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留在京裡
“奶奶啊,”
夏氏淒厲的叫著,抱著王奶奶喊:“請醫生。”她的兒子媳婦往外跑時,夏氏又叫:“寶根,去看著,嶽姑娘走時別偷拿了東西。”
寶根是在王家長大,比架勢,就自認不是種地的張大的對手。他的娘讓去,又不能不去。寶根讓一個人去請醫生,余下的跟著他去看著嶽繁京收拾包裹。
嶽繁京一口氣在胸口下不去,但還是沒忘記理智。寶根沒到的時候,就把房門大開,方便有人看到。
她知道夏氏不來,也會有別人來。
但收拾姑娘衣箱,卻不能給寶根看。好在是客邊,沒有全打開,主仆七手八腳的很快收拾起。春枝爹娘抬著箱子往外面走,張大讓張耀祖趕馬車,他虎視眈眈守著,寶根也只能乾瞪眼,不敢說什麽。
祁氏扶著嶽繁京上車,夏氏想到別的人未必敢察,趕過來道:“哎,多帶了東西沒有?”
嶽繁京冷冷的挑眉:“你家多給了我什麽東西!你家又多帶了什麽東西交給我!”
夏氏面對她還是積威,張張嘴,看著嶽繁京上車,祁氏對著大門狠啐一口,春枝也啐,春枝的弟弟也啐,一行人走了。
前後不到半個時辰,原本對日子充滿希冀的嶽繁京,滿心傷痛成棄人。望著車子兩邊的店鋪行人,嶽繁京來不及過多的悲傷,就對祁氏和春枝道:“咱們不回去!”
她想到祖父母離京的時候,必然同自己一般的無助。她不是被勒令出京的人,既然來到,就留下來。
回家去,她也丟不起人是真的。祖母遲遲不肯答應定親,為的,就是王家不可靠。而她執意離開家人,落得這般報應,有什麽面目回家。
還有一條,銀錢足夠。嶽姑娘是有底氣的人。
祁氏很想回家,沒有王家可以依靠,她就是嶽繁京的主心骨,她哪裡當得了?
但怕嶽繁京傷心上路,天氣又秋老虎,萬一病了就不好料理。
來的時候,王奶奶對著官道兩邊看稀罕,祁氏也看。祁氏還記得:“十裡鋪有鎮子,咱們到那裡住下來,消消暑再說以後的話。”
兩輛馬車,一個是嶽繁京的,一個是春枝家的,走十裡路很快就到。夜風涼爽的起來時,嶽繁京已吃好洗好,坐在房裡開始算盤。
她不是一個人想辦法,而是讓大家都進來坐下。問店家要了紙筆,有什麽要說的,一一的寫在紙上。
“買幾畝地的錢,總夠用?”
她寫上去。
在這裡的人,哪怕不管帳目,也知道嶽姑娘手中有錢,她得到的衙門犒賞是伍百倆。
但是面面相覷,春枝的娘慢聲細語道:“姑娘,您的家在幽塞,在這裡辦地置房子,難道不回家了?”
嶽繁京睜大黑亮的眼睛,雖她沒有余力哭的久,但還能看出紅腫。更讓春枝的娘心疼,勸道:“等熱天過去,咱們還是回家吧。”她還記掛著自己家裡的地呢,這已是秋天,全是鄰居忙的,今年自家是收不成莊稼了。
嶽繁京平靜的道:“明兒,煩勞張大叔打聽這裡田價錢,如果能辦下足夠吃用的田產,我就不回去了。”
“為什麽?”
所有人大吃一驚。
嶽繁京不知道解釋出來,大家會不會懂,但她還是盡力的解釋。
“祖母一輩子想要還京,祖父臨終也沒有還成。我僥幸的來了,雖然讓騙,但到底站在京裡地面上。說不上回家去難以見人的話,我知道祖母不會怪我。我只是想,還京,對我們家太難了,我已經來了,回家雖路遠,也隨時可以回去,我想留下來試試。”
對著祁氏勾起唇角,眼裡卻滾出淚:“奶娘,你一直待我如親女兒,我說過,咱們倆個不再分開。可好?請你的家人也留下來。真的那麽晦氣,錢快用完的時候,再回家也不遲。”
祁氏忙道:“好好,你別哭。”
嶽繁京又看向春枝:“好妹妹,你雖不是從小陪著我的,但咱們倆個也投緣。如你的家人也留下來,那就太好了。”
春枝素來是跟著嶽繁京和祁氏的風向轉,又讓“王小古變心”氣狠了,年紀小,咽不下的是這口氣。
滿腦袋都是不蒸饅頭爭口氣,春枝叫道:“成成,我爹我娘不走,我弟也不走。”
摸著弟弟肩頭:“弟,咱們當陣子京裡人。”
春枝弟弟叫樹根,估計還沒有明白哪一出,只知道大姑娘讓王家欺負。樹根拚命點頭:“好好,我要當京裡人了。”
嶽繁京以為自己平靜下來,但聽到這些話,眼淚滾滾而落。別的人不好勸,祁氏走上來抱住她:“你可不能再為那不是人的傷心了,你是我的依靠啊,大熱的天,你要是病了,你讓我靠著哪個”
春枝走上來,把帕子往嶽繁京手裡塞:“姑娘別怕,有我春枝呢,等咱們安頓好了,看我不回京裡把王家小爺一頓好罵!”
“嗯嗯。”嶽繁京模糊淚眼,聽話也不清楚。但知道是好話,只是點頭,在祁氏懷裡蹭著。
不過這個夜晚,她還是很快睡著。勞心又乏力,前路又不明,足夠嶽繁京疲倦的。祁氏哄著她,拍著她,嶽繁京進入夢鄉。
隔壁房裡,春枝的娘睡下來,問春枝的爹:“咱們真的不回去嗎?”
春枝的爹眉頭緊緊的,坐在床沿上抽煙袋。聽到妻子問話,把煙袋拿出來磕磕煙灰,歎氣道:“大姑娘有難處,咱們怎麽能丟下她?再者說,”
他停上一停,春枝的娘仔細的來聽。
“回去的路上不太平啊,咱們這幾個人,雖沒有老的,卻有小的,男人只有我、耀祖爹和耀祖成年。我和耀祖爹在路上說話,他的力氣比我強,遇上強盜我都不算一個成年人。”
春枝的娘打個激靈,她想起來了,進京路上也遇到強盜,讓王小古打跑。
她臉色雪白:“這可怎麽辦,咱們就是想回去,也不成啊。”
春枝的爹慢慢道:“我正想這事,大姑娘想的遠啊,不回去是對的。”
“他爹,你這是什麽話。咱們不回去,大姑娘要多花錢。還有家裡的地,真的不管了?”春枝的娘舍不得。
雖然她家的地時常和幽塞城同時遭受戰亂,但邊城的地肥沃過於別的地方。
“聽我說完啊,等嶽家知道消息,就會打發人進京來看。到時候,不就有人護送大姑娘回家,咱們也就跟回去。如今,就是大姑娘不需要咱們,咱們帶著樹根也回不去。而大姑娘遇到難處了,人多總比人少好,我算著她的錢,能在京裡過上一年。”
“一年?”春枝的娘驚呼:“不是有伍百兩銀子?京裡的米糧有這麽貴?”
春枝的爹被迫在今天晚上想的很多:“王家小爺到京裡來是做什麽的?這是七月裡了,八月裡秋闈,你沒看到街上的人多出來?偏偏這個時候王家變心,要是去年這日子變心,還不至於這麽花費。”
側過身子問妻子:“你也上街買過東西,沒有問過米面價兒?”
春枝的娘訕訕:“夏氏,我啐!那夏老婆子。”
老實慣了的,在王家門外她沒有敢啐,在這裡補上:“壞老婆娘只會使喚人,她兒子媳婦天天翹著腿啥也不乾,就是祁媽媽也欺負,怎麽放心我?怎麽肯把錢交給我?她兒媳婦帶著錢,我背東西。”
春枝的娘越想越生氣:“真的,京裡人多出來,王家變了心。怎麽不去年變心,前年變心呢?這心壞的一家子。”
氣的不睡了,這天氣起床不用添衣裳,在窗戶前對著月光念念有詞:“老天在上看著呢,給王家的人報應吧。”
這個時候,隔壁的另一間房裡,祁氏在丈夫房裡,也對著月光咒罵王家,把還在路上走著的王老爺,也沒忘記罵進去。
祁氏和春枝都陪嶽繁京睡,這樣一間房就足夠。張大父子一間房,張耀祖已睡,張大笑著看妻子起來跪下的,很是虔誠。
虔誠的罵著王家。
不過祁氏請的是:“五老爺五奶奶在天有靈,看著呢,王家好不了。”然後又是一堆女人罵得出來,卻極盡惡毒的話。
罵完了,張大倒茶給她喝,問道:“可以回去了吧,春枝還小,讓她多睡會兒,姑娘那裡,還是你多守著。”張大以為祁氏不方便在嶽繁京的房裡罵,豈不是給嶽繁京添眼淚,就避到自己房裡,就為罵人。
祁氏端著茶喝,卻不著急走。她又不老,三十歲出去,眼神溜溜的從茶碗下面瞄著丈夫,勾人的很。
張大不知道自己叫心動,只是嘿嘿地笑,難為情地道:“我配不上你,我知道。”
自從妻子進嶽家,她自己一天天覺得丈夫配不上自己,張大見到妻子和嶽老夫人坐著談笑風生,也這樣想。所以祁氏總欺負張大,張大從不還嘴。
今天張大覺得妻子比畫上的人還好看,但他卻不敢,趕緊來個先檢討,這樣心裡安穩。
祁氏再瞅一眼兒子,張耀祖沉睡中。祁氏小聲道:“你真傻,敢動手打寶根,要是王家小爺在家,你不夠他一拳打的。”
張大聽到王小古,他也同樣來氣。因為不是女人,所以不至於咒罵。哼上一聲,道:“他要是在,我就同他拚了。把他弄到衙門去,告他騙良家女子!”
祁氏的眼睛更顯水汪汪,嗓音也更溫柔:“你啊,王家在京裡認識人,去衙門你只能吃虧。”
張大說不出“有情意”這幾個字,但再笨也明白妻子回心轉意,願意對他好。
大喜過望下,張大握住祁氏的手,祁氏笑盈盈的送上面容。床上的張耀祖打個呼嚕,嚇得祁氏一抽身,跑回嶽繁京那房。張大給張耀祖掖掖薄被,一個人傻呆呆笑到深夜。
第二天吃過早飯,張大夥同春枝的爹,兩個人會種地,就會認地肥不肥,去打聽這附近的地價格。到晚上回來,兩個人嘖著舌頭:“貴啊,太貴了,這裡咱們住不起吧。”
嶽繁京問問價格,她的錢卻可以置辦些地,如果有現成的田莊子,小的可以買一個,不過買過,就沒有余錢。零散的買些地種上,卻可以。
她的意思已定,就讓祁氏拿銀子,打算在這方圓買些地,幾間草屋,準備過冬天。
京裡的學子越來越多,不管茶館還是酒樓,甚至秦樓楚館也聽到論文聲。
不一定是上進,顯擺自己才華也有可能。
王小古讓學友們拖著,七天以後才放他。進城門以前,王小古肆意的打馬,覺得每個頭髮絲兒上,都想念嶽繁京。進城門以後,街上人多,王小古就不敢打馬,但恨行人走的不快,讓出的道路不夠多。
瞪出牛眼睛,有些嚇人。
好容易到住處門外,王小古先來一嗓子:“我回來了。”把馬交給隨身跟去的小子,一大步徑直蹦到門裡,大呼小叫道:“繁京,我回來了。”
所有的下人都迎出來,夏氏在最前面:“小爺總算回來了,把奶奶想的睡不著。”
王小古伸長頭頸:“繁京,我回來了!”
見還是沒有動靜,王小古對著後院就走:“繁京不會也中暑了吧?呸呸,這秋天夜裡卻涼,不會中暑。她,是不是夜裡貪涼?”
王奶奶走出來:“小古,到娘這裡來。”
“娘,你見過我了,繁京還沒有見過。”王小古繼續三步並作兩步。
王奶奶情急之下:“小古,娘這幾天不舒服,你不應該先看看娘嗎?”
王小古只能回來:“娘,你怎麽了?”一看,真的又瘦又弱,王小古搔腦袋:“咦,繁京怎麽不在這裡侍候,我去找她。”一轉身子,人又要過去。
“繁京走了。”
背後,王奶奶道。
王小古回頭眨巴眼:“去哪裡?幾時回來?我這就去接她。”
王奶奶錯開兒子的眼睛:“繁京不願意耽誤你,回幽塞去了。”
王小古好笑:“娘,你還能開玩笑,說明病好了。你多吃些好的,別怕費錢。我這回一定能中。”繼續要去找嶽繁京。
王奶奶跟在後面。
房門推開,裡面擺的卻不是嶽繁京的東西。嶽繁京的東西,王小古早就看習慣。
王小古又是納悶又是不悅:“這是誰的東西,怎麽敢放到繁京的房裡。”
夏氏陪笑:“小爺,嶽姑娘走了,奶奶說這房子給寶根和寶根媳婦住。”
王小古站上片刻,有些明白,臉上的神情一點一點的變黑,委屈從嗓音裡一點一點噴湧:“娘,繁京真的走了?”
“真的走了,小古,她說你就要有前程,說配不上你,我也留不住她”
“不!”
王小古吼道:“她不會拋下我!”
怒氣衝天對著他的娘:“你說,你說,你把繁京怎麽了!她一個姑娘,大老遠的路怎麽敢回去?就是不要我,也應該等我回來,和我說明白了,我找人送她回去還差不多。再說,繁京從小到大都沒有不要我,更是沒有定親,就跟著我出來,她不會這樣做的!”
把臉瞪到王奶奶臉上,鼻子裡呼氣直噴過去:“你說,娘,你幹了什麽!”
王奶奶不敢說話,往後面退了又退。夏氏這幾天已經明白,豐家奶奶打包票,小爺另有一門好親事。
夏氏笑道:“小爺,走了嶽姑娘,再來一門好的人家,不是更好。”
王小古倒是想聽不明白,但夏氏的話也太露骨。他沉住氣問:“我一個外地來的,京裡好人家誰肯相中我?”
“看小爺說的,有呢。”
夏氏剛說完,王小古一把甩開她,眼睛往外冒嗖嗖冷氣:“娘,你說實話,不然,爹到了,我決不幫你。”
天這個時候,在下午,暑氣未消而日光高照。京裡的城門上,來了風塵仆仆的王老爺。
王老爺掐指算著日子,對趕車的下人喜笑顏開:“趕上了,雖然我路上逛了逛,但八月還沒有到,小古還沒有下科場,我還來得及對他說說講講。”
錯字再改,今天準時,榮耀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