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雨後初晴
蓮香因為擔心自己一連見了世子兩次,都沒有上前行禮,在王妃嚴苛規矩下長大的她,早失了方寸,寧仙兒連說兩次沒墨了,她都沒聽到。
無奈隻得自己動手磨墨,心裡盼著陳九再得力些,早日尋了合適的人手,幫襯幫襯,畢竟蓮香再好,也有三月的期限。
塗銘樾見自己急匆匆推了人出去,又氣匆匆折返,寧仙兒筆都未停,且字跡未亂,越發覺得她可能不似顧青鈴說得那樣不堪。
寧仙兒卻打定主意,以後無事不去成德堂,免得再被拉來做事。若不是因為沒有護院家丁,擔心城外仍有兵匪作亂,她早去城外莊子上長住。
所以義賣當日,借口出城,與蓮香帶了藩籬,避在人群裡,瞧個清淨的熱鬧。
陳九拋卻書生的孤傲,與塗園一道,熱心介紹著幾套紫檀木的家俬。
言語相激之下,寧府大伯打腫臉充了胖子,花四百兩銀子買走了爹以前書房中的紫檀八仙八寶紋頂豎櫃、紫檀雕螭龍紋多寶閣、紫檀平角條桌,紫檀鑲理石靠背椅,共四件。
這些大伯原本就佔了五年,現在花錢買走,也算求仁得仁。
只是沒想到世子趙霽居然將她以前房中的紫檀嵌染象牙廣韻十二府圍屏買走了,登記入冊的時候,她記得上面有她幼時胡鬧刻劃的字。
當時心想,若是無人要,她便拿回來自用。
字劃在右下角,不低頭細看,根本不會留意,希望趙霽只是湊個興,回去就隨手賞了人吧。
哪知杜顯彰問起後,他居然說,“書房中少一扇屏風,這個顏色正好相符。”
直接將寧仙兒扯回了與‘趙霽’相處的時光,那個十分形似的紫檀嵌染象牙廣韻十二府圍屏,充滿了陰差陽錯的緣份。
如同嘗過美味,會念之不忘,‘趙霽’如涓涓溪流,浸潤人心的關愛和情義,就這樣刻畫入骨,讓她永生難忘。
幸好戴了藩籬,又穿著深色的衣衫,淚水淌濕衣領,也不用顧忌。
所以她站在人群裡,任眼淚恣意流淌,她好怨老天爺,為何要這樣狠心,為何死於洪水中的不是她。
因為正與塗銘樾置氣,顧青鈴沒有站在台上,而是同樣戴著藩籬與杜若靈一道,也站在人群裡觀望。
說的話恰好被蓮香聽到,“杜姐姐,那屏風分明是女子所用,世子真是有心,多半是買來送給你的。”
寧仙兒感覺到蓮香的拉扯,才意識到擠到自己前面的是顧青鈴和杜若靈,當下會意,悄悄避遠了些。
數千年銀子進帳,成德堂近一年的花銷已經無虞。
接下來,寧仙兒聽著塗銘樾慷慨激昂的言說,領悟到他更深一層的意思,便覺得索然無趣,“蓮香,我們吃好吃的去。”
趙霽先是看到人群中的顧青鈴,而後杜若靈,在張望塗銘樾是否發覺時,留意到退出人群的兩個女眷,不知為何,他竟然篤定,其中一個是寧仙兒。
人說女人心如火燒雲,瞬間萬變。
如今看來果然如此,既可以不顧廉恥當眾投懷送抱,讓自己騎虎難下,不得不納她進門。
又能夠翻臉像翻書一樣,刹時轉投旁人。
只是,她新的意中人正在一展雄風,準備憑三寸不爛之舌,搜刮渚州富戶的口袋,她怎麽就走了呢?
拐了無數彎的小街,飄著餛飩香,蓮香感歎,“四姑娘,你是怎麽找到的?”
寧仙兒笑笑,寧倩舒唯這裡餛飩不吃,長嬸劉氏就命廚房定要學會,以備她萬一遠嫁,再嘗不到。
住在廚房隔壁的她,每每聞到這香味,都要默默大哭一場,孫婆婆的餛飩,下了大雨,爹也會抱著她來嘗鮮。
只是孫婆婆死於兵亂,現在接手的是她的孫子,一個半大小兒,卻手腳麻利,手藝絲毫不輸祖母。
“你看,再難的日子,只要有門手藝,總能夠過下去的。”
蓮香黯然,“我是家生子,明年就要許人了。”
“我覺得世子身邊的壹、貳、參月都不錯。”尤其是參月,拚死護主,死於當日的河灘。
“他們都成親了呢。”蓮香輕笑,“姑娘事無俱細地打聽,連世子的字都曉得,怎麽獨忘了這。”
“趙霽的字?”寧仙兒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我不知道啊。”
“姑娘親筆所寫,且在書房裡懸著呢,虧得沒有外人看到。”因為寧仙兒的影響,蓮香早已沒有往日的拘束,言語也隨興灑脫了起來。
寧仙兒心中默念,雨後初晴,雨後為字十分不妥,看來是初晴了。
是啊,霽,雨後初晴矣。
剛哭過一場,心境其實並未恢復,連著幾滴眼淚落入餛飩碗,蓮香趕緊圓場,“姑娘,天下何處無芳草,你這樣灑脫,早晚會遇到有緣人的。”
寧仙兒帶著淚水抬頭,“我喜歡的不是你們的世子,是我心中的初晴。”
蓮香愕然,這句話她聽不明白,初晴不就是世子嘛?
看來寧四姑娘是因為認錯了,才纏上我們世子的,後來發現認錯,才果斷乾脆離開。
自認為將前因後果理通順的蓮香,開始出主意,“既然如此,四姑娘為何不去尋找?”
寧仙兒搖頭不語,屬於她的‘趙霽’要到哪裡去尋找?恐怕只有老天爺能回答了。
散場時,唯恐天下不亂的杜顯彰也認出了人群中的顧青鈴和杜若靈,望著做成匾額的成德堂三個大字,“松蔭,怎麽這字,既像是你寫的,又像是寫帖子的人寫的?”
終於閑下來,且目的初步達成的塗銘樾,抬頭一看,臉頓時發燙,當晚被顧青鈴氣糊塗了,這樣與自己筆風截然不符的字,竟然被自己催促塗園送了出去,還做成匾額,高高懸掛。
因為他的沉默,杜顯彰瞅了眼另一個相關人——趙霽,“看來,是寫帖子的所為。”
塗銘樾決定繼續沉默,字如其人,自從走了科舉之路,他便藏起了鋒芒。
杜顯彰並非知己,趙霽因為出身崇王府,幼時再交好,如今也難以視為知己。
“沒想到,一個小女子,大字竟比小字更加蒼勁,又如寒風拂面。”
“可惜身份尷尬,否則相邀茶敘一回,倒也是件人間雅事。”
趙霽隻望著字,並不搭話。
杜家不想沾上崇王府,怕被聖上忌諱,所以他明知杜若靈一往情深,母親極力促成,還是若即若離,就是想讓杜顯彰發愁。
困於渚州,不得回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