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除害（二）

  “國舅爺，你可來了！”名喚嬌嬌的歌女哭泣著撲進了來人的懷裡。

  “國舅爺，這個人欺負奴家，害得奴家摔傷了，您可要給奴家做主啊！”坐在地上的舞姬盈盈梨花帶雨，纖手指向坐席上一臉懵懂的傅璋。

  “豈有此理！”京城紈絝蔡國舅大怒，“來人哪，把這個人給我扔出去！”

  “是，國舅爺！”立即就有威猛健壯的家丁趕上來，拿住了傅璋的兩隻臂膀。

  “哎哎哎，你們放手！我，我是兵部傅員外郎的親弟弟，你們豈敢動我！”傅璋雙手受製，只能胡亂地踢著雙腳，拚命地大喊。

  “胡說！傅大人為人清正，豈會容忍自家兄弟在此倚紅偎綠，口出狂言！你這廝分明就是胡亂攀附！來人，給我拉出去，狠狠地打！”蔡國舅豎起眉毛，高聲發令。之後，摟過嬌嬌，心肝寶貝地安慰了一番。自有人將“受傷”的盈盈扶了起來，立在一旁。

  “國，國舅爺……”傅璋這才怕了。他雖是初來乍到，但也聽過堂堂蔡國舅的名號！此人乃是已故莊妃娘娘的幼弟，生於國公之家，行事不羈，喜怒無常，並未在朝中任職，可是卻深得皇上的恩寵。被他捧過的姑娘，總是格外的紅。被他打罰過的人，幾乎都要忍氣吞聲。就算告到京兆尹衙門，那也會以葫蘆案收場！

  傅璋的酒，終於全醒了，他軟著膝蓋，很想跪下來求饒，可是那幾個高大的護衛居然用一塊破布堵住了他的嘴，將他三下五除二地架了出去。

  留下一個王掌櫃，跪在地上哆哆嗦嗦，一個勁兒地磕頭不止，“國，國舅爺，饒，饒命啊！小的不知道盈盈姑娘和嬌嬌姑娘都是您的人，實，實在不是有心冒犯！”

  蔡國舅臉色驕橫，聞言一凜眉，“滾！”

  王掌櫃如蒙大赦，哪裡還敢多說一個字，連滾帶爬地逃出了雅間。

  “多謝國舅爺相救之恩！”盈盈和嬌嬌扭著水蛇腰，朝蔡國舅軟綿綿地依偎了過去。

  “啪、啪！”蔡國舅剛才英雄救美，威風八面，此刻卻沒有半點笑容，一甩手，兩個鮮紅的掌印已是印在了盈盈和嬌嬌的臉上。

  “國，國舅爺！”盈盈和嬌嬌被打得軟倒在地，捂著帶血的唇邊，委屈而不解地看著自己的恩客。

  “你們倆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接別的客人！”蔡國舅眼色陰狠，掏出一塊潔白的絲絹，擦了擦自己的手，擦完之後，看也不看，直接扔給後面的隨從。

  “國，國舅爺，我，我們……”我們不該貪圖一時小利，收了那個人的銀子，陪著演這出戲，接待了那個傅三！盈盈和嬌嬌眸光楚楚，一左一右地撲到蔡國舅腳邊，本想繼續懇求幾句，但見蔡國舅陰寒的目光，立刻把話咽回了肚中。

  蔡國舅倒也大方，又賞了她們一人一腳窩心腳，然後便揮開描金折扇，帶著浩浩蕩蕩的仆從，揚長而去。

  隔著九曲回廊，與這間雅間相對的另一間包房裡，蕭峻成透過敞開的窗戶，把這一幕精彩的鬧劇盡收眼底。他武功高強，目力耳力均是極好，已將這些人的話聽得清清楚楚。除此之外他還看到，在這座萬香樓後院的一角，傅璋被幾個壯漢踩翻在地，足足打了三十大板！此刻，傅璋的一雙腿，恐怕已經斷了。

  於是乎，蕭峻成萬年冰封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隱約的笑容。呵呵，貞平縣主是麽？這個女孩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這日，傅君雅正在閨房裡繡著荷包，丫頭來報說三太太來訪，太太讓請縣主趕緊過去。

  傅君雅抿唇一笑，慢條斯理地收拾了針線，換了身見客的裝束，去到了正房。

  房內，三太太鄒氏正在一邊抹淚，一邊抽抽答答地哭訴。無非是說自己丈夫惹了京城有名的惡少，被人暴打了一頓，兩條腿的股骨已是斷了，請了大夫來看傷，說是至少要休養半年才能勉強下地。而今沒有了頂梁柱，家裡坐吃山空，兩個兒子又還小，將來沒得指靠等等。

  一句話，三房現在窮得叮當響，大嫂你看著辦吧！

  尹氏聽得心煩意亂，火大地道，“三弟妹你這話說的！當初分家的時候，各房分到的田產可是一樣的多！除去那一筆現銀不說，你們那五百畝上等良田，難道這麽快就敗光了？！”

  鄒氏又是愁苦又是難堪，眼淚漣漣地道，“大嫂，你知道我們老爺那個人，說是去行商，其實根本沒拿幾兩銀子回來，我連老太太那兒的孝心……都盡不到！這麽些年，我們娘仨的吃穿用度、人情往來，已是能省則省了，這才勉強撐到了現在！前些日子，老爺他鬼迷了心竅，非要到京城來做生意，已是將家裡能變賣的商鋪和田產統統賣掉了，這才換了些現銀出來……沒承想，京城的物價這麽貴，就我們手裡那點錢，真是杯水……”

  一句話沒講完，看到傅君雅進來，急忙“啊”了一聲，站起來行禮，“見過縣主！”

  “三嬸免禮。如果三房在京城住不下去，那就回靳城好了。把荷花裡的那座宅子賣了，還是一筆不小的錢，足夠你們回去之後買幾塊地，好好經營了。”傅君雅無視鄒氏憔悴的面色，十分犀利地說道。

  鄒氏呆了一呆，捏著手帕，臉色白了又白。顯是沒想到傅君雅會這樣冷酷地回絕她。

  對這個縣主侄女，鄒氏下意識有些懼怕，她慌張地笑了笑，“縣主，有的事您不了解，你三叔那個人最是心高氣傲，必定是不肯再回去的了，怕遭親朋鄰裡笑話……更何況他傷得那麽嚴重，哪裡受得了路上的顛簸！”

  鄒氏一面解釋，一面偷眼望向尹氏求援。她知道大嫂是個善良、好臉面的人，只要自己拉下臉來求懇，大嫂罵一頓出出氣之後，該幫的還是會幫！大嫂要是發了話，縣主這個孝順孩子，總不好駁回自己母親的意見吧！
  想到自己丈夫雖在臥床養傷，但是越發暴跳如雷的脾氣，鄒氏打心底裡感到氣餒。如果今日辦不成這個事兒，她回家之後還不定怎麽受氣呢！
  “三弟妹，你先不要擔心，我們一起坐下來商量商量，辦法總是有的，我們大房……”尹氏同情心發作，歎息著，溫言道。

  傅君雅聽出母親是又想伸出援手了，可是幫人不是這個幫法。她急忙搶過母親的話頭，以一種超乎年齡的沉靜口吻，平平靜靜、語重心長地說道：

  “三嬸！據我所知，三叔那日之所以得罪了貴人，全是因為他對別人的一間商鋪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如今三叔躺在床上不能動，那間鋪子也無從經營，不如就還給了原主人，你們再好好地跟人家道個歉，事情也就了結了。拿回來的銀子，只要節儉些花用，支撐到三叔傷好、你們啟程回靳城，完全是不成問題的。”

  “啊，還有這種事！我怎地全不知道？”鄒氏抬起淚眼，吃驚地道。

  傅君雅眉間顯出一抹厲色，“三嬸，你知不知道是一回事，你想不想知道又是另一回事！三嬸，不是我這個做小輩的說你，三叔這些年在外胡作非為，你難道就沒有一點責任嗎？其實在我看來，三叔這次出了事，對三房來說，既是一個危機，也是一個契機。你作為當家主母，二弟和三弟的母親，此時不振作，還要更待何時？你難道還要繼續躲在烏龜殼裡，一次又一次地承擔三叔闖出來的禍事嗎！”

  “縣，縣主！……”鄒氏震驚地看著這個小輩，面上一陣紅一陣白。她一直黯淡畏縮的眼眸，像是被某種不知名的熱光徐徐點亮，漸漸的，直至血脈賁張，心跳擂鼓。

  她骨子裡其實是一個要強的人，嫁進傅家以後，卻生生被傅璋這個混蛋折斷了翅膀！

  他壓製她、打擊她，從不給她任何展露才能的機會。

  她像是一株失去了水分的枯草，意外地從傅君雅這裡得到了甘露。

  傅君雅看著尹氏變幻莫定的臉色，微微一笑，亦是微微一歎，尹氏也感到了三弟妹神色中的某種變化，剛想插言，傅君雅輕輕止住她，嘴角掛上一抹自信的笑，繼續引導鄒氏。

  “三嬸，如果你希望大房伸出援手，那麽，我可以承諾用我的方式幫你。你們回去靳城以後，我可以跟我哥哥商量，幫你們找到幾百畝荒地來開墾，要價一定不會很高。而且我們摸索出的那一套管理方法，你們都可以照搬照用。”

  “這，縣主……”鄒氏緊緊地捏著手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心裡知道傅君雅的提議是極好的，但就像肌肉萎縮的人很難邁出行走的第一步，她架不住自己的遲疑。

  傅君雅悠然一笑，在自己新換的椅子上坐下，素手接過了秋實遞過來的一盞茶。

  尹氏的目光在女兒和弟妹臉上逡巡，終於，含笑地點了點頭。

  時間靜靜地過去，鄒氏還在思忖盤算，而她身後的一個少年已經沉著地站了起來，看著尹氏和傅君雅，朗聲道，“大伯母、縣主姐姐，你們的好意，我代表三房，接受了！”

  傅君雅眼中一亮，三房，終於出了個能撐場面的人了！還是個十歲的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