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官色
  “那你帶去的幾萬兩銀票呢？用上了嗎？”尹氏不愧是商戶出身的，心情起伏之余，還沒忘記這個重要的問題。

  傅珩的臉上現出些尷尬，但他很快又鎮定下來，“唔，京中不比我們靳城這等僻壤之地，在京中結交貴人、同僚，畢竟所耗不菲……二則，雖然郎中大人和主事大人給我評了個優，但我總得表示表示，如此才能謀到一個好缺嘛，是不是啊夫人？”

  “你……”老爺真是有一個子兒、花一個子兒的性格啊！尹氏本來是個火性人兒，可一想到女兒一再提點過的，不許朝她爹爹發火，隻得軟下了聲音道：“唉呀，那老爺你到底花去了多少、還剩下多少嘛？”

  傅珩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杓，“呃，約莫還剩下兩三千兩吧……”

  尹氏還待小小地表達一下不滿，傅老太太已是接過話頭了，“好了，桂芬，你就別難為珩哥兒了，他上京一趟也不容易！京裡那些老爺們你也知道的，不是個小胃口的！再說珩哥兒現在既有了上進的想法，那就總得在同僚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不是？”

  有了母親的幫腔，傅珩連連點頭稱是，尹氏鬧了個沒趣兒，微嗔地飛了丈夫一眼。

  “好了，珩哥兒你就別賣關子了，你倒是告訴我們，你媳婦的這幾萬兩銀子到底花得值不值吧？”傅老太太半開玩笑道，看兒子的眼光裡帶著幾分驕傲和寵溺。

  傅珩這才慎之又慎地從身後的一個錦盒裡取出一樣物事來，卻是蓋著朱漆大印的一紙公文，傅珩小心地展開公文，從紙上抬起眼看了看母親和正妻，神色不免有了幾分得意，“母親請看，這是吏部提舉司的文書：原丹陽縣令傅珩，忠君奉公，勤政愛民，治下政通人和，百姓安居樂業，擢升肅州通判缺，即日赴任，不得有誤！”

  “肅州通判！唉呀，老爺你升通判了！那可是正六品哪，那豈不是連升了兩級？”尹氏喜得嘴都合不攏了。

  因著丈夫是官身，尹氏也曾留意了一下，也知道通判一職，乃是比知州略低一級的官。別看品級也才正六品，可它除了是州郡的副職長官，還負有監察之職，乃是由京裡直接委派的，有直接向皇帝報告的權力！設立該職，也是為了防止有的知州職權過重，專擅作大。因此，知州向下屬發布的命令，必須要通判一起署名方能生效。舉凡一州之內的兵民、錢谷、戶口、賦役、訴訟之事，通判皆可與知州裁決而行。

  所以，丈夫這一次被授予了通判之職，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被京城的官員圈子所接納？看來錢能通神的道理果然不假，而那崔侍郎的實力也確實不容小覷！
  傅老太太雖然也為兒子感到高興，但更多的是驚疑不定：“肅州？為何是那麽遠的地方？那裡可是靠近北疆了！”

  這一點也正是傅珩想不明白的地方。他知道京中有一種傳聞說，北戎近年來厲兵秣馬，隨時有可能向大盛進發！所以，一方面，同僚們都怕到北疆一帶為官，怕一個不小心就丟了城池丟了命！但另一方面，也有的野心勃勃的人反而想到北疆任職，他們認為越是戰亂，越有建功立業、出人頭地的機會……

  那麽崔鐸崔老大人這樣有意的安排，到底是準備讓他當擋箭牌用，還是想給他一個機會讓他來把握？傅珩直覺地傾向於後者。

  於是他勸慰傅老太太道：“母親不必擔心，堂舅老大人特意這樣安排，實是想將我從中州這個是否之地調開！”他故意頓了一頓，笑得有幾分神秘，“聽老大人的意思，聖上有意在中州一帶肅貪……而且不久之後，凡是那些富裕的州縣，都將成為肅貪的對象！”

  皇帝有意整頓吏治，這在京中已經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了。皇帝的考慮無非有二，一是要揪出貪官，抄沒其家財，一定程度上充實國庫，若是北疆戰事一起，正可有迎戰的軍費。二是，彰顯皇帝的恩德，還百姓一個青天，安撫民心，只有民眾共赴國難、為君分憂，上下齊心，才能抵禦外敵。但是這些事就沒必要跟家中的婦孺提起了。

  傅老太太和尹氏兩個，聽了傅珩的話之後，不由得彼此對望了一眼。她們都知道，傅珩在丹陽縣令任上，畢竟是有些不清白的。雖然貪墨得不多，到底也不是兩袖清風的人了。是以都有些慶幸，傅珩能早早離開也是件好事！如此一來，寒冷貧瘠的肅州倒是一方樂土了。

  傅老太太憂心深重，不免又提醒兒子，雖然離任了，也仍要好好打點，免得日後有禦史查到中州、查到丹陽，他的那點破事卻被人抖落了出來。傅珩自是一一應了。

  然後，傅老太太又想起了一事，媳婦尹氏剛剛小產，佟姨娘又打發去了莊子上，那珩哥兒身邊豈不是沒人伺候了？便對尹氏道：“桂芬，現如今你身子上不好，你丈夫房裡也沒個照應的人，我瞧著我屋裡的素雲丫頭卻是個好的，心又細，又懂得照顧人，性情又忠厚，不如就賞了珩哥兒吧！”先前素雲領了尹氏過來的時候，傅珩就揮揮手讓她退下了，因為他們三個要說的事兒，他不想讓第四個人知道。

  尹氏隻覺得心頭突地一顫！老太太這麽賞丫頭給自己的兒子，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從前在她懷君風的時候，老太太便這麽擺了她一道，那個丫頭便是後來的馮姨娘。

  馮姨娘生得極貌美，可謂是人比花嬌、我見猶憐，卻是個風一吹就倒的柔弱身子。當時老太太這番安排，也的確是為了尹氏好，因為她沒打算讓馮姨娘懷上珩哥兒的子嗣，純粹是想在尹氏懷胎期間，珩哥兒房裡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罷了。

  馮姨娘本來是在老太太身邊服侍的，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在爭寵一事上，態度上始終淡淡的。就是這一顆淡淡的心，反而顯得她別有風情，讓傅珩心生愛慕，真真實實地喜歡上了她！而且這一喜歡就是好幾年！
  尹氏那時候也還年輕，開始還極力忍著，畢竟馮姨娘根本不招惹她嘛。後來架不住傅珩的偏心，漸漸就開始吃味，甚至當面做起顏色來，對馮姨娘常常不假辭色，傅珩為此沒少生她的氣。但馮姨娘到底是個沒福的，有一次在湖邊吹風受了寒，竟就一病不起，傅珩請了多少名醫來救治，也終於沒能把她救起來，沒幾個月就香消玉殞了。

  傅珩為此傷心不已，很長一段時間都悶悶不樂。有一天，尹氏做了幾個小菜想逗他高興，結果卻討了個沒趣兒，夫妻兩個當場吵起來，傅珩氣頭上便說出了自己的心底話，說是若是沒有大婦的成心刁難，馮姨娘何至於大冷天的跑去湖邊散心、吹風，把自己弄得病倒了？把個尹氏氣得渾身發抖，直罵他見異思遷、是個負心漢。

  後來，尹氏第二次懷孕，也就是懷君雅的時候，她就吸取了教訓，主動把自己身邊的一個丫頭紫玉開了臉，也就是後來的李姨娘！

  這李姨娘名字雖然美，樣貌和風姿上卻比馮姨娘差得遠了，傅珩一開始不是很喜歡她，後來發現這李紫玉卻是個癡性子，竟然瞞著他偷偷學起了詩文來！這才被她感動，對她心生好感，看著她清秀、敦厚的容貌，也覺出了幾分可愛來。

  可偏生尹氏知道這件事以後，又不對味了，覺得李姨娘這個悶葫蘆也是個心不安的，就把她好一頓責罰！傅珩知道了以後，先是大發雷霆，後來又覺得整件事索然無味，一氣之下就搬到書房去睡了，也沒再搭理李姨娘。

  而李姨娘詩文沒學出個名堂來，反倒落得個兩頭不是人，一個想不開就要投繯自盡，幸而被人救了下來。可惜聲帶卻是嚴重受損了，後來就天天躲在房裡哭，也不肯出來見人。還是傅老太太看不下去了，做主給了她一筆錢，打發了出了府，到某個鄉下養老去了……

  因為馮姨娘和李姨娘的事，傅珩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想再納妾。有時情急了也去香樓裡逢場作戲，但都沒有帶到家裡來。但就這一點，簡直比他納三五個妾室回來，還要更讓尹氏糟心。堂堂縣令去逛窯子，真真讓她這個縣令夫人顏面掃地！

  幸好這種局面沒有持續多久，傅縣令某一日在教坊裡相中了另一位年輕姑娘，便是佟媛媛，後來的佟姨娘！佟姨娘一進府，傅珩就再沒出入煙花柳巷之地，這讓尹氏對她有了幾分容忍，佟姨娘後來能日益猖狂起來，也是因為她自以為掐住了尹氏的軟肋。畢竟，沒有她，縣令大人就得去青樓發泄！兩相權衡，孰輕孰重，不言自明。

  而尹氏，跟小妾們鬥了這麽多年，尤其經過了佟姨娘的這事，也是一次比一次學乖了。她也知道想獨佔丈夫，跟他一生一世一雙人是再沒有可能了，所以在傅老太太提出素雲的這個事兒之前，她就已經想好了一個對策！
  尹氏飛快地覷了丈夫一眼，只見他臉上神情自若，好像她們談收房的事情跟他沒有半點關聯！她心裡就有了九分的不悅：哼，這個饞嘴的貓兒，看他這樣兒，分明就是默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