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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全集)》第33章 重逢
  第33章 重逢

  上午十點,孔令宜用內線撥給邵雲,“科藝的項目代表到了,在第三會議室。”“好,我馬上過去。”他很乾脆的回答。

  摁斷電話,邵雲拾起桌上的一份檔案重新審視了一遍,科藝CM項目的組織結構圖,一共4人,leader叫常少輝,聽說是為了這個項目特別從美國調回來的資深工程師,也是今天邵雲重點想見一見的人,其余幾個,在之前的會談中都有過接觸。

  其實先期工作已經進行得差不多了,但因為科藝之前的經驗累積在那裡,項目組的技術人員科藝佔掉三分之二,邵氏僅派了老盧和一名采購工程師列隊。

  對這樣的安排,老盧頗有微詞,雖說兩家是在合作,但工作中免不了有分歧,一旦產生意見,邵氏難免人微言輕。

  邵雲對此卻不以為意,他關注的是最終結果,能否把新型材料成功的研製出來,而不是其他細枝末節。況且,在合作中,邵氏的出資比例佔了大頭,萬一真的產生分歧,科藝也沒有能力以大壓小。

  老板都這麽說了,老盧只能收起所有的牢騷,乖乖閉嘴。

  會議室裡,與會人員已經全部到齊,此時見他進來,不約而同都站了起來。

  他微笑著走過去跟每一位科藝的來賓打招呼。

  常少輝站在最前面,竟是朗眉俊目,氣宇軒昂的一個人,邵雲的手伸向他時,他也僅僅是含著笑意回握了一下。

  科藝的費工熱情的從旁介紹,“邵董,這位就是常少輝先生,美國TMG的高材生,資深的材料專家啊!”

  邵雲不免笑著客套,“聽說常先生昨晚剛抵本市,今天一早就趕來開會,真是辛苦了。”

  常少輝禮貌的回道:“邵董不必客氣,都是應該的。”

  不知為何,眼前的這個男人讓邵雲感到微微的不適,也許因為他的眼裡沒有象一般人那樣見了自己就流露出恭謹和謙卑,他的神情始終篤定,眉宇間從容而淡定。

  重新落座前,邵雲的心上驟然間劃過一道尖利的弧線,他驀地眯起雙眼,似笑非笑的盯住了常少輝,“我們以前,好像在哪裡見過。”

  如此突兀的話語令常少輝甚為詫異,略揚了揚眉,他微笑道:“哦,是嗎?我沒印象了。”

  邵雲沒能及時捕住那絲令他不安的心悸,細細想了想,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不禁暗暗搖頭,對適才湧現的情緒感到可笑。

  他從來沒有這樣莫名的猜疑過別人,也許,常少輝的高傲令他多少有些不舒服,然而眼下,他的確需要這樣一個意志堅定,且有主張的人來貫徹這項艱巨的任務,而常少輝,無疑是合適的人選。

  邵雲看得出來,常少輝雖然低調,但絕對是一個處變不驚,冷靜強勢的男人。

  一個多小時的會議中,討論的重點落在了如何與華南鋼廠合作的具體步驟上。

  科藝與華南鋼材廠的合作畢竟是兩年前的事了,這兩年中,作為國營企業的華鋼,經歷了資產重組,人事調整等一系列重大變革,之前項目組的成員早已分崩離析。新上任的華鋼領導對此次的三方合作也流露出了濃厚的興趣,畢竟新型材料的開發未來的市場還是潛力巨大的,不能隻圖眼前的利益。但重新組織實驗組人員以及新成員對項目的熟悉都需要花費不少時間,科藝和邵氏卻都已等不及。

  這個會議,邵雲本來可以不參加,實在是因為緊張和重視,所以特別過來聽聽,而技術上的細節,他並非最在行,所以基本上不發表什麽意見。

  會上明顯是科藝的幾個代表聲音最響,討論的煞是熱鬧,邵雲邊聽邊情不自禁的去觀察常少輝。

  大多數時候,他都是一個安靜的旁聽者,然而,邵雲漸漸的發現,其實整個討論都在他的掌控之下,當一個問題被屢次糾纏不休時,他隻消從旁點撥兩句就化開了雲霧。

  看得出來,他在科藝的威望相當高,幾個工程師看他的眼神裡都透著佩服。

  如此理性而篤定的人邵雲還是頭一次碰見,他甚至覺得常少輝跟自己有幾分相像,他們都有自己的想法,且不會被別人左右了主張。只是當遇到反對意見時,邵雲通常都會表現得比較急躁和不耐,竭力的想用自己的理由去說服對方;而常少輝則不同,哪怕對方已經爭得臉紅脖子粗,且出言不遜,他也僅是淡淡一笑,並不急於辯駁,仿佛沒有什麽可以影響得了他的情緒。

  無可否認,內心裡,邵雲已經開始有些佩服常少輝的沉穩淡定,那似乎是他自己最為缺乏的一種氣度。

  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無法對常少輝產生好感,這又令邵雲有些困惑,是否人跟人真的有氣場之說,氣場不合,哪怕對方再優秀,也無法與自己相吸。

  爭論在所難免,尤其是在幾個關鍵步驟的人員分配上,老盧似乎情緒有些過於激動了,臉上明顯寫滿了對科藝的不滿,屢屢反駁對方的意見,對那幾個激情飽滿的年輕人更是從心底感到不屑。

  邵雲明白他的心態,在邵氏機械製造部,年介不惑的老盧也算得上德高望重的前輩了,如今卻要事事跟著幾個年紀比自己輕許多的公司外方人員走,心裡肯定會覺得不爽。然而,如果始終帶著這樣的情緒去合作,很有可能會對研發產生負面影響,邵雲雖然不露聲色的聽著,但漸漸的,還是擰緊了雙眉。

  討論的最終結果是安排兩家公司的主要負責人第二天直飛華鋼進行面對面的磋商和試驗部署。

  常少輝的手上掌握著先前研發的一手資料,自然是主導談判的人選,邵氏這邊則派了老盧跟過去協助。

  會議結束時,出於禮貌,邵雲向科藝的幾人發出晚宴邀請,費工他們都愉快的接受了,唯有常少輝婉言謝絕。

  “謝謝邵董的好意,只是,我還有些私事沒來得及處理,今晚無法奉陪了。”

  聞聽此言,老盧的臉立刻拉得長長的,邵雲雖然心頭亦是不悅,但並沒有表現出來,商場上以和為貴,他早已學會了掩藏情緒。

  伸出手,重重的拍了一下常少輝的胳膊,他朗聲笑道:“好,常先生既然有事就不耽誤了,改天一定另請。希望咱們兩家合作愉快!”

  常少輝微笑著頷首,“一定會的。”目光卻混合著犀利與詼諧瞥向老盧。

  回到辦公室,老盧猶在他耳邊嘀咕,“看吧,科藝這幫家夥個個心高氣傲,難搞得很。這個新來的常少輝,看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呃。”

  邵雲冷冷的掃了他一眼,“那麽,你的意思是需要我換人?”

  老盧一愣,旋即明白過來,臉上頓時紅一陣白一陣,他跟著邵雲這麽長時間,還是第一次聽他用如此尖刻的口吻跟自己說話。

  老盧是聰明人,回想起剛才自己的表現,也知道過分了,明顯沒把邵雲先前的囑咐放在心上。

  邵雲見他面露難堪,不覺也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但是目前,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如果你總是這樣抱著成見跟他們相處,最終吃虧的還是我們,你想想,項目拖延了對我們有好處嗎?”

  老盧有些慚愧,沒想到一向是邵雲的左膀右臂,現在反而要他費心來勸解自己,心結一解,鬱氣也就攢不住了。

  “邵董,我明白了,您放心,我會就事論事,不再跟他們較真。”

  邵雲用力抿了抿嘴,拍拍他的肩道:“你受的委屈,我將來一定好好補償。”

  老盧心頭驀地撞起一股熱浪,頓時什麽別扭的情緒都消散掉了。

  常少輝沒有立刻回公司,也沒有回酒店。他在邵氏的門口就與下屬分道揚鑣,隨手招了輛的士,順著環城路緩緩的開。

  離開了整整一年,沒想到還有機會再回來。

  眼前拂過熟悉的景色,他多少有些激動,隻覺得心底那個一度模糊的身影正在逐漸清晰。

  一年來,他們沒有過任何聯系,她過得究竟怎樣,他無從得知。在最初的日子裡,他也有過希冀,雖然明知不切實際,還是忍不住盼望她能給自己來電話,直到後來,終於明白,一切真的是不可能了。

  然而現在,他又回來了,回到這座有她的城市,才發現,原來心底的思念從來不曾徹底抹去。

  是否冥冥中,一切都已注定,他和曼芝,必然還會再有交集?
  “先生,再往前面走,就繞回去了,你看咱們……”的士司機有些為難的問他。

  常少輝想了想,還能報得出他從前租住的小區名字,“就去長璐花園吧。”

  車子調整了方向,很快箭一樣的朝前駛去,他忽然發現自己竟有些急不可待了。

  這幾天,曼芝在新店被一個金發碧眼的歐洲小夥子纏得已是煩不勝煩。

  來了不下五六次了,每次都跟她描述自己家裡有怎樣的一張桌子,尺寸是多少,需要在上面擺放一盆植物,問她有什麽建議。

  起先,曼芝還頗有耐心的給他推薦自己認為合適的盆景,她的口語並不怎麽好,講的有點磕磕巴巴,但因為說得慢,還帶著手勢比劃,自認為解釋得夠清楚了,可洋人依舊是搖頭,這樣那樣,總覺得不滿意,然後離開。

  然後再來。

  曼芝懷疑他是否真的有誠意要購物,不就一件盆景麽,至於費這麽大勁?

  剛才見他踏足進來時,她的面龐明顯僵硬了一下,在心裡哀歎一聲,難纏的又來了!

  可惜店裡就她和一名小工守著,小工的ABC比她還要差,更加不能應付。

  糾纏在所難免,可又不能就此將他趕出去。

  正惱恨得抓狂,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音冷不丁插了進來,很自然的接過曼芝打結在舌尖上的單詞,與那洋人侃侃而談,和暢的英文流水般的從他嘴裡傾瀉而出,極富磁性,帶著淺淺的笑意。

  曼芝倏地轉過身來,整個人頓時呆怔在原地,仿佛乍然間被人施了定身術。

  周圍嘈雜的聲音象潮落一樣迅速的消退,只有嗡嗡的耳鳴聲越來越響,震得她耳朵生疼,恍若夢中。

  也不知站了多久,才發現洋人早已走了,唯有常少輝含著恬淡的微笑佇立在她面前。

  “這個老外,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笑臉就在眼前,可他說出來的話令曼芝怎麽也反應不過來。隻覺得腦子裡鈍鈍的,無法通暢的運轉。

  “什麽意思?”她終於想起來要跟他對話,然而到底神色張惶。

  即使潛意識裡曾經有過期待,但他的出現還是太突然了,令她張口結舌。

  常少輝輕輕笑了笑,卻並不解釋,隻道:“他以後不會再來。”說畢便將她撂下,反剪了手去打量店堂。

  曼芝的眼神近乎木訥的追隨著他悠閑的背影。他有多從容,就反襯出她有多局促。一年的時光,不經意間就這樣溜走,似乎很長,其實很短,短得令她心生恍惚,仿佛他們的離別只是數天前的事情。

  她下意識的舉手輕觸面龐,又忍不住用力捏了一下,想籍此來確定這究竟是不是在夢裡。

  如此孩子氣的動作恰好被轉過身來的常少輝盡收眼底,他眸中的笑意更深了。

  “怎麽,覺得象做夢?”他走近她,戲謔的開口。

  曼芝的臉頰頓時暈開一片緋紅,意識一旦複蘇,心上就仿佛有無數個歡樂的樂符輕快的跳躍著,沒有章法,卻依然引爆欣喜。

  店堂也已然容納不下兩人重逢的喜悅,他們於是走出花店,在臨近的小徑上輕步慢走。

  “為什麽忽然回來了?”她仰起臉問他。

  因為逆光,因為笑意,她的眼睛不覺眯起,這樣的口吻和神情給她秀麗端凝的面容上頻添了幾分稚氣,與從前給他的感覺不太一樣,然而,他還是很高興,因為終於又能見到她。

  “回來做一個項目,老板給了我三個月的時間。”他如實的回答。

  曼芝臉上的笑容沒來得及褪去,心裡卻咯噔了一下,驀地意識到什麽,竟有一絲難以名狀的緊張。

  他的歸來大概跟自己的“牽線”不無關系吧。她不難猜出這個項目跟邵氏會有著怎樣密切的關系。但她終是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因為明知無法收尾,要解釋的東西太多,太複雜,而且,似乎目前,也沒這個必要。

  常少輝並沒有在意她的神色變幻,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他徐徐的說,“剛才在長璐花園遇見李小姐,她竟然還記得我。這才知道原來你開了家新店。”

  曼芝伴著他微笑的朝前走,但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李小姐還告訴了我一個不錯的消息。”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角的弧度明顯上揚。

  曼芝自然明白他指的好消息是什麽。曾經那樣糾結在這上面,如今終於算是解脫,當然可以這麽形容,可是她的心裡,不知為何,仿佛塞進去一些亂草,憑空攪亂了歡喜。

  常少輝的腳步停頓下來,轉了個身,攔在她面前,伸手扶住她的雙肩。

  曼芝震了一震,被迫抬起頭與他對視。

  “為什麽一直不跟我聯絡?”他收起笑意,目光深邃,就那樣望著她,仿佛要望到她心裡,洞悉她的每一個想法。

  “我,我……”她囁嚅著,卻連不成句,因為自己都不清楚是為了什麽。

  這樣肅穆的對峙,氣氛便有些壓抑,曼芝一直以為常少輝是個很溫和的人,卻不料他的身上也會有這樣壓人的氣勢。

  就在她覺得快要承受不住的時候,常少輝的面龐卻再度舒展開來。

  “曼芝,你變了。”他微蹙了眉,笑望著她,說不上來是稱讚還是責備。

  他看得出曼芝的拘謹,從前她把這份拘謹牢牢掩藏在老成背後,這令她看起來跟實際年齡不相吻合,也許正是那樣一副神遊天外的疏離深深吸引了他。

  眼前的曼芝,身上卻再也看不到那種漠然,舉手投足間流露出尋常女子一樣的柔軟和羞赧,這樣的曼芝,同樣令他迷戀,即使和以往不同。

  曼芝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一年來的確變了許多,好似心上一根長久繃緊的弦倏然間斷了,整個人就有些沒著沒落的飄著,很輕松,連帶反應也日漸遲鈍。

  常少輝的手從曼芝的肩上滑下,直接拾起她的右手,緊緊的攥在自己掌中,掌心的熱度再一次傳遞給了曼芝,乾燥而溫暖,一如兩人第一次握手時曼芝感受到的那份奇異。

  他的身上散發出一種篤定沉穩的氣息,若有似無的影響著對方,曼芝惴惴不安的心突然就安分了下來。

  原來,這就是她長久以來渴求和等待的,沒有洶湧的潮水,暗礁浮沉;幸福象小溪流水一般靜謐而柔和,雖然平淡,對她來說,卻已足夠。

  曼芝終於迎視著常少輝期盼的眼眸莞爾一笑,她喜歡這種一切皆在掌控的感覺。

  不知不覺中,已經在這條並不算短的小徑上來回走了好幾遍,再一次面臨盡頭時,他們同時停下腳步,相視而笑,不能再這樣沒完沒了的踱下去了。

  “我還得回一趟公司,明天就要出差。”他解釋著,語氣含了一絲不舍,“我晚點過來找你,一起吃晚飯,好麽?”

  曼芝微笑著點了點頭。從這一刻起,她的生活終於要發生徹底的轉變,她離她希冀的幸福不再遙遠。

  曼芝沒有多少約會的經驗,這主要是源於她乏善可陳的戀愛史。她長這麽大,唯一正式的戀愛大概也就是跟小馮的那一段了。

  以前在學校,她和小馮都是窮學生,手頭拮據,且兩人相戀已經臨近畢業,心思更多的花在了找工作上,有時間聚在一起時,也就是在食堂湊合著吃一頓,然後手拉手到學校的情人河邊逛兩圈,憧憬一下未來的好日子,做做廉價的美夢。撐死了也不過是去學校的電影館看場電影;偶爾逢個節日,小馮帶她下小館子,兩個人對著菜單還要橫豎的斟酌,以免超了支,下半個月捉襟見肘。

  饒是如此,那段時光卻仍被曼芝認為是這一生中最為甘美的,因為一切都有希望,帶著朝氣,即使是粗茶淡飯,嚼在嘴裡的滋味如今回憶起來,也是出奇的好。

  貧窮卻是無憂無慮的學生時代呃!

  在經歷了後來那樣漫長的殘酷歲月後,曼芝以為這輩子她再也無緣“戀愛”二字了,所以,此時此刻,即使和常少輝面對面坐在這家窗明幾淨,環境優雅的中餐館裡,她仍然無法將自己同“戀愛”二字聯系在一起,隻覺得意識混亂而模糊,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卻又無法確切的說出來。

  當這種莫名的情緒再三困擾她時,連她自己都開始暗生惱意,這難道不是她一直夢想和希冀的生活麽,如今真的身臨其境,為什麽不能表現的自如一些?她又沒做錯什麽,憑什麽不能活的開心一些,憑什麽不能勇敢的去愛一次?
  常少輝並不清楚她複雜的心理變化,只是饒有興味的看著她從心不在焉的狀態漸漸轉向對呈上來的菜肴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青椒土豆絲是曼芝特意點的,沒想到這麽昂貴的餐廳還會提供如此家常的菜肴。

  夾了一筷送入口中,的確很不錯的味道,可惜仍與記憶中的那一盤差著水準,不得不感歎,現實總是敵不過回憶。

  常少輝吃得不多,幾乎沒動幾筷子,目光完全專注在曼芝身上。

  曼芝見他不吃,卻老是看著自己,不覺問道:“你不餓麽?都沒怎麽吃。”

  常少輝低頭啜一口紅酒,慢悠悠的說:“我喜歡看你吃。”他晚餐一向吃得少,且主要以蔬食為主,在曼芝看來,基本跟沒吃一樣。

  曼芝想了想,狡黠的反問:“我的吃相就這麽好笑?”

  常少輝見她故意歪曲自己話裡的意思,於是毫不含糊的更正,“不,很可愛。”

  曼芝沒提防他這麽直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常少輝抿著嘴,可是唇角的笑意卻消弭不散,跟她在一起的感覺,果然還是那麽美好,哪怕只是這樣坐著閑聊。

  他給曼芝講起這一年在美國的生活經歷,其中不乏生動有趣的例子,曼芝發現他其實很會講笑話,只是本身個性的緣故,語調不甚熱情,卻仍能逗得她大笑不止。

  “我們把試驗剩余的金屬塊讓工人加工成四方形的吊墜,然後用激光在上面刻字,我的同事MARK做事一貫馬虎,他很得意的告訴我,打算刻一句莎士比亞名劇中的台詞在上面,然後送給他的女朋友。操作的時候,材料還沒擺正,他就已經魯莽的點了‘開始’鍵,結果所有的字都是又歪又斜。”

  曼芝含著笑聽他繼續往下講。

  “他很沮喪,乾脆在吊墜的底部又添了一句——‘shit really happen’,然後對我說,這是他的名句,將與莎士比亞一起永垂不朽。”

  曼芝咯咯的笑著,眼裡充盈著歡快,很自然的問道:“那你呢,你刻了句什麽?”常少輝盯著她笑靨如花的面容,緩緩的搖頭,語調輕揚,“有些話刻在心裡就已足夠。”

  他的眸中意味深長,曼芝在他灼熱的目光長久的注視下,隻覺得心上有塊地方在不斷的融化開來,她掩飾著低頭去挑盤子裡的食物,可是有一種熱熱的感覺從脖子根直燒了上來。

  原來,這就是戀愛的味道,她在心中喃喃自語,體味著那絲絲縷縷的甜蜜。

  當她終於恢復了自如,再度抬起頭來,卻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這麽說,三個月之後你還是要回美國的?”

  常少輝點頭,“我的美國老板手上有三個項目需要我參與,這次如果不是因為國內公司再三要求,他是不會放我回來的。”

  他見曼芝愣愣的表情,遂笑道:“別擔心,即使回美國,我也會申請盡快回來,兩年的期限說長不長,看看能不能提前把手上的項目全做完吧。”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將來。

  對於曼芝的離婚,常少輝還是心存困惑的,之前那樣請求她都沒有結果,一個轉身,她卻已經解脫。只是曼芝始終沒有主動向他提及婚姻的來龍去脈,他又是那種涵養極好的人,幾次話到嘴邊,都生生咽了下去。

  “你女兒呢?她還好嗎?”他終於輾轉的找到了切入點。

  他的發問一下子把曼芝拉到現實中來,心情竟然有幾分低落,“她……跟她爸爸住在一起。”

  常少輝仔細端詳著她的神色,心裡明白了幾分,過了一會兒,柔聲道:“舍不得她,是麽?”

  曼芝咬了咬唇,低聲道:“剛開始真的很難受,現在好多了,慢慢的……總會習慣。”

  常少輝沉默的望著她,很自然的想起一年前他們分別那天坐在之然咖啡吧裡,她就是這樣一副黯然的表情。

  孩子,在母親的心中,大概永遠都是第一位的。

  “還是要……學會向前看呃。”他斟酌著勸慰道。

  曼芝朝他笑了一笑,多少帶著點倔強的意味,“如果沒有學會朝前看,我怎麽走得到現在。”

  “可你還是沒有學會看到我。”他的語氣裡含了薄責,始終對她這一年來保持沉默耿耿於懷。

  曼芝不知道該怎樣回應。她做事講究條理,不習慣在一件事還沒想清楚之前就貿然行動。可是連她自己都沒料到,感情的事遠非工作那樣簡單,再複雜也能理出個子醜寅卯來。

  她對邵雲,真的是心存厭倦了麽,可為什麽他一個溫柔的眼神就足以勾起她內心的漣漪,令她方寸大亂?

  而對於常少輝,如果不是這次突然回來,她懷疑自己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去主動聯系他。她寧願把他曾經給予的溫暖當作標本妥帖的收藏在記憶深處,而不是象現在這樣真真切切的執手相與。

  太美好了,似乎總有些不踏實的感覺。

  氣氛異常的沉悶,兩個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緒。

  常少輝向來理性,此時不免想到自己懷有探究曼芝過去的心態實在是自尋煩惱,無論她跟她的“丈夫”之間是怎樣的一段感情糾葛,他都無法平心靜氣的當故事來聽,既然如此,索性不知道的為妙。

  他清楚自己要什麽,只要曼芝的未來能夠屬於自己,那麽她的過去,他又有什麽追究的必要呢?
  想清楚了,常少輝頓覺釋然,接下來的話題就又輕松不少。

  沒點太多菜,可不知不覺中曼芝還是吃撐了,實在是因為幾乎只有她一個人在動筷子的緣故。

  常少輝還在竭力勸她試試新上的一盤芒果布丁,看著嫩黃細滑,煞是誘人,可曼芝已經失去了戰鬥力,她起身去了洗手間。

  這間新開的餐廳果然別致,洗手間的色調居然是深紅的,用橙色的燈光一打,曼芝站在洗手池的鏡子前好似佇立在舞台的追燈下一般鮮亮。

  她是喝了一點紅酒的,常少輝說重逢值得慶賀,她也就沒再推辭,真的只是一點,卻恰到好處的在她的面龐上染出兩抹紅暈,一雙晶亮的眸子,此時因為喝了酒,越發的水遮霧繞,流光溢彩。

  她在掌心抹了薄薄一層冷水,拍打在臉龐上,想籍此來冷卻自己的熱燙,只不過喝了那麽一點酒,竟有醉了的感覺。

  正暈暈乎乎的當兒,門口卻傳來一聲遲疑的叫喚,“蘇……曼芝?”

  站在盥洗室門口,尚未來得及踏足進來的孔令宜怎麽也沒想到會如此機緣巧合的遇上曼芝,清秀的臉上頓時布滿了訝異。

  曼芝見到她也是一怔,有那麽一瞬,她眼裡的陌生令孔令宜懷疑她是否還認得自己,但很快就看見曼芝露出微笑,對她頷首招呼,“孔小姐,很久不見了。”

  曼芝稱呼得客氣,實則語氣疏離,孔令宜何等敏感,又怎能覺察不出個中的因由。她們畢竟在一起同事過近四年的時間,即使這四年裡,兩人統共沒有說過幾句話,但她們都相信彼此在對方心中一定是輪廓清晰的,以至於要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裡裝作陌路一般擦肩而過成為了不可能。

  曼芝一直不怎麽喜歡這個帶點孤傲的女子,天生衣食無憂,家境優裕的女孩,眼裡卻很難容得下別人。而這麽多年來,她始終不離不棄的伴在邵雲身邊,成為外人眼裡拆散曼芝和邵雲的第三者,盡管曼芝知道並不是那麽回事,但情感上,她也無法接受孔令宜的存在,只是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

  孔令宜很驕傲,曼芝又何嘗不是。

  今天的相遇完全出乎兩人的意料,都有些措手不及,反倒比往日見面時客氣了些許。

  孔令宜一邊朝裡走來,一邊也笑吟吟道:“是啊,我們好像有一年多沒見了呢,真巧,會在這裡碰上。”

  其實再見到曼芝,孔令宜的心裡也是說不出的別扭,長久以來,曼芝在她眼中,就是一個失敗者,越是努力,卻越找不到方向,她是親眼看著邵雲如何從曼芝身邊一點一點離遠的。而德國之行卻讓她無意間發現了曼芝在邵雲心裡的份量,那一種苦澀的滋味,在此刻見到曼芝時仿佛又被重新提煉了出來。

  曼芝拭幹了臉上和手上的水,頭微側,卻見站在身旁的孔令宜正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自己,好像見到怪物一般,她心裡不爽,略抬起下巴,對著孔令宜道:“孔小姐很辛苦吧,這麽晚了還在應酬?”

  孔令宜回了回神,掩藏起心緒道:“是啊,聽說這家餐館挺有特色的,邵董一直想來,今天正好有機會,跟幾個合作方的客人聚一聚。哦,我們在223包廂,你要不要過去打聲招呼?”

  曼芝聞聽此言,愣在當場。她想自己真是昏頭了,看見了孔令宜,怎麽也該想到邵雲也有可能在!
  如果讓他撞見自己跟常少輝在一起,他那個脾氣……她有點不敢往下想,甚至沒來得及琢磨自己究竟緣何底氣不足。

  孔令宜這麽說純粹是多年的寒暄習慣,其實話一出口已經在懊悔,由她來發出如此的邀請,實在有些不倫不類。

  可令她驚詫的是曼芝的眼裡竟掠過一絲慌張,如果不是她盯著曼芝的眼神過於關注,也許就此錯過了。

  曼芝鎮定了一下,把手裡捏得濕軟成一團的紙巾險險的拋進了廢物箱,對孔令宜乾笑了一聲道:“不必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曼芝的倉惶令孔令宜蹊蹺,她一向不八卦,可是這一次竟然管不住自己,鬼使神差的跟了出去。

  曼芝走得很急,全然沒有料到身後還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自己。回到角落的位子上,常少輝見她神色不定,很覺得奇怪,“你怎麽了,不舒服麽?”

  曼芝撫了撫面頰,掩飾的說道:“好像有點,可能這裡……太悶了。”

  一旦知道邵雲也在這間餐館,她簡直如坐針氈,仿佛下一秒就有可能跟他狹路相逢。

  常少輝皺眉環顧了一下四周,雖然廳大,但畢竟是密閉的環境,空氣的確流通不暢,於是體諒的說:“既然這樣,不如出去走走吧。”

  曼芝求之不得,連聲說好。

  很快結了帳,兩個人出得門來,曼芝忐忑的心才算徹底放下。

  春天的氣息已經很濃厚了,即使是夜晚,拂到臉上的微風也是帶了絲絨般的柔和,舒適而愜意。

  常少輝突然笑起來,“你剛才的樣子,怎麽象有人在追殺你似的。”

  曼芝被他說得心虛,忍不住反駁道:“哪有那麽誇張,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

  常少輝笑道:“我很少看電視,不過,倒是經常打電玩。”

  曼芝驚訝的上下打量了他兩遍,“電玩?那不是小孩子的遊戲嗎?”

  常少輝聳聳肩,“有時候用腦過度,真的很累,打電玩能徹底放松身心,為什麽不可以?”

  曼芝實在難以想象常少輝這樣一個文質彬彬的大男人打電玩究竟是什麽樣子。

  常少輝已然就他常打的幾種遊戲興致勃勃的說開了。

  曼芝嘴上應和著,心思卻有些跟不上步伐。

  她暗自慶幸,剛才沒在餐館遇到邵雲,萬一撞上,那恐怖的情形大概不會比追殺強多少。可是,這樣狹小的圈子,總有一天會碰上的罷。

  身旁,是一臉輕松的常少輝,可是曼芝的心卻難以控制的懸到了半空,煩惱就這樣突然纏繞上了心頭。

  孔令宜帶著揭秘的震驚回到同一樓層的包間裡,在座的眾人正是酒喝到酣暢處的時候。

  除了幾名項目工程師,兩方公司的老總也都到了場,聊得正歡。

  她默默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這樣的場合,她純粹是個陪襯,與對方老總的秘書小余並肩坐著,沒話找話的說了半天,那女孩十分健談,孔令宜樂得旁聽,心思卻早已飛到九霄雲外。

  “哎,你們邵董挺風趣的,酒量也不錯,你剛走開那會兒,又被灌了了三杯啤酒,一點不含糊啊。”

  一個晚上,小余提到邵雲的次數不下七八回,毫不掩飾她眼裡的濃厚興趣。也是,相比較科藝那位胖胖的中年發福的季總,邵雲怎麽看都是鶴立雞群。

  孔令宜聽她這麽一說,忍不住目光投向邵雲,他正笑吟吟的跟科藝的人說著什麽,一張臉果然已經微紅。

  老盧仗著酒勁對季總道:“費工和小江我今天算是領教了,有兩把刷子,我服;不過,你們那位常少輝——這架子是不是有點太大了,邵董請都不肯給面子啊。”

  季總圓胖的臉上透出無奈,打著哈哈解釋道:“少輝就是那樣的人,天生不喜應酬,不過你們放心,技術方面,他一點兒也不含糊。”

  邵雲笑道:“季總,老盧跟你開個玩笑你也當真,做技術的是該有幾分脾氣才行,我倒是挺欣賞他這樣的個性,呵呵。”

  孔令宜低頭抿茶,他的這句話差點沒讓她嗆著,趕緊舉起餐巾掩飾的抹了抹,再度望向春風滿面的邵雲時,心裡湧起一股強烈的情緒,說不清是譏諷還是憐憫,然而,與此同時,許久以前曾有過的那種微妙的親切感卻再度油然而生。

  這樣的聚餐畢竟有別於正式的客戶晚宴,淺嘗輒止,交流的目的達到了,沒有必要拖太久,所以早早的曲終人散。

  一行人熱鬧的往外走,孔令宜的目光迅速的在角落處兜了一圈,那裡早已人走茶涼,幸虧她沒飲酒,否則真要懷疑剛才看見的那一幕是否是自己的錯覺。

  因為喝了不少酒,孔令宜事先通知了邵雲的司機老張在餐館門口侯著,以免他酒後駕車肇事。

  邵雲堅持先送她回去,這一次,孔令宜沒有再向先前那樣犯別扭的拒絕。

  他其實沒有喝醉,啤酒這東西跟飲料差不多,只要不喝白的,他都能挺得住,所以他多少有些詫異孔令宜今天表現出來的柔順。

  這似乎是他們從德國回來之後第一次相處如此融洽,坐在車裡,無論他說什麽,她都溫和的回應,再也感覺不到冷冰冰的疏離。

  邵雲不太搞得清是什麽促使了她這樣快速的轉變,然而,在感情方面他一貫粗線條,從不去追究細節,隻覺得既然能關系緩和,自然是最好的。

  孔令宜也沒有興趣向他“告發”自己發現的秘密,她完全能夠猜得出邵雲的反應,也能料到那必定是遲早的事情,只是,這個導火線不該是自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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