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的眼裡有春和秋，勝過我見過愛過的一切山川。

  1
  胡一樺看到周衡推著行李車與秦桑並排走出來的時候，他的臉上露出來的笑容寫著大大的欣慰與解脫：上蒼呀，你可讓周公子和喜歡的女人在一起吧。戀情順利後，他也許就不會折騰他這樣的小人物了。

  周衡一直把秦桑送到了周家門口。

  “謝謝你，凱奇先生。”

  “嗯。”

  “再見。”

  周衡還沒答話，鍾小姐的聲音便從院裡傳了出來：“秦桑。你在和誰說話？是阿衡嗎？是阿衡回來了嗎？”

  鍾小姐說著話，人便已經走過來了。秦桑趕緊走進院門去扶她。這兩年鍾小姐的腿腳愈加不好了，又不喜歡用拐杖，所以她總怕她摔著。

  “鍾小姐。你慢點。”

  “秦桑！是阿衡回來了嗎？”鍾小姐急急地從門裡走出來，秦桑還沒來得及介紹，她便樸向了周衡，“阿衡！我的阿衡！你可算回來了！”

  “鍾小姐，這是凱……”秦桑想解釋，卻看到他向她輕輕搖頭。

  “鍾小姐，我回來晚一點你就打算不等我了嗎？”他的臉變了，他的身高變了，他的聲音也變了，秦桑這樣清醒著的人都認不出他了。但是，他的鍾小姐卻仍認得他。

  因為鍾小姐不看臉，不看身高也不聽聲音，她隻認得感覺。所以他並不打算在鍾小姐面前否認。

  “對！你個小沒良心的！你再不回來我就不等你了！我要去找我的周先生了！”鍾小姐緊緊抓住周衡的手，似怕他會離開一樣。

  “你怎麽知道周先生沒有另娶了一位年輕漂亮的小姐呢？”周衡輕輕拍著鍾小姐的背，允許她擁抱自己。祖母的懷抱並不陌生，但是，久違得太久了。

  “他敢！”鍾小姐放開周衡，手還是握住他的手不放，“我替他守著你，等你結婚生子，他敢再娶才怪。”

  “知道了。誰娶了鍾小姐之後還敢娶別人呀。”周衡與鍾小姐對話，保持著以往的語氣與習慣。

  秦桑沒有見過他在家人面前的這一面，所以也難辨真假，只是那種特別熟悉的感覺又湧上了心頭：這個人，他跟阿衡，真的好像。

  “知道就好。你，我現在鄭重地告訴你。在我死之前，不許再出國去了。不，是不許再離開我的視線了。”鍾小姐拖住周衡的手，就要往門裡走，“秦桑，做得不錯，把他找回來了。以後你就是我孫媳婦了。”

  “鍾小姐……”秦桑對目前的局面有些無語，她想向鍾小姐解釋清楚，但那位凱奇先生示意她不必解釋，似乎默認了自己就是周衡。

  “走。回家去。”鍾小姐哪裡理會秦桑的猶豫，一手抓住周衡，一手牽著秦桑就走進門裡去了。剛把行李從車上搬下來的胡一樺又鬱悶了：這下，周公子的行李要搬去哪兒？是這裡，還是隔壁？
  2
  晚餐是秦桑與許阿姨做的。

  周衡在客廳裡陪鍾小姐聊天。他說了很多留學時有趣的事，逗得鍾小姐一直在笑。

  秦桑穿一條淡荷色的半裙，一件白色的上衣束進了半裙裡，更顯得纖腰不盈一握。

  在周衡這個位置，只能通過半開的廚房門看到她的側影。

  她的腰線，很美。

  “現在知道偷瞄了呀，早乾嗎去了？”鍾小姐嘲笑周衡，“告訴你吧，秦桑那樣的好姑娘，一直都有人追。有一個長得很俊的小夥子，每天來接送她，那眼神兒都快深成海了。可別說我沒提醒你呀。”

  “我回來了。她是我的。”周衡嘴角微翹，“她會做飯？”留學時的宿舍都沒有廚房，她的房間裡有一個小電鍋，但他沒有見她做過飯。

  “嗯。清淡可口。”鍾小姐現在已經越來越喜歡秦桑了，“我的記憶好像出了一點毛病，她一直很有耐心。如果你不回來，她要嫁給別人，我是真會舍不得。”

  “她不會嫁給別人。”周衡語氣裡帶著肯定的淡淡霸氣，但他沒有再繼續話題，因為視線裡的女子忽然轉身從廚房門口探出了可愛的臉：“馬上開飯。鍾小姐，今晚有你喜歡吃的菜哦。猜猜是哪一個？”

  “今天不用討好我了。今天你要討好的人是阿衡呀。”鍾小姐笑著打趣她，“不過你也不必討好他，誰讓他那樣久都不給我們消息，害你滿地球跑地去找他。”

  “我每天都在討好你呢，因為我害怕你會把我趕出去。”秦桑答著話，耳朵卻因為鍾小姐的打趣有點發熱。

  飯桌上的氣氛也很好，周衡哄得鍾小姐很開心，秦桑如同以往一樣話不太多，偶爾說一句，臉上的表情亦很淡。

  周衡與鍾小姐說著話，目光卻幾乎沒有離開過秦桑。不是他不想移開目光，是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目光。

  他的雙腿還是很痛，似乎比以往更痛。但是，卻比過去的任何一天都覺得時間在飛速流逝。

  她在他的面前了。他覺得世界好似都完美了。但是，又覺得遠遠不夠。永遠不夠。

  飯後，鍾小姐叫許阿姨去打掃秦桑隔壁的房間時，瞪著周衡說了一句：“雖然知道你巴不得還住進原來的房間，但結婚之前不許動秦桑。當是對你這樣久不回來的懲罰。”

  秦桑的耳朵一下就紅了。視線一直在她身上不離的周衡嘴角不禁微翹，覺得心情很好。

  鍾小姐進房後，秦桑借口去散步，將他送到了門外：“抱歉，她將你認成了阿衡。”

  事實上，她也一直覺得他是阿衡。

  “無所謂。”周衡淡地回答。他的聲音低沉，聽到秦桑耳裡，竟溫柔好聽，“今天有些晚了，就不請你到我家做客了。晚安。”

  “晚安。”秦桑說完晚安，才驚異地發現他轉身走向了隔壁的房子，手掌在大門的電子鎖上輕按，“嘀”的一聲響，門打開了。

  然後，那個背景挺拔高挑的男人，走進去了。

  他就是買下隔壁房子的新鄰居？
  3
  大門關上後的周衡快步走向裡屋，腳步有些踉蹌。

  雙腿不斷加劇的疼痛讓他幾乎到達了忍耐的極限。

  胡一樺適時從門裡跑了出來扶了他一把，差點兒被他突然墜過來的體重壓趴下去：“喂，咱有病就不能像個病人似的歇著？”

  “閉嘴。”周衡的聲音帶著喑啞的殺機。胡一樺趕緊做了個拉上嘴巴拉鏈的動作不再出聲，但心裡卻腹誹不已：他又沒說錯。

  這一天裡，唐信打來電話，維克打來電話，都說如果不想周衡掛掉，那麽最好把他每天正常活動的時間控制在十個小時以內。

  結果呢，人家連續幾十個小時的飛機飛下來不說，還送女孩子回家，還留在女孩家晚餐，好吧，那也是他的家，不過他一分鍾不歇氣地折騰個沒完沒了，他就不怕他自己痛死嗎？
  第二天，周衡幾乎在床上躺了一天。連續的飛行與正常行走讓他雙腿的疼痛加劇，他需要一些休息來緩過勁兒。

  他很著急，但也很有耐心。

  畢竟，他已經回在她的身邊了。

  傍晚的時候，胡一樺卻一臉竊笑著把正播放著一個監控畫面的平板電腦遞給他：“看來你得起床了。因為你的女朋友正在被人挖牆腳。”而且那個男人的顏值很高。

  周衡看了一眼屏幕上上了鄒棉的大越野車的秦桑，墨眸裡寒光閃過：“門口有多少個攝像頭？”想到如果在周家門前對秦桑做點什麽會被胡一樺從監控裡看到，他心裡很不爽。

  “呃？”胡一樺有點反應不過來，不是他讓注意秦桑的一舉一動並且報告給他的嗎？所以，“各個角度無死角二十二個。”所以昨晚他看到了周公子從周家出來時雖然痛得身體僵硬卻纏纏綿綿不想走又必須走的情形。

  “拆掉！”

  “為什麽……好吧。”真小氣，好不容易盼到男主女主相遇也不發點福利。

  “備車。”

  “去哪兒？”

  “你只是司機。”如果今天他不是狀態太糟糕，他連司機都不是。

  路燈在車窗外閃爍而過。鄒棉看似專心開車，心思卻在秦桑身上。

  秦桑一直沒有說話。雖然以往她的話也很少，但是，今天的無話卻額外讓他有些心慌。

  “是不是在生氣？你的假期下周才結束，我今天就來找你去加班。”

  “沒有。本來這幾期實驗我就應該在場的。”

  “吃飯了嗎？要不去吃飯再過去。”

  “已經吃過了。”

  “旅途還順利嗎？”

  “順利。”順利得她都不敢相信，她終於有了周衡的消息。

  “你，找到他了嗎？”不管答案是什麽，他的感覺都不會好。找到了，他說不出祝福。沒有找到，他知她不會放棄繼續尋找。

  “嗯。”只是知道他也在上海，但是，還沒有見到他。算不算已經找到他？
  “可是，你好像不怎麽開心。”是那個人出了什麽事嗎？
  4
  “其實你不用來接我，讓辦公室直接給我打電話就好。”秦桑沒有直接接他的話題，關於阿衡，她不想與他交流得太多。因為知道他的心思，她甚至並不想與他做朋友。

  “我還是喜歡直接來接你。”他已經這樣表白了無數次。

  “這個藥劑成功上市後，我會辭去研究室的工作。”秦桑說得挺平靜的，這是她對鄒棉的執著最後的決定。

  “吱！”一聲有些尖厲的急刹，車停在了斑馬線前，鄒棉隻覺得渾身冰冷。那感覺就似乎他一直就知道自己一直在冰水裡生活，一直盼望水會變暖，但水越來越冷越來越冷，終於，連著他一起，在這一刻結成了冰。

  鄒棉沒有作聲，他甚至不敢轉頭看表情平靜而又堅定的秦桑一眼。

  “抱歉。我們學校新來了一位同事，也是哈佛畢業的，他比我更專業，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介紹他過來接替我的工作。我的助手李樂非常有天分，做事也很認真，他正在考博，他也可以接替我的工作。”決定好要走，秦桑的心裡覺得自己不管做什麽，都坦然了許多，“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全研究室裡的人都知道大老板對秦博士青睞有加，但是，很遺憾那是她的負擔。

  而她為了更輕松地走向她的阿衡，她不需要任何其他男人的青睞。

  “只是在你身邊做朋友的機會，都沒有嗎？”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鄒棉覺得自己碎了一地的自尊心早就被清掃出了他的生命。

  “抱歉。”秦桑輕聲說著抱歉，但她心中的歉意並不多。她的心早已經全部給了另外一個人，對於其他男子的感情，除了禮貌性的歉意，她再也給不出其他。

  從這一點來說，她清冷得幾近殘酷。

  到了研究室樓下，秦桑說了聲謝謝便下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鄒棉放在方向盤上的雙手緊握成拳，修剪整齊的指甲扣進掌心，疼痛由手掌傳到心臟，但只不過為此刻的心痛增加了千萬分之一的重量。

  趙如意在睡意蒙矓中接到了鄒歡從英國打來的電話：“趙小姐，能麻煩你一件事嗎？”

  一個小時之後，趙如意在一家已經打烊的酒吧裡找到了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鄒棉，她付了小費，等許久而不高興的酒保才幫她將鄒棉塞進她的車裡：“小姐，我用他的手機打了許多個電話你都不接。”他打的是秦桑的電話，秦桑此刻還在實驗室裡專心加班。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趙如意道歉，看了一眼他遞過來的手機，上面果然用1號鍵撥了一個電話許多次，但那個電話，並不是她的，而是秦桑的。

  最後電話打到了鄒歡那裡，鄒歡又打給了她，才算找著了人來撿人。

  鄒棉真的喝了很多，幸好他酒品還好，沒有吵也沒有鬧，只是一直在睡覺，偶爾說一兩句夢話。

  其實夢話裡，也只有兩個字。

  “秦桑。”

  “秦桑。”

  5
  車廂裡全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酒氣，趙如意伸出手指，輕撫過身邊男子那俊美而又憂愁的臉，任淚水從自己的眼底滑落。也只有這種他並不知道的時刻，她才敢讓自己放肆一次。

  凌晨三點十分，秦桑才從實驗室裡出來。本來想在研究室裡的臨時休息室過夜，但已經連續加班了三天的李樂已經在裡面休息了。

  秦桑決定下樓試著找個車回家。走出門口就打了個寒噤，寒風帶著冷空氣在她埋頭工作的八個小時裡悄悄地入侵了這座城市。

  秦桑快步走下台階，想，以後還是不要坐別人的順風車的好，如果自己開車的話，這種時候就不用擔心回家的問題。

  看到站在路燈下那個高高的身影的時候，秦桑愣了一下，腳步也停住了。

  周衡大步地走向她走了過去，手裡很利落地脫下了風衣外套，幾乎在秦桑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還帶著他的體溫的外套就披在了她的身上。

  他帶著力量而又溫柔深沉的手隨即握住了她的肩膀，就那麽半擁著她，為她擋著風快步向停在路邊的車走過去。

  直到上了車，全程他沒有說一個字。

  而她也沒有。隻覺得自己被裹在充滿了他的溫度與氣息的風衣裡，就像整個人都在他的懷抱裡一樣。

  看著她上車坐好，他關上車門繞到另一側上了車，沉著聲音對駕駛座上不知道如何打招呼的胡一樺說：“開車。”

  胡一樺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周衡冰一樣的臉，還有那個似乎被包在他的黑色風衣裡只露出一張膚色如瓷的臉的女孩，深深地同情她眼裡露出來的驚詫：姑娘，你慢慢接受吧。你喜歡的那個男人在受傷之後，全面恢復了他腹黑霸道的本來屬性。

  “餓嗎？”面容冷峻的男人聲音低沉，似有些溫柔，但又似毫無感情。似很滿意裡秦桑整個人都裹在他的風衣裡的感覺，他的眼眸深處閃過了不易覺察的星光。

  “呃？還好。”晚餐後連續工作了七八個小時，她確實餓了。

  “想吃什麽？”周衡這麽一問，讓豎起耳朵聽動靜的胡一樺心肝兒一顫：爺，大小姐，咱雖然有錢，但這個點兒，可千萬別想吃什麽沒得賣的玩意兒呀。

  “回家下碗面就好。”秦桑餓得已經想好了，家裡還有小半鍋雞湯，做雞湯面正好。

  “回家。”

  半個小時後，周衡坐在餐桌前，雙手交握放在下巴，冷峻的五官沒有表情，但一雙幽深的眼睛閃著明亮的光芒看著正在廚房裡煮雞湯面的秦桑。

  剛才她下車後，他跟著她要進門。她很疑惑：“凱奇先生，我到家了。”

  “我知道。”

  “那個，謝謝你送我回家。”

  “不客氣。我也想吃麵條。”他很不客氣地提出了要求。

  她臉上閃過了驚訝與尷尬還有一絲無奈。

  他的眼睛裡則閃過了一抹戲謔。

  之後，她讓他跟著進門了。

  6
  鄒棉還沒張開眼睛，便被劇烈的頭痛折磨得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聲。好一會兒之後，他才意識到了自己的狀態不對：他好像枕在誰的腿上？
  張開眼睛看到的情形讓鄒棉的臉不由得一熱，因為他枕在趙如意的腿上，所以，他張開眼睛的時候，剛巧就對上了……

  鄒棉慌忙地起來的時候，因為車後廂裡的空間有限，他差點兒撞到了她的胸前……

  趙如意張開眼睛的時候，以為鄒棉白淨的臉上閃過的顏色是因為他的殘酒未退，她守了他一夜，天亮時沒忍住，眯了一會兒，沒想到就睡著了。

  一醒過來，趙如意馬上恢復了趙助理狀態：“總裁，你還好嗎？昨晚你喝多了，大小姐打電話給我讓我去接你。你醉得太厲害，我不知道你家的密碼，只能讓你在車裡休息。”

  “34112。”鄒棉忍著頭痛，深呼吸一會兒，才算將剛才的尷尬壓了下去。

  “呃？”

  “我家的密碼。”他很少回梁家祖宅，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住在他自己購置的公寓裡。那裡唯一進去過的女人除了鍾點工就是他姐。而這個密碼，連他姐都不知道。

  “好的。我記住了。”趙如意真的認真地在記憶，就像記憶與工作有關的其他事情一樣。鄒棉心裡不禁再次為自己剛才的尷尬感覺到一絲氣餒：趙助理大概是對他最有免疫力的女孩了吧？
  “抱歉。我昨天心情不太好，喝多了。”

  “沒關系。總裁現在需要回家休息嗎？還是直接回辦公室？我訂了醒酒湯，確認一下讓他們送到哪裡去。”

  “我先回家。你辛苦了，你也先回家休息下，下午開會的時候再到公司就可以了。”

  “好。那我讓人把醒酒湯送到總裁家裡去。”

  “謝謝。”

  “這是我應該做的。”趙如意表現得就像一個細致周到又執行力卓越的完美助理。

  鄒棉隻覺得醉了昨晚那一場，早上醒來看到這樣的助理也算一種幸運，至少也不是孤家寡人不是？
  鄒棉不知道的是，從這一天他開始對趙如意不設防，有一些東西，已經在不經意間慢慢地變化了。

  鄒棉下車走後。趙如意臉上清冷的面具頓時碎裂，她伸出雙手捂住臉，用英文狠狠地罵了一句髒話：她竟然睡著了！
  但是，他為何告訴她他家裡的密碼？這是表示他信任她嗎？還是，他覺得她與其他的人不同了？
  對對對，剛才他說他心情不好。

  什麽意思？又被秦桑拒絕了嗎？

  整理了一會兒情緒後，趙如意回到駕駛座上，準備回家換衣服休息一會兒，順便給秦桑打個電話。沒想到才發動了車，秦桑的電話便打進來了：“有空賞臉和我去喝杯咖啡嗎？”

  7
  秦桑與趙如意幾乎同時到達了約定的咖啡館，兩人在店門前見面時，同時異口同聲地說了一句話：“你昨晚沒睡覺？”

  秦桑確實沒睡。三點半從研究室出來，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奇怪的男人，被他一系列的行為擾亂了心緒。

  四點他堅持跟她回了周家，吃了她做的雞湯面，五點半她上床，但一直到九點，她的思維都仍清醒至極，所以就給趙如意打電話，問她是否有空與她一起喝咖啡。

  “昨晚，你又拒絕他了？”趙如意先問出口的。

  在秦桑面前，她是帶著一點姐姐的霸道與任性的，更不會戴著她的總裁助理面具：“他喝多了，連路都走不了，在車裡睡了一晚。”所以她才一夜未眠。

  “我告訴他這次的新藥上市後，我會離開研究室。”秦桑說得很不經意，趙如意卻深知這對鄒棉來說是一個什麽樣的答案。

  “反正你又不喜歡他，留在他的研究室工作又會怎樣呀。”

  “如意。我找到阿衡了。”

  “什麽？”

  “我找到他了。他真的還活著。”

  “……秦桑，你現在思維正常吧？”趙如意還是不太相信，畢竟，三年前那一次飛機失事的慘烈事故是全世界都知道的悲劇。

  秦桑將她去烏克蘭後發生的事情簡略對趙如意說了一遍，然後問了她一個問題：“我為何會有那樣強烈的感覺，覺得那個人他就是阿衡呢？”

  “果然，女人一戀愛智商就下線。虧你還是個博士呢，你不會拿他的DNA去檢驗一下呀。人臉會變，聲音會變，身高也可以變，但是DNA是不會變的啦。你不是和他祖母住在一起嗎？就算找不到DNA，也可以用他祖母的DNA與那個人比對呀。反正你在研究室工作，這一點很容易做到不是嗎？”趙如意真是忍不住鄙視秦桑，“秦桑我發現你真的是挺笨的。有點懷疑你能不能拿到那個男人的DNA樣本。”

  “我會拿到的啦。”秦桑被趙如意點撥得豁然開朗，自己對自己的智商不在狀態也很是鬱悶，“如果是他，為什麽他回來了卻隻說是阿衡的朋友呢？”

  “藏著大秘密的都不是什麽好人。”趙如意下結論，像鄒棉那樣又脆弱又可愛又坦誠的男人真是太少見了。

  “他不可能是壞人，我感覺得到。”

  “喂，有點科學精神好不好？不要什麽都憑感覺。”

  “不說我了。你和你的總裁先生有進展沒？昨晚，有沒有借酒那什麽……”

  “秦桑，我發現你這個人真的很綠茶婊耶。平時裝得清清純純，思想那麽汙濁！”趙如意瞪了秦桑一眼，將玩笑引回到她的身上，“這麽說你的鄰居先生昨晚是特意去研究室接你下班的，你說你們沒什麽，誰信？”

  “真的沒什麽啦！”秦桑反駁著，腦海裡卻閃過了飛機上的一幕，還有他披在她身上的風衣，摟在她肩膀上的有力的手。

  “嘖嘖嘖，這分明是老少女思春的表情，還說沒什麽？快說！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麽？放心，就算你的阿衡回來了，我也不會告訴他的……”

  “真的沒有。”

  “我說信，你信嗎？”

  8
  與趙如意聊天的時間過得很快，吃完午餐之後，趙如意直接去公司了。秦桑決定回家把鍾小姐接出來逛街看電影。

  雖然住在一起，但她真的很少陪她，過去這三年，她不是在工作，就是在找阿衡。

  她一邊打電話一邊往外走。

  電話裡許阿姨說，周少爺已經把鍾小姐接走了。

  凱奇先生？他接鍾小姐去了哪兒？

  疑惑著從咖啡店裡走出來的秦桑，被站在路邊一個高高的男子嚇了一跳：“凱奇先生？”

  他沒有應答，只是快步向她走了過來，走到她面前站住，一雙深眸如墨潭又如夜空，看得人不由自主地害怕會深墜入其中。

  他對她的白色毛衣很滿意，看起來保暖，也顯現她嬌小玲瓏的身材。

  一陣寒風吹過，他伸手拿起她搭在臂彎的米色外套，似在心中做過千萬次那般給她披上，隨後那隻大手，竟又似昨晚那般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手臂還稍稍用了一點力：“走吧。鍾小姐約你喝下午茶。”

  秦桑有一點的小掙扎，他感受到了，但卻不肯放開她的肩膀，只是下巴堅毅的線條似乎緊了緊。

  秦桑的小心臟怦怦地蹦著，簡直不知道要怎麽與這位十分我行我素的凱奇先生溝通：“凱奇先生，我有件事想對你說。”

  她想停下腳步，但這個足足比她高了二三十公分的男人卻很不願意和她站在寒風中講話：“到車裡再說。”

  “我有自己開車出來。”

  “一會兒把鑰匙給我，我讓人幫你開回去。”

  “凱奇先生……”

  “有話到車裡再說，這裡風大。”如此不容置疑。

  他是阿衡嗎？會是嗎？不不不，阿衡不會這樣霸道，阿衡總是溫暖的、開懷的。可是，當阿衡變成了兩條腿都不能站起來的阿衡後，他甚至不願意和她見面，阿衡已變了許多，阿衡他……一定很難過……

  “凱奇先生，我想見阿衡。”秦桑決定不等了，她想見他，不管以什麽樣的方式。“就讓我看他一眼就行。不讓他知道我看到他也可以。遠遠看一眼也可以。我保證，只看一眼就走，不會讓你為難的。”

  秦桑說得很誠懇，她的聲音帶著長久的思念與淚意。說完之後，她能明顯地感覺到摟著自己肩膀前行的男子的身體僵了一下，隨即完全包裹住了她嬌巧的左肩的手掌加重了一些力道：“你會見到他的。”

  “什麽時候？”秦桑並不好哄，她需要的，也並不只是一句空話。

  “很快。”就在此刻。

  周衡用了很大的自製力，才控制住自己沒有立即將她緊緊擁抱入懷的衝動。只是摟著她的肩膀，不夠表達他心裡累積的情感。

  遠遠不夠。

  9
  鍾小姐很開心。看電影的時候，堅持要由她來買票，結果，她自己買了另一個場次的老電影，卻給秦桑與周衡包場了一部兩年前的老科幻電影。她把票交給周衡的時候，還特意提醒了一下他：“2號廳給你包場啦。聽說這部電影有怪物哦，要好好抓住機會呀。”

  秦桑瞪大一雙清澈絕美的鳳目，目送著鍾小姐高高興興地自己去了1號廳。

  “走吧，還有十分鍾開場。”周衡的聲音低沉，似帶著化不開的笑意。

  秦桑有些不敢抬頭看他，怕他又隨手摟住自己的肩膀，趕緊轉身向2號廳走去。

  周衡輕笑出聲，長腿一邁緊跟著秦桑走了過去。

  電影是好萊塢老牌影星湯姆克魯斯的影片《明日邊緣》，講一個菜鳥軍官凱奇斬殺外星生物後意外獲得死後帶著記憶重生的能力的故事。

  秦桑其實是喜歡這樣的電影的。

  凱奇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後重生，一次比一次變得更強。一次比一次更愛女主角，一次又一次看著愛人在自己面前被殺而痛苦，一次又一次絕不放棄希望。

  身邊的男子全程寂靜無聲，連水都不曾喝一口。

  秦桑悄悄地看他的側顏，不知為何又想起了那個站在九中高二三班窗戶邊的少年。

  她的心中有愛意在流動，親愛的阿衡，你還好嗎？
  似感覺到了她的視線，他忽然看向了她，她躲閃不及，就那樣落入了他那雙比這周圍的黑暗更深的眼眸裡。

  視線絞織著，秦桑主動開口，打破了這曖昧越來越深的沉默：“凱奇先生的名字，與電影的主角一樣。”

  “是嗎？”他就是那個懷著記憶為她重生的男人。

  “凱奇先生至少比他高二十公分。”秦桑說出了一個很科學的結論，“卡洛爾有一段時間的偶像是湯姆克魯斯的前妻尼可，他經常吐槽克魯斯的身高不足一百七十公分。”

  電影片尾字幕的微光映著男人的側臉，他深邃的眼眸閃過一抹笑意，然後眼睛漸漸地眯起，低沉的笑聲似從他的胸臆發出，一種讓人莫名心顫的感覺瞬間襲擊了他：“秦桑，你這樣讚美我，我會忍不住的。”

  忍不住什麽，他沒有說。但看得出來，他的心情真的很好。

  秦桑便不知為何也展了顏。大銀幕閃動的銀光下，她的笑容似月破雲層，又似花蕾初綻。那粉色的嘴角微微翹，似在發出一種讓人難以抵擋的邀請。

  周衡的眼神一暗，全然放棄了所有的抵抗。

  當他溫熱而又有些堅硬的唇碰上她花瓣般芬芳與絲般觸感的唇時，他聽見了冰原融化的聲音，一切溫柔而善意，所有的希望破土而出，所有的疼痛都消失無蹤。

  也許，再也沒有哪一個時刻，會比此刻更好！

  “啪！”

  周衡沒有收到預想中的耳光，但腦門上卻結結實實地挨了秦桑一掌。

  對面的女孩伸直了那只打了自己腦門一掌的纖細手腕，撐著他的腦袋拉開他與自己的距離，另一隻手捂著自己的嘴唇往後撤退，她迷人的聲音從她白皙可愛的手掌後面傳了過來：“凱奇先生！你過分了！”

  10
  秦桑急匆匆地從2號廳裡走了出來，臉上的緋色未褪。高個長腿的周衡跟在她的一米開外，冷峻的神情未變，但眼底那片屬於好心情的清明卻異常惹眼。

  等在外面的鍾小姐似看出了端倪，捂著嘴輕笑打趣：“一定發生了什麽好玩的事情對不對？”

  秦桑想板著臉，但一陣熱意還是襲擊了她的耳朵根兒。

  周衡挑了挑眉：“樓下就是商場，兩位女士要買買買嗎？我付帳。”

  鍾小姐也挑眉：“我很久沒有花男人掙的錢了。為了避免嚇著你，把你的卡給我就好。你們年輕人自己逛，阿衡，你應該不會隻帶了一張卡吧？”

  “當然。”周衡遞給鍾小姐一張黑色的卡，鍾小姐有些不滿地接過，“為何隻給我副卡？”鍾小姐之所以一直是鍾小姐，當然有她的資格。作為鍾家唯一的女兒，擁有數不清的財富，她向來隻用這種全球限量黑卡的原卡。

  “因為原卡已經有了主人。”周衡帶著笑意的眼看向秦桑。秦桑一臉無語：演戲而已，需要動用真金白銀嗎？

  “雖然可以原諒。但為了補償我，我可就隨便刷了呀。”鍾小姐接過卡，非常驕傲地走了。

  秦桑有點擔心想跟過去，卻被周衡一把拉住：“她只是間歇性失憶，並不是失去了生活能力。”否則也不會嫌棄他給的卡是副卡。

  “走吧。”

  “我並不想購物。”

  “那就陪我購物。”

  “凱奇先生，我想我們需要談談。”

  “現在不是正在談嗎？”

  秦桑，和你戀愛很甜。

  秦桑竟看出了他眼底未說出口的潛台詞，那雙美目瞬間瞪大，順便十分罕見地給了他一個白眼：“凱奇先生，你真的是阿衡的朋友嗎？”朋友妻，不可戲。雖然她還不是妻。

  “當然。”自從受傷之後，他唯一的朋友確實是自己。

  “我喜歡的人是阿衡。”雖然覺得同他講這件事情總有點怪怪的，但是，她覺得她必須申明這一點，“我不希望我與其他的男子有認識的朋友之外的關系。”

  “很好。”看在這一點上，他可以考慮不去追究鄒棉天天接送她上下班的事情。他到底是買下那個研究室，還是另外建立一個更棒的研究室給她呢？

  “你的行為很讓我困擾。”她說得很嚴肅。

  “抱歉。”他還會繼續的。也許，還會更深一點。畢竟剛才在電影院裡有點意猶未盡。

  “我覺得你在故意不讓我與阿衡見面。”秦桑有些氣結，乾脆一針見血。

  “並沒有。”他現在更貪心了，甚至想連睡覺的時候都能與她在一起。

  “凱奇先生，你有在聽我說話嗎？”他為何要拿著衣服在她身上比畫。

  “有在聽。”周衡面無表情，手裡的動作依舊。只是眼眸深處的笑意泄露了他的敷衍，招手叫店員的行為更明目張膽，“她的碼，你們店裡的新款全部顏色與款式都各要一套。”

  店員驚訝得都不記得要笑：“所有嗎？先生？”她的店裡是全球奢侈高定，因而客人並不多。

  “所有。”

  男人低沉的聲音不容置疑，他看著秦桑那雙清亮的透著不可置信以及寫著“這個家夥有毛病”的眼睛，再次不由自主地輕笑出聲。

  秦桑，你的眼裡有春和秋，勝過我見過愛過的一切山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