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賤婢（一）

  鄒氏面露驚詫。

  傅君遠握緊拳頭，緊繃的臉上露出沉痛和倔強，“母親，縣主姐姐說得對！我們是不能再縱著父親了，我不希望三房走到哪裡都被人看不起！”

  鄒氏心酸地一咬唇。沒有人比她這個做母親的更清楚，兒子心裡的苦！

  她驀地下定了決心，衝兒子重重一點頭，轉而向傅君雅道，“遠兒說得對，縣主肯施以援手，我們三房就有救了。那三嬸我就先謝過縣主了！”

  傅君雅燦爛地呵呵一笑，“都是一家人，三嬸客氣什麽！一筆寫不出一個傅字，你們過得好了，我們也長臉不是？”

  經她這麽一笑，屋子裡的氣氛終於活絡起來。

  尹氏也開心起來，對著鄒氏和君遠母子說了不少鼓勵的話。又親熱地笑道，“三弟妹，我前兒得了些好料子，都是些素淨的色兒，我瞧著你用倒是更合適一些，便贈與了你吧，也算物盡其美。還有幾匹原是給君風用的，他不在家，便送給君遠君達了，倒也得宜。”

  一番真心體貼的話語，說得鄒氏眼中水汽氤氳，尹氏急忙勸住了。

  傅君雅笑道，“我那兒倒沒什麽好送給二弟三弟的，只有外院的兩個小廝，來了也有一年了，為人倒也得體，我便請母親做個主，送給二弟三弟，權且做個跑腿的人吧！不過我這個人習慣把醜話說在前頭，若是你們用的合適，便一直用下去也無妨，若是覺得不得用，也可以隨時送回來給我。”

  傅君遠喜出望外，縣主姐姐這麽厲害，她教出來的人肯定是能乾的！忙不迭地謝了。

  傅君雅便讓那兩個小廝進來見禮，當著眾人的面敲打了一番，囑咐他們好生服侍二爺三爺，不得有不軌之心，等等。

  鄒氏見這兩個小廝都是十一二歲，一個機靈活絡，一個憨厚老實，都是京城口音，雖則覺得傅君雅這樣的安排有監視之意，但見兒子十分賞識的模樣，便也稱謝不已。

  好容易送走了三房的母子，尹氏不免又感慨了一番，方放傅君雅回去。

  出了正房，只見庭院中幾株高大的銀杏，被風吹落了最後的幾片黃葉，葉子隨風蹁躚，嬌弱委地，始覺秋色已深。

  傅君雅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目光跟隨長天上的一行秋雁，望向了遙遠的西北。戰事已經持續了一年半了，今年的禦寒衣物也已經做完送去，也不知道父親、梅大人、四皇子還有蕭錦成他們，都還好嗎？

  “姑娘，姑娘，不好了！”巧兒忽然提著裙子，從天井裡飛奔過來。

  “什麽事這樣慌慌張張的？”巧兒罕見的惶惑，讓傅君雅的心裡陡然起了不安。

  “是萌萌，萌萌它……”巧兒的眼淚都要滾出來了。

  小紫貂出事了！傅君雅又驚又怒，提起裙子飛快地往自己的閨房走。

  還未進門，就聽到一聲聲短促而慌亂的驚叫聲，再看那隻精巧的小木籠裡，小紫貂萌萌痛苦而急促地亂叫亂跳，銳利的爪子在木籠上刮出一條條劃痕。那模樣一改平日的活寶狀，讓人陌生得心疼。

  一直負責照顧的燕兒，這時候立在籠子邊，愧疚而惶恐，手足無措。她剛才想給萌萌喂一點水來著，可是萌萌驚痛中哪裡肯配合，一下子就在她手上刮出了幾道血痕。

  傅君雅心裡有氣，掃了燕兒一眼，沉著臉問，“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

  “回姑娘的話，就從今兒個晌午，喂了一小撮松子之後沒多久……”燕兒惴惴地答道。

  傅君雅眉頭一皺，“那些松子有什麽問題嗎？拿過來我看看！”

  籠子裡的松子都已經被萌萌吃掉了，外頭還有些同一批次的，燕兒一開始也疑心這些松子有問題，早就已經拿出來了，這時急忙端去給傅君雅看。

  一顆顆飽滿的松子，單從外表看不出任何異樣。傅君雅眉頭一抬，“去牽一隻狗進來！”

  秋實領命，去前院找了相熟的小廝。很快，就有一條黃色的土狗被牽來。小廝從浸滿松子的水裡，拿出一塊浸泡過的肉，喂給黃狗吃了。過了一會兒，黃狗開始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滿地打滾，顯是腹痛難忍，連四肢都有些痙攣的模樣。

  結論很明顯，秋實生氣地道，“姑娘，肯定是這批松子有毒！”

  傅君雅點點頭，“嗯，好在毒性不大，不會致命！”

  重生之後，傅君雅懷著有備無患的心理，重金買來了解毒丹，存在自己手邊。這時候吩咐秋實取了兩顆出來，用水化開，讓那幾個小廝先給黃狗灌了下去。過了半柱香的工夫，黃狗果然漸漸停止了抽搐，又開始吠叫起來，小廝急忙牽了它下去。

  眾丫環這才松了一口氣，傅君雅下令給萌萌喂藥。

  可是萌萌亂翻亂跳的，實在不好給它喂藥。燕兒贖罪心切，竟然直接伸手進籠子裡，萌萌果然發瘋一般地撲上來抓撓。趁著這短短的半刻，燕兒另一手極快地抓住了萌萌的後頸，把它拎出了籠子，然後拿一根小木棍撐開它的嘴，把解藥灌了進去。

  萌萌被重新放回籠子裡，一開始還是那般狂亂，漸漸卻開始安靜下來，過了一刻鍾也就恢復如常了，趴在籠子的欄杆上，有些虛弱地吱吱叫著。

  傅君雅走過去，把手伸進籠子裡，溫柔地摸了摸。

  萌萌，它不是普通的玩物，它是梅笑冬送給自己的，意義非同一般。可是這麽可愛的小家夥，差一點兒就一命嗚呼了！

  回轉身，傅君雅眼裡有少見的狠厲，“萌萌就像是我的孩子，誰敢朝它下手，我一定會讓她死得很難看！”

  燕兒心肝兒一顫，趕忙跪了下來，萬分愧疚道，“姑娘，奴婢知道自己看護不力，被人鑽了空子，所以甘願領罰！不管姑娘要打要罵，奴婢都別無二話！可是，懇請姑娘相信，這麽惡毒的事，真不是奴婢做得出來的！”

  傅君雅冷冷地橫了她一眼，秋實連忙將她扶起來站到一邊，小聲道，“你先別說話了！姑娘眼睛雪亮著呢，她知道不是你乾的！”

  燕兒震驚地抬起眼，看了看傅君雅，再一次愧疚地低下頭去，捏著衣角，默不作聲。

  傅君雅直端端地坐下，肅聲下令，“秋實，把院子裡所有的丫頭婆子，都集合到院中，我有話要問！巧兒，你趕緊去請莫老先生過來！”

  “是，姑娘！”兩個丫頭答應著去了
  不多時，傅府所有的丫頭婆子，都老老實實地聚到了院子當中。連主母尹氏和客人韓落英，也都不解地走了出來。

  “出什麽事了？”尹氏問采玉。

  “回夫人的話，奴婢聽秋實姐姐說，好像是有人給萌萌下毒，幸好大姑娘手裡有解毒丹，這才治好了。”

  原來是為那隻小紫貂？尹氏見女兒粉面含怒，眼中不禁閃過一抹深思。

  傅君雅寒冷如水晶的眸光滿院一掃，眾人已是懼於她的氣勢，一個接一個地跪了下去，竟是連大氣也不敢出。

  春華和蕊珠、瑞雪跪在一處，三人一律縮著脖子，深深地低頭，看著自己膝前的地面。

  傅君雅慢慢地走下台階，腳步緩緩地經過一排排跪倒的奴婢，最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停在了春華等人的身前。

  那綴著明珠、繡著精美花紋的華貴鞋面，亮瞎了春華的眼珠。她暗暗地咬著唇，全身繃得很緊，心頭湧起了妒恨交加的情緒，還夾著一陣陣心驚的恐懼……

  “你們聽著！有人不知死活，在我的愛寵萌萌所吃的松子裡下毒，這件事，已經嚴重觸犯了我的底線……現在，我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如果那個凶手自己站出來，我可以隻砍下她一根小指！要是還想蒙混過關，我保證，一定會讓她悔、不、當、初！”

  這一番話，不知怎地竟有些陰測測的味道。眾人驚恐地聽著，身上止不住有些顫抖。縣主一向為人溫和，她們還是第一次見她發這麽大的火！
  春華身姿未動，隻緊緊地攥著雙拳，心中居然從驚慌漸漸轉為鎮靜。

  蕊珠悄悄地抬起眼，偷看了春華一眼，就在傅君雅轉身的一瞬間，她快速地重新低下了頭。傅君雅的臉上，露出了鄙夷的冷笑。

  一根香炷已經燃盡，傅君雅的耐心也已經用完。重生今世，她一直心存善念，不想因為還未發生的罪孽，將人趕盡殺絕。可事實證明，不管前生今生，一個人固有的習性總是大體不變的，是貓總改不了偷腥，是狗總改不了吃屎！

  她冷冷地，隨手指了一個婆子，“時間到！何嬸，你還不站住來，主動認罪！”

  那姓何的婆子活像被雷劈了一般，滿臉驚慌恐懼地顫抖起來，顫聲道，“縣主，縣主您可要明察啊！奴婢雖是負責采買，但奴婢每次買來的乾果，都絕對是乾乾淨淨，確保沒有半點問題，才敢交接的啊！”

  傅君雅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回答，閑閑地“哦？”了一聲，“可是碰巧今天早上，你這個一向在外頭使喚的人，找借口進出了我的房間，如果不是你，那還有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