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相依為命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阿慶熟識的老顧客進山來收購她的野生蜂蜜。
這已經是Z省境內,但同樣是人跡罕至的山區,小道崎嶇縱橫,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顧延樹和惜光決定再過幾天,等人來割蜂蜜,在跟著一起下山。
只是這地方沒有通電,兩人手機持續處於關機狀態,沒有辦法和外邊的人取得聯系。顧延樹一副冷冷淡淡,絲毫不在意的樣子,像是還挺滿意現在的生活,只有惜光一個人著急上火,擔心邱珊和鄭鳴鳴的安全。
顧延樹說:“薑都是老的辣,邱珊比你強多了,你管好自己就行。”
這也算安慰?惜光鬱悶了。
下了兩天的雨,終於停了。阿慶拎出一個小竹籃子,裡面裝著小碗的三鮮和白酒,要出門一趟。黑貓跟在她身後,優雅地邁著步子,毛茸茸的尾巴翹得老高。
阿慶問:“你們要不要也跟我出去走一走?屋裡太悶了。”
惜光在擺弄微單,忙不迭點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顧延樹。後者正屈膝坐在窗台上,借著外面明媚的天光,替阿慶修理那台生鏽的老掛鍾,七七八八的小零件被拆下來,散在他身上。
顧延樹抬頭望了惜光一眼,沒有說話,隻把完工一半的掛鍾放下,徑直去屋簷下的水缸裡舀了一瓢水,把手洗乾淨。
“你不是要出去?”他回過頭來問她。
惜光一愣,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裂開嘴笑:“那我們快點追上阿慶。”
阿慶在前面領路,把他們帶到的是一塊青石碑前。她似乎常來祭拜,清理雜草,那一塊的地面顯得尤其乾淨和整潔,泥地裡還插著根燃了一半的香燭,大概是被前幾日的大雨衝滅了。
石碑上沒有刻一個字,邊沿布著新長出的苔蘚,被阿慶用毛巾擦了擦。
阿慶說:“我留下來陪他說會兒話,你們就去附近看看,別走太遠,我等下回去的時候叫你們。”她平日裡看上去精神很好,到這時,陽光明媚,眼中卻透出一種灰敗,說不出的滄桑。
黑貓繞著她的腳邊走,安慰一般,用尾巴不斷掃過她的鞋面。
顧延樹拉著惜光靜靜走開,身後的六旬老人在碑前拜了三拜,無聲無息,一直跪地不起。
惜光不敢妄自猜測這背後又是一段怎樣傷情的往事,悄然抬頭看身邊的人,隻覺得應該珍惜當下。
漫天的金色陽光照拂,林中光影斑駁,像漂浮在大陸上的一片海。
顧延樹不緊不慢地往前走,身形挺拔如竹,地上映出斜長的影子。惜光減慢了步調,刻意落在後面幾米,從書包拿出微單,看他走入一片蒼翠穠繁的樹林深處。
“延樹——”
他驀然回頭。
惜光手下的快門按下去,“哢嚓”,畫面就此定格。
這個舉動耗盡了微單最後一丁點兒的電量。惜光也是後來才看到自己拍攝的這張照片,日光如薄霧般輕柔籠罩,兩旁的樹木蔥鬱,墨綠的葉片間漏下稀疏的光覆落在少年身上,他聽到聲音回頭,臉龐寧靜而溫暖,眼中還帶著些許的茫然,如鹿一般清澈的眸光。
再跟著阿慶回去時,屋前的樹墩上坐著幾個抽煙的男人,都是來收蜂蜜的。
惜光收拾好東西,再過幾個小時就要跟著他們下山了,她沒想到會這麽快。顧延樹抓緊時間,拿起方才隻修了一半的掛鍾繼續,低著頭,一絲不苟的樣子。
臨走之前,阿慶沒什麽好送他們的東西,翻出一塊用報紙包好的茶葉,是她自己種的。交待他們兩個,以後要好好過日子。
惜光窘迫,顧延樹照舊還是淡淡的表情,雙手把茶葉收下。他把修好的掛鍾交給阿慶,反倒是阿慶像是收到了一份大禮,露出十分驚喜的神色。
惜光若有所思,想到阿慶坐在屋簷下剝豆子時,總會不經意就抬頭,看一眼牆上壞了的鍾。顯然顧延樹也早就注意到了,他要肯花心思討好一個人,還真是攻無不克。
黑貓突然像粘著阿慶那樣,在惜光腳邊慢慢悠悠地轉起圈來,仰起頭,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她,跟個不會說話的小孩子似的。惜光蹲下來摸摸它的尾巴,它就把頭也伸過來,讓她給順一順毛。
顧延樹伸過手去,它晃著腦袋一躲,喵喵叫。
他竟然被它嫌棄了。
惜光看著面無表情,嘴角有點僵硬的顧延樹,憋不住笑,一雙眼睛都彎起來,黑貓大神威武。
“你笑什麽?”顧延樹問。
惜光趕緊抬頭望天,無辜地說:“今天天氣真好。”
下山時,阿慶和黑貓送了他們一段路。揮手道別,相互說再見,但惜光知道,或許有生之年他們都不會再相見。
山道上,只是拐了一個彎,視線被阻隔,就已經看不見身影。
惜光走在顧延樹的前面,聽見他借了同行中一個男人的手機,不知聯系了誰,幾句話交待清楚了這邊的情況。
短短幾天時間,恍然間,好像過了幾年。惜光差點忘了,她和他終歸還是要回到外面的大世界裡去,還有各自要過的生活。那些朝夕相處的點滴和相依為命的畫面,再美好珍貴,也會淪落為回憶。
“你走路別發呆,看著腳下。”
顧延樹掛斷電話,從後面拉了一把惜光的手肘,把她推回到小路的中間,離邊緣的茅草和枝椏遠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