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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洋過海來看你》第6章
  第6章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那樣一個人,只要想起他,心裡就會開滿花。

  1
  “你好。”看著似又長高了許多的俊美男孩走向自己,抱著書包的秦桑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

  鄒棉身上多了一股氣質,如果說他以前只是個俊美的內斂少年的話,那一年後的他是這樣的:仍然俊美,仍然內斂,但無形中卻多了一股進攻的氣勢,上位者的光芒雖然被他刻意隱藏,但卻難掩殺氣。

  “我有點話想和你說。”鄒棉對秦桑說著這句,眼睛卻看了一眼趙吉祥。他看趙吉祥不順眼,盡管他知道趙吉祥只是秦桑的表哥。

  他也知道趙吉祥看自己不順眼,甚至為這不順眼一年前與他打過一架。

  雖然他不知道這原因是什麽,但最好不要是對秦桑有那種意思,否則……

  “有什麽話就在這裡說吧。我是她哥,是她的監護人。”趙吉祥偏偏就和鄒棉杠上了,有些事情,他一直知道,但是不能說出來。

  比如說他那個傻妹妹居然喜歡鄒棉這樣長了一張騙女孩的面皮裡面卻是一隻狐狸的怪小子,比如說這個怪小子根本不知道他那傻妹妹是誰反而總是想對他的乖表妹下手。

  “她成年了。”鄒棉沒再看趙吉祥一眼,而是用他漂亮的眼睛緊緊盯著秦桑,不想放過她的任何一個表情,“就在街尾的咖啡館,二樓。我等你。”

  仿佛怕她拒絕那般,鄒棉說完就轉身離開,腳步飛快。

  秦桑轉身看著一臉不讚同的趙吉祥:“哥,你等我一會兒行嗎?”

  “我們一起去,我在一樓等你。我正好想喝咖啡。”趙吉祥翻了個白眼,不忍心拒絕秦桑。反正秦桑也不見得很喜歡那個小子,去就去吧。

  此刻的鄒棉內心是極忐忑不安的。

  過去這一年,他和姐姐在梁家引起了多大的風浪只有他自己知道,而這風浪帶來的衝擊與動蕩是如何難以承受,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他不怕那些。他要的,不過是護姐姐安好,不過是再也沒有人對他們姐弟隨意欺侮,不過是更有實力面對即將要面對的這個女孩。

  “喜歡喝茶嗎?”看著秦桑有點不安但是卻坦然地坐在了自己的對面,鄒棉心裡暗暗為自己的緊張而羞恥,他動手給她倒茶,卻忽然醒覺自己對她了解甚少?她喜歡什麽?
  “嗯。偶爾提神的時候喝一點。”需要做功課到深夜的時候,她喝濃茶。秦桑雖然好奇他要和自己說什麽,但還是平靜自然地回答了他的話。

  “我很喜歡你。”鄒棉忽然說了出口,而且不是我喜歡你,而是我很喜歡你。

  這種直接,他自己說完之後,都稍稍有些嚇了一跳,但整顆心忽然又松了口氣,終於說出來了。

  但瞬間的輕松過後,他的心臟隨即又提了起來,她會嚇跑嗎?

  2
  鄒棉的眼睛,從秦桑進來後就直一盯著她,他把這咖啡館的二樓都包下來了,所以有些肆無忌憚。過去這一年,他來校門口悄悄地等過她幾次,從來沒有見過她。後來才聽說,她住校了。

  對面的女孩,長高了一點點,皮膚變白了一點點,似又瘦了一點點,那雙大丹鳳眼顯得更大了些,眼眸漆黑如墨,幽深而又清澈無比。

  秦桑愣了半秒,才輕輕“啊”了一聲,表達了她的驚訝,隨即她的眼眸裡閃過一抹慌亂:“抱,抱歉。”

  “能不要先拒絕嗎?”鄒棉忽然笑了。他的五官十分俊美,笑起來的時候更是好看,“畢竟,按照我們國家的戀愛標準來說,我們還太小。嗯,有點。”十八歲,不算小了。

  “抱歉。”秦桑終於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忽然間她明白了一年前天台上他放在圍牆上的那個筆記本所代表的含義,她思緒有些慌亂,但內心一片清明,“抱歉。我不能喜歡你。”

  她竟然這樣快就說出了拒絕,原本還坐得有些慵懶的鄒棉驀地坐直了:“為何?”

  “因為,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秦桑回答得很坦然。

  喜歡一個人這件事情,她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承認過,但此刻忽然說了出來,她並不覺得自己難受,反而覺得這句話一出口,高考過後那一股似乎怎麽也無法排解掉的抑鬱之氣淡淡地散了開去。

  “……”鄒棉很想問一句,為什麽?又想求一句,就不能試著也喜歡我嗎?或者霸氣地說一句,我會讓你喜歡我的。

  但他什麽也沒有說出口。

  只是靜靜地看著對面的女孩站了起來,向他點頭說了一聲再見,然後消失在樓梯的角落。然後,聽到樓下趙吉祥問:“說完了?”聽到她回答:“嗯。”

  她的聲音好輕呀。輕得像空氣,看不見,摸不著,但是,沒有了便覺得窒息。

  關於鄒棉與秦桑說了些什麽,趙吉祥從秦桑的臉上看不出來,所以他開口問了:“他找你有什麽事?”聽說鄒棉是很著名的梁氏集團的繼承人,誰能想到呢,那個在城中村裡租房子住的姐弟倆,居然有那樣顯赫的身世。

  “沒有說什麽。”秦桑自然不會告訴哥哥鄒棉向自己表白的事情,“哥,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呀?咦?我的書呢?”

  “剛才我打了輛車,給了車費,讓司機幫我送回家去了,我讓我媽到路口接。走,咱倆逛街去。”趙吉祥可不想提著兩捆書陪妹妹逛街。

  “逛街?”秦桑有點不明白,但當趙吉祥把她帶到了專門賣女孩衣服的專櫃讓她隨便挑的時候,她才醒悟過來,“哥,你要給我買衣服嗎?”

  “不行嗎?”趙吉祥有點不好意思,“快挑快挑,我餓了,要去吃飯。”

  “哥,我有衣服穿。”她是有打算買衣服,但是這裡真有點貴。

  “校服算衣服嗎?”趙吉祥很大爺地坐在沙發上,叫售貨員,“這位姐姐眼光好,麻煩你給她挑兩身衣服。”

  3
  “好的。”售貨員以為這兩位是小情侶,眼裡閃過羨慕的笑意,“小妹你男朋友對你真好。”

  “他是我哥。”秦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趙吉祥確實是個大暖男哥哥呀,將來的嫂子一定會很幸福的。

  “你哥對你真好。這兩套怎麽樣?一套是今年的夏裝,一套是新上市的秋裝,煙灰粉配白色,很適合你呢。”

  “這個……”作為一直以來囊中羞澀的女孩,秦桑沒忘要去看一看價格標簽,趙吉祥卻拍板了:“去試試,合適的話就這兩套吧。”財大氣粗這一點,他真是與他的父親毫無二致。

  這個少女服飾專櫃對面的走廊,一個拿著相機的男孩正舉起鏡頭對著店裡正換上新裝的秦桑和點頭打算付錢的趙吉祥一通狂拍,一邊拍一邊還喃喃地抱怨:“人女孩早有男友了!人還土豪體貼得很!多拍點!讓你看到吐血!讓你跑那麽遠還禍害我!叫我來幫你拍意中人的照片,這種跑腿的事情是我做的嗎?”

  他是周衡的朋友胡一樺。

  當初周衡的第一名被秦桑取而代之時,他使勁兒嘲笑他。

  之後惹得周衡決定去認識一下那個叫作秦桑的女生,那時候,他怎麽也沒想到,那一次他看似無意的玩笑,讓那個女孩住進了某個人的心裡。

  然後,在一年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胡一樺變成了“胡打聽”,因為他被遠在海外的周衡各種威逼利誘去打聽有關於秦桑的情況。包括,像今天這樣鬼鬼祟祟地拍她高考後的活動照片。

  他心不甘情不願,但是,姓周的總有各種辦法讓他各種屈服就范。

  晚上,胡一樺一張一張地往郵箱裡上傳照片,給每一張照片都起了無比惹人火起的名字:把秦桑和趙吉祥出去說成高考後的定情約會,把買衣服說成霸道土豪買買買哄女友,把一起吃飯的照片說成甜蜜互相喂食……

  把這些加了無節操說明的照片發到最後,胡一樺自己都差點兒要吐了。

  本以為那邊會大發雷霆與他絕交的,畢竟據他從電影裡的理解,像周衡這種暗戀他人卻又不在身邊的異地狗一般都有一顆風吹即碎的玻璃心。

  可他滿懷期待地等了半晌,那邊回了一句收到,還有一串遊戲裝備登錄碼,就沒音了。

  這就完了?一點情緒也沒?
  胡一樺收下那些遊戲裝備,心裡有點惴惴不安:周衡該不會飛回來吧?太不安,他又發了一封郵件問:“伯父伯母好點沒?”

  “沒。上周六父親停止了呼吸。”

  周衡冷靜地在電腦上打下這行字,點了發送,之後合上了電腦,把視線移回病床上的母親身上。

  她這周也虛弱了許多,他預感不太好,所以這一周都在病房裡守著了。

  一年前那場舞台劇,她去了嗎?那時候還沒有聯系上胡一樺,他根本沒有辦法得知她的情況。

  遺憾的是,他沒有去。

  4
  周衡買那兩張票的那天,接到了父親的電話,他很興奮地說,和母親在滑雪,真是玩得不要太開心,問他羨慕不羨慕。

  和以往一樣,他對他們表示了羨慕和妒忌,然後求他讓他和母親說一句話。

  一周之後,期末考前的那一天晚上,仿佛母親搶過電話對他說“親愛的阿衡”的聲音還在耳邊,電話那頭的人變成了冰冷而遺憾的英文,他們說,他們的滑雪場出了意外,有雪崩,他們被埋了。

  訂的是第二天一早的機票,他和鍾小姐、周先生一起來了。

  上帝應該是在那一刻閉了眼睛吧,搜救隊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雙雙擁抱著深度暈迷了。

  一直遊走在全球各個角落裡的一對眷侶,忽然一動不動地躺在相鄰的病床上,不管他和鍾小姐與周先生如何叫喚,都不曾醒來。僅僅只靠著各種儀器維持生命體征。

  周衡不肯放棄。鍾小姐與周先生更不肯。這一年以來,三人便在這裡輪流守著,叔叔與嬸嬸飛過來看了兩趟,但睡著人的毫無醒來的意思。

  上周六,父親在睡夢中悄無聲息地走了。真是個自私的家夥,連一聲再見都沒舍得醒來對他說。

  那一天,母親的生命體征一直很糟糕,但到底撐過來了。

  周衡想,對於父親沒有再堅持,母親一定是生氣的。

  周衡希望,這生氣能夠讓母親撐過最艱難的時刻,甚至轉危為安。

  很小的時候,他曾經因為父母親只顧自己因愛到處跑享受二人世界而把自己丟在家不滿,他一度做過很多幼稚的與父親搶母親的事情。

  “喂,周衡,那是我老婆,必須和我睡一個房間。”對於搶老婆這件事情,父親一直很幼稚。

  “但是她是我媽媽,她一年才回來陪我幾天,她其他的時間都和你在一起!”那時候的他雖然小,但思維敏捷,不肯吃虧。

  “媽媽只是其中一個身份,她是我的妻子,法律規定她必須和我待在一起。而法律也告訴孩子們都需要獨立。而且,你自己睡覺快點長大,然後你娶了妻子就有人陪你了。”父親幼稚又中肯地給了他建議。

  “我長大以後娶媽媽!”

  “那你得問我答應不答應!”

  “我要和你決鬥!”

  “好。決鬥贏了的人就和媽媽睡!”

  結果那個無恥的父親一點也沒讓他。

  結果他輸了,然後他得到了母親一個大大的吻,但是母親還是被父親搶走了。

  現在周衡回頭想想,他能健康樂觀地長這麽大,也許就是因為父親母親不管是否在他身邊都很恩愛的影響,他們愛對方勝過愛他這個唯一的兒子,但是周衡量覺得並無不妥,父親愛母親就是愛他,母親愛父親也是愛他。

  只是,在這一刻,他覺得有些不公。為什麽那樣好的人,需要以這樣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

  “阿衡。”忽然有人叫他,周衡猛地睜開眼睛,驚喜地握緊母親的手。

  “媽媽,你終於醒了!”

  5
  “阿衡,你哭了嗎?”蒼白的媽媽看起來也很美,周衡做過她終於醒過來的夢,此刻他有些分不清楚是現實還是夢境,只能緊緊地握住母親的手,對她露出一個含著眼淚的微笑:“沒,媽媽。我很高興。我幫你叫醫生。”

  “不用叫醫生。阿衡,你要堅強。”

  “阿衡,抱歉,我愛你。我也愛你的父親。”

  “再見,阿衡。”

  不。不要。不要說再見。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周衡覺得,自己真的在狂喊了,但無法出聲,像留不住父親一樣,他也留不住母親。這種感覺令他無比挫敗。

  “阿衡。阿衡,醒醒!”鍾小姐的聲音似遠若近,周衡忽然張開眼睛,他動作很大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差點兒撞到了叫醒他的鍾小姐,他顧不得那麽多,緊緊握住母親的手:“她要走了,快叫醫生來,快!快!”

  醫生也沒能將母親從那個告別的夢裡救回人間。

  周衡直直地站在一旁,仿佛看到母親微笑的靈魂輕輕地離開了她的身體。

  周先生一手抱著鍾小姐,一手摟住孫兒的肩膀。

  周衡嗚咽著抽動自己的肩膀,而周先生一動不動站得筆直,姿勢與上周痛失愛子時一模一樣。

  他還有妻子與孫兒需要保護,他不能倒下。

  那天之後,大約有幾個月的時間裡,周衡一直很低沉,只有偶爾看到胡一樺拍的那幾張不甚清晰的秦桑的照片時,才會覺得好一點兒。

  看到她的笑容真好。她應該考得不錯吧。

  肯定的,她那樣聰慧,又那樣努力。

  那個對她那麽好的趙吉祥,真的只是她的表哥嗎?
  這一年多來,他的精力被臥病的父母分散了,還在修學分申請哈佛大學。

  父親與母親先後去了天國後,周先生和鍾小姐決定回上海去。他們想上海了。

  周衡把他們送上飛機,自己留了下來繼續讀書。

  父母去了另外的世界,他們也總要繼續自己的生活,畢竟堅強地活得更好,是彼此的願望。

  在是否跟著周先生與鍾小姐回國這件事情上,他真的鄭重考慮過。

  如果回去,他勢必要重新參加高考才能上大學,他能保證一定會考進她所在的那所大學嗎?而且,晚她一年考進去,就成了她的學弟,有點不願意呢。

  對了,她去了哪一所大學?

  一分鍾後,正在玩遊戲的胡一樺接到了周衡的越洋電話:“喂,她去了哪所大學?”

  “誰?哪個她?我怎麽知道?”胡一樺還在遊戲裡拚搏,智商根本沒上線。

  “胡一樺!沒有我的幫助,你是過不了最後一關的。現在先告訴我,她去了哪一所大學?”

  “周衡?!”胡一樺這才反應過來,周衡這家夥要有好幾個月沒有聯系他了吧。“喂,我以為你掛掉了!這幾個月你是失戀去泡洋妞了吧?我說你,洋妞不好嗎?比國內的柴火妞有看頭好不好?”

  “她到底在哪所大學?”

  “還能在哪個?當然在北大清華呀,笑話,我們這兒的高考狀元呢,當然是北大清華搶著要!”

  “說人話!”

  胡一樺好似都聽到周衡磨牙的聲音了。

  6
  “中科大!”

  “中科大?”周衡輕輕地鎖起了濃密好看的眉,不是說高考狀元嗎?為什麽不上北大清華而去了中科大?

  “也許是因為她更喜歡中科大?”又不是自己喜歡的妞,他才不會關心太多,只聽說北大清華她都沒有去,而去了中科大。

  “給你三天時間,去打聽她的電話。”周衡懶得多說,直接下達了命令。

  “憑什麽呀。自己的妞自己泡!”胡一樺看著忽然打來卻又忽然掛掉的電話,很不以為然地繼續玩遊戲去了。

  這一天,他在這遊戲裡取得了超凡的成就,一路過關斬將,一躍成了排行榜上的老大,他為此很是自鳴得意了一段時間。

  但兩個月後,忙完了入學相關事宜並且完美地適應了大學生活的周衡一個越洋電話打破了他的美夢:“給我她的電話。”

  “誰的電話?”

  “我兩個月之前就托你去打聽的她的電話!”

  “呃……”

  “你把這事忘了?”

  然後,他的好不容易當成了老大的帳號就被人悄無聲息地盜了,那個家夥把他好不容易賺來的裝備與技能在一個小時內敗得精光,更恐怖的是他居然不斷地去挑戰對手然後等著被殺一直在降他的等級,然後呢?
  然後,為了保住帳號,他就馬上出門去了。

  “喂,阿衡,秦桑家裡經濟不太好呀,所以她才去了中科大。因為中科大承諾不收她的大學學費。”

  “我要電話!”

  “你又不在國內,我這樣的學渣根本就沒有認識的人在那麽好的大學裡好不好?”

  “那你就給我去找!”

  再一個月之後,剛從圖書館裡走出來的秦桑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個表情奇怪的男生,他一臉不爽地把一個電話遞給她面前,很不甘心又很恭敬地說:“秦小姐,請你接個電話好嗎?”

  “電話?”秦桑一臉不解,這個男生好似有些眼熟,但她並不認識他,“我們認識嗎?”

  “不認識。”這一個月來,被周衡幾通電話折磨得毫無鬥志,現在還被逼著跑了百多公裡送電話的胡一樺都快要哭了。“但電話裡那位爺你認識。”

  秦桑眼帶狐疑接過了那部手機,很小心地把手機放到耳邊,輕輕地“喂”了一聲。

  聽到她的聲音的那一瞬間,周衡有點恍惚,然後忽然輕輕地笑出聲來:“秦桑,是我。周衡。”

  “啊。”秦桑輕叫一聲,猛地將手機握緊,手指碰觸到了鍵盤,“嘟”的一聲長響,自己又被嚇了一跳。“抱歉。”

  周衡嘴角的微笑更大了:“我現在在劍橋市的哈佛大學。我們學校有給優秀學生的全額獎學金,你要來申請嗎?”

  “啊,那個,我沒有申請過。”

  “你也申請來吧。你那麽優秀,你一定可以的。”

  他的聲音篤定又毫不懷疑,且充滿了期待。秦桑心裡那些原本悄悄沉睡下去的種子,忽地被他的聲音一一叫醒,須臾間冒出了幽綠的芽。

  7
  背書艱難嗎?
  對於基本背下了整本英文詞典,每天聽英文廣播聽到耳朵發痛的秦桑而言,真的不算難。

  掌握過萬詞匯量順利通過雅思考試難嗎?

  對於除了睡著的時間就在努力背單詞的秦桑來說,也不難。

  接到周衡電話的四個月後,她就通過了雅思的考試。再三個月後,她收到了來自美國馬薩諸塞州劍橋市Harvard University的入學邀請。

  一切順利得讓秦桑覺得有點蒙。

  申請留學簽證時秦桑是自己去的。過於沉溺於功課,過於沉溺於想靠近他的結果是,她與同學舍友的關系都不錯,但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

  她喜歡安靜地看書做事,即使參加了聚會,也只會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內心再波瀾壯闊,到了她的臉上,有時候也只不過是一個皺眉或者一個微笑。

  就好比她靜悄悄地背牛津詞典,她靜悄悄地高分考過了雅思,她靜悄悄地收到了哈佛的入學邀請,然後,她一個人靜悄悄地去準備簽證。

  她還沒有告訴家人她想要出國的事情,能確定的是,路費也許會成為媽媽的負擔。

  懷著會這樣的忐忑,她坐在了簽證官面前。簽證官是一名中年的金發男子,他有一雙藍色的眼睛,眼神十分銳利。

  秦桑的英語說得很好,英文廣播裡學來的口音與語氣,幾乎完全挑不出毛病。當回答“你為什麽想去美國留學”這個問題的時候,秦桑按照之前在網上做的功課,背誦了一大堆堂而皇之的理由。

  她背得很好呀,毫無錯漏的地方,理由也沒有什麽破綻。

  可是,那一雙藍色的眼睛閃過一絲遺憾,對她說了抱歉。

  從大使館出來後,陽光明晃晃地照在秦桑身上,可她一點都沒感覺到曖。

  申請簽證被拒絕了。

  周衡在郵件裡問她:秦桑?入學申請還順利嗎?今天我向我們教授說起了你,他不相信有這麽了不起的中國女孩呢。

  秦桑是這樣回復他的:抱歉,雅思沒有考過。

  雅思沒考過嗎?怎麽可能?但是沒關系。你會再考一次的,對嗎?
  是。

  打下這個是字的時候,秦桑的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那之後的兩年,這樣類似的對話,在她與周衡的郵件裡重複了無數次。

  這兩年裡,她假期打工賺夠了路費。

  這兩年裡,她考了三次雅思,成績一次比一次好。

  這兩年裡,她去申請了四次簽證,被拒絕了四次,一次比一次緊張,一次比一次遺憾。

  她不知道這兩年裡,周衡是以什麽樣的心情給她發郵件的,當他打下“你會再來一次的對嗎”這句話的時候,他一定都煩了吧?
  第六次,當那名明顯已經認得她的簽證官眼睛裡又閃過“我很抱歉”的神色的時候,秦桑崩潰了。

  她的眼淚忽然大朵大朵地往下墜落,她的聲音再不是背那些堂而皇之的留學理由時的字正腔圓,她哭著說:“不,不要拒絕我。因為他在哪裡!所以,我必須要去。我是蒲公英的種子,他是我的土。我從很遠的鄉下飄到了這裡,也是為了他。只有走近他,我才會長成植物,才會向這個世界開出花。”

  8
  說完這段不是理由的最大理由之後,秦桑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她想,她完蛋了。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這裡,卻從此再也無法走近他了。

  然後,她淚蒙蒙地看到了簽證官的微笑,然後,她看到簽證官的印章蓋了下去,“啪”的一聲,像印在她的心臟上。

  她直到回到宿舍,整個人還是恍惚的,隻記得好像跑到樓下的電話亭那裡,幾乎不用思考地第一次撥通了周衡的越洋電話。

  那是下午四點,那邊接起電話的聲音,睡意正濃:“hello……”

  “阿衡!我通過簽證面試了!通過了!”

  興奮地說完這一句後,理智漸漸回到了她的身體,秦桑拿著電話,愣了:剛才,她叫他的名字了?

  “是嗎?太好了!”周衡猛地站直了身體,碰倒了旁邊的台燈,“嘩啦”一聲響,心裡卻溫柔地在動,“秦桑,你的意思是,你要來美國了對嗎?”

  是的。她要去美國了。

  她要去美國馬薩諸塞州劍橋市了!

  她要去哈佛了!

  她要去有他的國家有他的城市有他的學校了!
  她好幸運!

  要出國的事情,秦桑特意回家一趟告訴了父母。

  父母先是驚愕,但隨即是欣慰的高興:“你真棒。太好了。”

  秦繭有點不高興:“出國要很多錢的,你知道媽媽有多辛苦嗎?”

  “有獎學金,如果足夠努力,還能拿到全額。我會努力的。媽媽不用負擔我的機票錢,我這兩年打工攢夠了。倒是你,在我回來之前,要好好照顧爸爸媽媽。”秦桑看著個頭快有自己高的弟弟,心裡有些歉意,讀高中之後,家裡的事情秦繭比她經歷得更多。

  “不用你囉唆。”秦繭剛上高中,他貪玩,成績不太好,整天被教過姐姐的老師們訓話:“你有你姐姐一半用功我們做夢都能笑醒!”

  他心裡是為姐姐驕傲的,但嘴上始終都有小小少年的驕傲。

  出國前一個月,她去拜訪了姑母。

  姑父仍然沒有回家,姑母似又老了些,聽她說要出國,便開始數落:“怎麽女孩子都想出國,你們到底想乾嗎?如意也說要出國,你哥你想讓他出國他都不去,整天就知道玩電腦混吃等死!”

  數落歸數落,臨走前,硬往秦桑兜裡塞了幾千塊錢,秦桑說不要,她氣得臉都紅了:“再敢說不要我扇你呀。”

  秦桑輕輕說了聲謝謝姑母,想伸手擁抱她一下,卻被她大力抱住了:“到了那邊要是不好就回來。一個女孩沒親沒戚的跑那麽遠。”

  “我會努力的。”秦桑鼻子有點發酸,姑母總是很粗魯,但這一個擁抱,好像能治愈很多的小傷口。

  回到北京後,她把自己考雅思的資料與筆記還有簽證面試的經驗都打包寄給了趙如意。她不知道趙如意為什麽要出國,是否也與那個她心裡喜歡的人有關,但是,通過努力走得更遠,看到更大的世界,沒什麽不好。

  9
  雙腳踏上美國的土地的時候,秦桑還有點恍惚,跟著路標往出口走的時候,她心裡想的是一會兒打出租車的時候要如何還價,或者乾脆去搭地鐵更安全?

  “秦桑!這裡!”

  那個穿著一件灰色T恤與藍色牛仔的高大男孩燦爛地笑著,興奮得幾乎要蹦起來一樣向她招手。接機的人熙熙攘攘,可他就像會發光一樣,完全吸住了秦桑的眼神:他怎麽會來?

  她只在郵件裡告訴了他機票的日期,並沒有說是哪個具體的航班。因為她並不期望他會來接她。

  她完全沒有想到一下飛機就會見到他。所以她呆愣了一會兒,才微笑著向他走過去:“嗨。”

  “過來過來!”周衡站在警戒線外,雙臂張開,似要擁抱她一般。秦桑有些緊張,但幸好他的手落下時,隻接過了她的行李。

  秦桑心裡松了一口氣,但又閃過了一絲遺憾。

  可那絲遺憾,很快就被滿心滿懷的歡迎密密地蓋住:已經見到他了,與他呼吸著同一方天空的空氣,與他在同一所大學讀書,會去同樣的圖書館,會去相鄰的實驗室,會經過相同的一棵樹下,會路過同一朵盛開的花。

  以後,她又能與他經常遇見。每次遇見他,陽光總是很好,雨也很美,風也不烈。

  真是沒有什麽比這樣更好。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那麽一個人,只要想起他,心裡就會開滿花。

  “那個,我剛巧來機場送同學。想起你今天到,就查了北京來的航班,等了你一會兒。”周衡推著秦桑並不多的行李,眉目間都是笑意,“長途飛行累吧?餓嗎?要先去吃飯嗎?”

  事實上,他一早就來了,等了五個小時。他看得見她眉宇間的疲憊,卻依然想與她一起午餐。她的臉看起來還是像以前一樣光滑又有些蒼白,大丹鳳眼清澈透亮波光瀲灩。

  呃,她好像比以前更好看了。

  “我想先休息。”秦桑回答得有些小心翼翼,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她現在感覺腳步都有些虛浮,她知道自己本來便不完美,但卻又很介意他見到自己更糟糕的一面。

  “好。”她的小自卑,看在周衡眼裡,成了似是而非的不情願。他臉上笑意依舊,只是眼神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失落。

  一切都很順利。與教授見面。認識教室。填寫相關表格。

  周衡似乎對一切極其熟悉並且對她幫助得恰到好處。

  有好幾次,一起在路上遇到了他的同學,他們說:嗨,你女朋友好漂亮(迷人、可愛)之類。

  秦桑想幫他否認,卻隻覺得好尷尬。

  周衡大多只是笑,遇到想約秦桑晚餐的,會答一句:嗨,她已經有男友了。

  她沒有男友。但是,秦桑卻也張不開口解釋說我沒有男友。因為那也許周衡就只是隨口開一個玩笑。

  隻覺得心密集地跳著,有一種要落淚的幸福感。

  竟然站在了他的身邊,竟然看到了他生活的世界,竟然與他有了交集。

  她真的,太幸運了。

  “秦桑,給你開一個歡迎派對怎麽樣?”周衡挑起好看的眉毛建議,“我把我的朋友介紹給你認識。”

  10
  秦桑拒絕了。

  她知道自己是一個無趣的人,不開朗,更不活潑,她不能確保自己不會在為她開的派對上呆愣愣地坐著讓大家都覺得很無趣。

  “秦桑!我們有舞會!你要一起去不?”周衡敲開她的門這麽叫她的時候,有幾個他的朋友,穿著漂亮的裙子,化著閃亮的妝容在一輛路邊的跑車上等著他。

  “我還有功課沒有做。”秦桑搖頭拒絕。

  可那天晚上她沒有做功課,而是把白天買來的新鮮桑葚做成了果醬。

  留學生宿舍是那種舊式的兩層小樓,秦桑的房間竟也是單獨的,就在周衡房間的樓下。她搬進去那天,有好幾個周衡的朋友來幫忙。其中有一個叫卡洛爾的法國男孩,一雙湛藍的眼裡充滿了幽怨,用法語對周衡說:“你大費周折讓我搬出去騰出這個房間就是為了給她嗎?”

  周衡眼帶笑意地看著正在收拾書架的秦桑:“她值更好的地方。”

  “周衡你是個怪物。”卡洛爾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周衡這意思是還嫌他騰出的房間不好?

  秦桑在忙碌著整理書架,耳朵卻是靈敏的。她能聽出來周衡和那個男生在說法語,但她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她決定,從今天開始,她要多學一門外語。

  要適應學校的節奏,還要學法語與日語。秦桑很快忙碌起來,每天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圖書館、教室、實驗室。

  她在努力地適應這裡的學習生活,留在宿舍的時間並不多,但只要她在房間裡的時候,除了亮起了燈,裡面幾乎什麽聲響都不會有。

  偶爾周衡回來時看到她的燈亮起,會敲門問一句:“嗨,今天還好嗎?”

  秦桑總是說:“嗯,我很好。”其實她也想問一句他,你呢,你今天仍然一樣順利一樣開心嗎?

  話在胸中轉了千百回,最後變成了一句晚安明天見。

  周衡朋友眾多,屋裡的動靜總是熱鬧不斷。

  而她孤靜內向,與誰都只是點頭打個招呼的關系,所以,屋裡也清冷寂靜。

  秦桑在自己的房間裡,不管做什麽都盡量放輕聲息,她像一隻警覺的小貓一樣豎起耳朵聽樓梯與樓上的動靜。

  這幢小樓的樓梯和地板都鋪了厚實的原木,凝神細聽,許多聲響都不會錯過。

  於是,她聽見學英國文學的由美子來了,聽見學化學的蒙西卡來了,聽見周衡實驗室的韓慧慧來了。還有,在美國另一個州留學的朱米妸也偶爾來。朱米妸性格開朗,和周衡的朋友玩得很好。

  由美子總是穿小靴子,蒙西卡喜歡穿拖鞋,而韓慧慧最愛超高跟。朱米妸喜歡穿休閑運動鞋。

  她們,都很有活力。

  她們進了門,從這裡走到那裡,從周衡的背後走到周衡的面前,說得高興時偶爾會撒嬌似的跺一下腳。

  似乎周衡屋裡所有的細節,秦桑都好清楚。

  偶爾,周衡會在房間裡開派對。那樣的話,來的人就更多了。聲音雜亂得她就快分辨不出來周衡的腳步聲在哪兒。

  直到那熟悉的腳步聲忽然走出了門,踩著歡快的節奏噔噔噔地跑下樓敲她的門:“嗨,秦桑,反正我們那麽吵你肯定也睡不著,上去一起玩吧。”

  秦桑還是搖頭拒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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