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矢志不渝
  弘暾少年英逝的消息傳到了雍正跟前，他也長籲短歎一回，便下旨賜封弘暾為多羅貝勒，以貝勒例賜葬。

  允祥和幼君誰都沒有心情去料理弘暾的後事，全由張瑞總管和石中玉在那裡奔波。他的靈在交輝園的明暉堂停留了兩天接著又搬回了怡王府的銀安殿，朝中不少的人過來吊祭。允祥也很少出來招呼，兒子的去世給他打擊太大，如今也病著，每天也醫藥不斷的調理。

  幼君的身子比允祥略強些，雖然不至於臥床但也沒心情去招呼別人

  璧瑤匆匆忙忙走了來向幼君稟報著：“福晉，菀梅姑娘來了，說要給貝勒持服。”

  幼君連忙起身，允祥本在裡間休養也走出來了忙問：“誰讓她來持服的？”

  璧瑤道：“王爺自己看看去，她跪在銀安殿不肯起來。”

  允祥拄著拐杖和幼君來到了銀安殿，一眼就看見菀梅一身白衣的跪在那裡。雲森也過來了，隻默默的看著弘暾的靈雙眼淒迷，呆呆的發怔。

  幼君忙上前將菀梅扶起來：“傻丫頭，你這是做什麽？”

  菀梅哭道：“福晉，我知道二哥哥之所以要說那番話是想趕我走，我不恨他。他活著，我給他做媳婦，他死了，我就替他守寡，請福晉成全吧。”說著便向允祥和幼君行禮。

  允祥忙阻攔道：“這樣使不得，暾兒他不讓你守，我們也沒這個資格準許你。”

  菀梅又去看父親，晃著富察雲森的臂膀說道：“阿瑪，請阿瑪替女兒說說話吧。”

  雲森卻左右的為難，又不好勸女兒，隻好對允祥說：“王爺，菀梅她從小就認死理。”

  允祥道：“你們能來看看暾兒我和福晉都很高興，只是這樣萬萬不行。我們家沒有這樣的規矩，更不敢誤了菀梅的終身。她還很年輕，雖然已經指婚了，畢竟還沒成親。我去求皇上將這門親事退掉。”

  菀梅又去央求幼君：“福晉，我還想和福晉作伴呢。讓我這輩子都陪在福晉身邊，好不好？只求你們別趕我。”

  幼君含著熱淚說：“小梅兒，在這之前我是一心想要你給我們家當媳婦，但是現在我們要不起了。這也是暾兒的意思，我們不能讓他在那邊也不得安寧。我知道你心裡也很難過，可是你也得為你的阿瑪和額娘想想，你還有大好的青春。我不許你這樣做。”

  菀梅便跪了下來向三人磕頭請求。允祥和幼君硬下心腸來不去管她，幼君對雲森道：“森哥哥，你帶了菀梅回去吧。我們不敢那樣做。”

  雲森便去拉女兒。

  菀梅語氣堅定的說道：“要不我絞了頭髮去做姑子，要不我還有一死去陪二哥哥。這一輩子再也不嫁人便是。”

  “菀梅！你怎麽不聽話呀。來跟阿瑪回去。”雲森又去拉她。

  幼君見了她這樣真的不知怎麽辦，又去詢問允祥的意思，允祥的態度卻很堅決堅持不肯。直到菀梅暈倒在靈前，幼君慌忙讓人將她抬回自己房裡。太醫來檢查過說並沒有什麽大礙，幼君又趕著讓人將菀梅送回去。

  允祥歎道：“這個丫頭性情如此的倔強，我見她還好，但真的不敢誤了她。”

  幼君卻說：“再這樣下去我真怕鬧出什麽事來。那樣的話我們也太對不起森哥哥他們了。”

  “讓她守著也對不住。只希望過段時間這孩子心裡能夠明白些，還是該找個明理的人和她開解開解，她才多大來著。這麽好的孩子，只可惜我們暾兒沒這個命。”

  幼君歎道：“孽緣呀，孽緣。”她一心想撮合的一對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局，當年她拒絕了雲森，心裡本有些愧對的，所以當雲森說出要菀梅來兩家再續緣分時幼君心裡其實是願意的。到了如今她也確實覺得弘暾那孩子對不住菀梅，他心裡明明還裝著蕙蓉就不該說要娶菀梅的話。這份情債如今母子都欠下了。

  幼君聽得外面說：“公主來祭。”

  幼君道：“好生招呼著，我這就過去。”

  淑棠恭恭敬敬在二哥跟前上了香，又拜了幾拜，本來身邊的人一直阻攔著不讓拜，但淑棠很執拗也不去管那些老嬤嬤。淑棠呆呆的望了一會兒她不敢過去探望父母，因此幼君還沒走到這邊時淑棠又趕著回宮去了。

  等幼君過來時已經撲了空，幼君便問張總管：“剛才公主當真來過？”

  張瑞答道：“公主祭拜了貝勒爺就匆匆的離開了，說是怕見著王爺和福晉難過。”

  “難道這樣我們就不難過了麽？這孩子我越來越弄不懂了。”幼君歎道。她摸著那口棺木想著弘暾正躺在那個冰涼黑暗的地方自己卻不能去陪他。

  幼君隻好跪下來禱告：“杭兒，你是姐姐。暾兒來找你了，你要照顧好他，暾兒向來就很驕傲，你當姐姐的要讓著他。”

  弘暾的墓地選在西郊，離錦繡山莊不遠，淑杭也長眠在那裡。出殯那天，梓君和她的福郎來了，慧君一家也過來。關柱帶著他的兒女也匆匆來送。雲森也趕來了，他沒有讓菀梅跟來，讓納喇氏好好的陪著女兒，不許她出門。雍正也遣了弘晝過來。

  送葬的隊伍綿延了一公裡，有認識的，不認識的。裡面沒有允祥也沒有幼君，他們不忍親眼看見兒子下葬，只在心裡安慰著自己，兒子是出遠門了，或許有一天還能再見面。

  幼君和允祥說道：“早知道他要走，我們還帶他來這個世上來做什麽？”

  允祥道：“來了一遭，愛也好，恨也好。遲早是要走的。”

  “這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劇傷不起。我覺得自己也病了，這兩天老是夢見杭兒，夢見她們小時候。允祥，我病了，我們就一處養，死了也好一處停放。”

  允祥忙將幼君的身子板正說道：“你也病了嗎？”

  幼君點點頭：“痛，渾身上下都在痛。”

  允祥忙說：“我讓太醫來給你瞧瞧。”

  幼君搖頭說：“不用了，藥再好醫不了心病。還不如早些死了的乾淨，什麽都不用管了。”

  允祥說道：“好，生，我們在一處，死，我們也在一處。杭兒他們不要我們了。我還要你，好好的陪著你。”

  幼君靠在允祥胸前哽咽不語。她想起了在書本上看到過的詩句：“個個連環，永打不開，

  生是個結，又是個結。死得實在，一朵雲彩。”

  後來幼君向雲森問起了菀梅的情況，雲森說：“她還是那樣的脾氣，我也勸不了。她額娘也天天和我吵架。”

  幼君說：“既然這樣那還是退了吧。讓小梅兒就這樣守著成個什麽事，她那樣的可愛又體貼，哪個婆婆不疼呢。這好的王孫公子多的是。再尋一門姻緣便是。”

  雲森道：“只怕和她說退了，她心裡更受不了。”

  “那該怎麽辦？”幼君已經沒轍。

  “暫且這樣吧，等她再大些，或許就能放下了。不過這孩子隨我，只怕一輩子也放不下。我們父女定是前輩子欠了你們母子，所以才要受這樣的責罰。”

  幼君道：“只怕是這輩子我們欠了你們的，只有等下輩子再還。森哥哥，你好好的勸勸她。她就如這枝頭上的花朵，還沒開始綻放呢。”

  雲森道：“我會勸她。”又見幼君憔悴了不少忙說：“七妹妹也應該保重，我知道杭兒的事還有這件事對你打擊太大了。他們都說你福氣好，以後的路還有很長。”

  “福氣好。”幼君苦笑了一句。

  “當真是福氣好，這輩子什麽榮耀都有了，王爺他實在是個好人，你遇著他就是你最大的福氣。七妹妹，這一頁遲早得翻過去。別忘了，在這個世界上總還有個人會是在默默的祝福你，真心實意的想著你好。”

  幼君背過了身子，說道：“森哥哥請回吧。以後我們兩家也不要再來往了。”

  雲森先是一愣，接著又明白過來，微微一笑：“是了，該回去了。”雲森便拾路而去。他想自己的女兒原來走了一條自己的老路。只是自己又比女兒幸運一點，至少他能知道心裡的那個人快樂的生活在這座王府裡。女兒呢，除了那幾句絕情的話，女兒甚至甘願將自己的一生就這樣付出，盡管得不到一句回復。

  幼君回到這邊院子的時候只見允祥拄著拐杖獨立在芭蕉樹下神色淒然，幼君走過來說：“地上潮，進屋去吧。”

  允祥道：“你沒在跟前我一人呆不住。”

  幼君上前將他緊緊的圈住說道：“允祥，這個坎，我們相互扶持一起邁過去。”

  允祥艱難的笑了笑，笑意裡全是苦澀：“真感覺自己像個暮年之人。”他看見了幼君發中的幾縷白絲，失神說道：“幼君，我們都老了。”

  “老了，怎能不老呢。”幼君嗅著他身上那好聞的淡淡的沉香味兒，這些年始終沒有變過。她緊緊的握著允祥的手，想到了那一篇話：

  “一曲溪間，日夜流水，

  生是種奔逝，永在離別！

  死隻一回，
  它是安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