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汙蔑（二）

  “原來是這樣！”短暫的思忖過後，傅君雅點了點頭，“那你們查了沒有，這個人姓甚名誰，來自何方，現在人在何處？他到底是不是母親小時候的那個朋友？還有，他這些年境況如何，因何落魄？他這次突然出現，打的到底是什麽主意？是想打秋風、趁機訛我們傅府一把呢？還是背後有人指使，其實另有所圖？”

  傅君雅這番話一出口，別說那四個婆子了，就連尹氏，也驚得合不攏嘴。這，這，這，這麽一連串縝密、有城府的追問，真的是一個剛滿十歲的小姑娘所能問出來的嗎？

  “君雅，你，你，你為何這樣說？”尹氏花顏失色。女兒這樣子太讓她驚訝了，她自問活了三十幾年，卻也想不出、更問不出女兒剛才說的那一番話來。

  “母親，女兒問得有什麽不對的嗎？”傅君雅倒是一臉的坦然，“父親審案時，不都是這麽問的嗎？”心裡卻道，對不起啊父親大人，您又被我搬出來當擋箭牌用了！

  “你這孩子！你父親審案，你什麽時候也跑去偷看了！”尹氏失笑地輕斥。聽女兒這麽一解釋，她剛才那緊張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原來這孩子都是偷偷跟老爺學的，害得她還想不通，這孩子什麽時候變得那麽精明了！不過這樣也好，總比一味的悶在房裡讀書下棋強……這樣想著，她也就不再理會女兒一副小計得逞的模樣，隻吩咐梅婆子：“梅虎家的，你再告訴姑娘，你和魯明家的這兩日都查到些什麽吧。”

  “是，太太！”梅婆子忙應了，將事情的起由，以及她和魯婆子等人近日查探到的情況又給傅君雅講了一遍。

  原來這三十幾歲的落魄漢子名喚高斌，乃是商戶出身，家裡原是做藥材生意的，從前家境也頗為殷實。這高斌因是家裡的一根獨苗，父母從小就萬般寵著，養成了一身紈絝習氣，本事不大，脾氣不小，且又到處惹是生非。他們高家最風光的時候，也有一處大宅子，和尹氏的父親尹老太爺一家也的確是比鄰而居。兩家的孩子還是四五歲的小娃娃的時候，也的確在一起玩過。可惜的是，高家的老兩口早些年都相繼亡故了，給兒子高斌娶的一房媳婦也接著亡故了，連半個孫子、孫女也沒留下。好事的街坊鄰居都說，這一家三口其實都是被高斌這廝給氣死的。而在那之後，這廝越發的無人管束，隻一味的花天酒地，成日出入煙花柳巷之地。而他本人又不善經營，沒幾年就把家裡的藥材生意敗光了，還欠了一身的債。債主連日上門討要，終於有一日，這高斌人去樓空，走得無影無蹤，誰也不知他去了哪裡了。

  原以為這人定是要在外地躲一輩子的，沒承想這麽些年過去，他竟然又有膽子回到家鄉來了。且這一回，他已經淪為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潑皮無賴。原來的那些債主有人逮著了他，把他狠狠地打了一頓，差一點就將他打殘了。那些人見他不名一文，根本還不起債，一個個都嚷著要送他見官。他卻說，他欠他們的那些錢，不是賭資便是嫖資，不怕他們報官！那些人氣得又要打他，他便說，從前的尹家大小姐、如今的傅家大太太還欠了他一塊家傳玉佩，那玉佩很值得些錢，只要他能拿回玉佩，便就什麽都有了！那些人一聽是跟傅府有關，倒也不敢小看，當時便饒了他，只看他敢不敢來傅府討要。但他們本人卻都不敢招惹傅府，把這高斌扭到傅府門口便都散了，只剩這高斌一人，抻著脖子在那胡說八道。幸而被傅府外院的管事梅虎、魯明等人看到了，帶了幾個人，捂了他的嘴，將他拖走了。

  為著這事，大太太尹氏急得亂了方寸。還好有梅虎、魯明等人費心，先是把那高斌控制起來，軟硬兼施，請他速速離開此地。後又找到高斌的那些債主，好言相勸，那些人懼著傅府的聲威，倒也沒再追逼。而在傅府內院，老太太從大面上出發，把那些個風言風語都給壓了下去。因為這事兒一旦傳揚開來，不管是不是真的，對大老爺傅珩的前程都是大大不利，這點輕重，老太太還是分得清的。老太太雖然氣那高斌無賴，但對大媳婦尹氏的品性還是信得過的，她縱然心中不忿，也只是把尹氏叫過去敲打了幾句也就罷了。

  傅君雅重生剛醒的那日，見到母親尹氏哭得雙眼紅腫，其實就是為的這事。本來事情說清了也就過去了，偏生四姑太太傅琳故意多嘴，背地裡又說了幾句風涼話，把個尹氏臊得又羞又氣，幾乎連想死的心都有了……好容易過了這幾日，本以為事情都已經平息了，沒想到這高斌今兒又冒了出來，還叫囂得比前次更響亮了幾分！而跟前次不同的是，高斌這次完全是一副不怕死的橫樣，連什麽“原本是要定親的，那家傳玉佩就是信物”之類的渾話都說出來了！那話傳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少下人都聽到了，府裡已是傳開了！
  傅君雅聽到此處，心中一震，擔憂地看了母親一眼。她終於明白了，前世母親之所以投湖，就是因著這件風波了！今世，若不是自己提醒在先，依著母親原本的性情，怕是一聽到這些汙蔑之詞，她當場就要撞了柱子，一死以證清白了！如今母親卻還沉穩冷靜地站在這裡，這是不是說明，自己重生之後的努力，還是產生了一定的效果的？而今後，她們母女的命運走向，也很有可能與前世不同了？
  傅君雅來不及想得太遠，隻說出了自己眼前的推斷，“母親，高斌這廝去而複返，變本加厲，膽子不小，企圖也不小，他背後定是有人在支持他！”

  尹氏點點頭，“嗯，我們也都是這樣想的。可問題是，誰會給這麽個人撐腰？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麽呢？”她和梅虎、魯明等人當時都以為，高斌已經被他們嚇走了，所以也就沒再派人跟著他，誰知他又殺了個回馬槍，打得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傅君雅把整個傅府的人都想了一遍，心裡已是鎖定了一個人選。如果傅府亂了，如果長房垮了，誰將是最大的受益者？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再結合前世的經歷，答案簡直不言自明。她看了看母親的神色，母親似乎也在懷疑著誰。她怕母親光想著外面高斌的那些債主，卻忘了家賊最是難防了，便自言自語了幾句，“不知道除了梅叔、魯叔，我們府裡還有誰接觸過這個高斌麽？”

  一語驚人夢中人。尹氏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人，一直緊皺的眉頭松開了幾分，她招手喚過魯婆子，低聲吩咐了幾句，魯婆子趕緊答應著去了。傅君雅見狀，知道自己的話已經引起了母親的思考。母親之前可能有什麽沒想到、沒查到的，如今即刻去查，應該也為時未晚。而魯婆子正是這幾人之中話最少、心最細的，她丈夫魯明又是外院的管事，平日也是個手腳勤快、言語謹慎的人，有她兩口子出馬，事情的成算便大了許多。再加上前幾日她有意提醒了哥哥君風，想必哥哥也正在派人調查，也多多少少能找到一些線索，這樣一來，事情的真相很快就會浮出水面了。只要找到了真憑實據，那些膽敢欺到她們長房頭上來的，可就哭都沒地方哭了！想到這裡，傅君雅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呵呵！”

  不過，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那就是祖母的態度。那高斌既然是第二次來鬧了，那祖母肯定早就知情了，隻不知道她到底相信了幾分，更不確定她會在父親跟前說道什麽。一顧及此，傅君雅的心頓時沉了下來，她再次看向了尹氏，“母親，府門前有人鬧事，祖母肯定要設法處置，要不我們也一起過去，看看她老人家是怎麽處理的？”

  “這……”尹氏遲疑了。她其實還不知道要怎麽面對婆母呢。婆母崔氏，向來是個臉面大、規矩嚴的人，上一次，她已經為此敲打過自己，還說什麽“好自為之、下不為例”了，誰想到這個“下一次”這麽快就來了，而自己卻如此被動，連一句辯解的話都還沒有想好，就這麽前去，還不得被那老婆子罵得體無完膚麽！

  傅君雅看出了母親的猶豫，“母親，放心吧！祖母雖然嚴厲，但她為人素來公正，我們去找她，正好請她做主，給您討回公道！”

  可這句話對尹氏卻不起作用，尹氏搖了搖頭，“孩子，你不知道，你祖母那裡來了一個什麽道長，隨隨便便的幾句話，就把你祖母唬得一愣一愣的呢！聽那道長的意思，竟像是衝著你母親我來的！恰好又逢著那高斌鬧事，我們這幾人商量了，都覺得這事情有鬼……我要不先查出個子醜寅卯來，就這麽空口白舌的去了，要是被你祖母罵了，這嘴上能硬氣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