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灰白的世界,給人一種煩躁得想要放聲呐喊的壓抑感,兩個少年在無邊無際的平原上慢慢前行,從高空看去,就像是兩隻小螞蟻淹沒在廣闊無垠的沙漠裡一般。
這已經是他們行走的第三天了,所謂第三天,也只是根據他們的體內的生物鍾大概判斷出來的日期,在進入這個奇怪的地方之後,他們手頭所有的電子產品都失去了作用,他們失去了判斷時間的工具,與此同時,這裡沒有太陽、沒有植物,沒有任何參照物,這讓他們也幾乎完全失去了方向,唯一能夠憑恃的,也只是他們的本能。
“我們大概、應該、或許走的還是一條直線吧?”唐天佑不確定的問。
“肯定不會太直,不過應該也不至於在繞圈。”一號看著前面無邊無際的大地,歎了口氣:“總而言之,我們現在走過的地方,應該是之前沒有踏足過的。”
其實真正重要的並不是路線問題,而是兩個少年隱隱感覺到了巨大的危機。
這地方如果一直都這樣沉寂,那麽他們該怎樣離開這裡?最重要的是,他們吃什麽?
唐天佑只是很隨意的在意識海裡準備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生活用品,卻絕不是為了探險而刻意準備的,所以事實上,他們的食品也就是一些數量不多的罐頭、泡麵、麵包和瓶裝水,這些東西夠兩個普通人正常生活一周,省著點能用兩周,換成先天武者大概能延長到一個月,僅此而已。
這一刻唐天佑格外懷念當初瞳之試煉時玉家的小蘿莉送給自己的那一大堆高能營養液,那些玩意兒可是隨便喝一口就能幾天不吃飯的。事實證明唐天佑骨子裡還是個窮屌絲,至少人家真正的富二代在準備補給品的時候肯定不會去買火腿腸方便麵——這些玩意在幾千年前的母星時代就已經被叫做垃圾食品了啊……
所以從兩天前他們已經開始節食,他們每過十二個小時左右補充一片乾麵包和兩口水,然後在身體即將出現疲憊反應之前選擇休息,同時減少說話和不必要的各種肢體動作以減少消耗,兩人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能看到第三個活人——哪怕是之前遇到過的那種植物人。
“如果時間能回到三天前,我肯定不會就這麽放過那個人的。”一號顯得有些沮喪。
“你覺得你能做什麽?”唐天佑問。
“至少我要知道他為什麽還活著。”一號道:“他到哪兒弄的食物?”
唐天佑沉默了一下,忽然道:“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或許他根本就不需要進食呢?”
一號微微一愣,忽然就呆住了。
“還記得方圓城裡的仙境傳說是怎麽說的嗎?”唐天佑苦笑道:“他們說那些仙人長生不老,而且可以不吃不喝,這種狀態還有個專用名詞叫做辟谷。”
“那個人……就是所謂的仙人?”一號皺眉道:“可是這裡並不是仙界,而是限界,這是我們親眼看到的。”
“誰知道呢,”唐天佑顯得有些無奈:“問題在於,這破地方真找不到食物,那個人偏偏還活著,我們觀察了他足足一天,他確實滴水未進,可生理特征平穩得簡直像是機器人,這種情況下你覺得還有什麽別的解釋?”
一號這次沉默了很久,才帶著幾分不確定道:“如果你的推論屬實的話,那麽他現在這種狀態……或許我能夠解釋。”
唐天佑詢問的看向他。
“我們可以假定他活了很多很多年,畢竟他不吃不喝的,而且,登天之路最少也關閉了一千多年了,如果這個人真是從下面上來的,那麽他至少一千歲,實際上或許比這多得多,”一號的表情帶著幾分古怪:“那麽你猜測一下,在這至少一千年的時光裡,在這個破地方,他能做什麽?”
這裡是真正一無所有的世界,這人在這裡一千年的歲月,如果真是獨自一人,那麽恐怕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瘋掉,就算沒瘋掉,至少也會無聊得要命。
“長久而毫無趣味的生命讓他麻木了,他找不到活著的意義,偏偏又死不掉,所以他就變成了現在這樣,”一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說不定……他覺得死了反而比活著更好些。”
麻木!
唐天佑第一次覺得這個只是略帶貶義的詞此刻竟然顯得如此的殘酷,如果他們的猜測沒錯,那麽堂堂一個先天九段至強者,卻被漫長的生命折磨成了現在這幅生無可戀的模樣,那當真是一件無比可怕的事情。
“可是還有一個問題,”一號又道:“既然他能夠辟谷,我們同樣是登天上來的,為什麽我們不行?”
“我只能想到兩個原因,”唐天佑道:“第一,他上來之前就是先天九段,而我們連先天八段的至強者都不是。第二,我們登天的時間不一樣,而這裡卻發生了某些變化。”
這兩方世界和一個山洞被莫名的宇宙規則包圍,雖然唐天佑給出的答案很扯,但是一號覺得這個答案的真實性至少有百分之九十。
繼這段對話之後兩人又默默的前行了三天,換句話說,離開山洞已經六天了,在第六天即將結束的時候,他們終於再度看到了活人,這一次,看到的是兩個人。
這兩人看上去都比較正常,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樣子,他穩穩的端坐在地面上,神情專注的看著前方的地面。而在老人對面數十米遠的地方卻是一個童子。
之所以叫童子不叫小孩,是因為這孩子一副典型的古代牧童打扮,頭上扎著方巾,圓溜溜的腦袋顯得有幾分機靈,他身上斜系著麻布衣衫,腰間居然還掛著一根橙黃色的笛子。
童子同樣看著面前的地面,同樣神情專注,眼裡流露出思索之色。
看上去,這就是很典型的爺孫倆,只不過從裝束判斷,這恐怕是歷史上不知道哪個朝代的古人,或許那時候人類都還沒有脫離母星時代呢。
這兩個人看上去就很有生活氣息了,與之前那個植物人完全不一樣,唐天佑與一號心裡都有幾分激動,快步走了過去,臨走近時,還刻意加重了腳步。
可是這兩人卻跟那植物人一樣,對腳步聲充耳不聞,依然彼此神情專注的盯著他們之間那數十米的空地。
唐天佑一口氣走到了近處,凝目看去,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在這片空地上,居然是無數密密麻麻的橫豎線條,這些線條都是直接在地面上刻出來的,橫平豎直,入木三分,製作得相當精致,在這些縱橫交錯的道道裡面,是黑白交纏亂成一片的無數圍棋子。
這兩人……原來是在下棋。
然後唐天佑就發現異常了。
這個圍棋盤裡面橫豎線條的密度跟普通圍棋盤是一樣的,可是這個棋盤的長寬卻足有數十米。普通圍棋只有十九道橫十九道豎,可是這個棋盤……唐天佑隨便估了下,應該是縱橫各五百多道的樣子。
這五百多道的超級大棋盤上此刻已經填了至少三分之二的棋子,黑的白的糾纏在一起,只是看一眼都覺得頭昏腦漲,唐天佑也是會下圍棋的,他下意識的想研究一下局勢,可是才看了一眼,就覺得這一片區域複雜無比,繼續往外看,就覺得越來越亂、千頭萬緒,他強撐著又觀察了許久,正覺得眼前這一片有點眉目了,忽然目光再往外圍一掃,頓時險些一口血噴出來。
原來他觀察來觀察去的這一片棋子,早就在最外面被困成了死棋,只是人家還沒把棋子拿掉而已。
“不行了不行。”唐天佑趕緊閉上眼睛,把視線從棋盤上挪開,伸手揉了揉有些發漲的太陽穴,這才加快幾步走到老者身邊,道:“老人家您好,我……”
“噓……”老頭的目光死死盯著棋盤,東都沒動一下,只是伸出根指頭豎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唐天佑也是有禮貌有道德的新時代好青年,也知道“觀棋不語真君子”的說法,頓時就閉了嘴,乖乖的等老頭先走完這步棋。
一號也是同樣的想法:等等吧,難得碰到兩個正常人,等他走完這步棋,好好問一下情況吧。
可是這老頭盯著棋盤看啊看,看啊看,看啊看,看啊看,硬是不走這步棋,這一等,兩人就等了有三個小時,最後唐天佑先忍不住了,輕手輕腳的從老頭身邊走開,跑到一號那邊說悄悄話去了。
“就算圍棋流行長考,他這也考慮得太久了吧?正常圍棋規則是每個人多少時間來著?”
“這不重要吧,”一號安慰道:“你也不看看這局勢多複雜,也是我們運氣不好,正碰上他要長考。”
老頭這長考夠長的,一轉眼又是三個小時過去了,看看上去半點不像要動彈的樣子,唐天佑真有點忍不住了,拔腳就要過去,一號趕緊拉住,勸說道:“我們等那個植物人都等了二十個小時,這一路又走了六天六夜,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了突破口,難道就不能多點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