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賤婢(三)
在滿院人的等待中,何嬸等人終於帶著萌萌回來了。
在何嬸身後,春華反剪著雙手,被兩個小廝牢牢地押著。她的衣服和頭髮都有些散亂,顯然剛剛跟人扭打過。
“這是怎麽回事!”傅君雅故作不解地問。
“回縣主的話,這丫頭剛才想跑,被小的們在側門堵住了!”小廝之一生氣地大聲道。
“春華!好好的你為什麽要跑,難道是心裡有鬼?”傅君雅陰著臉。
春華心裡又悔又怕,紅著眼,含淚做出委屈的樣子,“回,回縣主的話,奴婢,奴婢剛才只是想去淨房,並沒有要跑的意思,是何嬸她……”
“住口,賤丫頭!你想說是我誤解你了?那在我們檢查你的衣物器皿之前,你為什麽不跑?偏偏就在那時候,萌萌剛剛叫起來,你就開溜了!不是心裡有鬼又是什麽?!”
春華抬起可憐兮兮的一張臉,畏懼地看了看何嬸,又轉向傅君雅,眼中布滿哀求,“縣主,奴婢,奴婢冤枉啊,那,那只是巧合罷了!……”
“哼,賤婢!死到臨頭了還不承認!”何嬸徹底怒了,狠狠地瞪了春華一眼,快步走到傅君雅和尹氏身前道,“啟稟縣主、夫人,老奴等人帶著萌萌把倒座的幾間下人房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其他人的物品都沒有什麽問題,就只在檢查蕊珠和春華的衣物器皿時,萌萌吱吱亂叫了起來,兩相比較,區別十分明顯!奴婢不敢擅做主張,已是將可疑物品帶了過來,請縣主、夫人、莫老神醫當場檢驗。”
她見傅君雅和尹氏都點了頭,便將一個水缽和一隻香囊先後放到了木籠子裡。果然,萌萌湊上去嗅了才一下,便一反剛才的安靜,立馬在籠子裡吱吱跳騰起來,那模樣極不正常,就像是在給人們示警一樣。
地上跪著的蕊珠,目睹了這一切之後,身子控制不住地、像篩篩子一樣的顫抖了起來。
春華臉上已經沒有了血色,她強撐著才沒有倒下去,咬了咬嘴唇,強言道,“縣,縣主,奴婢不明白,一隻嶄新的空香囊,能說明什麽?說不定是這香囊的顏色太過刺眼,萌萌它不喜歡……”
“夠了!”傅君雅臉現怒容,陡然拔高了音量,“你們這麽想死,我就讓你們死個心服口服!”吩咐何嬸,“去找一隻乾淨的水缽和一個空香囊,顏色和大小務必跟這兩樣物事一樣的,再放進去給萌萌聞一聞!”
“是,縣主!”何嬸忙不迭地去了,很快就依樣拿回來兩樣物事,放進萌萌的籠子裡。萌萌也感興趣地跑過去嗅了嗅,但是很快就丟開了,依舊跑到一邊去玩它自己的了。
院子裡亮起了一片驚異的目光。這下誰都相信了,前面的那兩樣物事確有問題!
“莫老先生,這裡面您最權威,要不還是請您老幫我們解釋一下吧。”傅君雅謙遜道。
莫老先生抹了抹白須,搖頭歎息了一聲,取過之前的那水缽和香囊,仔細觀察了一番,這才舉起來給大家看,“諸位,根據老夫五十年行醫用藥的經驗,這隻空香囊裡勢必曾經裝有‘柔腸寸斷’之毒,雖然已經清洗得乾乾淨淨,但是依稀仍有殘留,憑小紫貂靈敏的嗅覺,自然可以感知。而這一隻水缽,想必就是用來給松子上毒的,看似已經洗淨,但總有極淡的氣味留下。……唉,老夫只能奉勸諸位,諸善奉行,諸惡莫作,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吧!”
說完這番話,他向傅君雅行了半禮,道,“貞平縣主,老夫言盡於此,這便告辭!”
傅君雅的眼中很快閃過一絲驚觸,她如何聽不出莫神醫是在規勸自己手下留情,可是,人性如此令人失望,一味的善念不是她可以奉行的。
“貞平謝過莫老先生!老先生慢走!”她深深地行了一禮。
莫老先生的論斷無疑坐實了春華和蕊珠的罪行,院子裡的其他下人於是都用譴責的目光頻頻看向她二人,同時也為自己置身事外而暗暗高興。
沒有了外人,行事倒也便宜起來。傅君雅的目光掃過春華和蕊珠,不帶一絲情感,“春華和蕊珠謀害主子的愛寵,手段陰毒,居心叵測,如今證據確鑿,不容狡辯。來人!將她們兩個拖去後院,割了舌尖喂狗!”
“是,縣主!”馬上就有四個小廝過來,一人按住了她們的一邊肩膀。
如狼似虎的鉗製落在身上,春華極為抵抗地扭了扭身子,眼中射出極度的驚恐。她口中的舌頭就像石化了一般,突然變得死板起來!
而膽小一些的蕊珠,在傅君雅吐出“割了舌尖喂狗”一語時,就已經嚇得渾身一抖,當場尿了出來!蕊珠的裙底透出一股濕意,難堪的臊味擴散開來,其他人不由得掩住了口鼻。
瑞雪一直在留心蕊珠的反應,這時候見她已是嚇傻了一般,急忙撲到傅君雅腳邊為她求情,“縣主,縣主,奴婢和蕊珠情同姐妹,很了解蕊珠的為人。她絕沒有這麽大的膽子謀害萌萌,一定是,一定是春華指使她做的!春華,春華才是主謀!縣主,求您看在蕊珠一向也還聽話的份上,饒過她這一回吧!或者,或者不是割舌,換個別的懲罰也行啊!”
她見傅君雅一直淡淡的不為所動,便又去拉扯蕊珠,“蕊珠,你快認錯!你快向縣主認錯啊!你是被逼的對不對,春華才是主謀!”
蕊珠的眼睛像煮熟的魚目,呆呆直直的沒有了一絲靈氣,聽到瑞雪的聲音她才機械地轉過頭來,面上茫然不已。瑞雪見好姐妹變成了這個樣子,眼淚馬上就掉了下來。
傅君雅冷淡地看了一下瑞雪,“呵,沒想到你也是個有情意的。可我先前給過那麽多次機會,已是做到仁至義盡,說出去的話不可能再收回。她二人的舌尖,我要定了!至於你,你顯然也知道什麽,如果你現在不說出來,我保證,你的下場會跟她們一樣!”
明明是平淡的語氣,卻一直冷到了人的骨子裡。瑞雪的腦海裡瞬間閃過了第一次見到縣主的情景,那時候,她還是個十歲的孩子,卻將妖嬈狡猾的佟姨娘玩弄於鼓掌之中……
傅君雅就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卻不準備給她任何挽救的機會,冷泠泠地吐出一串話語:
“背叛,不一定都會付諸行動。只要有那麽一時半刻,你動了歪念,不再一心一意把我當做主子,你就沒有再留下來的價值……說吧瑞雪,你是個聰明人,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興許我還會留你一條小命。”
瑞雪白皙圓潤的面龐變得十分灰敗,可是不知為什麽她心裡出奇的鎮定。她低眉斂容,朝傅君雅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縣主,奴婢知錯了,也知道自己醒悟得太晚了……奴婢把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不為別的,隻為心安。”
她瞧了春華一眼,可是春華已經停止了掙脫,姿態麻木,眼神十分空洞。她知道春華應該是恨自己的,恨自己的猶豫,沒有堅定地加入她的陣營,恨自己的虛偽,明明猜到了她的計劃卻裝作不動聲色……
瑞雪從春華刻意地接近自己和蕊珠開始說起,說到了春華如何找借口出去買藥,如何誘使蕊珠當槍手——因為春華知道秋實、巧兒、燕兒三人都很提防自己,她要藥倒萌萌就必須借助別的途徑,如何煮好綠豆水等等解毒湯藥來等待一個大展拳腳、被主子賞識的機會,而這一切的目的,只為了排擠燕兒,好讓自己上位!
瑞雪說完了,傅君雅的臉上浮出莫名的笑意。“啪、啪、啪!”她緩慢地、諷刺地拍著掌,在瑞雪身邊緩緩踱步。
“瑞雪,我必須承認,往日裡,我還真是小看你了!”傅君雅呵呵地笑著。
瑞雪心中一凜,脊背上冒出了層層冷汗。她原以為只要自己一五一十地交待清楚,縣主就會放過自己,可聽這語氣,她似乎有更大的破綻暴露在了縣主跟前。
“你明知道春華不懷好意,還半真半假地與她周旋,無非就是想兩頭討好,從而將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如果春華成功地騙取了我的信任,你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正式投靠她,通過她慢慢往上爬;如果春華的伎倆被我識破,你就像現在這樣,落井下石,倒打一耙,就算不能在我這裡邀功,至少也不會有任何損失。
“——你當初就是這樣想的,我說的,對嗎?”
瑞雪的眼睛一點一點睜大,她驚訝地望著傅君雅,卻發現自己張口而不能言語。身上的寒毛根根豎起,明明是深秋,可是四下裡卻已經天寒地凍,無邊的風雪將她整個兒淹沒。
瑞雪再沒有開口說一個字,可是她呆愣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傅君雅意興闌珊地攏了攏身上的輕暖披風,披風的邊緣在地上拖曳出一道美妙的弧度。她重又走到尹氏身邊坐下,向尹氏點了點頭,便又看著院中眾人,淡然道:
“既然這樣,那就決定了吧。三個背主的東西——
“春華、蕊珠,割去舌尖,喂狗。
“蕊珠已經傻了,發還賣身契,著她家人領回。
“春華、瑞雪,身為丫環可惜了,賣去那種地方接客吧。憑你們的聰明,一定可以有一番大的作為。而且你們還可以再做姐妹,繼續相親相愛。”
話音剛落,“不——”春華淒厲地掙扎著,發出了她人生中最後一聲嚎叫。瑞雪則全身癱軟,像一團融化了的汙雪,歪在了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