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所有的深愛都是秘密。

  所有的秘密，都經不住隱藏。

  1
  “我怕你太忙呀。不過我一下飛機就直接來公司了，行李是直接找托運公司搬回去的。”鄒歡張開雙手與已經比她高許多的弟弟擁抱。

  回想起十年前媽媽去世時那個強忍悲傷眼睛裡卻充滿無措的小男孩，現在已經變成了獨當一面的男人，她的眼眶都有點發熱：“小棉，見到你真好。”

  “我也很想念你，姐。”鄒棉看起來是真的很開心，他平時一向淺鎖著的俊眉舒展開去，好看的眼睛淺淺的彎了，好看的唇角翹起。

  “趙助理，幫我在附近訂一間房。姐，你先去休息。我忙完過去找你，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好的。”趙如意輕輕地退出去。她隻覺得此刻的鄒棉整張臉都在散發著一種溫暖而迷人的光芒，與他認識那樣久，在他身邊待了一年，她從未見過他臉上有這樣的表情。他一向都是冷的，但這一刻，他暖得想讓人不由自主地靠近他。

  當然，他也有更迷人的時候。看到秦桑時，他眼裡的執著與深情，簡直能讓人溺下去。當然，溺的人只是她趙如意，心有他人的秦桑竟把他的深情看成了困擾。

  一條小巷子的湯面店裡，鄒歡看了周圍一眼，露出會心的笑容：“總裁先生，你公司最近是不是經濟不太好呀。招待遠道而回的姐姐，居然來這樣的小食店。”

  “我敢打賭待會兒你會吃完一整碗魚丸面。”鄒棉細心地給姐姐拿筷子，這是他們沒有回梁家之前經常會來的一間面條店。姐弟倆都喜歡吃這裡的魚丸面。鄒歡已經無數次在電話裡提到想吃了。

  “唉，吃貨的世界你不懂。只要有得吃一定要吃完，所以我胖了。”英國的炸魚排和奶酪確實讓鄒歡比以前豐滿了一些，但美人就是美人，並不顯胖，只是多了些成熟風韻。

  “你的意思是吃完面之後讓我再去給你辦一張美容瘦身貴賓卡對嗎？”鄒棉心情很好，笑容也多，“知道了。會給你辦的。”

  “一張美容院貴賓卡就打發我了嗎？說好的鹿晗和吳亦凡呢？還有李易峰胡歌我也想要，楊洋也好可愛，對了，盛一倫也是新的小鮮肉哦。”鄒歡想起了那時候的戲言。那個時候，她絕沒想到弟弟會忽然決定要回梁家，違背了母親的意思認祖歸宗後，弟弟好像就不再是弟弟了，她這個姐姐就成了被他保護的人。

  鄒歡從來不知道，弟弟不但聰明，而且心機深沉。

  父親的再婚妻子與孩子一開始對他們姐弟諸多刁難，但那些刁難從來沒有落到鄒歡身上過，因為回去兩個月之後，弟弟就堅持讓她以遊學身份出國，又鼓勵她考上了自己喜歡的大學與專業，每月大筆的錢打到她的卡上。

  每次問他，家裡怎麽樣？他都說很好。

  她每次都不相信，都追問。但他總只是說很好。

  2
  前年她回來的時候，父親已經與再婚妻子離婚了。兩個孩子據說只有妹妹是梁家的骨血，弟弟是繼母與他人所生。這也是繼母被趕出梁家的原因。

  這些幾句話就交代了的結局，中間到底經歷了多少的挫折？鄒歡無法想象，隻覺得她的弟弟忽然之間就長大了，再也不是需要她小心保護的小男孩了。

  “花心不好哦。我聽說傑森比較愛吃醋。”鄒棉對姐姐的情況並不是不了解，但凡有機會去英國，他都會順道去看她，知道她有一個英國男友傑森。

  “我們分手啦。”鄒歡說完這句，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看了周圍一圈，按照她以往的經驗，每次她只要逃跑，二十四小時之內傑森肯定會追隨而至。就算傑森在最晚時間發現她離開，現在也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了吧？
  “是嗎？恭喜你分手哦。”鄒棉大口地吃著面，他很高興能像從前一般一起吃麵。

  “有沒有人性呀？你的親姐姐失戀了你還吃得下。”鄒歡雖然這麽說，但筷子可沒停下，雖然傑森沒追來好像有點失落，但是面還是很好吃的。

  “那個，小棉，你的那位特別助理趙小姐，她是誰？”鄒歡不能確定鄒棉是否記得趙如意，畢竟她印象裡的她是個又胖又自卑的少女，不知道鄒棉眼裡的趙如意是什麽樣的。

  “麻省理工的高才生。熟練掌握英、法、日三種語言，還會說粵語。能力很強。”鄒棉對趙如意的評價，就像所有的上司評價得力的下屬。

  “不覺得她長得漂亮嗎？而且帥氣利落，氣質很好。”鄒歡一邊問，一邊仔細地觀察弟弟的神情，然後她很失望地確定，這完全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戲碼。

  “嗯。一定程度上，她代表了公司的形象。”招個能力很強的醜女和招一個能力很強的美女之間當然是要選後者了。

  “沒有想過和她有其他可能嗎？”鄒歡已經對弟弟的無知無覺表示無語，只能出言提醒。

  “什麽可能？給她升職嗎？嗯，看她表現了，更好的話就讓她升職。不過她現在在公司裡權力已經很大了。”鄒棉真心從未想歪過，“姐，你對職場有興趣？要來一起上班嗎？我正好想休假。”

  “我學的是藝術專業。不想公司倒閉的話你還是死了休假的心好。”鄒歡很感謝弟弟，讓她有了按照愛好去生活的機會。要知道，窮人是讀不了藝術系的。

  “那你這麽關心公司的事乾嗎？”

  “我只是關心你的女助理有沒有喜歡你！”

  “難道你的弟弟不值得所有女助理喜歡嗎？”

  “你這麽笨，喜歡你的女孩真是不走運。”

  “……鄒小姐，再說我笨李易峰見面會的門票就不給你了哦……”

  “好呀，開始威脅你姐了對吧……”

  3
  鄒棉這一天，在合歡街街口等了許久，上班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還是不見秦桑的影子。

  他打電話到研究室問，負責人恭敬地告訴他秦桑休假了。

  他又打了秦桑的電話，她說在機場。

  “嗨，你去哪兒？我也剛好休假，一起去吧。”鄒棉沉默了一秒，才有勇氣說出了這一句。

  但秦桑早已把電話掛掉了，也不知道是沒聽到，還是聽到了根本不在意。

  失落從心底像水一樣一點一點地漫上心頭。回到公司的時候，鄒棉揮揮手，讓正打算報告一天行程的趙如意出去，他一聲不吭地跌回椅子上，向後靠著椅背，閉上了眼睛。

  關上門的瞬間，趙如意看了一眼渾身上下都寫滿了失意二字的俊美男子，她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跟在鄒棉的身邊一年多，她能記住他的每一個表情與細節，甚至能通過他的表情掌握他的情緒動向。她清楚地知道，此刻他的失落，不外乎與秦桑有關。

  趙如意給秦桑打電話，關機了。

  趙如意給秦繭打電話問，秦繭說，秦桑去德國了。

  趙如意知道秦桑每月在研究室工作加班，周末從不休息，條件每三個月能休假十五到二十天。

  去哪兒？秦桑沒有說過。其實也不難猜，無非是與周衡有關。

  下班的時候，鄒棉已經回歸了工作狀態，趙如意看了看行程表後，讓兩個秘書先下班，她繼續在辦公室外面守著。等鄒棉從辦公室裡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了。趙如意餓得胃都已經開始隱隱作痛，但她仍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總裁。您還沒有吃晚餐，需要為您訂餐嗎？”

  “不訂了，出去吃吧。你也沒吃，一起去吧。”鄒棉只看了趙如意一眼，便邁開長腿往外走去。趙如意趕緊拿起包就跟上，當然沒忘記拿著明天的工作行程表。

  鄒棉開車的時候，趙如意在整理明天的行程表與會議資料，她工作非常勤奮，但凡給到鄒棉手上的資料，她基本都能熟練記憶，會議上任何有關資料的問題，一般都是由她來補充回答，從來沒有出過錯。

  “趙小姐習慣吃中餐還是西餐。”鄒棉這是第一次與趙如意一起單獨吃飯，商業聚餐倒是參加過很多次，但那種場合，他根本不需要詢問助理的食物愛好。

  “我都可以。現在時間比較晚了。路口前面右拐有一個意大利餐廳，食物還可以，停車也比較方便。”趙如意從文件中抬了一下頭，對鄒棉做出了建議。

  她提醒自己，這不是約會，這只是安慰餓痛的胃。

  4
  “我姐說得沒錯，你確實與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樣，是個很好的助理。”點完餐後，鄒棉看著還在一堆資料裡用功工作的趙如意，想起了姐姐的話，不禁多說了一句。

  拜自己這張俊美的臉所賜，這些年他不是沒有女下屬女客戶示好，就是太多了，所以才覺得坐在他的副駕上還能努力工作的趙如意有些不一樣。

  甚至，與對自己無心的秦桑有些相像。

  “謝謝總裁。我會更努力的。”趙如意露出了一個職業性的笑容。

  鄒棉看了一眼她的臉，心裡不知道為什麽覺得有些不舒服：“不想笑，可以不笑。這並不是工作場合。”

  “呃？”趙如意一向似經過專業訓練的完美表情又似有一點碎裂，但這一次她很快就整理好了，“讓總裁見笑了。抱歉。”

  食物上來後，兩人都沉默地吃著飯。

  趙如意幾乎不敢抬頭，眼睛也不敢離開食物。緊張感像高中時那樣又不知不覺地跑了出來，當她不工作的時候，她很難在鄒棉面前保持她想保持的姿態。

  “不必太緊張。這算是工作餐，我會付帳的。”鄒棉輕松許多，秦桑給他的失落長年存在，多了也就習慣了。

  他看出來趙如意的緊張，所以出言寬慰，以示他其實是一個厚待員工的老板。

  “我吃好了。謝謝。”因為太緊張也因為太專注於食物，趙如意有點咽著了，說完謝謝，她便開始打嗝。

  看著鄒棉忽然露出來的笑意，她幾乎想馬上挖個洞鑽進去再也不要出來。

  “抱歉，我並不是嘲笑你。我只是覺得你與平時有些不一樣。”鄒棉笑意未改地看著一聲又一聲無法止住打嗝的趙如意，還算體貼地把水杯遞給她，“喝點水，看看會不會好一點。”

  趙如意喝了水，想強忍著，可打嗝卻更厲害了，她慌得整張臉都通紅了。她想逃跑，因為她覺得自己再不離開，一定會羞窘而死的。

  “趙如意。”

  “嗯。呃！”

  “我喜歡你！”

  “啊！”趙如意張開了嘴巴瞪大眼睛，瞪著對面忽然說了一句驚天動地的話的鄒棉，她震驚得足足有十多秒鍾都沒有呼吸：他剛才說什麽了？他說，我喜歡你？

  鄒棉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也一直盯著她驚訝的臉不說話，又過了好一會兒，確定趙如意不再打嗝後，他才說：“原來驚嚇真的有效。趙如意，你不打嗝了！”

  “……”面對俊顏如玉的男子，趙如意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才好，好半天，她也確定了自己不再打嗝之後，才喃喃地說了聲謝謝。

  5
  “遊戲公司與社交軟件方面的投資回報率比上個月下降了兩個百分點……”唐信拿著報表，面無表情地在講公事。

  一向永遠在遊戲裡奮鬥著的胡一樺今天破天荒地也正襟危坐，眼睛一動不動地非常誠懇地盯著正雙手扶著窗台背對著他們站著的高大男人。

  他好害怕。怎麽辦？他只是會玩遊戲，又沒說會做遊戲公司還一定會掙錢，阿衡所有的投資裡，只有他的遊戲公司整個季度都在虧損，已經變態的阿衡會不會殺了他？

  這是在德國！他不想死在異國他鄉呀！

  雖然回國後也沒幾個人介意他到底死不死，但是他真的不想死呀。

  “胡一樺，你玩遊戲這麽久，你就不能設計一個所有人都玩不過你，但又都想玩的遊戲嗎？你想死可以，但是跟著你乾活的小孩們可指著你吃飯呢。下個季度，你自己給他們開薪水，直到你的項目掙錢為止。”周衡的聲音似與以前一樣，但又有了許多不同，長期忍耐疼痛以及受傷讓他原本爽朗的聲線變得有些喑啞低沉，多了一些滄桑感，也多了一些霸氣與冷酷。

  “阿衡，我很窮……”胡一樺才說了幾個字不敢再說下去了，與在場的兩個男人相比，他真的很窮。

  周衡真是個變態！這幾個月不斷地逼著他突破各種極限，好像他自己變成個變態後，周圍的人也要變成變態一樣。

  “胡一樺，你心裡在罵我變態嗎？”周衡的聲音平靜無波。

  胡一樺心裡一凜，趕緊堆上笑容：“怎麽會？你簡直是我的偶像！這世界上就沒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胡一樺根本猜不透周衡的心思，上帝能不能告訴他，高中時那個青春可愛開朗愛笑的同桌去哪兒了？是不是被眼前這個冷酷的男人換掉了？但是不對呀，如果換掉了，為什麽還能對那個叫秦桑的妞那麽執著？

  想到秦桑，胡一樺像拿到救命稻草一樣一下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掏出他剛才不敢玩兒的手機，翻出他為了好玩和遊戲公司的幾個小孩一起設計的一個黑客程序，快速地輸入秦桑兩個字，然後，軟件便連接到了地圖上。

  再然後，便有幾個紅點分時間次序地閃動起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秦桑來德國了。”

  “什麽？”窗台邊的男人猛然轉身，仍然沒有完全適應的身體在劇烈的疼痛中讓他歪了一下差點兒跌倒，幸好他的另一隻手仍然抓著窗台。

  穩住了身體後，周衡眯起眼睛看胡一樺手裡的手機：“你怎麽知道的？手機裡，是什麽東西？”

  “你答應我不罰我自己付工資我才能說。”胡一樺攥緊手機，想在周衡可怕的目光下談點條件。

  6
  “我認為主動交代比威脅更有效。”旁邊的唐信適時提醒。

  一開始的時候，他也有點不明白，為何周衡這樣的人會與似乎只會玩遊戲的胡一樺成為朋友。而且還是從高中就認識的死黨。

  但當周衡在三個月前忽然讓他收購了一間遊戲公司把胡一樺扔過去之後，他發現這個遊戲癌上身的家夥還是有點料的，至少在對於軟件開發的新鮮度上，這家夥完全與公司裡那些玩黑客出身的小子是一夥兒的。

  周衡只是盯著胡一樺，完全沒有說話，只等他自動拱手送上。

  胡一樺妥協了：“我先說明呀，我們這只是隨便玩玩，這個軟件是地圖為基礎，可以入侵所有聯網的攝像頭和電腦……你沒聽錯……是所有的……如果你想找一個人，就……”

  聽胡一樺有些結巴地介紹完之後，周衡看了一眼滿臉都是興趣的唐信：“唐信，再撥一筆錢給他，讓他把這個軟件完善，三個月之後要麽上市要麽賣給出價最高的人。”

  “三……三個月……但是……我們只是弄來自己玩的……”其實一開始主要是周衡總是叫他去查秦桑的消息，他懶得自己跑，就總想如果有個軟件就好了，於是……但是這軟件如果要完善上市那可是一個大工程，胡一樺忽然覺得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很大很大的坑，這輩子好像都不太容易填上了。

  “兩個月？”周衡看著胡一樺手機屏幕上那個代表著秦桑的紅點，臉上露出了長久以來都沒有出現過的笑容。

  “不不不！三個月，三個月！”胡一樺趕緊答應，他覺得接下來的時間，他和公司裡那幾個臭小子大概都不用睡覺了。一想就覺得人生好淒涼。

  不過，再淒涼的人生，比起據說現在還無時無刻不在與十級以上的疼痛作鬥爭的周衡，好像真的不算什麽太大的事。

  “滾回公司去，幫我把維克叫過來。”周衡現在看胡一樺各種不順眼，特別是一想到他竟然是那個比他更早知道秦桑的消息的人，更早看到秦桑的人，更早聽到秦桑的聲音的人的時候，就覺得，有點想捏死他。雖然他叫他來德國，就是為了讓他做與秦桑有關的事情的。

  “我來了。今天我查過房了。現在叫我有什麽事嗎？”維克很快就出現了。但是，他站在門口沒進來。

  這段時間以來，他被周衡這個傷員各種“欺負”的經驗告訴他，站在門口是最安全的。重要的是絕對不能靠近周衡半米之內。

  上次，凌晨三點到四點的疼痛級別在減輕一周之後忽然加重的時候，維克就結結實實地吃了一次虧。

  他怎麽也想不到，周衡這個時刻都在被十級以上的疼痛折磨著的男人會用他出乎意料的靈敏與力氣給他一個結實的過肩摔。

  一個正常的健康的男人，居然被一個兩條腿的骨頭都不是自己的男人打倒，說出去真是太丟人了。

  7
  “你可以再走近一點說話的。”周衡量慢慢地坐回沙發上，有些緩慢地移動雙腿讓它們伸直到面前的專門按摩器材上。

  “不，我站在這裡就能聽得很清楚。謝謝，這裡很涼快。”維克一本正經地回答，堅決不靠近周衡。

  “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讓我暫時不痛一個小時左右。”周衡用他明亮又深邃無邊的眼眸看著維克，他的眼神讓維克很慌張。

  “有倒是有，不過……”不過有後遺症，這種後遺症有點莫名其妙的搞笑，就是像性興奮劑一樣令人莫名其妙地一邊痛得要死一邊興奮得要死，這種止痛劑是專門針對周衡這樣的病例研發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居然有那樣變態的副作用……

  “把話說完。”

  “可以令你不痛半個小時，但是接下來的十個小時裡，疼痛會翻倍，而且……”

  “維克先生，話說完整是一種禮貌。”

  “而且會令你的老二興奮至少三個小時。別瞪我！這是臨床效果……你又沒試過，我怎麽知道在你身上會發生什麽……”

  “沒有了？”

  “沒了。”

  “給我。”

  “可以問一下你要乾嗎嗎？”

  “親愛的維克先生，我說過，知道太多會死得很快的。”

  “好吧……”

  走出門外的維克還是沒忘記問與他一起出來的唐信：“唐先生，阿衡要止痛藥做什麽？他痛得太久了，那玩意兒止痛一分鍾都有可能讓他成癮。”

  唐信對於他的好奇，隻回答了這麽一句：“愛情這玩意兒，就是這麽莫名其妙。”

  維克愣了一會兒，才想到周衡有可能是要去見秦桑，哇哦，好期待，會乾柴烈火不會呀，要不要翹班去看看呢……

  秦桑下了出租車，並沒有往酒店裡面走，反而轉過身，往周圍四顧。

  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他就在附近，而且他看見她了。可是，為何他不出來相見？是她的錯覺嗎？
  離她幾米之外的一輛黑色豪車裡，周衡原本深邃的眼眸此刻深得更像無邊的黑夜，他的拳頭緊緊攥著，手背上青筋暴跳，他在忍耐跳下車去擁抱她的衝動。

  她瘦了許多。

  周衡這麽想的時候，完全意識不到他自己也因為長期的疼痛折磨而消瘦。

  他很想下車去擁抱她，告訴她他很想念她。想念得整個人都要瘋掉了。他以為時間會治愈一切，但時間卻並未成為他的良藥，反而更積累了他對她的執念。

  就因為已成執念，所以，才不能把她拉入他的未知。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如何，是疼痛向他妥協，還是他妥協於疼痛，或者是他與疼痛一起消亡。

  不管是哪一種，他都不想讓她與他共同經歷這過程。如果，他是說如果，如果她還愛著他，那麽，她一定會感覺到他的疼痛。他不想讓她痛。

  他一個人痛，就足夠了。

  如果命運與意外都無法反抗，那麽，他寧願一個人面對。

  8
  他一定在周圍。

  他一定離她不遠。

  秦桑在酒店門口站了一會兒，忽然飛奔向停在路邊的車，開始一輛一輛地往車窗裡查看。

  她還是那麽敏銳那麽聰明。

  周衡伸出了一直隱忍著的手，他伸向車門，卻沒有開門，而是按了一個按鈕，車窗玻璃頓時加上了一層。

  隻隔著一層玻璃，周衡能清楚地看到秦桑的掌紋，與她湊近的瞳孔的顏色。

  在外面跑了一天，在各個醫院四處打聽一個叫周衡的中國男子的消息，她的臉色有些疲憊。但她的一雙丹鳳眼卻透著一股晶亮的希望，那個希望呼之欲出，讓她整個人都像一個會發光的天使。

  周衡隔著玻璃，用手指撫過她的眼睫，有那麽一秒鍾的時候，周衡很希望時間能夠靜止，就靜止在這一刻。

  他與她隻隔著一層車窗玻璃，他的掌紋印上了她的掌紋，他的手指撫過了她的眼睫。

  但在秦桑這一面看來，這一輛車裡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

  她急於證實自己的直覺，急於證實他的存在，她飛快離開。

  車窗上的那隻手，忽然一下子就冷掉了。

  兩條腿那種熟悉的又無法掙脫的疼痛，也慢慢地回來了。周衡慢慢地收回手掌緊握成拳，按開前後座的隔斷，對駕駛座上的唐信說：“找人保護好她。她安全回國後，就在合歡街45號的隔壁買一個房子。”

  “是。”唐信一邊答應，一邊飛快地在腦海裡分析在上海合歡街對面買一個房子的數據，顯然並不是一項好投資，但從長遠來看，也許還不錯。

  “在她房間的隔壁開一間房。送我上去。”半個小時的止痛藥效已經過去，兩腿的疼痛在急劇加強。維克說得沒錯，疼痛程度比之前更尖銳而難以忍受。

  “好。”唐信馬上把車開入了酒店的地下車庫，由內部直達電梯將周衡送到了房間裡。將周衡扶到床上坐下後，他本來還想問，止痛劑的另一個副作用如何解決，但看著周衡冷得快要讓周圍結冰的臉，他還是沒敢問出口。

  維克就八卦多了，他特意找到獨自回到醫院套房的唐信，板著他從來就一本正經的臉追問與周衡有關的八卦：“那個，你給他找小妞了嗎？哦不，我不應該這樣問。是，周衡打算和秦桑那什麽了嗎？”

  “你為什麽不自己去問他？”

  “我倒是想問，但是不敢。不過你真的不好奇嗎？那藥的副作用等於一粒偉哥呀。而且周衡雖然腿受傷，但他其他功能都好正常的說……”

  “維克醫生。”

  “請說。”

  “周衡經常說知道得太多會死得很快。我覺得這是一條真理。”

  “你們中國人太聰明了，真討厭……”

  9
  春天的時候，學校為了獎勵秦桑的研究成果獎勵給她的房子裝好了，秦桑讓秦繭回老家將父母都接來了。

  這一年她的計劃很多，將父母接到身邊，讓母親過她想過的生活，給父親做心臟手術，還有，如果可以，將父母介紹給鍾小姐認識。

  不管周衡什麽時候回來，她已經將鍾小姐當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人之一。

  她的終身事，是搬進新家，決定了父親的手術日期的那天提起的。

  父親沒有提。只是一直微笑著忙這忙那，秦繭在旁邊吹牛，說將來一定給父母買更好更大的房子，絕不能被秦桑一個女娃娃給比下去。

  “阿桑有沒有喜歡的人？不要光顧著我們，遇見喜歡的人，應該考慮結婚了。”章小素也非常高興，一直忙進忙出地做飯收拾。她愛這個新家，這裡有她的愛人和孩子。

  章小素是一個嬌小善良的南方女人，二十歲就嫁給了秦海，女兒出生那年，秦海被確診為先天性心臟瓣膜缺失症，已經發作過一次，往後只能小心養著，不能激動不能生氣，也不能進行強體力勞動。她只能自己撐起家。

  幸好，兩個孩子都聰明又懂事。她供不起，女兒照樣考上了大學，又憑自己的本事去留學，回國後還做了這麽出色的工作，想想都覺得命運從不曾虧欠自己。

  只是，女兒回國三年多了，從二十五到二十八，從來沒有提過有關男友的事情。隻隱約聽兒子提起，女兒喜歡的那個男孩子，在天上出了事故，失蹤了。

  在天上出的事故，又怎麽會只是失蹤那樣簡單。

  但以前她一年也見不到女兒一次，有話也不能細說。現在終於一家團聚，她想了想，便提了。

  “媽媽……”秦桑有些猶豫，但還是決定向媽媽坦白，“媽媽，我有喜歡的人。他有一些事情，現在不能回來。我在等他。”

  “這……”章小素收到了兒子使過來的眼色，決定不再追問，“好吧。你長大了。媽媽知道你自己心裡有數。”

  “媽媽，別擔心，我會好好的。”秦桑說完看了一眼時間，九點多了，鍾小姐該是上床了，“媽媽，我得走了。”

  “不能在家裡住一晚嗎？”這裡有女兒的房間，布置得好好的，但他們搬來上海兩周多了，女兒從來沒有在家住過一個晚上。原因女兒向他們解釋過，是因為周家老太太一個人住，怕她有什麽意外。

  但是，那是那個男孩子的家，女兒這樣沒名沒分地在人家家裡住，是不是不太好。

  “媽媽，下次吧。小繭，再送我一次。等我下個月拿到駕照，就把車還給我。”秦桑把車鑰匙扔給弟弟，笑話他舍不得還車的表情，“你是男人，得自己掙錢買車呀。剛才還吹牛呢，現在就想霸佔我的車呀？”其實她只是逗他，一年前她拿到第二筆專利獎金的時候，根本沒打算考駕照，買這輛比較大的越野車也是想讓他帶著父母四處轉轉，而不是自己開。

  10
  兩個月後，秦桑開著她新買的粉藍色小甲殼蟲有點戰戰兢兢地停回專屬於合歡街45號的停車位的時候，隔壁合歡街46號的房子正在熱火朝天地裝修。

  盡管已經用了隔音材料，但對於一向喜歡安靜的鍾小姐而言，還是讓她很抓狂。

  她坐在院子的茶桌旁，連最喜歡的紅茶都喝不下去了：“真是不喜歡這些亂折騰的人，好好的房子，悄悄地住進去不就行了，為什麽要裝修！真討厭。”

  秦桑走進門，剛巧聽到她的抱怨，不禁輕笑：“鍾小姐，他們裝修之前特意送禮物過來拜訪你，向你道歉，你同意了他們才在這個時間段裝修的。”

  “我同意過嗎？每天下午？”她怎麽會同意讓裝修的聲音吵到她喝下午茶？！
  “嗯。你親口同意的。”

  “你手上拿著的是什麽？車鑰匙？”

  “是呀。你最喜歡的藍色甲殼蟲的車鑰匙。”

  “你買車了？”

  “對呀。車還是你挑的呢。”

  “真的嗎？我怎麽不記得了。帶我去看看。”

  鍾小姐穿著新款的夏裝旗袍，很高貴地繞著粉藍色的甲殼蟲看了一圈，眼神很滿意：“嗯，不錯。挺有眼光的。我告訴你呀，這姑娘呀，就應該開這樣的車。外面有好些個沒形沒狀的姑娘，愛開什麽越野車，那怎麽是女孩子開的車呢？一點都不可愛，尤其不淑女。”

  “那我淑女嗎？”秦桑故意理了理她的淺藕色半裙，做出淑女的樣子，想逗鍾小姐開心。

  “你還可以。”鍾小姐很認真地評價，“就是穿得有點太素了。不過素點也好，你去上班又不是參加相親宴會。”

  “謝謝鍾小姐誇獎。”秦桑微笑著挽住她的胳膊，扶著他往家門走，“鍾小姐，我們今晚吃什麽飯。”

  “就知道問吃。我問你，阿衡有沒有給你打電話？他都一年多沒給我打過電話了。”

  “沒有呢。”

  “那好吧。告訴你，我今天叫許阿姨做了桂花藕。”

  “哇，一定很好吃。”

  “樹上的桑葚熟了。”

  “好。我們去摘一些，晚餐後吃。”

  “我才不要吃。好酸。”

  “那我做成果醬給你吃。”

  “哎呀，做吧。阿衡喜歡吃桑葚果醬，做好了給他留著，等他回來吃。”

  “好。”

  “我總覺得阿衡快要回來了。”

  “我也是這樣覺得呢。”

  “你還小，不太懂。這個女人的直覺呀，真的好厲害的……”

  隔壁正噪音四布的房子的某個房間裡，一臉倒霉相的胡一樺戴著巨型耳麥正兩眼哀怨地盯著電腦屏幕：“周公子，你的祖母與你的夫人正在甜蜜地討論晚餐，她們還說到了你，具體的內容是……話說周公子，你這樣偷聽人家的隱私真的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