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賜婚
沈若華跟過去,門內毫無動靜。
她敲門。
裡面也無回應。
沈若華面色凝重,雙手推門,門內掛上門閂。
摸出匕首撬開門閂,門一打開,廂房裡空無一人,桌椅、床鋪整潔,並無人動過的痕跡。她連忙又打開窗戶,探頭往外看,陡然翻身越窗跳出,就著月光尋著踩在地上的鞋印拐進一側的深巷。
巷子深處有幾戶人家,沈若華一進來,便無跡可尋。
略一沉吟,沈若華快速摸通巷子,然後蹲在一棵繁枝葉茂的大樹上,能夠將小巷全貌盡收眼底。
四更天過去,沈若華靠坐在枝乾上打哈欠,整條巷子沉寂無聲,燈火早已在她進來前全都熄滅。
沈若華搓搓臉,清醒一下,百無聊賴的想,再等一炷香,她便回去了。
樹枝顫動,沈若華摸出銀針飛射而出,騰躍而起,目光凌厲的看向一處。
魏毓指間夾著寒光流動的銀針,嘖了聲:“你蹲在這裡喂蚊子?”說話間,他走到沈若華身邊,撩起袍擺和她蹲在一起,張望著月下疏影。
“數星星。”沈若華雙手枕頭,橫躺在枝乾上,翹著腿望天。
半輪月光掛在天空,光影慘淡,更別提有星星。
魏毓望著陰雲蔽月的天際,默了片刻,主動轉換話題:“你今日太冒險。容家沒落,容浩這些年在朝中鑽營,不可能沒有防身的本事。你十分清楚他身邊有人暗中護著他,還敢在他身上下藥,若是被人覺察將計就計,活捉你這隻大王八。”修長如玉的手指狠戳她的腦門。
沈若華心中鬱悶:“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狗日的五城兵馬司,不是隻拿俸祿不乾實事?今夜又是怎麽一回事?”她腳尖踢了踢魏毓:“你也不管一管!”
壞她好事!
魏毓道:“你不問我怎麽來這?”
“你來幹嘛?”
“本王今夜巡邏……艸,沈若華,你想找死嗎?”
魏毓話說一半,被沈若華一腳從樹上踹下去。沈若華站在樹乾上,居高臨下的看著罪魁禍首,正要開口,目光凜然,只見第三間屋子亮起燈盞,一道黑影謹慎走出來。
沈若華瞥一眼魏毓:回去再算帳!
然後不再理會他,目光鎖定那道黑影疾步而來,隨著黑影的靠近,她看著纖細的身量與那日相似,她一躍而下,急掠過去。
魏毓比她更快,幾步起落已經到了黑影身後,黑影抽出鞭子甩向魏毓。
沈若華踢起地上的石頭擊向黑影手肘,動作緩滯,她飛躍而來,一腳狠狠踢向黑影手腕關節上,黑影吃痛,手中鞭子拿捏不住,奪過鞭子纏繞上他的脖子,扯落裹在頭上的面紗,露出一張唇紅齒白的臉。
男人?!
沈若華一怔,他的身形纖細,身量並不高,體態與女人相似。他身上若有似無的玉蘭香,透露出此人的身份。
魏毓站在一側,全程觀望她製服凶手:“身手還行。”
沈若華回頭瞪他:你行你上啊!
“還不快過來幫忙!”沈若華看著沒有一點自覺性的男人,想拿鞋拔子抽他。她幫他化險為夷,他悠閑恣意的在一邊兒看戲,順帶點評。
“我有潔症。”魏毓撣撣不染纖塵的紫袍,沈若華將人推進他懷中,魏毓下意識扣住男子的手,便聽沈若華道:“你如今在五城兵馬司,他是殺容川的凶手,你帶回去關押候審。”
忽而,沈若華想起什麽來,扒開男子的衣裳,胸膛白皙如脂玉,並沒有傷痕。
她目光一沉:“中計了!”
之前打鬥,對方受傷,不過一日,身上的淤青不可能恢復如初!
此人的功夫在那人之下,才會輕易被她擒獲。
“帶他回去審問。”
——
沈若華醒來的時候,魏毓正與容韶在下棋。
她頓時一個激靈,騰地坐起來,洗漱更衣,去往書房。
魏毓斜靠在椅背裡,手裡拿著一張畫像,一疊資料,一字一句的細看。
“呵!”
良久,魏毓將資料往桌子上一甩,冷笑道:“本王心中也奇怪,為何沈若華知道我是誰,卻沒有找上門,原來都是你們一個個從中阻撓,這也便罷了,你竟侮辱本王的人格,詆毀本王聲譽!”
太可恨!
沈若華看著桌面上展開的畫像,‘噗嗤’笑出聲來,她差點忘了,就是容韶動了手腳,她才對魏毓直觀印象極為惡劣。若非是在商會上碰見,還不知何時才能相認!
容韶並不覺得愧疚,慢悠悠地說道:“看管住妻子是我應做的。”他帶有深意的目光望向沈若華。
沈若華莫名的心虛。
原主乾的混帳事,妨礙她的信譽。
魏毓楞了一下,回過神來,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若是如此,還有你什麽事。”
容韶淡淡的‘嗯’一聲,認真的打量他一眼:“你不是她會喜歡的人。”
過分了啊!
魏毓臉色冷沉下來,這個男人毫無氣度也便罷了,居然還人身攻擊!
沈若華喜歡貌美的男人,他的相貌在上京,也是極出色的。
他冷笑:“說得她喜歡你一樣。”見容韶緊繃著臉,魏毓心情舒暢,繼續火上澆油:“她喜歡強勢的男人,無論是內在還是外在,你哪一條都夠不上。只會用無恥手段,與後院裡爭寵的女人有什麽區別?還不如憑本事讓她離不開你!”
魏毓對容韶的印象本就不好,見他在沈若華面前潑自己髒水,對容韶的印象更是奇差無比。
除了一張臉夠看,還有什麽能夠拿得出手?
“身為男人,不求他高官顯貴,至少有一點,不能委屈他的女人。”魏毓丟下這句話,直接起身,拽著沈若華走出書房:“他城府極深,並非表現的如此無害。你日後對他……算了,今天找你說正事。”
容韶此人魏毓有不同的看法,並非外界所傳的那般無用。幸而他的心思放在沈若華身上,否則她哪裡會是他的對手?
沈若華領著魏毓去她的屋子,倒一杯清水給他:“審出來了?”
魏毓打量一眼她的居所,真正看見她富足的生活,這才徹底放心:“他的舌頭被割,耳朵聽不見,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不過棄子而已。”
結果在出乎意料,又似乎在意料之中。早在她逮錯人時,便有預料。
“容川的死,你管什麽?”魏毓與沈若華經歷槍林彈雨,活得太艱難,沒有自我。這一世擺脫前世的束縛,可以肆意灑脫,何必蹚渾水?
兩世為人,似乎都身不由己。
沈若華沉默無言,推開窗戶,寒風吹得她裹緊衣裳:“我要查明父兄身亡的真相。”
魏毓側頭望向她,只見她濃密卷翹的眼睫之下,一雙清冷的鳳目,閃動著堅定的光芒。
良久,魏毓勾唇笑道:“好,我幫你。”
雖然沒有問出有利的消息,可抓到的這個人,可以做一個突破點。
——
容家。
侍從道:“大少爺並未傷重,今日他出府去寶玉閣定製玉簪。”
容二爺目眥欲裂,將昨日換下來的衣裳揉成一團扔進一旁的火盆中!
果然,他中了沈若華的計!
當時他覺察到熏香不對勁,卻未曾料到她竟是下藥,將他引過去!
到底是太輕敵,又太自信,方才在沈若華手中栽個大跟頭!而今,最開始打算不動聲色除掉她的計劃不能再實施。
他想破頭也猜不到自己哪裡露出破綻,暴露出來。
雖然不知沈若華如何瞧出破綻,當務之急,便是盡快善後。
“你給南陽王傳口信,隻說淑妃娘娘在皇上面前為郡主說盡好話,容煜自己不小心摔一跤,恰好郡主在身前,方才被誤會。”容二爺叮囑後,又修書一封交給侍從,沉聲道:“若是再搞砸了,你便不必再回來!”
侍從心中凜然,應聲離去。
容二爺盯著綁著繃帶的手,捂嘴咳嗽幾聲。
他做夢也想不到,請來的殺手將容煜當做容韶給殺了!
若知會如此,他定然不會為寬慰容煜,多嘴提一句容韶。以至於,讓他被憤怒衝昏頭腦,連給容川送行也不去,直接去了沈府。
兩兄弟同母異父,卻也有幾分神似之處。
若非出差錯,或許他的計劃早已成功!
——
容煜不過一個不顯眼的小人物,長公主出面,又有淑妃與容浩的不追究,晉陽便被放出來。
關在裡面不過兩日,整個人瘦了一圈。
比她被關進天牢,更令她難以接受的是君瑕為了沈若華,親自套話。
差一點,她便因此出不來了。
見到南陽王妃時,晉陽撲進她懷中,滿腹委屈地哭泣。
南陽王妃心都揪起來疼:“好了,這一切不好都過去了。”
晉陽發泄一番,心中輕松許多,她點頭道:“母妃說得對,一切不好都過去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她不會一直不幸下去!
回到王府,桂枝進來通報道:“郡主,薑小姐來探望您。”
“薑嬋?”
晉陽剛剛沐浴出來,張開雙臂,婢女服侍更衣。
“請她進來。”
片刻,一道倩麗身影優雅從容的進來。
晉陽坐在銅鏡前梳妝,透過銅鏡看到一襲白色長裙的薑嬋,寬大的衣擺上繡著落梅。發間一支七寶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
柔美地面容上,卻隱約帶著一絲愁緒,不但不折損幾分顏色,反而增添一種我見猶憐的氣質。
晉陽抬手示意婢女出去,站起身問:“嬋兒妹妹有煩心事?”
薑嬋輕輕頷首,輕言細語道:“郡主姐姐,再過幾日便是楚文王選妃宴。母親將我的畫像送選,若無意外,便會當選。”
晉陽心中一松,她之前還以為薑嬋是來看她笑話。原來竟是為了選妃一事!
看著她乾淨清透的雙眸,毫無城府心機,仿若一眼便能望進底,相處起來十分的輕松和悅。
晉陽待她愈發和善:“這是好事兒,只是你膽子小,平日裡說話細聲細氣,旁人稍大一點聲兒便能嚇壞你。這般柔弱的性子,可不適合楚文王。”
果然,薑嬋眉頭輕攏,眼中帶著憂慮,低垂著頭道:“前兩日,市井有人傳我不好聽的話,我擔心被楚文王聽了去。聽說他性格十分不好,我若是嫁給他,因著流言他厭噌我如何是好?”
“你可真是……招人疼。”晉陽望著她眸子裡氤氳的霧氣,失笑道:“你也說了是傳言,若是楚文王看似不好接近,實則是極好相處的人呢?你莫要忘了,你大姐夫瞧著不是想好處的,對你卻是真體貼,若不是你姐姐與朱家有婚約,你嫁過去,不知要羨煞多少人。”
“你……你快別說了。”薑嬋急得憋紅了臉頰:“大姐姐疼愛我,姐夫才會愛屋及烏。”
晉陽笑了笑,沒有接話。
朱家與薑家有婚約,朱玄與薑檀年紀相仿,兩個人最先相識,郎情妾意。後來薑檀及笄之後,兩家便開始議親,朱玄卻突然反悔,不願娶薑檀,指名娶薑嬋。
當時上京人人詫異,誰都知曉朱玄待薑檀一片癡情,卻不知為何,劇情突然反轉,造成一時轟動。
最終在朱家老太太鎮壓之下,朱玄娶了薑檀。
而朱玄也因此脫離本家,放棄仕途,繼承他母親的產業經商。
晉陽看著薑嬋茫然而無辜的模樣,撫弄著腕間玉鐲子,薑檀是真的賢良,並未因為繼母而苛待薑嬋,甚至當做親妹妹疼愛。每一回與朱玄出遊踏青,亦或是賞景參加詩社,身邊都會帶著薑嬋。或許便是如此,薑嬋不知覺間入了朱玄的眼。
“姐姐待我極好,我不能不知好歹,惹她傷心。郡主姐姐,今日這些話,莫要再提。”薑嬋格外認真的說道。
晉陽還能說什麽?
與她閑說幾句話,薑嬋便告辭離開。
晉陽好奇道:“坊間如何會傳薑嬋的閑話?在上京提起薑嬋,無人說她不好的。”
當初鬧起來,薑檀十分難堪,薑嬋做了什麽?
她當眾跪著求朱玄履行婚約娶薑檀。
薑嬋這綿軟的性子,晉陽十分看不上,可與這種人相處,卻是很輕松。
“劉知府說沈小姐閑話,被武成王打了,斥他如長舌婦人一般嚼舌根子。陳伯爺說一句公道話,惹怒武成王,便讓劉知府撿著薑嬋的閑話說,方才平息事端。”
“沈若華?”
“是她衝撞劉大人,劉大人為討好武成王,自作主張,反倒將人開罪,自個也遭罪。”
“又是她這害人精!”晉陽目光陰鷙,若有所思道:“武成王為何要袒護她?他們之間有何關系?”
杏黃被問住了,吱唔道:“武成王或許只是不喜歡聽人嚼舌根?”
晉陽眸光一轉,輕笑道:“若是如此最好不過。”
——
時光飛逝,轉眼間,便到了選妃宴。
沈若華被容韶從被窩裡抱出來,庭月伺候她穿上銀紅色紗裙,收拾好,用完早膳,魏毓便來接她。
魏毓手裡把玩著一株紅色山茶花,抬手別在她的發間:“宮中規矩森嚴,你跟在我的身邊別亂走。若是遇見什麽事情,莫要善做主張,你隻說是我的人,他們便不敢將你如何。”
魏毓不禁後悔帶她入宮,若是他被纏住,獨留下她一人,得罪不該得罪之人,小命也會交代在裡面。
“我若不在你身邊,你隻管找君瑕。”魏毓鄭重其事,然後簡單的講宮中的規矩。
沈若華聽得昏昏欲睡,靠在車壁上腦袋被顛簸得左右搖晃。
魏毓拿她沒辦法,隻得想待會得格外留心一些。
馬車停在宮門口,換乘轎子去玉明殿。
大胤王爺擇妃時,一般候選人皆為朝中重臣之女,亦或是底蘊深厚的世家大族之女,皆是身份高貴的女子。而在宴會之前,便會將極適合王爺的女子畫像送至府中由他挑選,反倒襯著宴會成為一個形式。
眾人雖然心知肚明,卻又抱有一線希望,若是王爺在暗中察看,改變主意了呢?
魏毓與沈若華到的時候,人大多已經來齊,皇后娘娘與各位貴女在看舞姬跳舞,偶爾閑問幾句喜好與特長。
沈若華的目光先是落在皇后身上,容貌清秀,並不十分豔麗,身上散發的雍容氣度,獨有一種上位者的威嚴。
沈若華只是極快的看一眼,便移開視線,看到皇后身側之人,她面色有些微妙。
高映嵐。
她當初指控出平陽候陷害國舅爺之後,再度被皇后娘娘接進宮中,而她如今仍然守孝,卻隨同皇后一起來參加選妃宴。
大殿中的女子,似乎覺察到有人在觀看她們,原是有說有笑,一時間全都表情不太自然,十分拘謹。
“你覺得在座的女人,哪個瞧著順眼?”魏毓透過屏風望著滿殿女子,各個隆重打扮,錦衣華服,千嬌百媚的端坐在席間。
在魏毓眼中,這些個女人沒有什麽不同,一眼下來,記不住幾張臉。
“你選妃還是我選妃?”沈若華沒好氣的翻一個白眼:“妻子是一輩子的事兒,你態度得端正。先不論容貌,首先得看品行。”
她瞄一眼諸位貴女,視線落在穿著鵝黃色長裙的女子身上,面容圓潤,一雙大眼烏黑清亮,流轉間閃爍著靈動的波光,有一種不解世事的爛漫。與其他溫婉靜美、濃桃豔李的女子不同,十分可愛。
魏毓做足功課,看一眼,便為她介紹:“遼國公嫡次女陶桃。”
沈若華挑高眉梢:“你沒有看得上眼的?”
魏毓指著坐在角落裡的女子,沈若華順眼望去,氣質十分柔美出眾:“她?”
“陳伯爺次女薑嬋。”
“誰?”
魏毓看著她驚訝的神色,意外道:“你認識?”
沈若華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薑嬋,薑檀的繼妹。
她心裡正深挖著關於陳伯府的記憶,便見魏毓已經招手喚來一旁候著的女官,指著薑嬋道:“就是她了。”
沈若華皺眉:“不用再考慮?”
魏毓側過臉看她一眼,唇角微微一揚,笑意卻不達眼底:“不過是從眾多陌生的女人中挑選一個,既然都不相識,挑一個最好看的擺在府中,也算賞心悅目。”
沈若華無語。
“不必擔心,這是別人為我精挑細選的人。”魏毓口氣淡淡,根本不像是挑老婆,就像逛市場買菜,撿一顆其中最水靈的大白菜。
沈若華冷笑一聲,面無表情。
前一世魏毓找的女朋友都是胸大腰細屁股翹,選薑嬋似乎也在常理之中。
女官已經將薑嬋領到後殿。
沈若華瞥一眼陶桃,卻見她雙手托腮,好奇的往這邊張望。
高映嵐見到薑嬋去了後殿,頓時明白魏毓的選擇,臉色一白,眼眶漫出濕熱,她緊緊咬著唇,將眼淚憋回去。
沈若華覺得高映嵐的反應很奇怪,看了看魏毓,又看一眼薑嬋,最後望向始終低垂著頭的高映嵐,恍然明白過來。
魏毓從浮生手中拿著一根小巧玲瓏的玉笛,遞到薑嬋的手中,慵懶的嗓音裡透著一絲溫柔:“聽聞你擅長吹笛。”
他這句話所透露出的意思便是早已中意她,適才特地準備一根玉笛。
薑嬋面頰一熱,泛著淡淡地紅暈,羞怯道:“略知一二。”
她雙手接過玉笛,這才緩緩抬起頭,日光透過窗欞傾斜而入,將他照得透徹,宛如琳琅寶玉一般,豐神俊秀。
薑嬋輕輕抿著唇瓣,柔美一笑,提在嗓子眼裡的心放回肚子裡,他嘴角漾著宛若春風般的笑意,溫柔和煦,並非坊間傳言那般脾性暴虐。
魏毓低笑一聲,似乎對她的謙虛十分無奈:“本王略通音律,改日可以切磋一番。”
薑嬋頭低得幾乎要埋進衣襟裡,緋紅的面頰宛如三月桃花,說不出的嬌媚動人。
她頷首應允,美目望向一邊的沈若華,微微一怔,對她淺淺一笑。
沈若華回以一個淡笑。
——
魏毓帶著沈若華去他在宮中的宮殿,著人在一旁伺候她。
他一走,沈若華百無聊賴,走出寢宮,去一旁的梅園轉一轉。
“冬日裡梅花盛開時,是一大盛景,國寺裡的冬梅也不及梅園半分。”浮生觸景生情,這一片梅園是皇上為德妃娘娘興建。皇上的恩寵能將人捧上天,也能使人墜入深淵。德妃娘娘一死,皇上便將當初最疼愛的皇子也便是如今的楚文王,發落至封地。
那時王爺才七八歲,幾次九死一生,好在他們重新回來了。
“王爺封了梅園,平日裡無人過來,前面有一座涼亭,奴才去為您取幾樣瓜果茶點。”浮生匆匆去取吃食。
沈若華望著一眼無盡的梅林,悠閑地沿著小徑往深處涼亭而去。
忽而,她腳步一頓,望著前面隱蔽處有一抹月華色裙擺被清風拂動顯露一角,微微蹙眉,浮生說這裡無人來。
她稍作思量,便打算退出去,便聽到一道細若夜鶯的聲音傳來:“姐夫,姐姐也進宮了嗎?”
朱玄聽聞魏毓果真選了薑嬋,便陰沉著一張臉,約薑嬋會面,想問一問她心中是何想法。可她一張口,便是問薑檀,不耐煩地說道:“我與你說過,在我面前不必提她。”又道:“不準再喚我姐夫。”
刺耳。
薑嬋震驚的抬起頭來,仰望朱玄。看著細長雙目裡霎時風起雲湧,竟是動了怒。她的眼中,迅速浮起一層薄薄的水霧。
朱玄手指拭去她眼角的淚珠,放緩語氣:“嬋兒,你想嫁給楚文王?”
薑嬋一僵,眼圈一紅,緊咬著下唇,一言不發。
朱玄見狀,便知她是不願。
“你若不想,無人能夠勉強你。你這般純粹美好,自然要嫁給能夠一心守護你的人。”朱玄眼底的陰鷙散去,如水一般的溫柔:“若不是她,你早已……”意識到說了什麽,朱玄陡然住口。
薑嬋卻似明白的,她身體猛地一顫,慌亂得有些語無倫次:“姐姐她愛重你,喜寶長得玉雪可愛,這些話以後莫要再提。我如今也將有歸宿,姐夫……啊……”
朱玄捏住她的下巴,低頭吻上她的紅唇,霸道而強勢的深吻,炙熱的氣息似乎要將人給融化。
薑嬋震驚的睜大眼睛,如遭雷擊。
她掙扎著推開朱玄,驚慌地眼淚滾落下來。她惶然往後退,顫抖著雙手按在胸前的衣襟,似乎還未從打擊中回過神來,喃喃地說道:“不可以……我們不可以這樣……”
朱玄看著她蒼白的面容,受到不小的驚嚇,眼底的怒火褪去,抬手想安撫她,看著她眼底的抗拒,捏緊了拳頭:“嬋兒,我沒有碰過薑檀。”
薑嬋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朱玄抽出一條乾淨的帕子放在她手裡,深深看她一眼,轉身走出梅園。
薑嬋五指收攏,緊緊攥著錦帕,看著他漸行漸遠,雙手掩著紅唇蹲在地上。
朱玄走出一段距離,回首望來,看著她眼中的痛苦之色,心中搖擺不定的決定,愈發堅定。
——
浮生找到沈若華時,松一口氣,還以為將她給弄丟了!
“王爺在寢宮等您。”
沈若華點了點頭,默默地修補著自己被震碎的三觀。
姐夫,小姨子,這朱玄真不是個東西!
只是,朱玄沒有碰過薑檀,朱喜寶是誰的?
她若沒記錯,朱喜寶是薑檀親生的?!
“你去哪瞎逛了?”魏毓上下打量她,確定沒有出事,眉眼舒展。
沈若華抬頭望著魏毓頭頂,那一頂鎏金發冠都冒著瑩瑩綠光。
“你不再慎重考慮一下,換個口味試一試?”沈若華不知薑檀知不知朱玄與薑嬋之間的事情。
她若是知道,能夠忍受?
魏毓若有所思的望著沈若華:“你不會是撞見什麽了?”
沈若華笑道:“沒什麽,就是看見有人在你頭上放羊。”
“……”
魏毓默了半晌,神色如常,雙手負在身後,目光悠揚地望著遠處雲遮霧繞地山巒:“你錯了,我只是想要談一場Platoniclove。(柏拉圖式愛情)”不會因為肉體背叛他,他就會放棄。
“……”沈若華無語,望著他半晌,豎一個大拇指。
這個逼裝的,給滿分!
直到現在,她如何還不能明白過來?魏毓娶薑嬋,勢在必行。
夜宴開始。
沈若華是作為他的義妹出席,臉上遮著一塊面紗。
諸位大臣與女眷已經入座,沈若華亦步亦趨跟在魏毓身後,坐在他身側。下意識,她的目光落在薑嬋身上,她素淨面容上敷著一層薄薄的細粉,唇瓣上染著口脂,遮掩紅腫的嘴唇。若不是她心不在焉,幾次睨向朱玄,根本看不出異常。
朱玄坐在本家的席位上,他身邊是空的,並未帶薑檀出席。
朱玄沉默的飲酒,覺察到打量他的視線,抬眼望去,見到沈若華眼底彌漫著陰霾。
沈若華淡定的收回視線,卻見到穿著絳紅色錦衣玉帶的君瑕,閑庭信步般姿態悠閑地落座。
君瑕目光幽邃的看向沈若華,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吩咐二白幾句,便靠在椅背上闔眼養神。
而就在這時,魏毓右側的福安,指使婢女將一碟紅豆糕送去君瑕的桌案上。
魏毓見她盯著君瑕,低聲道:“今日皇上會給福安、君瑕賜婚。”
沈若華眨了眨眼,托著腮,看戲。
君瑕抬眸望向她仿佛將她的心思看穿,神色愈發冷淡,斂目,看都不看碟子一眼。
福安見他沒有直接扔了,留有一點余地,面上一喜,她起身走過去,站在他的身側:“這是我親手做的,寒月,你嘗一嘗。”
福安提著裙擺蹲著身子,挾一塊紅豆糕放在他的碗中。
“二白,撤下去,重置一副碗筷。”君瑕眼睛也未睜開一下,平靜地吩咐二白。
“是。”二白利落的撤換下碗碟,順便問福安:“公主,相爺不愛吃甜食,紅豆糕您還要嗎?”眼神兒卻是瞟向對面的沈若華,見她臉上並無不悅之色,反而興致盎然地看著故事進展,心裡不知怎的竟開始冒寒氣。
他日,主子開誠布公後,他用這身份招惹的鶯鶯燕燕,不知夫人會否對主子手下留情?
心下不由期待,又忍不住為君瑕點蠟。
福安臉色僵硬,看著君瑕不近人情,給她難堪,心底升起委屈。
她緊緊咬著唇,緊盯著面前的男人,見他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態,氣怒道:“不要。”
話一出口福安便後悔了,無論她做什麽,他絲毫不在意,甚至無法引起他丁點的注意力。
想到此,她忽然泄氣了。
二白麻利的將紅豆糕端走,福安緊緊攥著拳頭,他丟掉的並非一疊紅豆糕,而是她的一片真心。
良久,福安深吸一口氣,環顧一圈眾人,嘴角扯出一抹笑:“寒月,我請求父皇待會為我們賜婚。”不等他開口,福安又退了回去。
一眾看了福安笑話的人,恍然大悟,兩人即將是夫妻,相爺不會拂她的臉面,看來是真的不愛吃紅豆糕罷?
“不高興?”魏毓垂目望著沈若華面前的碟子,一塊紅豆糕被戳成碎渣。
沈若華搖了搖頭,只是剛才君瑕對她露出那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令她心中十分不舒服。
“我想吃黃金糕。”沈若華將紅豆糕推到魏毓面前。
魏毓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有說,安排人端來黃金糕。
沈若華咬一口,卻覺得寡淡無味。眼見武帝與皇后偕同而來,她低聲道:“我想回去了。”
不知為何,這一刻,她想見容韶。
“你不會是不想見君瑕賜婚?”魏毓突如其來的聲音,嚇沈若華一跳,琢磨他話中之意,沈若華瞪他:“胡說八道!”
她對君瑕又無意,他與誰成親,與她有何關系?
只是,他身上不經意流露出與容韶有一些相似的氣質,與別的女人在一起,會讓她不由自主在他的面具上,代入容韶的那一張臉。
魏毓見她踩到尾巴似的炸毛,高深莫測一笑,轉頭端著酒杯看著望來的薑嬋微微一笑。
薑嬋臉色一僵,勉強擠出一抹笑,又連忙低垂著頭,心虛得不敢看他。
皇上與皇后入座。
百官叩拜。
皇上免禮後,看向楚文王道:“楚文王已及弱冠,與薑愛卿之女薑嬋溫良敦厚、品貌出眾,甚為般配,朕今日為二人賜婚,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
魏毓與薑嬋謝恩。
聖旨一下,便無反悔的可能。
朱玄手中的酒杯應聲而碎,鮮血順著手掌湧出,他渾然未覺。
朱大人淡淡地看一眼,沉聲提醒他:“這是在皇宮。”不是你能為所欲為之地!
朱玄冷著臉,拂袖離開。
這一幕小插曲,除了薑嬋之外,並無人注意。
眾人推杯換盞,恭賀楚文王與薑士淵。
這時,福安起身行禮道:“父皇,兒臣獻舞一曲。”
席間所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只見福安目光大膽,灼灼地望向君瑕。
皇后娘娘含笑道:“福安擅長舞蹈,正好今日恰逢楚文王喜事,便讓她舞一曲助興。”
武帝揮手:“準了。”
絲竹聲起,福安步履輕盈身輕似燕,她穿著大紅色繡金絲留仙裙,腰肢輕擺間裙裾飄飛,光影輝映下,熠熠生輝。
一曲舞罷,驚豔四座。
福安盈盈俏麗在殿中央,面頰緋紅,明豔動人。
眾人開口稱讚,福安一雙如煙水眸望向君瑕,只見他神色冷淡地看著她,眼中平靜如水,毫無波瀾。在他的眼中,她跳的舞蹈似乎與舞姬別無二致。
武帝連道幾聲好,他問君瑕:“君瑕,你覺得福安跳得如何?”
君瑕眼皮微撩,淡漠地說道:“公主貴為千金之軀,助興之事,有舞姬便可。”
大殿瞬間寂靜無聲。
福安愣了愣,當她回味君瑕話中之意,臉色慘白。
他竟將她與舞姬相比!
眉眼間的得意之色,消失殆盡,只剩下滿腹羞辱與難堪。
武帝臉色一沉,雖有不悅,卻也並未責斥他,只是對福安道:“你呀,性子直率,今後可要多加收斂。”他眼底閃過精光,笑道:“福安,君瑕的話,你可有聽見?”
皇后不滿君瑕墮她顏面,卻也打著圓場道:“福安,你今後可要多聽相爺的話,旁人就是想聽他教導,也未必能夠如願。”
福安被點醒,喜上眉梢,立即向君瑕行禮:“君瑕哥哥,今後你定要多加指點,福安……沒有什麽是不聽你的。”
君瑕退避開,他窮身向武帝行禮告罪:“公主是君,微臣是臣,微臣不敢僭越。”
武帝沉默無言。
福安心直口快道:“如今我是君,你是臣,今後你我是夫妻,難道還要恪守禮規?”
“福安!”武帝臉色陰沉,斥道:“退下!”
福安心有不甘,可到底不敢忤逆武帝,隻得回了座位。
武帝道:“君瑕,福安是朕最疼愛的女兒,朕倚重你,將她托付給你十分心安。”話說到這個份上,便容不得君瑕糊弄下去:“朕為你們二人賜婚,你意下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