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奪子
  傅君雅一點都沒有慌張，似乎早就料到了母親會這樣責備自己，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侃侃而談：“母親不必生氣，這些話都是女兒自己想出來的。女兒畢竟已經十歲了，這些年耳聞目睹，我們自己家裡，還有親戚家裡，這樣那樣的事情，不免就想到了許多。又聽蘇先生說，我們世家大族的女子，之所以要在家裡學習這樣那樣的本領，無非就是要學會如何跟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幾個男子相處。尤其是成婚以後，女子最重要的事，就是為夫家繁衍子嗣，好好教養他們。至於子嗣的生母是誰，在男子看來，其實是不那麽重要的。”

  尹氏眉毛一抬，就要發作，“蘇先生，蘇先生她，她竟然會教你這樣的事？！”

  傅君雅撒嬌地拉住母親的手，急急地辯解道：“母親，蘇先生是個好人，還請你不要誤會她！她原本就提醒過我的，她在課上講的一些話雖是為了我的將來好，但卻絕不能說給你們知道……她說了，要是你們知道了她的主張，多半不會讚同的。因為，常人並非不是如她那般思想，只是不願意當眾承認罷了！……”

  尹氏頓時被噎住了，原本還有些訓斥的話，堵在喉嚨裡，說不出，也咽不下。她覺得怎麽說呢，這蘇先生的為人處事，簡直都快成了精！而女兒被她這麽一教，也成了小人精！

  傅君雅見母親久久不說話，也覺得自己的言語過激了，小心翼翼地以退為進，“母親如果覺得蘇先生說得不對，那女兒以後不聽她的就是了。還請母親不要生女兒的氣！”

  “不，蘇先生的話，你一定要聽！”尹氏重重地說了一句。她見女兒面帶愕然地望著自己，頓時覺出了自己的失態，無限悵然地歎息了一聲，語重心長道：“孩子啊，你的那位蘇懷秀先生，確實是個不一般的人物，她說的那些話，句句都是金玉良言，你要是能牢牢記住，依言而行，對你的一生實有莫大的好處……絕不至於像母親這般，為她人作嫁，讓自己吃虧！”

  “是，女兒知道了。”傅君雅乖順地點頭應了，同時也在心中竊喜。幸好有了這位離經叛道的蘇先生，重生以來，自己性格上的巨大差異，在熟悉自己的目前跟前，只要說是受了蘇先生的影響，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她見母親的神色有些倦怠，頓感內疚，自己這一來未免說的太多了，便就要告退，“都是女兒不好，盡說些不愉快的事，累著了母親！母親且好好休息，女兒明日再來看你。”

  尹氏點點頭，看著女兒行禮、出門。女兒的規矩無可挑剔，臉上卻還有些意猶未盡的意思。那點小心思她看得很明白，無非還是關於如何處置佟姨娘……女兒雖小，卻時時刻刻在擔心著自己這個當娘的會不會在人前吃虧！
  尹氏的眼裡泛起了濕意，對著女兒的背影，暗暗道：孩子你放心，為娘連苦肉計都使出來了，又豈會讓姓佟的那個狐媚子從這府裡全身而退？！
  依傅老太太的意思，無非是把佟姨娘關在院子裡軟禁起來。可轉念一想，老大媳婦那脾氣，怕是不會善罷甘休，遲早還是會鬧起來。她於是找了郝媽媽來商量，要怎麽才能安撫安撫老大媳婦？主仆兩個還沒說上幾句呢，尹氏自己可不就來了？

  “唉喲，我的兒，你不在床上躺著，跑到我這院裡來做什麽？有什麽話，讓丫頭們傳一聲不就完了？”傅老太太眼望來人，唬了一跳，忙讓丫頭們看座。

  老太太的關心讓尹氏有些不好意思，她扶著丫頭的手，在鋪了錦墊的圈椅上坐了下來，笑道：“老太太放心！媳婦在床上躺了兩天，已是略好些了！而且昨兒個老太太又讓郝媽媽送去了那麽些好東西，媳婦要不快些好起來，豈不辜負了老太太的關心？”

  一番話說得老太太也笑起來，指著尹氏嗔道：“瞧瞧這張嘴，會開玩笑了，可見是真好些了。”其實她也沒送老大媳婦多少東西，無非是一對羊脂玉鐲，兩支七十年的人參，並一些上好的鹿茸、阿膠等物。其實這些東西比起一個寶貝金孫，又值得了什麽？老人家想到這裡，不免又輕歎了一聲。

  這樣子的老太太，還是很得尹氏敬重的。尹氏壓了壓眼底的淚意，繼續笑道：“一是老太太的藥好，二也多虧了唐大夫的醫術……再者媳婦也想著，這沒幾日就到新年了，老在床上歪著也不好，還不如出來透透氣。”

  老太太了解地點點頭，“你出來走走也是可以的，隻不要太勞累。左右珩哥兒還要過幾日才能到家，你也養足了精神才好見他不是？”

  提起傅大老爺，尹氏這心裡便是一顫，又酸又澀，又麻又癢。橫豎自己這一生所遭的這些罪，不都是因為老爺？偏偏有的苦還不好對他說，只能是打落了牙齒和血吞。這樣想著，面上的笑容便帶上了幾分淒然，陪笑著道：“老太太說的是，媳婦也不敢逞強，說完了佟姨娘的事，便就回去休息。”

  “哦？佟姨娘的事？佟姨娘又怎麽了？”老太太奇道。

  尹氏的臉上即時換上十二分的正義，義正詞嚴道：“佟姨娘趁老爺不在家的日子，伺機謀害主母，害得我失血小產，老爺失去了一個孩子，老太太失去了一個孫子！這樣的陰險，這樣的其心可誅，我們豈能容她再留在府裡？”

  老太太的心痛了起來，頭也疼了起來，歎口氣，無奈道：“媳婦啊，我也知道佟姨娘是個留不得的，她害你掉了孩子，這是在往你心上插刀子啊！這要是按照咱們家的規矩，那是要從嚴懲治，不光往死裡打一頓，還要遠遠地發賣到邊地去的！”她有意頓了頓，“可她如今也懷著孩子，咱們也都是當娘的人了，如何下得去那個狠手？總不好現在就打她、賣她。再說現在又是年邊上了，萬一罰得重了，弄出個什麽事來，也大大的晦氣不是？”

  尹氏的一顆心，漸漸冷了下來，拔涼拔涼的！來之前她就預計到了，老太太就算再怎麽瞧不上那姓佟的狐媚子，看著她大著肚子的份上，也多半會網開一面的。可當真聽到這樣的話從老太太嘴裡說出來，尹氏還是大大地失望了。心，可以說是比較自家女兒君雅的說法，就可以看出，眼前這位高高在上的婆母，待自己也不過爾爾罷了！
  尹氏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顯，依然笑道：“老太太說的是。咱們不是那等陰狠狡詐之人，自然做不出那等傷及無辜的事。其實媳婦今兒，也不是要打罵佟姨娘，更不是要發賣她，而是，為著我們傅宅的安寧，也為著子孫的前程，媳婦想向老太太討一句話兒！”

  “向我討一句話兒？什麽話兒，你說。”一聽長媳把這次談話提到了家族和子孫的高度，傅老太太也不由得重視起來。

  “老太太是個明理之人，自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像佟姨娘這樣的人品、出身，將來就是有了孩子，也斷斷不能由她自己來教養！免得帶壞了個把孩子還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怕是會壞了我們整個傅家的名聲！”

  她見老太太擰著眉，像是有幾分被說動了，便就用平靜而誠懇的語氣繼續說下去，“當著老太太的面兒，媳婦也不怕丟人……左右我們老爺就是一個花花性子，這十幾年來，我也習慣了！也拿他無可奈何！媳婦平日雖然有些小性子，但那些大面兒上的東西，媳婦也是懂得的。媳婦未出閣之前，家中的父母也耳提面命地教導過，要上事翁姑，下撫子女，不能失了自己本分。如果老太太信得過媳婦，媳婦打算以後把佟姨娘的孩子抱到膝下撫養……左右君風、君雅兩個都大了，媳婦也是騰的出手來的。”

  這一番話說得有禮有節，沒有半點咄咄逼人的意思，老太太還真不好反駁！可她心裡卻清楚，由大婦來撫養小妾的孩子，果真是什麽好事嗎？老三傅璋，不就是老太爺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由自己抱來撫養的？而傅璋現在待自己又如何呢？

  唉，不管是親娘帶，還是嫡母帶，左右都不是什麽好的路子，只能說，投胎投到了姨娘的肚子裡，本身就注定了是一場悲劇吧！

  傅老太太思慮分明，便和和氣氣地對長媳道：“既是你有這樣的好心，我也沒有什麽意見，等那孩子一生下來，就按你說的辦吧！珩哥兒那裡，你也要跟他說好。”

  這種話又讓尹氏有些不爽了。要是婆母果真疼她這個兒媳婦，由她老人家出面去跟老爺說，豈不是要好得多？但她當下也沒有做出任何臉色來，“老太太提醒的是。等老爺回來，我就跟老爺說。順便也請示一下老爺的意見，除夕之前，就把佟姨娘送到莊子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