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皇帝蒼白疲憊的面龐浮上絲笑容,“很聰明。”南寧侯府見過小不點兒一回,是位清麗出塵的小姑娘,很有靈氣。聽阿嶷這麽一說,小不點兒還很頑皮?很好,小女孩子還是淘氣些方才可愛,況且她淘氣的有趣,更好了。
皇帝招手叫過張屷,仔細端詳了一番,“阿屷長高了不少,臉上稚氣漸消,像個大人了。”三年前來拜別之時,他還像個大孩子。如今長高了一大截,面目依舊俊美,眉宇間卻添了堅毅之色,迥異從前。
張屷跟皇帝不熟,恭恭敬敬回著話,“臣自到遼東之後,跟著父兄上陣殺敵,長了不少見識。”爹爹和娘親都說,戰場是可以讓一個男人成長的。在戰場上經歷過真刀真槍的搏殺,經歷過血與火的洗禮,整個人自然和從前不同。
皇帝溫言嘉獎道:“靖寧侯府世代忠良,嶽家子孫,都是馳騁疆場的熱血男兒。”遼東是軍事重鎮,常年遭受蒙古、女真這些馬上民族的侵擾。蒙古、女真兵強馬壯,彪悍善戰,守衛遼東,著實不易。
“保家衛國,是軍人的職責。軍人,才是真正的萬裡長城。”張屷年青俊美的面龐上有著和年齡不相稱的凝重,“長城擋不住胡人南下的鐵蹄。只有國力強盛,軍備充實,才能阻擊胡人南侵。”娘親常說,一定要防備蒙古和女真,尤其是女真。那腦後拖著辮子的女真人野心勃勃,若讓他們南下,會把我中華文明糟蹋的不像樣子。
年青人的慷慨激昂振奮人心,皇帝微笑看了他一眼,溫和說道:“快出宮去吧。謝家宴席尚未散卻,你此刻趕過去,還來的及給老壽星祝壽。”這孩子長的像解語,性子實在像張雱,單純真摯,一塵不染。
張屷猶豫了一下,實話實說,“陛下,臣還是等著丫丫一起走。我們回來這一路共遇上兩撥偷襲暗殺之人,臣不放心丫丫。”我功夫好,能保護妹妹。
皇帝臉色微變,偷襲暗殺?誰這麽大膽。丫丫站在皇帝身邊,輕聲責備,“小哥哥,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不許冒冒失失全盤托出。”會讓皇帝擔心的。
“君父面前,不可隱瞞。”張屷認真說道。皇帝微微點頭,“阿屷做的對。”命張屷到側殿歇息休整,留下丫丫細細盤問,“兩撥人?形跡如何?”
丫丫笑道:“些須宵小之輩,不足為慮。”輕描淡寫說了“全是江湖人士,沒有武功特別高強的,要不我和小哥哥早沒命了。倒是活捉了幾個,都是糊塗蛋,什麽也沒問出來。”收人銀錢,替人消災,被雇來做事的。誰雇的他們,不知道。
皇帝臉色陰沉,命“把人送到刑部,著刑部問明了來回話。”刑部尚書於靖,一向於刑名之事極有天份,區區幾個江湖人士,他不至於審問不出來吧。
交代完正事,丫丫笑嘻嘻拿出兩瓶遼東佳釀,“請您喝喜酒。”沈忱、嶽池今年春夏之際一前一後成了親。嶽池自是娶了江笑寒,沈忱則是娶了遼東一名世襲指揮僉事的獨養女兒。
丫丫笑靨如花,皇帝神色也緩和下來,“阿嶷,坐下,在遼東這三年有什麽趣事,一一講來。”聽說沈忱這媳婦是打架打出來的,一定很好玩。
“……我大哥是個熱心腸,看見惡少調戲少女,哪會置之不理?”丫丫講到這兒,忍不住一樂。沈忱那手功夫還用說,連馬都不用下,輕抒猿臂抓住惡少,扔到樹枝上掛著,蕩來蕩去,很是好看。
沈忱才打抱過不平,兩個丫頭帶著位姑娘風風火火過來了,“表小姐,您快點,我們姑娘被個綠衣少年糾纏著不放。”沈忱那天,正好穿著一件淺綠色長袍。
姑娘兜頭一鞭子打向沈忱。她性子疾惡如仇,功夫又高強,本以為這一鞭子下去,定能將紈絝子弟打落馬下,好生羞辱一番。誰知那慘綠少年身手敏捷,輕飄飄閃了過去,口中笑道:“姑娘手下留情!”竟有調笑之色。生的這般美貌,可惜凶了一點點。
姑娘惱了,竟連個紈絝子弟也收拾不下!施展出看家本領,右腕連揮,手中一條銀絲軟鞭使了個風雨不透。重重鞭影中,慘綠少年好整以瑕,身姿灑脫,目送手揮……
皇帝倚在蹋上,笑的很舒心,“後來呢?”丫丫指指那兩瓶佳釀,“後來我家便到處送請貼,到處請人喝喜酒了呀。”兩人打著打著,惺惺相惜,情愫漸生,眉目傳情。
姑娘姓簡,閨名勝男。家中是世襲武官,九代單傳。到了簡勝男這一代,更是隻生一女,自小拿女兒當兒子養的。簡勝男十八般武藝樣樣皆通,打起架來,尋常武官都不是她的對手。
皇帝又有些高興,又覺不服氣。張雱一下子有了兩個稱心如意的兒媳婦!丫丫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盈盈說道:“大哥娶了妻,阿爺樂的找不著北。二哥娶了妻,祖父專程從京城趕到遼東喝孫媳婦茶。我爹爹卻不大高興呢。”兩個兒子一個歸沈家,一個歸嶽家,沒親爹什麽事兒。
皇帝微笑道:“你大哥二哥雖不跟著你爹爹姓,血脈親情是改不了的。”說了幾句家常閑話,皇帝溫和看向丫丫,“阿嶷不小了,終身大事再不能拖。這次回來,朕命禮部上報所有適齡男子,務必要為你擇一良配。”張雱一直沒能給丫丫尋個好女婿,不能指望他。
丫丫低了一回頭。“父親,我從小長在爹娘身邊,根本沒見過姨娘妾侍長什麽樣。”再抬起頭時,丫丫目光清明,“我問過自己,往後想過什麽樣的日子?細想想,我真的沒有什麽雄心壯志,隻想跟我娘親一樣,嫁位一心一意的夫君,平平淡淡過一生。”當然了,這人要看著順眼,要我喜歡。
皇帝點點頭,“朕知道。”所以,小九略有猶豫,這門親事朕便替你推了。你和你娘親一樣,必要嫁位癡情專一男子。要是男人三妻四妾的,你也容不下。
“在遼東這三年,向我爹爹提過親的頗有幾位。”丫丫咬咬嘴唇,“所提的子弟,全是遼東鐵骨錚錚的大好男兒。可是他們自從提親之後…… ”沒一個有好下場的。或是以莫須有的罪名被捕入獄,或是在戰場上被人做下手腳,失了戰機。
丫丫清澈的眼睛中浮上一層霧水,“父親,我不想連累無辜的人。就讓我,一輩子孤孤單單、乾乾淨淨的吧。”我寧可一輩子小姑獨處,也不淌那個混水。一個人冷清了點,至少不會汙穢難堪。難道這麽逼迫我,我好好的一個人,就會願意跟徐抒之流共夫爭寵?別扯了。
“遼東之事,朕都知道。”皇帝張了張口,本想說,“你母親說過……”話到嘴邊,改了,“你爹娘說過,女孩兒家最好的成親年齡是二十歲。阿嶷,你隻管按照自己的心意挑選,旁的事,都有朕。”我還沒死呢,由不得小九為所欲為。
丫丫低頭玩弄衣帶,“父親,身份有沒有限制?”必須要名門嫡子不成。那些名門嫡子受傳統教育長大,父母家族對他有很高的期許。做他們的妻,十分不易。
名門嫡子不易嫁,名門嫡女也不易娶。大哥二哥挑了這麽多年,最後娶的妻子都是長自邊城、生性坦蕩豁達的女子。京城的名門嫡女自幼看慣內宅各種各樣的陰謀,心地很難純淨。“跟一個戴著假面具的人一起生活,真可怕。”從前每每提及娶妻,大哥二哥都避之不及。可是如今他們和妻子多麽恩愛,日子多麽愜意。
丫丫這話問出口,皇帝暢快的笑了,“沒有,阿嶷,身份上沒有限制。”不管男人還是女人,自己若是站的足夠高,顧忌便會少。阿嶷你又不求男人給你名,給你利,給你地位,管他是什麽身份?只要他合你心意,足矣。身份,哼,在朕的眼中,全天下的人皆是奴才!
丫丫幽幽歎了口氣,“我就知道,您是真心疼我。”就像一個普通的父親一樣,隻想女兒日子過的平安順遂,至於女兒的婚姻能否為自己帶來利益,根本不在考慮范圍之內。
皇帝許久沒見丫丫,眼下心緒越來越好,開起了玩笑,“倒不見得。若不是祖宗有遺訓‘不和親,不割地,不賠款’,朕沒準兒拿你去和親。”盛唐之時也有和親的公主,本朝可沒有。
丫丫眨眨大眼睛,淘氣的笑道:“咱們天朝最有氣節,‘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您這麽勤政愛民,愛民如子,哪舍得我和親啊。”
謝家。王十九娘越想越懊喪,實在坐不住,信步走出大花廳,在菊花叢中漫步。京城秋光最美,深秋時節,天空異常澄淨高遠,一陣陣秋風吹過,帶來入骨的寒意。
王十九娘眼前是一簇盛開的菊花,花姿曼妙。“摘了你做餅吃!”王十九娘孩子氣的恨恨想著,隻覺心頭一股邪火,沒有消散處。
好巧不巧的,曾見過的那名美人又帶著兩個小丫頭旎旎而來。王十九滿心不悅,都怪她!若是世上沒有她,自己怎會左右為難,又怎至於出言不遜,在一個小丫頭面前出醜丟人?一個世家貴女有自己方才的言行,自己想想都害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