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牌位
  康熙四十八年冬月，封皇三子胤祉為誠親王，皇四子胤禛為雍親王，皇五子為恆親王，皇七子為淳親王，皇十子為敦郡王，皇九子、皇十二子、皇十四子為貝子。如今連比胤祥小兩歲的胤禎都有了封爵而胤祥卻還在宗人府的牢中。整整一年的時間什麽都沒改變，唯一溜走的是無情的歲月。

  幼君聽說這件事依舊表現得異常的平淡，沒有過多的語言，只是讓芸芝去準備給四哥的賀禮。

  以前的四貝勒府如今已經換成了雍親王府邸，規格建制自然比以前高了兩個等次。顯得更加氣派和宏偉，康熙為了表彰這個兒子誠孝特意在西邊挨著暢春園的地方賜了一塊園子給胤禛。胤禛信佛，法號圓明，因此將園子題名為圓明園。

  前來雍王府邸慶賀的人很多，四福晉烏拉那拉氏自然滿面春風，開口閉口就是我們王爺的字樣。別人聽了也沒什麽，只有八福晉心裡很不是滋味。因為胤襈雖然放回來了而且領了差，可爵位還只是一個貝勒而已，沒見絲毫的提升。

  因此八福晉將賀禮送到也不坐下來與妯娌們聊天看戲便匆匆回去。

  四福晉並不怎麽在意，畢竟八福晉是向來自由慣了的人，也從來不把別人放在眼裡。開口閉口總是喜歡擺譜，將外祖安親王家的那些事不知要在席面上說上多少回。

  這些妯娌們中有失意的自然就有得意的，最得意的莫過於十福晉阿霸垓博爾濟吉特氏。胤誐排行第十，這次封爵竟然將自己封到了郡王級。以前的待遇也只是比照貝子級而已，後來他找到了原因，母家的尊貴自己也跟著尊榮起來。

  幼君依舊隻坐在角落裡，他們有他們的熱鬧和榮耀，自家的失意沒人會問及。幼君看見胤誐穿著簇新的衣服在人群中來往，談笑瀟灑，躊躇滿志。幼君心想一年多前自己的丈夫也是這樣的意氣風發。

  直到將手中的茶喝得淡而無味的時候，幼君起身找到了四福晉：“四嫂，家裡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四福晉可不怎麽樂意：“怎麽要走，才剛到多久，我還沒來得及和你說話了。”

  幼君低聲在四福晉耳邊說道：“你們好好熱鬧熱鬧，一會兒九嫂來了還不知怎麽取笑我，先回去了吧。心意已經盡到我又何必再拘泥於一頓席宴。四嫂也知道我是不怎麽喜歡聽戲的，回去照顧我們淑杭去，我們兩家隨時來往都行，不一定非得在今天。”

  四福晉笑道：“既然妹妹都這樣說了，我還敢有什麽意見。我讓人給妹妹招呼車子去。”

  幼君和烏拉那拉氏作別。烏拉那拉氏抽不出身來，隻得讓婆子們去送。幼君繞過了花障，迎面走來了一個面生的年輕女子，女子穿著一套大紅的繡花襖兒。個子中等，臉圓圓的，有些稚氣未脫的樣子。

  見著了幼君忙立住了，微笑著屈禮說：“十三福晉好。”

  幼君有些疑惑，一旁的婆子忙解釋道：“這是新來的格格，鈕祜祿氏。”

  “格格？”幼君在心中念叨了一遍其實不過就是一個侍妾而已。幼君又打量她一眼，長得十分的中庸，挑不出什麽大的缺陷也找不到什麽特別出彩的地方。

  幼君沒有說什麽便自個兒走了，走了兩步才又回頭看了一眼，紅衣少女的身影已經遠去了。幼君心中突然明白過來，鈕祜祿氏，莫非是乾隆的媽？幼君知道歷史的發展因此心中也感覺怪怪的。

  到了二門上幼君的車子已經備好了，幼君正準備上車要走的時候胤禛卻不知什麽地方走來，忙道：“十三弟妹這麽早就要回去呢？”

  幼君隻得又跳了下來，笑說著：“四哥好，對了，如今該稱呼為王爺了。”

  胤禛並不怎麽在意：“讓弟妹看笑話了。怎麽急著要走？”

  幼君道：“家裡還有點事，得先回去了。”

  胤禛說：“你們家能有什麽事要忙。”

  幼君聽見了這句有些不高興。

  胤禛也覺得有些失言，停頓了半刻接著低沉的說道：“弟妹，我前幾天去看望了十三弟，他的情況可能不是太好。”

  幼君身子一震，她望著胤禛急切的問著：“什麽叫做情況不太好，究竟怎麽呢？”

  胤禛含糊的說著：“具體情況我也不太說得，可能是身子的原因。他也不大和我說話，整個人完全像變了一個似的。”

  幼君呆呆的聽著，她六神無主。聽得恍恍惚惚，直到後面和胤禛告別。她一人冷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是那麽的無助。命運之神沒有眷顧這個並不太平的家。

  幼君的車子剛駛入胡同的時候張總管就帶著人迎接了。

  幼君掀了簾子忙問道：“張總管有什麽事嗎？”

  張瑞道：“宮裡來了人說請福晉進宮一趟，好像有什麽事。”

  幼君答應著，因此並不下車。忙讓車子調轉了方向，她一直在想要不要一會兒見著了康熙請示進去看看胤祥。她有多久沒看見他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怎樣。

  寧壽宮裡靜悄悄的，幼君身邊隻跟了一個貼身的寶娟，在宮女的通報下幼君便進去了。太后不在正殿而在內室。幼君進去行禮問安，太后手中一串佛珠來回的數著，並沒怎麽說話。德妃坐在下面的一張椅子上不住的拭淚。

  這個場景讓幼君感到奇怪，她心中隱隱感到有些不祥，因此忙問著：“德額娘，發生什麽事呢，是不是胤祥他？”幼君猶如驚弓之鳥，她害怕聽見一切關於胤祥的消息。

  德妃看了幼君一眼，又看了看太后。這才緩緩說道：“可憐的兩個孩子怎麽偏偏這樣薄命，你說說這老天也是不是太狠心了些。”

  幼君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德妃的話讓幼君充滿了疑惑。這時候數著念珠的太后動作停了下拉說道：“這兩個孫女哀家看上去也挺好的，怎麽說沒就沒了。特別是老十，以前見她也是個健壯的姑娘，沒想到身子也是這樣的不堪。”

  幼君聽說著，眼睛瞪圓了，她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德妃。

  德妃哽咽的說著：“十三媳婦，十三阿哥那兩個妹妹沒了。”

  “沒了，怎麽沒的？”幼君大驚失色，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她一點承受力也沒有。

  “說是八公主是因為難產，她懷了一對雙胞胎女兒，產婆接生的時候不知道有兩個，後來才發現肚裡還有一個死胎。又是什麽大出血，來帶信的人說得可嚇人。據說都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了，我們這裡畢竟隔得遠，傳來的時候已經是現在了。”德妃緩緩的說著，她也曾養過女兒，也曾失去過女兒。這兩姐妹雖然不是跟前養的，但畢竟也在身邊呆過一段時間好好的生命說沒就沒了，誰不歎息一聲。何況都才二十出頭的年紀，人生的路才剛開始。

  幼君又急又痛忙問著：“那麽十公主呢，又是怎麽回事？”

  “聽說上次從宮裡回去以後就一直病著，她們兩姐妹隔得倒不是很遠，姐姐的亡故對她的打擊很大，雖說額駙一直讓請醫調理，可憐如馨還是沒有走完這個冬天。你說她們姐妹到底造的什麽孽，哥哥在裡面關著，兩個妹妹早早夭亡。敏妹妹在天上看著必定也是不能安息。”德妃說到難過之處不斷的抹著眼淚。

  幼君也不知道後來是怎麽走出寧壽宮的，她從來沒有覺得這個冬天是如此的寒冷和孤獨。她想去見胤祥，可是見了他有什麽些什麽呢，兩個妹妹亡故的消息是一把刺刀，給脆弱不堪的胤祥再狠狠的劃上一道口子。

  幼君抬頭看了看天空，依舊陰霾得可怕。她喉頭哽咽，眼眶中已經蓄滿了淚水。來不及擦拭就已經滾落到嘴唇裡。

  她在禦書房裡見著了康熙，就和上次她來為胤祥求情一樣，幼君依舊跪了整整兩個時辰。康熙的明黃袍子刺得幼君眼睛生疼。

  幼君和康熙說著：“皇父，您要懲罰胤祥已經足夠了。還不肯松手麽，他已經失去了身邊的至親的人還有什麽打擊比這個更大。”

  康熙沉默了一陣子並沒說什麽，而是讓跟前的李德全請出來了兩塊牌位擺在了幼君面前，蒼老的說著：“她們兩姐妹的牌位你請回去供著吧。讓她們在你們家長住，心裡必定也是樂意的。”

  幼君顫抖著從李德全手裡接了過來。她看了一眼“和碩溫恪公主”“和碩敦恪公主”兩個蒼涼的封號，封號或許會一直流傳下去，只是不會再有人提起她們的乳名。幼君的眼淚滴在了上面。她捧著牌位走出了禦書房，走出了那些紅牆黃瓦，走出了那一堵堵冰冷的高高的宮牆。

  幼君命人開了祠堂，將兩位公主的牌位恭恭敬敬的請上了案頭。幼君摘了首飾，換上了素白的衣服帶領著家人在牌位面前叩拜著，幼君的腦中閃過了她踏進頤和軒的時候聽見的活潑爽朗的笑語聲。這才短短的幾年時間，全部都化成了冰涼，如同這寒冷的冬天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