這位老者正是韓府的主人——韓熙載!
韓熙載走到郎粲身前,俯視著他:“你這般形色匆匆,是要往何處去?”
郎粲咳了一聲:“學生要回屋子,更換衣物。”
“更換衣物?”韓熙載倒是沒有計較郎粲更換衣物的緣由,他輕哼一聲說道,“聽說,近來你與教坊副使的妹妹走得很近?”
“額……”郎粲搓了下手指,說道,“我與李姑娘乃是幼時相識……”
韓熙載見他一副忸怩的樣子,當即皺著眉打斷道:“如果你想與她結為連理,老夫勸你還是盡早棄了這個念頭。”
“這是為何?”郎粲慌忙問道。
韓熙載輕哼一聲:“門下侍郎陳喬有一嬌女初長成,模樣標致,性格溫婉。她的年歲與你相仿,門戶與你相當,老夫欲為你說成此事。”
郎粲瞠目結舌,失聲叫了起來:“啊?”
韓熙載對他這大呼小叫的樣子有些不滿:“大呼小叫,成何體統?老夫以前便教你做事須有靜氣,遇到意外要有處變不驚的氣量,老夫看你是全然忘卻了。”
郎粲連連擺手:“不不不,老師之言,學生絲毫不敢忘卻……只是,學生與陳侍郎之女未曾謀面,沒有任何感情,似乎不太……”
韓熙載微微一笑道:“老夫知道你們未曾謀面,所幸今日她正好也在府中,你與老夫來,老夫帶你與她見上一面。感情這種東西,見上幾面就有了。”
“額……”
郎粲萬萬沒想到此刻陳侍郎之女竟然就在韓府,他郎粲性格雖張狂,但也沒張狂到忤逆師長的地步,韓熙載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是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以郎粲的聰明才智,自然看得出韓熙載此舉是想和門下侍郎陳喬搭上線,讓自己增加些背景,以後好在仕途上能夠走遠。
只是……
若是以前,他自然能欣然接受,並且對韓熙載感激無比。可如今,他心中已有意中人,哪裡願意娶她人為妻?
唉,先別想那麽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郎粲望了望客舍的位置,隨後歎了口氣,臊眉耷眼地跟著韓熙載走上了另一個方向……
……
韓阿九帶著秦易秦珂等人來到了夥房,韓阿九頭也沒抬,緩緩說道:“宴席只需要一家酒樓來辦,所以你們兩家酒樓注定有一家是要以失敗告終。”
秦易和秦珂靜靜聽著,沒有說話。
韓阿九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我們韓府不做偏私之事,你們誰能勝任這項差事,誰便來做,一切全憑本事決定。”
秦珂抱拳問道:“敢問韓管家,要如何確認誰能勝任這項差事呢?用什麽方式決定勝負?”
韓阿九道:“很簡單。你們既是來做宴席的,自然是依靠廚藝分勝負。”
秦易好奇問道:“廚藝?不知是怎麽個比拚法?”
韓阿九道:“我給你們各半個時辰,食材不限,烹飪手法不限,只要求你們要做出合格的四菜一湯。
四菜一湯全部完成後,交由我來品嘗,哪家酒樓的味道更佳,哪家酒樓便勝出。”
秦珂暗暗點頭,這麽聽來,規則還蠻簡單的,只要在味道上能夠勝出,便能奪得這個機會。
秦珂不由竊喜起來,只要規則公平,讓秦易無法鑽空子,他就心滿意足了。
而且……這規則已經不僅是公平了,而是完全偏向自己!
秦珂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大廚,心中自信滿滿。
自從接手了飛花樓後,秦珂對於酒樓菜肴可算是要求極高,甚至是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他也好生研究了一遍金陵廚界,金陵城中有名的廚子他沒一個不認識的。
而這次跟他來到韓府的這位飛花樓的大廚,此人的廚藝更是縱橫金陵廚道無人能及,想要吃他親手做的菜肴,非要花費千金不可。
若非自己與他有深厚的交情,再加上花了重金、獻了大禮,根本無法請他進飛花樓做事。
自此人在飛花樓掌管後廚以來,酒樓的生意便蒸蒸日上。到得現在,酒樓的生意幾乎完全翻了一番!
有此人在,廚藝比拚怎麽可能會輸?
秦珂又斜眼看向馬廚子,口中冷笑毫不掩飾地露了出來:這頭肥豬除了體型大些,身子壯些,怎麽看也不像是會做菜的人。
而且,據秦珂了解過的金陵廚界,根本就沒人此人的姓名,此人完全和這什麽極好吃一樣,是名不見經傳的貨!
自己請來的大廚輸在此人手上的幾率,呵呵,和太陽從東南西北一起出來一樣低!
飛花樓的大廚察覺到秦珂的目光,哂笑起來:“掌櫃的不必擔心,若我‘快刀手’輸給這頭肥豬,那我也不必活了,直接在這裡找塊豆腐撞死!”
“快刀手”身後的兩個幫廚聽了,齊齊叉腰大笑,望著馬廚子的目光盡是輕蔑和不屑。
秦易聽了此言暗暗皺眉,他本以為馬廚子那種性格的家夥被人輕視會暴跳如雷,可沒想到,馬廚子只是輕呵了一聲,便去挑選食材了,竟是對他們完全不予理睬。
馬二也什麽都沒說,他把帶來的廚具鍋具仔細洗刷了一遍,確認乾乾淨淨的。
倒是馬三氣得腦袋冒煙,他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和“快刀手”和他的幫廚們惡狠狠地叫罵起來,什麽話難聽說什麽。
總之是罵了一圈下來,兩邊的祖宗十八代一個沒落,盡數遭了血霉。
快刀手三人氣得直大喘氣,反而是馬三完全不落下風,還遊刃有余。
韓阿九沒有阻止他們的叫罵,他抓了把煮熟的毛豆在手上,樂呵呵地看著馬三一個罵三個,一邊愜意地吃著,一邊看得津津有味。
秦易閑得無聊,便也湊過去蹭毛豆吃,韓阿九倒也不在乎一點兒毛豆。他們一起看著戲,竟和秦易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
“你這夥計,挺有意思的。”韓阿九指著馬三說道。
秦易自豪道:“那是。前段時間有個吃霸王餐的在酒樓裡鬧事,馬三一通嘴炮,愣是把那人氣得吐了二兩血。
最後啊,我還擔心要賠付醫藥錢,結果那家夥不堪受辱,把錢付了後灰溜溜地就跑了,生怕馬三再開口。”
韓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