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使命
  “哦？你進書院，憑的自然是你自己的本事，跟元哥兒他爹有什麽關系？”傅老太太好奇了。傅琳也是一臉的異色，她聽得出大侄子的話裡有些不對勁，多半不會是什麽好事了。

  “祖母有所不知，四姑父近來在陸家做西席，陸家的三位公子也都在他的推薦之下，去了崇盛書院參加選拔，只可惜三個人都落選了。而他們讓出來的三個名額，正好給我和我的兩位朋友得了。”傅君風靜靜回道。他面上的神情很正經，可話裡的諷刺意味再明顯不過了：四姑父朱舉人教出的學生技不如人，證明他本人的學問也不過爾爾嘛！

  四叔傅琮聽到這段，同情地看了小妹傅琳一眼。就連一直垂頭不語的三太太鄒氏，也抬起眼皮來看了看傅琳。傅琳隻覺得血色都湧到了耳根。天哪，她的丈夫怎地這般不爭氣，三個學生連一個也教不出來！這下還有誰會請他當西席，他又拿什麽來養活老婆孩子！

  “撲哧！”傅君雅忍不住掩著嘴，笑出了聲。她其實當然忍得住，但她就是要笑出來，也好看一看四姑母的笑話。自己的丈夫連西席都當不好，還指望他考進士嗎？受了這麽大的屈辱，看四姑母她還好意思呆在娘家？
  不過，更讓她想不到的是，自家哥哥容色淡淡的，卻也會拐著彎兒罵人呢！且被罵的人還就像吃了啞巴虧，有苦不能言！哥哥的這一面，自己前世怎麽就沒有發現呢？呵呵。

  果然，傅君雅不合宜的舉動惹來了傅琳惱怒的瞪視。傅老太太也把老臉一沉，“君雅，你哥哥在說正事呢，你笑什麽！”

  傅君雅當然早有準備。她趕忙端莊起來，“回祖母的話，孫女是在為哥哥的上進感到高興呢！進崇盛書院，那是多了不起的事啊！咱們整個傅家，也只有父親當年進過崇盛書院吧？至於四姑父……孫女覺得，既然四姑父自己也沒進過崇盛書院，那麽他教的學生不能被崇盛書院錄取，那也是很正常的事。四姑母也無需因此感到難過。是不是啊，祖母？”

  這話，分明就是落井下石啊！傅琳隻覺得臉上要滴出血來。她昨天就已經領教過這位大侄女的嘴皮厲害，今兒個又挨了她一頓奚落。真倒霉，自己到底是哪裡礙著她了，怎麽這小人精處處針對著自己呢？
  傅老太太也是一臉的哭笑不得。大孫女這話聽著就讓人不自在，可又有幾分歪理，她這個老婆子想回護自己的小女兒，都不知從何護起？

  “好了好了，君風這孩子一向上進，能進崇盛書院，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君雅，你再為你哥哥感到高興，也不可得意忘形，免得折了你哥哥的福分，知道了嗎？”

  “是，祖母！孫女省得了，定會銘記於心的。”傅君雅也鬧夠了，這時便乖巧起來。

  “好了，說了一早上的話，我也乏了。你們都回去吧！”傅老太太扶了扶額角，神色很是疲倦。老實說，她也很不喜歡這種唇槍舌戰、面和心不和的早晚請安，但在世家望族，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要是傳出去他們家連請安都免了，外人還不知道該怎麽輕視他們呢。

  小輩人見老太太如此疲態，也都知趣的退了。只有傅琳，想纏著老太太訴訴苦，卻見老太太的目光全落在大侄子君風身上，分明是在示意他單獨留下……她隻得越發訕然了起來，領著奶媽子和元哥兒，不情不願地出去了。

  君風得了祖母的授意，恭恭敬敬地立在原地。傅君雅看了哥哥一眼，覺得也沒什麽可擔心的，便跟著三嬸四叔等人一起走了。她其實知道祖母單獨留下哥哥是何用意——祖父當年曾經說過，如果君風不負所望，進了崇盛書院讀書，他自會有一份禮物贈送給這個孫子。

  傅君雅默默地走著，回想著上一世，祖父留給哥哥的禮物似乎是一支紫毫？哥哥最後就是用這一支筆，一路過關斬將，最終高中了進士……她想著那時的種種，一時也無心跟人攀談，不知不覺就落後了三嬸四叔他們一大截，倒是被後來的四姑母傅琳追上來了。

  “大侄女，大侄女！”傅琳緊走幾步，追得氣都喘起來了。

  “哦？四姑母。”傅君雅回頭一笑，“有事麽？”

  傅琳被傅君雅這笑容晃得心裡一驚，這兩日她總覺得這孩子人小鬼大，跟她說話，自己反而一不小心就被套了進去……“哦，沒什麽事！姑母就是特意來恭喜你，恭喜你有一個這麽好的哥哥。等他將來中了舉人、進士，不僅能光耀我們傅家門楣，還能給你……”攀一門好親事，呵呵。她衝大侄女擠了擠眼睛，意思是“你懂的”。

  “中了舉人也不代表什麽的，這一點您最清楚的了。是不是，四姑母？”傅君雅完全無視傅琳的暗示，反倒也衝她眨了眨眼睛，意思同樣是“你懂的”！
  傅琳簡直順不過氣來。她現在相信了，這位大侄女是完全不會按自己設計的套路來回話的，自己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既然暗示不成，那就明示好了，“呵呵，姑母的意思是，你有一個這麽優秀的哥哥，那與他交往的人，也都不是泛泛之輩。可是姑母我孤陋寡聞，一時還真想不出來了，我們靳城地界上還有什麽人能與你哥哥比肩，竟能把陸家的三位公子都給比了下去，還一舉拿下了崇盛書院的另外兩個名額？”這麽重要的事，她可一定要打聽清楚了，憑陸家的財雄勢大，說不定還能有挽回的機會！

  畢竟崇盛書院招生，在靳城這一帶也就三個名額，原以為都是陸家三子的囊中之物了，可誰想大侄子君風提前從丹陽縣回來了，而另外的兩個名額也落到了名不見經傳的人物手中……這樣的結局，怎能不令她意外加焦急？
  “原來姑母是找我打聽這事兒啊，那姑母可真就是找錯人了。別說我一個姑娘家，從來聽不得什麽外男的事，就算有人提到個隻言片語的，只怕我也要捂起耳朵……如果姑母真那麽著急想知道這種消息，何不去問問我哥哥去？不過，我個人覺得，四姑母最好的辦法還是趕緊回家，直接找四姑父問去，呵呵！”說罷，也不管傅琳是何神色，徑自揚長而去了。

  傅琳氣得差點咬碎一口銀牙。是了，自己這兩日怎麽盡犯糊塗，光想著從這丫頭嘴裡套口風！臨了還被這小鬼頭反咬了一口，口口聲聲又要趕她回家！豈不知，自己若真想回那個家、真能回那個家，還用的著她這個小鬼來趕麽？不，自己如今已經落得這步田地，只要還沒拿到自己想要的那些東西，說什麽也不會走的！

  傅琳立在原地，緊緊地攥著帕子，皺著眉頭暗自思忖了好一會兒，這才“哼”了一聲，重新像一隻鬥志昂揚的母鵝一般，高高地昂著頭走了。

  近晌午的時候，傅君風才從仰和居裡走出來，臉上的神情極其凝重，手裡還珍而重之地捧著一隻錦匣。祖父去世的時候，他雖然還年幼，卻深深記住了祖父臨終時的那份重托。“我們傅家，立足至今，靠的就是一個‘詩禮傳家’！我這一生，已是看不到傅家詩書蔚然的氣象了。這份重任，就指望珩兒、君風你們父子了！”

  可令人失望的是，祖父入土還不到一年，二叔、三叔就鬧著要分家，之後，二叔去世、三叔淪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商賈……傅家散了，單靠祖父傳下來的這一方端硯、一管紫毫，能讓這份家業重新振興起來嗎？
  傅君風現在住的仰賢居，是傅老太爺年輕時住過的院子，裡面珍藏著傅老太爺一輩子收藏的典籍，院門的匾額也是老太爺親筆所書。傅君風回到自己的院子，仰望著院門口的這一塊匾額，出了好久的神。這一天，十三歲的他仿佛一下子就長大了……

  “哥哥！”傅君雅甜甜的聲音，喚醒了原地發呆的他。

  “哦妹妹，你怎麽來了？”傅君風回過神，見是傅君雅，不由得一愣。

  傅君雅揚了揚手裡的一罐廬山雲霧，“呵呵，哥哥怎麽忘了，我就住在你隔壁的仰儀居，想見你的時候，抬抬腿就過來了。”她當然不會說，哥哥現在定是心事重重的，自己是特地趕過來陪陪他的。

  傅君風心裡有事，只是隨意地一笑，又習慣性地摸了摸妹妹的頭髮，“好。不過你才好，還是要多休息才是。”

  “嗯，等我喝完了哥哥親手泡的茶，自會乖乖回去休息的。”傅君雅掩下眼底的深意，隻顯出一臉的嬌憨，似乎粘定了哥哥。她一直記得哥哥泡的一手好茶，可惜前世出嫁前太沒有喝夠了！而出嫁後的那幾年，她也曾經很努力，想學哥哥那樣泡出一手茶，只希望她在意的那個人能陪她一起喝，只可惜，他留給她的，只有背影而已……

  傅君風微微一笑，“好。”不管肩上的擔子有多重，前面的路，總歸是要一步一步走的。陪妹妹喝杯茶而已，不耽誤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