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木圍欄外邊站著的人是趙正勇。

  他先前是跟在督軍身邊的人，後來被宋天嶽調回去用了，夏雲初才知道這人是個裨將。

  夏雲初痛趙正勇接觸不多，不過是在面見宋天嶽的時候偶然又見過幾次，說不上熟悉。所以在外人面前，夏雲初還是會恭恭敬敬地稱他一聲裨將大人。

  她本以為趙正勇是幫著宋天嶽過來跑腿的，可轉念一想，又覺不對。

  宋天嶽身邊有的是小兵，每次要傳話的時候，都是那些小兵過來，還從來沒見過有讓趙正勇當跑腿的時候。

  難道當真是敵軍久閉不願出戰，這些人都閑得發慌了？
  夏雲初心中一邊想著，一邊匆匆脫下自己面上的口罩，重新換了個新的，又將雙手洗淨，這才走到了圍欄旁邊去。

  趙正勇站在圍欄外看著她的動作，雖不明白，卻默默都記在了心中。

  篝火不住閃爍，趙正勇的眼神也跟著變得有些不一樣。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曾發現，在看著夏雲初的時候，他的眼神不自覺地就變得柔和。

  這是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心情，忽地落在他身上，倒是叫他有些無措。

  他自己也不知道心中有什麽想法，只能是勉強壓抑下去，控制著自己不要常常想起夏雲初，又跟在她身邊左右走。

  夏雲初記憶中同趙正勇沒打過幾次交道，可其實趙正勇卻常常會注意到軍中跑過的夏雲初。

  這個是個相當有活力的姑娘。

  從天空泛著灰白開始，就能見到夏雲初在軍中四處奔走。

  剛開始的時候，趙正勇也並不很相信這個才勉強比他胸口高的小姑娘，真是個有能耐的醫官。就是被她處理過傷口，趙正勇也還是覺得這有些難以置信。

  可夏雲初卻每日都在軍中忙碌。

  夏雲初沒有注意到趙正勇的存在，可趙正勇卻是無數次地在巡視的時候，見到夏雲初從他面前跑過去。李順跟在她後邊，或是幫她拿什麽東西，或是就默默走著。

  手術的事情，趙正勇也聽說了。

  他甚至在空暇的時候，親自去看了阿寶，那個雙腿被截斷了的傷兵。

  那讓他受到了相當大的震撼，是他從來也沒有想過的治療手法。

  包扎傷口之類的事，不論是誰都做得到。但凡是在軍中混過一段日子的人，都能嫻熟地處理傷口。可這樣的處理，並不代表就當真是懂得醫理。但夏雲初卻展現出了同常人相當不一樣的地方。

  趙正勇有時候甚至沒辦法想象，自己默默看著的那人，竟是個小姑娘。

  就是軍中混跡許久的老兵油子，都不一定能有她的那般淡然。那種與麻木無關，純粹是平靜的淡。

  夏雲初在軍中所做的事，他一點一點都記在了心中，時不時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挖出來看看，然後思考。偶爾皺著眉頭，又或是帶著淺淺的笑意。

  聽說軍中爆發了瘟疫，而夏雲初竟自告奮勇地進入到瘟疫區以後，趙正勇便是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這邊上。

  他本也沒想著要同夏雲初講話，隻想著像以往那樣，遠遠地看上一眼。只是沒想到夏雲初整好在營帳外邊，發現了他的存在。

  “我……過來看看。”

  趙正勇不擅撒謊，這一句話在胸中轉了好久，這才有些艱難地吐了出來。

  要不是夏雲初還要脫口罩和洗手，折騰了半日，他說不準是要僵在那兒說不出話。

  “是要過來問情況的麽？”夏雲初倒是完全沒發現趙正勇的僵硬，反倒是笑問了一句，“倒是不糟糕，只是昏迷的不少，都要照料得到才好。宋將軍……和你，也不用擔心，裡邊的情形已經都穩定住了。”

  趙正勇其實並不是來打聽營帳裡邊病患的情形，聽到夏雲初這樣講，也只能是點點頭，做不出更多回應。

  兩人相互打了個招呼，都覺得站在這些看守老兵們面漆那講話，實在是件叫人尷尬的事。

  夏雲初猶豫了一下，便道，“咱們到邊上去說話吧？”

  趙正勇點頭，二人一路沿著木圍欄，朝邊上走了一陣。一直走到了篝火幾乎映照不到的地方，也不知是誰先停下了步子，兩人就在那地方站住了。

  夏雲初不知道趙正勇是來做什麽的，倒也不覺得尷尬，笑問了一句“是宋將軍讓你來的吧”，緊接著就開始說起今日營帳裡處理病患的事。

  “確實是瘟疫，這一片裡邊，已是沒有一個不染病的。高熱、膿瘡，還有脖頸腫大和潰爛，同我原先所想的病況差不多，只是更輕一些。若是藥物足夠，做好我所交代的事，至少這疫症就不會在軍中傳播開。”

  “你是說殺鼠和熏硫磺的事？”趙正勇倒是有從宋天嶽那兒聽到些消息。

  夏雲初點點頭，又講，“如今營中整理了一番，病症較輕的只有不到一營，剩下的狀況都比較糟糕。這些人的性命，已是說不準的事。我沒辦法和他們細說，但你回去與宋將軍講，先準備柴火吧。”

  這句話便等同於提前宣判了營中大半人的死刑。

  趙正勇心中一動，忽地就有些擔心，追問道，“那你……”

  “我沒事兒。在進來以前，我就已經做足了準備功夫，輕易是不會染病的。”夏雲初笑著搖頭。

  她方才講話的時候，神情相當認真，可現在搖頭，面上那笑容卻又有些狡黠。她面上雖是帶著口罩，看不清神情，可卻更顯得雙眼明亮，微微彎成個半月模樣，看得趙正勇心頭一蕩，便就忘了後邊的問話了。

  趙正勇好不容易才將心神收了回來，想起自己方才的感覺，止不住地就有些面紅耳赤。幸好此處昏暗，隻勉強能看清楚四周，他就是臉紅，想來夏雲初也是注意不到的。

  他趕緊找了個由頭，岔開話題，道，“裡邊的東西可夠用？”

  “嗯，夠用。若是還需要什麽，我會讓人去和你們講的。”

  夏雲初還以為趙正勇當真是來問情況的，不住的點頭。

  趙正勇也不知心中是什麽個滋味，見夏雲初一直在同他說著些營中的事，忍不住脫口而出，道，“你和我……不用這樣生份。”

  夏雲初一怔，沒想到趙正勇竟會說這個，面色頓時也是微微一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