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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熏心意》第4章 核桃酪
  第4章 核桃酪

  喬初熏服侍景逸用過晚膳,將碗筷湯盅收入托盤,放在一旁圓桌。從脅下取出手帕擦了擦手,走回到榻邊,輕聲道:“請公子伸手出來。”

  景逸在榻上靠著,半閉著眸子不知在思索什麽。聽到這話緩緩睜開眼,抬了抬眉毛,卻也沒多說什麽,依言從毯子下伸出一隻手掌,掌心朝下。

  喬初熏不由得彎起嘴角,伸手搭上他袖口,將他手腕翻過來,擔在一旁小桌。

  剛探出食指和中指,手腕就被人一把鉗住,喬初熏被嚇了一跳,不禁抬頭看他。景逸狹長鳳眸閃過一絲冷凝,瞳仁漆黑幽深,似欲一窺人心:“作甚?”

  喬初熏不解,卻被他冰冷中帶著淡淡厭惡的神情看的心尖一顫,忙垂下眼眸輕聲回道:“號脈。”

  景逸則仿佛被燙著一般,飛快松開鉗著她手腕的手掌:“不用了。”

  喬初熏眉心微蹙,仍倔強站在原地:“我只是想確定公子身體該如何調養,用哪些藥材配合食物進補……”

  “我說了不用。”景逸略顯冷淡的截斷她的解釋,將身上毯子又往上拽了拽,重新閉上眼眸,臉也撇向另一邊:“下去罷。”

  喬初熏沒有抬頭,但也察覺到對方顯出的疏離態度,輕聲應了聲,倒退著走了幾步,到了圓桌邊,拿起托盤便出了屋子。

  低頭剛走沒兩步,差點撞上高翎。高翎伸手扶住搖搖欲墜的湯盅,發覺喬初熏臉色發白,不禁皺起眉,伸手欲把托盤接過來:“我來罷。”

  喬初熏搖搖頭,朝他微微一笑:“不用。反正我也要回後廚。你快進去罷。”

  高翎踟躕片刻,不知該如何開口:“喬小姐……”

  喬初熏朝他笑笑:“我不是什麽小姐,你叫我初熏就好。”

  高翎搖頭堅持:“喬小姐,剛剛我們已經商量過了。以後每天中午和晚上大夥輪流幫公子送飯,你做好了就說一聲。像現在這樣……你每天都吃不上一口熱飯,不是辦法……”

  喬初熏唇角微彎:“沒事。我準備飯食的時候就吃過一些,你們不用管我。”

  高翎嘴拙,心裡知道這樣不行,話卻說的不連貫,一時間急的汗都冒出來了。

  喬初熏有些俏皮的朝他眨眨眼:“行啦,改天再說。你過來不是有事要找公子麽,快進去罷,別讓公子等。”

  回到後廚,小桃兒已經在門口等了,忙上前把托盤接過去,一邊細聲細氣的抱怨:“初熏姐姐,你明天帶我認認地方罷。我剛才想過去幫你拿東西,都不認得路。”

  喬初熏笑著看她:“是我疏忽了。明兒一早帶你把府裡各處都認認。”

  “初熏姐姐,我剛才看了,鍋裡還有些白粥,兩塊桂花糕。”小桃兒一邊從缸裡舀了瓢涼水刷碗,一邊扭過頭看了喬初熏一眼:“我已經幫你熱過了,你趕緊吃罷。”

  喬初熏微微一愣,別過臉“嗯”了一聲,掀鍋蓋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個吃東西,另一個乾活兒,倒也挺有意思。小桃兒動作特別麻利,喬初熏剛喝完一碗粥,她已經把碗碟都刷乾淨了,放在一旁控水,又接著開始收拾案板各處。

  喬初熏將自己用過的碗筷洗好,見廚房各處都被收拾的乾乾淨淨,便把傍晚新買的那一袋子核桃從門邊拎進來。

  新打下來的核桃,還隱隱帶著一股子清新微焦的松脂味兒,買的時候,就已經讓商販幫忙去了皮子。喬初熏從門後拿了小凳和錘子過來,坐在靠近門邊的地方砸核桃。

  小桃兒走上前一瞧,“噗嗤”一聲就樂了。

  喬初熏剛砸開一個核桃,心裡正覺得美,聽到小桃兒笑出聲,忙抬頭看她:“怎了?”

  小桃兒伸手把喬初熏手裡的錘子拿過來,又拉著喬初熏衣袖讓她起來:“初熏姐姐你給大夥做菜煮飯就好,這種雜活兒就我來做罷。”說著,一雙圓圓的眼眨巴眨巴的看著喬初熏,唇邊還帶著甜甜笑容。

  喬初熏被看得微窘,她是沒怎麽做過這種事。過來這邊之後,很多事都是一點點學著做的。她從前沒點過柴火,沒炒過大鍋菜,也沒正經上過集市跟人討價還價。不過凡事都有個開頭不是麽,既然決定從頭開始,就慢慢學著做,總能做的好的。

  小桃兒在一旁砸核桃,喬初熏就拿了隻小盆洗棗子,前兩天從集市上買的,曬乾的紅棗。喬初熏當時嘗了一個,皮薄肉厚核子小,味道也特別甘甜。今天又買到核桃,正好給公子做核桃酪。

  想起剛才情形,喬初熏心裡隱隱有些難過,又很快抿出一抹有些自嘲的笑。不管怎麽說,人家給了她棲身之所,供她一日三餐,當初還在她最難的時候伸出援手。自己能做的,就是盡己所能報答景逸的恩情。他不喜歡自己,以後盡量少跟他接觸便是了。

  主臥那邊,高翎進了屋,把小綠下午時候在街上看到的事跟景逸說了。景逸閉著眼眸,半晌沒言語。

  高翎踟躕半晌,又低聲說道:“公子,喬小姐……”

  景逸緩緩睜開眼。高翎有些自責的垂著頭:“以後中午和晚上我和弟兄們會輪流伺候公子用膳。先前是我們疏忽了。”

  景逸很快明白過來高翎話中含義,沉吟片刻,又吩咐道:“你平常多關照她一些,衣服被褥什麽的,別缺了……”

  高翎應了一聲,景逸又緩聲道:“她若是想走,別攔著。記得多給些銀子。”

  高翎猛的抬起頭:“公子——”

  景逸已經閉上眸子,明顯不欲多說:“就這樣罷,你也早點歇著。把小綠叫過來。”

  高翎踟躕片刻,終是沒說什麽,帶上門出了屋。

  第二天清早。天還沒亮,喬初熏便起身,見小桃兒睡得正香甜,也沒點燈。摸著黑到了當院,簡單梳洗過後,便去了後廚。

  頭天晚上,兩人忙了足足一個時辰,把核桃仁外面那層薄皮剝去,又把紅棗皮也都削掉,接著又將核桃搗的細碎,紅棗也碾成棗泥。留待第二天一早做朝食用。

  喬初熏把泡了一整宿的米空乾,倒入一隻小盆裡,拿一隻石杵搗弄,一邊搗一邊往裡加清水。一直到兩隻胳膊又酸又麻了,盆裡的米漿細滑濃稠,才取過一塊乾淨紗布,將渣滓一點點都濾出去。

  砂鍋裡的水燒的滾沸。喬初熏把米漿倒進去,又依次放入核桃碎和紅棗泥,拿一隻長柄湯匙緩緩攪著。

  小桃兒啪嗒啪嗒跑進來,抽著小鼻子往鍋裡瞧:“好香喏!初熏姐姐,你做的是什麽呀?我從來都沒見過。”

  喬初熏一手不停攪動著,另一手往裡舀了兩杓蜜,唇角也含著淺淺笑意:“是核桃酪。昨晚上讓你幫忙碾核桃和棗子,就是為了做這個。”

  小桃兒在一邊眼巴巴的瞅著:“看上去就很好喝……”

  不一會兒,鍋裡的漿子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泡,小桃兒機靈的遞過兩塊布巾,又幫忙拿著湯匙。

  喬初熏很快把砂鍋放在一旁的長案上,放下布巾就去捏耳垂,又對著指尖連連吹了幾口氣。

  小桃兒牽著喬初熏的袖子到水缸邊,舀了一小瓢涼水,緩緩澆在她指尖,又有些擔心的看向她:“以後這些事還是我來罷。”

  接著又小心翼翼撫上喬初熏手背:“怎麽這會兒就裂口子了?”這才秋天哪,要是過些天再冷些,她可怎麽過……

  指尖那陣火辣辣的疼漸漸消散,喬初熏將手收回袖中,又朝她笑笑:“沒事。”

  小桃兒一邊幫著盛粥,端包子,一邊有些擔憂的看著喬初熏:“初熏姐姐,你肉皮嫩,這兩天少碰涼水呀。待會兒上街我陪你買盒梨花膏,專門擦手用的,手就不會總是裂口子了。”

  喬初熏拿著湯匙在分核桃酪,唇角一直勾著:“小桃兒從前用過?”

  小桃兒把盛包子的盤子放在托盤上,又搖了搖頭:“沒有。我是見隔壁家的姐姐用過。味道清甜清甜的,還有一股梨花香。”

  喬初熏微微一笑:“是麽。”

  很快高翎等也過來幫著端朝食。

  喬初熏將一碗白粥,一小碗核桃酪,三隻素餡兒包子,以及一小碟新醃漬好的水蘿卜放進托盤,又看向小桃兒:“跟我走一趟罷。順便帶你認認地方。”

  到了門口,喬初熏輕輕扣了兩聲門,將門板推開,又把托盤遞給小桃兒。

  小桃兒眼睛睜得更圓了,櫻桃小嘴兒微微張開:“我?”

  喬初熏有些好笑的睨了她一眼:“嗯。”

  小桃兒接過托盤,有些怯生生的看了她一眼:“初熏姐姐……”

  “沒事的,我在這等著你。”喬初熏看了眼窗紙上映出的剪影,又幫小桃兒掖了掖耳邊發絲。

  偏廳那邊吃的熱火朝天,眾人都沒喝過核桃酪,這一嘗可不得了。深紅微紫的色澤,細滑濃稠的口感,棗子甜,核桃香,以及米漿特有的淡淡清香融兌一處,含在嘴裡都舍不得咽。

  喝完核桃酪,眾人才接著吃包子,喝白粥,很快桌上飯食便被一掃而空。

  小桃兒進去沒片刻功夫,就空著手出來了。圓圓眼眸蒙霧,小嘴兒也緊緊抿著,一見喬初熏,蹬蹬兩步就撲進她懷裡。

  喬初熏被嚇了一跳,這是怎麽了?
  “嗚……公子好凶喏!初熏姐姐,你以後讓我做什麽都行,就是別讓我給公子送飯……我,我不想給公子送飯……”小桃兒可憐兮兮的仰起頭,“初熏姐姐,你不要趕我走,我做什麽都可以……”

  小家夥幾句話說的顛三倒四,喬初熏倒是聽出大概,伸手摸摸她的頭頂:“好好。你先過去吃飯罷。你那份核桃酪我給你擱在蒸鍋裡了,我馬上就來。”

  小桃兒一顆大大的淚珠還在臉頰上掛著,一臉驚恐的看著喬初熏:“你,你還要進去?”

  喬初熏簡直都要被她逗笑了:“公子身體不好,我進去看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小桃兒怯怯點了點頭,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喬初熏輕聲輕腳的進了屋,就見景逸在桌邊坐著,端著蓮子碗的手顯得有些吃力,正小口小口啜著核桃酪。

  見到喬初熏進來,景逸手上動作微微一頓,狹長鳳眸略顯慵懶的睨了她一眼,淡聲道:“怎麽又來了?”

  喬初熏走到跟前,見他身上仍穿著玄色中衣,只在外面披了件薄披風,頸間一直圍著的狐裘圍脖也沒戴,不禁蹙起眉心。四下看了看,把圍脖和薄毯子取了來,彎下腰幫他把毯子蓋在腿上,又把圍脖遞過去。

  景逸抬眼看著她,沒伸手。

  喬初熏一直垂著眼簾,見他沒有動作,一時間也有些不知所措。

  景逸放下手中的蓮子碗,輕輕咳了兩聲。喬初熏咬了咬唇,低著頭上前一步,將圍脖輕輕放在他頸後,輕聲說了句“抱歉”,輕巧的將他頭髮撩起,又將圍脖上的錦帶系好。

  景逸如墨修眉一挑:“為何要說抱歉?”

  喬初熏已經退回之前站的位置,唇角輕輕彎起,嗓音卻帶了一絲顫:“我知道公子不喜與人接觸。”

  景逸像是聽到什麽格外有趣的事,嗤笑一聲,手一拽就把人拉進自己懷裡。

  喬初熏心尖一顫,一雙杏子眼睜得大大的看他,這人怎麽……

  景逸雖是仰著臉看人,卻依舊氣勢迫人,不帶半點血色的唇有些輕浮的勾著,低沉嗓音卻透著幾許寒涼:“是一般人不敢與我接觸才對。”

  喬初熏身體微僵,半晌,芙蓉花般的唇瓣輕輕蠕動:“你不是那樣的人。”

  景逸抬起一邊眉毛:“哪樣的人?”

  喬初熏抿了抿唇,盈盈杏眼與他對視:“眾人口中的趙祁趙小侯爺,你不是大家說的那樣。”

  景逸松開環住她腰身的手臂,唇畔的笑也有些嘲諷:“你才認識我幾天!”

  喬初熏退開兩步,將桌上的粥碗和包子重新放回托盤:“已經涼了,我去盛些熱的來。”

  走出幾步,喬初熏微微側過頭,仍舊沒抬眸:“會喜歡那首詩的人,不會是什麽壞人。”

  喬初熏認識這人是不久,卻在很早就發覺,這人與眾人傳言中那個弑殺父兄,殘戾暴虐,野心勃勃的小侯爺相去甚遠,甚至判若兩人。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本就是自怡自樂,與世無爭的心境。少年大多心高氣傲,會向往馳騁疆場,喜歡俠士風流,卻極少有人會在那般年紀喜歡這種意境恬淡的詩作。懂得欣賞的,必是少時就歷經風霜,向往自在悠然生活的人。

  景逸微微一愣,唇瓣的弧度漸漸淡卻,徒留一抹只有自己嘗到的苦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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