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交代
  允禮被雍正調回京中了，這本是一件可喜之事。他心裡也明白這是他十三哥在皇兄前美言的結果，因此十分的感念允祥，一直說要登門拜謝。

  才走出乾清宮的宮門便見允祥來了，允禮忙滿臉笑容的迎了上去：“十三哥！”

  允祥見著他也很是喜歡：“真回來了。”兩兄弟拉著手互看了一回，允祥笑說著：“呀，怎麽變黑了。這也沒離幾裡地成這模樣呢。”

  允禮笑道：“可不是黑了。不過十三哥似乎精神了不少，身體可也健壯呢？”

  允祥笑道：“哪能呢。見著你可真是高興。”他又想起在陵墓那邊還有些兄長們於是詢問情況。允禮回答得卻有些吞吞吐吐的，允祥也知道了個大概說道：“沒事，只要回來了就好。後面的事慢慢來，放心，有你十三哥。”

  允禮感激道：“全領十三哥的情，不然我怕也難得回來。改日到十三哥的府上拜謝去。”

  “改日再說吧。只是現在有些忙得脫不開身，你回來了，我也好多個臂膀。”他不敢多耽擱，怕雍正久等，於是又說道：“那麽我先進去了。對了，你才從裡面出來，有什麽情況？”

  允禮搖搖頭說：“正發火呢，十三哥當心些。”

  允祥一笑：“我心裡有數先去了。回頭再說。”

  允禮一拱手，兄弟倆便選擇了各自的方向去了。允祥一路來到了養心殿，還沒等通傳便聽見雍正在那裡大發雷霆的罵人。

  允祥等不及通傳走了進去，只見地上散落了許多東西，甚是凌亂，跪了一地服侍的太監。雍正背對站著，雙手背在身後看不出臉上的神情。

  允祥喚道：“陛下！”

  雍正聽見是允祥的聲音這才轉了過來，看了他一眼。只見皇兄鐵青著臉，額上青筋暴跳，眼中帶著火，允祥道：“陛下息怒。這大熱的天怎麽又發火，得保重。”

  “哼！”雍正唇角的胡須抽搐著，看來是在極力的隱忍。雍正衝允祥吼著：“你帶了人去將老九的家給抄了。”

  “又抄家？”允祥幾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十哥的事還沒完呢，怎麽將九哥也扯進去了。

  “怎麽，你還要抗旨不成？”

  允祥忙道：“臣弟不敢。只是陛下才將九哥派出了京，這裡又去抄家，難保外面人不多說。再緩緩吧，再說也得有個理由呀。”

  雍正道：“能說什麽？”

  “說當家人不在家，陛下欺負一家弱小。”

  “放肆！”雍正咬牙切齒，思慮了一番又說：“朕總會找到個理由，這事先放放吧。對了，前兒你們造辦處呈上來的那幾件東西都不好，重新做了來。朕瞅著了一個不錯的人，派去管理造辦處，唐英一人也忙不過來。”

  允祥忙說：“是陛下對他們的疼愛了，不知陛下要派誰去？”

  “海望。”

  允祥道：“好，戶部的事已經理得差不多，帳也清理了出來，臣弟就再替陛下張羅一下造辦處的那些事吧。”

  雍正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不少：“若沒十三弟這個臂膀朕還真的無從下手，一團亂。說來朕還得感謝你，因為這檔子事朕知道你得罪了不少人，挨了不少的罵名，這些罵名不該由你來背，你也是按著朕的意思。要罵該罵朕。”

  允祥含笑道：“陛下這樣做也是為了要整頓吏治，可是利國利民的好事。百姓會明白的。”

  雍正又道：“你喜歡字畫，詩詞歌賦無所不通。也喜歡弄那些瓶瓶罐罐的，朕有個想法，不如在你王府裡建一個爐灶，專門燒琺琅和做青花做五彩的完全分開。”

  允祥當然沒有反對的意見：“就依陛下的旨意吧。”

  雍正又說：“這樣的話你親自督導，朕才放心。”

  允祥笑說：“決不辜負陛下的期望。”

  雍正點點頭，又聊了幾件別的事。他的態度已經軟和了許多，不似剛才那般暴躁。後來允祥便退下了。

  雍正重新坐下來批閱奏折，看到一半雍正便問跟前的人：“貴妃的病可好些呢？”

  高勿庸答道：“回萬歲爺，娘娘貴體已經好些了。”

  “哦，那就好。朕一直抽不開身，倒有好些天沒去瞧她了。福惠那孩子倒還好，就是和他母妃一樣身子都弱。也不怕，生在這深宮裡的人自然嬌弱些，慢慢調理便是。”雍正想起他的年貴妃來心裡多少有些對不住。

  肚裡有孩子偏又遇著皇父的大喪，每日在靈前舉哀一跪就是好幾個時辰。大人的身子吃不消，肚裡的孩子更吃不消，好好的孩子一生下來就走了。當母親的又太過於虛弱，實在不該讓她吃那麽多的苦。想到此處雍正再也無法靜心下來好好的批閱折子，於是要起身出去走走。

  年舜英正在休息，突然外面的太監報說皇上來了，舜英忙披了外套要起來。哪知雍正已經走到了跟前，按住了她的身子說道：“不必講禮數，好生歇著吧。朕多日沒來看你可好些呢？”

  舜英點點頭：“多謝萬歲爺想著，又親自跑來。”

  雍正淡淡一笑：“關心你也是正該的事。好好養著，別的也不要想，等你好了朕和你回圓明園住著去。比這裡舒服。”

  舜英道：“萬歲爺如此疼愛，只怕臣妾無福消受。”

  “胡說什麽，好好養著吧。你還有福惠呢。”

  “福惠。”舜英想到兒子又增加些了勇氣。

  雍正又將年貴妃平時所用湯藥，所食粥飯細細的問了個遍，又說了好些體貼的話。等雍正走後，舜英歎道：“我這一生最是要強，如今雖然聖恩隆眷，只怕命薄福淺。”

  入更以後，雍正還在書房裡處理政事。高勿庸從禦膳房裡招呼了宵夜來。

  “萬歲爺餓了吧，吃點東西。”

  “放那吧。”雍正蹙著眉頭，他想起了什麽忙起身往後面的架子上翻尋著。

  “讓奴才來找吧。萬歲爺歇歇。”

  “不用。”雍正甚是固執，裡裡外外的翻了一遍依然不見所要尋的東西。後來他找到了一個剔紅的圓盒，雍正拿到燭下打開一看便愣住了，裡面裝的竟然是那塊拾得多年的手絹。

  雍正將手絹緊緊的握住，轉身問著高勿庸：“是你收到裡面放到這裡的？”

  高勿庸見雍正臉色不好，心裡正忐忑，莫非自己又做錯了什麽，忙跪了下來說道：“是奴才不好。”

  雍正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塊絹子上，邊上繡製著一叢蘭花。繡工不算十分精細，墨綠的葉片，嬌黃的花瓣，不過有一個半開的花瓣竟然是用蔥綠的線繡製。雍正看了一會兒將絹子重新扔回了盒子，繼續找自己的東西，找了好一陣子總算尋得了，原來是一幅寫了字的素箋。

  雍正又重新埋頭在一堆奏折中奮筆疾書。高勿庸再也不敢打擾。直到雍正將所有的折子批完方問道：“什麽時候呢？”

  高勿庸答道：“已是二更了。”

  雍正揉了揉眼睛，感到無比的疲倦，高勿庸問道：“萬歲爺怎麽安置呢？”

  雍正沒有說話，高勿庸心裡明了忙讓小太監將綠頭牌子端了進來，小太監跪在雍正榻前。雍正伸手正要翻起一塊，突然又看見了盒子的那塊絹子。雍正遲疑了一下，揮揮手讓下去了。

  再次拾起了那塊絹子不住的看著，他記起了曾經的夢，還有圓明園裡撲蝶的那一幕。這些年了歷歷在目，從來沒有忘記過，盡管多次在心底譴責這樣的情緒，但知道自己逃避不了。

  他將手絹緊緊的攥著，直到手心裡全是汗。良久，他抬頭對跟前的高勿庸說道：“等朕萬萬年之後，替朕還給她吧。這輩子活著不敢面對，只有到了地下才能坦然。”

  高勿庸靜靜的聽著，到如今他也不知道這塊絹子的主人到底是誰。高勿庸知道自己不能問。

  雍正又歎了一聲說道：“到時候你給她說，朕這一生沒有信服過誰，唯獨她除外。千萬要緊。”

  高勿庸答道：“奴才記下了。萬歲爺保重。”

  雍正淡淡一笑，珍重的將絹子放回了圓盒裡。交代完這些以後感覺心裡釋然了不少，他想自己不過是在錯誤的時間遇上了對的人，緣分二字也不過如此。又何必去奢望什麽。雍正又問高勿庸：“四公主如今還跟在皇后的宮裡吧？”

  高勿庸答道：“皇后娘娘說要給四公主重新挪一處屋子，說四公主畢竟大了。可能下月就要搬了。”

  雍正道：“很該這樣。這些小事朕也不用去管。只是朕覺得有些對不住那孩子，年紀小小的卻要隔了一堵宮牆，讓他們骨肉分離。朕也沒法子，這孩子朕看著也還好，模樣倒有些像她母親……”雍正說到此處住了嘴，再也不言語，而是一遍又一遍的撫摩著剔紅圓盒的花紋，像是在把玩一件自己最為珍視的心愛之物。目光柔和，如此的專注。

  高勿庸見此情景，上下一聯系，心中豁然開朗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