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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第二萌》第4章 少傅,我想和你斷袖
  第4章 少傅,我想和你斷袖

  在我扒飯途中,少傅他非常挑食地選取了幾個小菜品嘗,又喝了幾口湯,這才面向刑部尚書解釋了我們這一行混吃混喝的個中曲折緣由。

  “是這樣的,在下身為太子少傅,對太子的成長以及教育肩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殿下既為儲君,自然應當了解上京百姓民生。”

  刑部尚書面無表情道:“這與撕毀刑部封條有什麽關系?”

  我暫停扒飯,從飯盆裡抬起臉,望著刑部尚書,忽然理解了一個叫喜怒不形於色的成語。撒尚書的色之黑黝,自然是不可能看得出喜怒的。雖然撒尚書被我望出了一腦門的汗水,卻毫不妨礙他表達心中對於干擾刑部辦案的權貴的不滿。

  薑冕盛了一碗蘑菇湯推給我,才又正色向尚書道:“自然關系極大。太子殿下微服私訪體察民情,無貧賤之分,無富貴之見,與商販平等交易,與百姓同甘共苦,親自品嘗民間果腹之糧。聽聞卿月樓發生命案,太子殿下當即登臨卿月樓,親臨命案現場。難道撒尚書覺得太子殿下如此一番苦心都是狗拿耗子?”

  刑部尚書木然道:“下官豈敢。”

  我把碗裡的蘑菇都吃掉後,抬手一指食桶,道:“撒尚書,你們刑部的蘑菇很好吃,我想把這幾桶賞賜給刑部大牢裡的囚犯,尤其是重刑犯,也許吃完後,他們就會感動而愧悔,從而反省自己的人生,撒尚書,你覺得怎麽樣?”

  未等撒正浩回應,薑冕已露出悠然神往之情,並拊掌謳歌:“殿下宅心仁厚,實在是社稷之幸,撒尚書,你不這樣以為麽?”

  撒尚書默然片刻,向後指揮屬下搬走食桶,送往牢獄重刑犯囚禁區。

  我鼓著吃撐的肚子,往椅子裡一躺,覺得硬木椅略咯骨頭,便又蠕動幾下,蹭到了少傅腿上,便也不甚嫌棄,暫作軟枕,側躺下了。姿勢舒服了以後,我問道:“撒尚書,那個什麽樓的案子進展得怎麽樣了?我回去好跟父皇說。”

  原本一乾刑部官員都掛著被吃霸王餐還賴著不走的辛酸表情,聽聞我末一句後,紛紛打疊精神,上品飯後茶點旋即送到,撒正浩肅然與我匯報:“回殿下,刑部經過多方取證,人證物證俱全,卿月樓花魁卿歌闕之死,嫌犯便是大理寺丞常毓,不日便可結案。”

  我欲爬起來反駁,卻被一枚扇柄橫壓住了肚子。整個人被按住後,薑冕讚譽道:“刑部辦事果然奇速,此案結後,刑部在陛下心中,一定非尋常司法譬如什麽大理寺可比肩。可喜可賀,薑冕在此預祝撒尚書為政理想即將實現。”

  尚書臉膛終於由黑轉紅了一些:“薑少傅過譽了。”

  薑冕一抬腿,膝蓋將我踢出去後,起身將撒正浩悄悄拉往一邊,扇面打開遮在兩個腦袋之間,開始當眾私語:“撒尚書,薑某有個不情之請,不知是否合適。”

  撒正浩無法推辭,隻好木著臉道:“薑少傅請說。”

  “那個……薑某年輕時候求學頗染了些紈絝習氣,此生沒有什麽其他愛好,唯好酒色,每到一處總要打聽當地名酒美人,不嘗個鮮不開心。”少傅眼神頓時纏綿,將刑部尚書望著。

  木臉尚書終於木不下去,興許以為面前這位太子少傅口味獨特,從他漆黑的臉膛裡看出了絕色,頓時別扭地呆不住:“何、何必跟下官講……”

  刑部僚屬站得近的,也都頗吃驚,完全不知道眼睛該往哪裡放,於是紛紛投向我。我從椅子上爬起坐直後,就看著食案上的一隻豬頭,覺得這隻黃燦燦油閃閃的豬頭都比他們刑部尚書要美貌幾分,少傅一定是饑渴得緊。

  薑冕絲毫沒有自覺,兀自敘述著纏綿悱惻的語調:“薑某怎能不同撒尚書說呢,薑某就是要告訴尚書大人你啊。”

  幾個從屬官沒抗住,扭頭表示十分煎熬。我很理解,我開始趴案上啃豬頭了,如此美貌的豬頭一定不能辜負。

  撒正浩這個時候還是很好地體現了作為刑部首腦的定力:“薑少傅的心意下官已經知道了……”

  薑冕奇道:“你知道什麽了?薑某還沒說呢。”

  “……”還沒有說都到這個地步了,眾屬官全不顧威儀了,提著官袍一溜兒跑光了。

  可惜我跑不了,舌頭被豬頭嘴卡住了,拔不出來,隻好保持一親豬澤的姿態。

  只聽薑冕強行按著刑部尚書訴說衷情:“所以,薑某自西京到上京後,便去了一趟卿月樓,品了美酒,自然,也見了美人,只是可恨呐,薑某為人迂腐了些,總要與美人談談歌舞藝術再升華至情愛,可是,還未待我升華,美人便香消玉殞,哎。撒尚書如此吃驚的表情,一定猜到了,沒錯,此美人正是身故花魁卿歌闕。薑某一腔深情,盡付流水。”說罷,開扇掩面。

  “喔……”刑部尚書長籲口氣,“薑少傅節哀,那花魁既無緣分,便可作罷。其實世間未必沒有值得你一腔深情付出之人,興許就在身邊,只是你未曾發覺。”

  薑冕挪開扇子,神色複雜將身邊尚書掃視,不由側讓了一步:“唔撒尚書美意,薑某心領了,但世俗不容之事,還是免了吧。”

  撒正浩咳嗽一聲:“薑少傅誤會了,其實下官心意是……”

  “撒尚書,薑某說了,你的心意,薑某只能拒絕了。”少傅義正言辭,隨即詫異道,“方才不是滿堂人麽,此際怎一個不剩,太子殿下尊駕在此,實在太無禮了。”

  撒正浩替自己屬下辯解道:“刑部掌大殷律法,自然事情多,事無巨細,均耽擱不得。伴駕太子殿下,下官一人亦可盡全力。”

  終於提到我了,我抱著豬頭已嘴麻,既然要盡全力,那一定可以將我拔出,我便等著。

  既然四下無人,薑冕便又拉著刑部尚書並坐,“太子殿下在吃東西,我們不要打擾他。其實薑某想懇求撒尚書一件事,可否讓薑某見一見卿歌闕最後一面,讓薑某親手去埋葬這一片深情。”

  被少傅這樣詩歌一般的語言風格一激,我又深入豬頭三分。

  刑部尚書猶豫躊躇許久,終耐不過東宮少傅那一雙深情桃花眼:“那好,下官陪你去停屍房,但不可過多耽誤。”

  “實在不知如何言謝。”薑冕款款道。

  二人達成共識後,來請示我。

  “殿下,這隻豬頭你啃半晌了吧,既然如此喜愛,那就在這裡繼續吃吧。我隨撒尚書去辦點事,你不要亂跑。”薑冕吩咐後,就要走。

  我揮出一隻油膩肥手,將他袖口攥住:“唔唔……揍吾……”

  “……元寶兒,這樣不太好吧?”薑冕為難道。

  刑部尚書湊過來觀察片刻,面向薑冕:“薑少傅,太子殿下似乎好像……被豬頭給咬住了,他是在說救他吧……”

  合二人之力,我被解救出來後,坐在椅上,舌頭尚未有知覺。

  薑冕看著我的眼神複雜:“殿下,陛下沒有同意為你納太子妃,那也是考慮著你年歲未夠,雖說你偶爾好點女色有損求學之心,但也未曾完全阻止於你,你這樣毫不挑食連豬頭都不放過,實在太有違人倫了。”

  為什麽我吃個豬頭就有違人倫了?但我舌頭酸麻,動彈不了。

  他又歎口氣,語重心長:“殿下,你這樣看著為師,難道非要為師明說,本朝是禁止人獸戀的。”

  我深深震驚了,原來還有人獸戀。

  我的神思不由走遠……

  恍惚中,刑部尚書拉了拉薑冕:“薑少傅,你教給太子殿下這樣的知識,真的好麽?”

  薑冕疑惑道:“有什麽不好麽?把他的齷齪之心先掐滅在萌芽狀態,防患於未然,所謂預則立不預則廢,難道要他日後為君了,荒淫無道殘害忠良?”

  我的神思嗖地收回,原來將來我為帝後,可以荒淫無道,順便還可以殘害忠良。

  刑部尚書咳嗽一聲:“薑少傅,你不覺得從方才你訓誡殿下開始,殿下的表情就略奇特麽,好像在想些什麽不好的東西。”

  “嗯?薑某怎麽沒有覺得?撒尚書你多慮了。好了,我們去停屍房看一下花魁吧。殿下,你就留在這裡,知道麽?我們要去一個很幽森可怖的地方,你千萬不要跟來。”交代完後,薑某與刑部尚書便走了。

  我溜下椅子,去了刑部大院,一路自然是暢通無阻,沒有人不知道我就是傳說中的東宮混世魔王,所以老遠看著我走來,他們就紛紛跑路了。我舌頭恢復些知覺,逮著一個腿腳不便被樹枝勾著帽子沒能跑掉的問道:“停嘻黃,麽走?”

  該君驚恐之余略加思索,片刻後頓悟:“太子殿下要去停屍房?”

  我點頭。

  他給我指了一個方向。

  我放了他,自己趕路,沿著松柏陰森路徑一路直入,未多時,一抬頭,果然見一處屋宇掩藏在不起眼的角落,兩三人把守。後院距離大堂有一段距離,所以這裡的人應該沒有見過我,也就不認識我。我蹲在松樹底下思索。

  不久,有一個官差走到把守的兩人跟前,同情道:“前面大家都在爭搶太子賞賜的蘑菇湯,你們仨杵這裡沒嘗到吧?我剛搶了一口,果然撒尚書招待太子的飯菜比咱們平時嚼的豬食要高不知道幾個檔次……哎……你們別跑那麽快,這裡誰接班?”

  一溜煙,不見人影,隻余三根長矛豎在地上。該官差從門縫裡朝內望了望,不由打了個寒顫,一陣瑟縮,抱著手臂快速轉身,“小崽子們餓死鬼投胎,現在趕去連根蘑菇絲都不會剩,老子才不給你們看門。”憤然便走了。

  當下空空如也,我從樹下起身,走過去,趴到了門口,裡面黑漆漆的,什麽也瞧不見。推門,有鎖,也有大豁口,我自兩扇門之間的空缺鑽了進去,毫不費力。不過,要從眾多棺木中找到花魁姐姐,自然就費力了。但是,花魁姐姐的美貌,促使我不怕苦不怕累毅然從第一口棺木開始查起。身為儲君,我被自己的精神感動了。

  棺木或加蓋或無蓋,或有味或無味,約有五十來口。我思索片刻,又決定從第一口無蓋的開始查起,有蓋的實在太沉,推了推,紋絲不動。一排排看過去,極大地豐富了眼界,原來死法居然有這麽多種不重樣,遇到頗為離奇的,也會駐足觀賞一陣,遇到面目猙獰的,我就從棺木裡挑起一片衣襟,將其面相遮住,嗯,這樣就不怕了,我為自己的機智感到深深的滿足。

  溜達了三排大飽眼福後,開始第四排,走到中段,我腳步忽然定住,視線也釘在了一口嶄新棺木裡的豔麗衣裙上,我憑著自己儲君的智慧,瞬間推斷出,這一定就是花魁姐姐了。不知誰蓋了塊布到她臉上,我伸手揭掉,滿懷憧憬,少傅一腔深情所付的美人兒,是個……

  骷髏。

  兩隻空洞的眼,盯著虛空。

  少傅和刑部尚書一同來到停屍房門前時,均嚇了一跳:“殿下?!”

  我站在門鎖前,對他們揮了揮手,“不用看了,花魁姐姐沒有死。”

  刑部重審卿月樓案。

  我也被拎回了東宮繼續趴著養傷。

  抄寫著歪歪扭扭的《詩三百》,太醫署令柳牧雲抱著醫箱進來,與手持戒尺坐著想事情的薑冕相遇,二人互相問候了一番,柳牧雲便來我身邊擱下醫箱。

  語氣很是責備:“臣都說了,殿下這傷要靜養,你怎能還跑出宮?誰帶你出去的?陛下準了麽?”

  我從詩經上瞄了一眼少傅,他正拿起一卷書把自己臉遮了。柳牧雲也跟著視線望了過去,“薑少傅……”

  “啊,柳禦醫找我有何事?”薑冕拿掉擋臉書卷,一臉誠懇望回來。

  “沒事。”柳牧雲轉過頭來,將我頭頂收起的四方垂簾全部解下,我前後左右均被簾子擋住,罩住我與太醫,當然還有那隻常備醫箱。

  薑冕身為東宮少傅,被如此隔離在外,很是介意:“即便沒事,也無需如此見外吧,太子傷勢如何,我身為少傅,當然也要看一眼。”說著就來撩簾子。

  柳牧雲給我後背整個蓋住,抬手就拽住了簾子:“薑少傅乃是教太子讀書,告誡他身為儲君應當具備的品格,我是禦醫,負責調理太子身體,治傷的事,自然由我負責,請少傅勿要干涉的好。”

  “柳禦醫!我為太子少傅,難道就只需關心太子學問,不得過問身心麽?我今天告訴你,我是殿下之師,不管他的哪一方面都管得!”被挑戰了權威的薑冕,很是氣結。

  我趕緊扔了抄書的筆,爬起來觀看少傅大戰太醫。

  眼見少傅炸毛,柳牧雲想了想,隻得道:“可是,太子殿下害羞,不願意讓太多人看到,他是儲君,這是事關尊嚴的事。”

  薑冕道:“你少胡扯!元寶兒嘴裡的所謂尊嚴都是你教唆的吧?你知道你這樣的臣子將來會入什麽傳麽?告訴你,必是佞幸傳無疑!”

  “少傅自去入忠良傳吧,柳某佞幸便佞幸。”

  “……”薑冕被氣急了,思維開始突破常規模式,“柳禦醫,你如此霸佔元寶兒,莫非存了不臣之心,喜好小童麽?”

  “……”柳牧雲頓時怒了,“薑冕!”

  我滿簾子裡跑,要打架了……

  少傅大戰太醫,眉兒等人被驚動,前來勸架,兩方勸息怒,卻全不知戰事起因。眉兒將巴巴觀戰的我清理到一邊:“殿下,究竟怎麽回事,可是你挑起的?”

  我趕緊搖頭。

  “那是怎麽回事?”

  我想了想,整理了一下邏輯:“太醫要單獨和我在一起,少傅不同意,說要照顧我的身心,太醫說我會害羞,少傅說他胡扯騙人是佞幸,太醫承認自己是佞幸,少傅就生氣,說太醫霸佔元寶兒,是不臣之心,是喜歡元寶兒。然後他們就打起來了。”我攤手,表示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眉兒一臉震驚。目兒一臉緋紅。傳兒一臉恍然。情兒一臉蕩漾。

  薑冕和柳牧雲同時扭頭,頓喝:“不要說得那麽簡省!”

  眉兒靈機一動:“薑少傅,阿笙姑娘還在偏殿等您呢,要不,奴婢去叫她再等會兒?”

  薑冕瞧了柳牧雲一眼,搖著扇子便氣呼呼地走了。

  阿笙姐姐,我一聽,也要跟去,被太醫給拽住了。

  “殿下還沒換藥。”

  眾人不由分說,抬了我到簾內軟墊上,扔下,按住,扒褲子。嗖嗖的涼,外加柳太醫輕柔的手指抹藥拂過,鑽心的癢。撲騰幾下,又被按住。但是撲騰中,瞧見傳兒情兒別有深意的目光在無聲中交流傳遞。

  柳牧雲迅速給我上完藥,抬頭問傳兒情兒:“二位姑娘可有眼疾?需牧雲給看看麽?”

  “啊不嚴重……”二人潛逃。

  目兒紅著臉捧了杯茶,端到柳牧雲身邊小凳上擱下,“柳、柳太醫,您喝茶。”

  “姑娘可是中暑,可要牧雲開一劑藥?”太醫整理醫箱,頭也不抬。

  目兒捂臉跑了。

  眉兒審時度勢:“我找陸詹事說點事情去。”

  我趴軟墊上翹起腦袋四顧,除了一個太醫,再無他人,連米飯都不來找我玩了,看來我在東宮人氣已然下滑。趴下,繼續抄書。半時辰後,抄完一篇語意不明的詩經,累得我滿頭大汗。扔了筆,自己跟自己玩了許久,一扭頭,忽然見柳牧雲還在身後坐著,坐得寂然無聲,將我無聲無息地看著。

  這麽說,我剛創的一個東宮太子吃遍上京順便屢破奇案為人民所敬仰並廣為傳頌的遊戲已經被發現了。慢慢扭回頭,撿起筆來繼續抄書。

  “元寶兒喜歡民間小吃?”後方忽然傳來聲音。

  一個字寫歪了,我矜持地嗯了一聲。

  “還喜歡去坊間玩?”

  接著嗯了一聲,又續道:“儲君要體察民情。”在刑部時,少傅似乎就是這麽對刑部尚書說的。

  後方沉默。片刻後,又問:“元寶兒,知道自己跟別人不一樣麽?”

  我停筆,也不回頭,看著前方,十分淡然:“嗯,我是太子,而且是個傻太子。有兩處跟別人不一樣。”

  “錯了。記著,你不是傻太子,說你傻的人,他們才是真傻。”

  這個論斷很是新奇,但我並不以為奇,依舊很淡定:“那我不一樣的是什麽?”

  後方又沉默片刻後道:“就沒有人說你長得像小姑娘?”

  面對柳牧雲的提問,我自然而然道:“還有人說父皇是女人呢,我同父皇長得像嘛。有人以為我是娘子不是郎君,這說明我是個美貌的太子,將來會有很多妃子願意愛我。”

  “你同陛下是十分的相像,但眾所皆知,陛下是萬千寵愛只在鸞貴妃一人之身,為什麽元寶兒卻想獲得眾多妃子的愛?”柳太醫不急不緩娓娓問來。

  我驚訝道:“難道不是越多越好麽?”

  “江山,疆土,子民,財帛,自然是越多越好。”柳牧雲起身走了過來,曲身半蹲於我面前,幽晦不明的目光凝住我視線,“但這世間唯有一樣,隻可有一份,不可與人分享。”說著手指點向我心口。

  雖然聽不大明白,但覺得柳太醫仿佛在戳一隻可口糕點的神情,就讓我稍微悟了一點點:“喔,好吃的東西一定不可以與人分享。”

  他似是被我的領悟感動到了:“……也算是一個意思吧,你多讀書吧。”

  我捧了書出示給他看,附帶上自己皺巴巴的抄錄,很期待地抬頭望他:“太醫哥哥,你看我讀了好多書,也抄了好多。你不覺得我是個勤勉好學又非常讓人感動的太子麽?”

  他看了看我扭曲的字跡,生出一個介於感動與感慨之間的微笑:“勤勉是好,但首先,讓那混帳薑冕教你寫寫字,練練書法。或者你不喜歡他,我也可以教你……”

  “我喜歡。”我深嗅一下,趕緊道,“少傅身上有梨花的香氣呢,我很喜歡。他在樹上吃花,樹下喝酒,我喜歡。他在卿月樓摟抱著漂亮姐姐們,在刑部大牢裡被老鼠嚇到,我也喜歡。”

  柳牧雲緊緊盯住我:“因為你喜歡留仙殿的梨花?”

  我覺得太醫哥哥誤會了,趕緊解釋道:“不,我喜歡有梨花香的少傅。”

  柳牧雲搖頭不信:“你還小,你喜歡的只是梨花,混帳無恥的薑冕恰好入住了留仙殿,染了梨花香。”他從袖中掏出一隻枇杷果,“元寶兒還喜歡什麽?”

  嘴裡口水流淌,立即道:“喜歡枇杷。”

  他微微一笑,將枇杷往我嘴裡一送:“那薑冕……”

  我吃著枇杷含混道:“誰是薑冕?”

  柳牧雲抱著醫箱離開的時候,依舊是面帶微笑,並囑咐我不可再亂跑,好生養傷,將可獲得一日一個意外獎勵。

  我重新開始抄書,直到孫洗馬急匆匆闖了進來。

  “薑少傅!那些鳳釵確是出自一家店鋪……嗯?少傅不在這裡陪太子殿下?”

  我扔了書本,速度爬起來,“少傅去陪阿笙姐姐了,我跟你一起去找他。”

  我們同去了安頓阿笙姐姐的偏殿,卻沒見人,宮女說,薑少傅已私下將阿笙姐姐轉移去了他的留仙殿。他居然擄走了我的太子妃!

  在東宮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我對孫洗馬沉重道:“孤男寡女在一起,果然是會出事的。”

  孫洗馬頗拿不定主意:“既然薑少傅願意,那就讓他們去出事好了,而且聽說這位阿笙姑娘正是薑少傅在西京時定的親,也名正言順不是。殿下,你奪人妻也就算了,可要是奪了你少傅之妻,是會被天下人唾棄的。”

  我皺眉:“那我奪誰的妻好?”

  孫洗馬驚道:“殿下,臣說說而已,你最好誰的妻也別奪。”

  “難道要奪人夫?”我明白了,“孫洗馬的意思是,讓我奪了少傅?”

  孫洗馬的意見讓我陷入了深思,如此曲折的緣由讓我頓悟。只要奪了少傅,阿笙姐姐就不能和少傅出事了,將來就可以是我的太子妃了!

  醒悟過來時,孫洗馬不知已將我凝視了多久,眼神糾結而複雜:“殿下,我朝不比鄰國大曜,我朝自陛下立國起,就嚴禁斷袖了,您可千萬別重蹈前哀帝的覆轍啊!”

  角落裡,崔舍人也震驚了片刻後,開始取隨身紙筆記錄。

  打定主意後,我已率先往留仙殿跑去了。

  氣喘籲籲跑出雍華殿,闖入留仙殿,跨過大門,往正交談的二人之間一站,緊接著撲向一人——

  “少傅,我宣你。”

  薑冕被撞得往後一退,“喘完了再把舌頭理順了說。”

  “少傅,我喜歡你。”

  薑冕站定了道:“嗯,我知道了,去抄書。”

  我覺得節奏好像不太對,繼續撲,埋胸:“我要和你斷袖。”

  被埋胸之人僵了僵,頓喝:“誰告訴你斷袖的?!”

  門口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少少少傅,下官只是提了一提……”

  薑冕轉頭罵道:“你是哪裡不對勁,跟他提斷袖!你不知道他見什麽學什麽,聽什麽想什麽?陛下禁斷袖,你教他兒子斷袖,你是想把自己腦袋給斷了吧?”

  孫洗馬伏地痛哭:“下官不是那個意思,少傅你聽下官說……”

  我從少傅胸前抬頭,深深凝視他:“羨之,不用擔心,孫洗馬說,我大表皇叔就斷過,我們也可以。”

  薑冕將我從胸前拎起來,抖到地上,再轉向一臉絕望的孫洗馬:“孫昭,你現在就可以去死一死!”

  貌似已極度生無可戀的孫昭洗馬,瞅準了一根柱子,爬過去抱住,一邊絕望著,一邊把腦袋往上撞,一下又一下:“好的,少傅。”

  阿笙姐姐茫然在當地:“這,究竟發生了什麽……羨之哥哥快住手,你真的不可以揍元寶兒……”

  薑冕第六次將我從身上扒下來後,忍無可忍抽了戒尺,挽了袖子,照著我屁股就是一頓打。

  沒有想到少傅如此剛烈,完全不在計劃掌握,我捂了屁股往外躥。

  一頭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來人將我往懷裡一護,跨過門檻,怒道:“混帳薑冕,元寶兒屁股有傷,是你隨便打的麽?你再敢打她試試?”

  我使勁點頭,從柳牧雲懷裡露出一隻眼窺探。少傅一氣未平一怒又起:“無恥太醫,元寶兒是我弟子,我怎麽打不得了?你一介太醫整日是有多閑,時時刻刻都能出現在跟前,你還不放了元寶兒,摟摟抱抱成何體統?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就是好這口!”

  柳牧雲怒笑道:“薑少傅似乎忘了我乃專屬東宮禦醫,主管太子殿下健康,你肆意妄為踐踏殿下身心,我有陛下賦予神聖職責,自然有權製止。另外,小殿下自六歲起,就是由我看護照顧,說是抱到大的也不過分,便是這麽摟摟抱抱至今也有六年,你要將我如何?”

  薑冕深吸口氣:“果然無恥!”

  柳牧雲一笑:“承讓。”

  薑冕回頭轉身,抬手:“留仙殿,關門!”

  我掙脫懷抱,撲向大門,趕緊道:“不能關門,我已經知道卿月樓凶手是誰了,少傅你聽我說……”

  我夾在門縫裡的時候,薑冕轉過身來,冷淡地看著我,似乎是給我最後一次機會。

  我迅速抓住這根稻草,暫時也沒有去想他冷淡的眼神把我的小心臟戳得有點疼,雖然我也不知道是怎麽隔著衣服和皮肉將我戳到的,努力在門縫中伸手夠向他衣角:“我知道,是跟製作鳳釵的商鋪有關的……”

  他走過來,拉開半扇門,我得以恢復自由身,不敢再撲他,也不敢再抱大腿,做出怯怯的樣子,試探去攥他衣角。他哼一聲,手裡的戒尺沒有再往我屁股上落,似乎也沒有往我手上落的趨勢,我得到極大鼓舞,將怯怯的模樣深入推進,眼神閃爍地抬頭望向他。

  門外,似乎有人轉身走了,腳步沉緩,漸漸消失。

  我視線裡,薑冕看著門外,若有所思,似有所憂。

  我以為他同我一般在考慮凶手,不妨,他突然問道:“元寶兒,柳禦醫可曾對你說過奇怪的話,做過奇怪的事?”

  思維和我一樣跳躍,我喜歡。於是想也沒想道:“剛才太醫哥哥給我屁股抹藥後,戳著我心口好像說了我是好吃的,這世間只有一份,不可以與人分享。”我覺得應該是那個意思吧?

  薑冕眉頭一皺:“果然被我猜中,謙謙君子的皮相,掩蓋著一顆齷齪心,這個戀童癖!”

  我問:“少傅,什麽是戀童癖?”

  他晃了晃戒尺,嚴肅道:“元寶兒,以後不可以再讓柳牧雲給你上藥,知道了麽?”

  我摸了摸屁股,“那我傷還沒好,誰給我上藥?”

  他將我盯了一眼:“你那麽期待地看著我做什麽?眉兒她們是幹什麽用的?”

  我扭頭:“好吧。”

  薑冕又看向門外,迫不及待道:“陸詹事,銀票查得如何了?”

  我回頭,果然見陸詹事拎著袍子揮著汗趕了來,喘道:“少傅,你交待的事,我照辦了。以東宮少傅欲出售鸞貴妃賞賜的烏絲欄素緞以償還青樓巨款為名,以烏絲欄素緞錦兌換銀票,確實自東宮和后宮收上來不少仿造大殷寶鈔的假鈔,模樣與你交給我的那疊銀票一模一樣,背面有月牙形摳痕,偶爾還有同號銀票。少傅,若不是這般收集查看,我也不會發現這批混雜真鈔中的假鈔,尤其若不是少傅發現那疊銀票中有同號存在,誰會在意那個月牙摳痕,隻當是不同批銀票模具偶爾有異。不知坊間是否也有假鈔流通,此事可得立即稟報陛下啊!”

  薑冕拉了陸詹事入殿,斷定道:“民間自然也有流通,不然那疊假鈔我是從何得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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