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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千星輝》第8章 不忘也得忘
  第8章 不忘也得忘

  黎耀凡說的沒錯,經過報紙那件事,我早已無家可歸,但這並不意味著我要在他的地盤上看人臉色,任人欺負。

  所以,當他前腳一走,後腳我便找孫嬸要了行李,在所有人怪異的目光中,離開了黎家。

  當巨大的鐵門緩緩關上的那一刹那,我往後看了一眼。那一刻,我心裡其實是迷茫的,我不知道離開這裡我還能去哪兒,但人總要選擇一條路才能讓自己走下去,轉身離開對我來說可能意味著再也得不到庇護,但至少現在我一點都不後悔。

  從黎家離開後,我考慮了很久,甚至還想過去鄉下投靠我媽,但最後我還是決定留下來。這幾天的經歷告訴我,逃避解決不了問題,不管怎樣隱藏,真相始終會被揭露,與其這樣,還不如迎難而上,或許還能找到出路。

  抱著這樣的想法,我去找了樂姐,可惜她的情況比我也好不到哪裡去。

  當我花了好大得勁敲開樂姐家的門時,我發現她披頭散發、目光渙散,樣子看上去像被幾百個流氓圍了三天三夜,也沒人肯站出來糟蹋的蕩婦一樣淒慘。

  我問:“你怎麽了?”

  “都怪楊志年那個畜生!”樂姐跳著腳大罵

  “你被他潛規則了?”我脫口而出。

  “你才被他潛規則了呢!”樂姐瞪了我一眼,憤憤道,“那個混蛋把我辭退了!”

  “什麽?”這下我徹底驚了,樂姐在公司也幹了好幾年了,雖然有時候馬虎了點,但工作量大,工資又低,做牛做馬毫無怨言,上哪兒找這麽好的廉價勞動力?那楊志年腦子進水了不成?

  “別提了,自從上次你解除合同那件事後,他就對我看不順眼了,深怕我把他做的那些破事傳出去,處處爭對我。還威脅我說,如果敢把公司的機密告訴別人,就在外面把我的名聲搞臭,還要找道上的朋友乾掉我!”

  樂姐憤憤不平的說著,而我卻陷入了沉默,我開始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掃把星,誰遇到我都沒好事,這回竟連樂姐都連累到了。

  或許是察覺到了我的異樣,樂姐趕緊安慰我:“你別誤會啊,我不是在怨你,其實那個破公司我早就不想幹了,我就是不服氣,那個姓楊的怎麽可以這麽仗勢欺人?不過我也不是好惹的,他越是威脅我,我越是不怕他!我離職那天,匿名給稅務所打了個舉報電話,我還偷偷拷了公司這幾年的財稅記錄,不信整不死他!”

  樂姐說完,得意地笑了起來,那笑聲配上她此刻的形象,頗有種黑化的意味。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停下笑,直勾勾地盯著我,雙眼發出猶如餓了好幾天的黃鼠狼般,綠幽幽的光芒。

  這眼神看得我心裡直發毛,問:“你……看什麽?”

  “你你你你!幹嘛去了,老實交代!”

  見她突然看著我淫笑,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脖子上還印著早上黎耀凡留下的痕跡,趕緊捂住脖子,解釋:“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被狗咬而已。”

  “哎喲,沒想到你口味那麽重。”樂姐笑得更淫蕩了,“快告訴我那條狗姓誰名誰,身高體重三圍生辰八字,最重要的是技術好不好?”

  “楊樂!!!”我怒了,“我是認真的,我真的是被狗咬的!”

  樂姐一怔,頓時懵了,良久才弱弱地問:“狗……怎麽會咬成這樣?”

  我歎了口氣,把這幾天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跟她說了一遍,沒想到她聽完,拍著大腿驚呼一聲:“我靠,太狗血了,跟看小說似地!”

  我頓時無語了,幽幽道:“你有必要那麽誇張嗎?事情都發生好幾天了……”、

  “我不知道啊!”樂姐大呼冤枉,“這幾天我怕那楊志年真來報復我,所以就深居簡出,每天在家打遊戲。為了打遊戲,我已經兩天沒睡了,哪有功夫看什麽八卦,而且要是早知道你遇到這事兒,我還不第一個來找你?”

  樂姐這一說,我才發現她好像真的很久沒出門了,家裡亂得簡直像狗窩一樣,和夏司桀有的一拚。

  想起夏司桀,我不免有些憂傷,那家夥不知被黎耀凡用什麽方法趕出了我家,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而現在,連我也被趕了出來,只能說世事難料。

  那天,我在樂姐家落了腳,劇組方面還沒通知我復工,和讓我和她多少有了些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

  我們倆聊了一整晚,樂姐始終對我的身世耿耿於懷:“你隱藏的實在是太好了,咱倆認識那麽多年,我怎麽就沒發現你是個有錢人呢?”

  “是過去有錢。”我強調。

  她不在意地擺了擺手:“不管過沒過去,反正你總有過錢,我問你啊,有錢啥感覺?”

  “沒感覺。”我搖頭。

  “怎麽能沒感覺呢?你看電視裡那些有錢人,住別墅開跑車包養小白臉,那叫一個拉風啊!如果哪天我能過上那樣的生活,那真是睡著都要笑醒了!”

  看著樂姐美滋滋的幻想著,我真不忍心打斷她。我
  覺得人真是很奇怪的動物,沒錢的羨慕有錢的,等真的有了錢才發現不過也就是那麽一回事。對我來說,有錢人夜夜笙歌或許是一種快樂,但此刻我和樂姐躺在這不足十平的小房間裡肆無忌憚的聊天,也是一種快樂。

  快樂分很多種,簡單一點沒什麽不好。

  “話又說回來了,比起你有錢,我更沒想到你和黎耀凡還有這樣一段過去,我還以為……”

  “你還以為什麽?”我追問。

  樂姐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還以為上次黎耀凡跟我說的是真的。”

  說起那件事我火,問:“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麽?”

  “他說你們以前是情侶,然後因為誤會分開了,現在他想挽回你不理他。”

  “就這些?”

  “對啊!”她點頭,“就這些啊。”

  “他就說了這幾句你就深信不疑了?”

  “我靠,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張臉那麽帥,跟我說話的時候一臉真誠地凝望著我,別說是幾句話,他就是不說話,我都要感動得熱淚盈眶。其實我覺得吧,能被一條這樣的狗咬一口,其實你也不算太虧……”樂姐邊說邊傻笑,一副花癡的模樣。

  面對這樣神一般的邏輯,我終於徹徹底底地無話可說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很詭異的夢,夢到我養了一條巨型哈士奇,正逗它玩呢,它竟然撲過來咬了我一口。我氣得拿起拖鞋就要打它,它卻突然抬起前腿,吐出舌頭,一臉真誠地凝望我。害得我手拿拖鞋,猶豫了老半天,直到樂姐把我叫醒也沒想好究竟該不該教訓它。

  “千星!外賣來了,趕緊去開門!我這兒下副本呢,走不開!”樂姐的催促聲打斷了我的夢境。

  我很不甘心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打著哈欠過去開門,一邊開門一邊問:“多少錢啊?”

  對方並沒有回答我,這讓我很不爽,睜開眼想再問,才發現門外站著的根本不是什麽送外賣的小弟,而是……哈士奇?

  我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再看,哈士奇又變成了黎耀凡?
  我覺得這夢太搞笑了,黎耀凡都成哈士奇了,這得有多豐富的想象力才能做出這麽奇葩的夢啊?
  黎耀凡?哈士奇?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正在打遊戲的樂姐衝了出來,打斷了我的笑聲。

  我頓時愣住了,看看她,又看看門外面不改色的黎耀凡,最後我在自己臉上狠狠掐了一把……瞬間,我整個人都石化了。

  媽呀,還真是黎耀凡!
  我想樂姐的公寓裡一定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蓬蓽生輝過,除了她、我,此刻竟還站了一條哈士奇……不對,黎耀凡!
  我低著頭,沒說話,由衷的希望這一切還是在夢裡,但真相總是令人想爆粗口。

  樂姐的表情很不自然,局促地來回踱步,最後說:“你們倆談,我……我去給你們倒杯茶。”說完,飛也似地逃進了廚房。

  “你進去幹嘛!”我朝她望去,想阻攔都來不及了,嘴裡嘟噥了句,“真沒義氣……”回過頭,卻正好對上黎耀凡的目光。

  他什麽話都沒說,就那麽看著我,這讓我又想到那條哈士奇,想笑又笑不出來,心情複雜得簡直難以言喻。

  這時黎耀凡打破了沉默,他朝四周環視了一圈,輕蔑道:“原來你喜歡住在這種地方。”

  我討厭他這種語氣,簡直就是赤裸裸的鄙視,我說:“你有錢是你的事,我愛住哪兒是我的事,不需要你來評價。”

  “這地方我還真不知道怎麽評價。”他冷笑。

  “我又沒求你評價,你要是覺得站在這兒髒了你的鞋,就趕緊走!”我氣衝衝地指著門外。

  他忽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外面有很多記者。”

  我立刻意識到他並不是在開玩笑,頓時來了氣,一把抓住他的衣領,質問:“又是你,你把他們引來的對不對?你到底想幹什麽?!”

  “別那麽激動。”他拍了拍我的手,“你太小看自己的影響力了,以你現在的名氣,根本不需要我出馬,那些記者就會主動來找你了。不僅是這裡,還有你原來住的公寓、劇組……全都有記者徹夜蹲點,難道還需要我提醒你嗎?”

  他的話像刀子一樣刺中了我的胸口,盡管我一直在極力回避這個問題,但他說的沒錯,我的事幾乎影響到了身邊所有的人。

  不管是樂姐、房東、鄰居,還是劇組裡所有的人,他們現在為我那不堪回首的身世承擔著巨大的壓力。而我這個始作俑者此刻卻只能躲在這裡,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受到傷害,但無能為力。

  我放開黎耀凡,無力地垂下手,他贏了,此刻沉重的負罪感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伸手撣了撣被我拽皺的衣領,不緊不慢道:“我來就是想告訴你,我可以幫你,但我不做賠本的買賣。”

  我動搖了,那些我曾經口口聲聲說要維護的底線和尊嚴,在此刻忽然變得如此不堪一擊。

  看,這便是我曾經愛過的男人,他總能準確地找到敵人的弱點,毫不留情地痛下殺手,哪怕面對曾愛得死去活來的女人,都絕不心軟。

  我苦笑了一聲,這其中的滋味真的只有自己才懂。

  “需要我給你時間考慮嗎?”他問。

  我忍住淚,盡量讓自己笑出來:“考慮什麽,我還有的選嗎?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我算個屁,在你眼裡我連屁都不如……”

  “千星!”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

  “你想幹嘛?需要我現在獻身嗎?要我脫衣服說一聲就行了,沒必要自己動手。”我甩開他的手,一邊笑一邊開始解扣子。

  “你夠了!”

  他喝止住我,聲音之大令我為之一怔,我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對上他的目光。

  那一刻,我捕捉到了他臉上失控的表情,還有微微發紅的眼睛,我不知道這樣的目光代表著什麽,就好像我不知道自己心裡對他的感覺究竟是愛還是恨一樣……

  我真的很想問一句,你到底還愛不愛我,但是這樣的問題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還有什麽意義呢?

  如果時間可以倒回,我真希望從沒認識過他,沒有那段刻骨銘心的愛,就不會有此刻鑽心蝕骨的傷害。只有愛的不夠深才會感歎“人生若隻如初見”,對於我來說,我寧願與他從未相見……

  我已經不願去回想那天黎耀凡是怎麽離開的了,往事太痛,於我於他都是一種折磨。既然他非要糾纏,那我就奉陪到底,反正受傷的也不止我一個。

  樂姐激動得說:“你們這叫相愛相殺!我很久沒有看過這麽精彩的狗血感情戲了!”

  “去死吧!”我瞪了她一眼,“再煩我就把你的網線剪了!”

  她抱住電腦,殺豬似地嚎叫:“你怎麽能那麽殘忍,這是我的命根子啊!沒了遊戲和淘寶,你還讓我怎麽活?怎麽活!!!”

  我白了她一眼:“少給我裝可憐!趕緊把遊戲卸載了,明天陪姐去劇組開工。”

  “什麽?你要回去拍戲了?”樂姐瞪大了眼睛問我。

  “你自己都說了是狗血感情戲,男主角沒點本事像話嗎?”

  樂姐:“……”

  我的預感沒錯,黎耀凡確實有本事,第二天,我就接到了來自劇組的電話,說示威的人和記者都已經走了,讓我趕緊回去開工。

  我拉著樂姐去了劇組,比起宅在家裡打遊戲,我覺得她還是更適合做我的經紀人,雖然我現在自己都沒著落,但總算有黎耀凡做靠山,我想樂姐還不至於餓死。

  隨著危機的解除,《天使》的拍攝也漸入佳境,或許是經歷的多了,我覺得我越來越能體會到影片中女主角的那種心態了。冷漠、多疑、敏感……當一個人在危機四伏的環境裡處的越久,就越不容易敞開心扉。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就是另一個“天使”,因為怕被傷害,所以不敢再去輕易觸碰那個叫做愛情的東西,轉而用工作來麻痹自己的神經。

  導演說,我簡直就是拚了命的在演戲。

  我不否認這樣的誇獎,有哪個女主角會親自上陣,演一場從大橋上縱身躍下,又連跳三輛車的動作戲?當我毫發無損地站起來的時候,他們看我的眼神簡直要跪了。

  戲拍得順利,大家的心情自然特別好,晚上收工的時候,王導提議一起去喝酒。

  從影片籌拍到現在,劇組經歷過風風雨雨,終於熬到了今天,不管是演員還是工作人員,大家早已情同手足。所以當王導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立刻贏得了一致通過,我和樂姐自然也不例外,跟著大部隊進了酒吧。

  這一帶的酒吧名聲很大,由於酒吧風格的西化,特別受一些上流社會和演藝圈人士的喜愛。也正是因為如此,這裡成了最大的醜聞聚集地,總有些私生活混亂的公眾人物,在這裡被狗仔隊逮個正著。

  我本以為這與我不會有任何的關系,畢竟這種地方對我來說早就成了遙遠的回憶,此刻的我甚至連震耳欲聾的音樂都有些受不了。但老天爺偏偏就不讓我省心,當我被酒吧的烏煙瘴氣熏得透不過起來,準備去上個廁所的時候,有個人忽然跌跌撞撞地衝出來,同我撞了個正著。

  “誰啊?沒長眼呢!”對方一副潑婦罵街的氣勢。

  我忍不住抬頭去看誰這麽沒禮貌,結果才看了一眼,就知道要出事了。因為撞我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視我為眼中釘的羅薇。

  用“冤家路窄”來形容我和羅薇此刻的相遇,再適合不過了。自從我“霸佔”了她的金龜婿,又“搶”了她的女主角之位後,她便成了最聲名狼藉的女演員之一,圈子裡幾乎沒人願意跟她扯上關系,更別說是找她拍戲了。

  雖然以上這一切幾乎都是她親手造成的,但很顯然,羅薇自己並不這麽認為。在他眼裡,我才是將她害到今天這般田地的罪魁禍首,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她怎能不趁機報復?
  見羅薇看我的眼神都要噴出火來,我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倒不是我怕她,而是此時此刻實在有太多的眼睛在看著我們,要是她真發起瘋來,明天報紙的頭條肯定又要鬧翻天了,我可不想到時候又求黎耀凡給我收拾爛攤子。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我決定溜了再說。

  可羅薇卻並不甘心放過這樣一個報仇的好機會,特別是在她已經喝得醉醺醺的時候,形象對她來說早已拋之腦後了,她像發了瘋一樣地朝我撲過來。

  還好我早有準備,一個閃身躲過了她的襲擊。

  她撲了個空,愈發惱羞成怒,朝我大喊:“你個狐狸精,有種就別躲!”

  尖銳的叫罵聲很快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不少人都認出了我們,紛紛拿起手機朝這兒拍照。場面變得極端混亂,而羅薇也已經準備好了下一輪的攻勢。

  再這樣下去,情況只會變得更糟,為了趕快脫身,我靈機一動,拎過身邊幸災樂禍的酒保,朝羅薇推了過去。可憐的酒保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羅薇一通亂抓,疼得嗷嗷直叫,而我則轉身就跑,飛快地衝入了人群。

  這就是身手敏捷的好處,別人還沒回過神,我早就沒了人影,把滿場的哭喊聲、叫罵聲、起哄聲……遠遠的拋在了身後。

  “想傷我?下輩子吧!”我溜出酒吧後門,在幽暗的小巷裡哼了聲,正得意著,忽然聽到身邊傳來一聲冷笑。

  那聲音很輕,帶著些許不屑,卻把我驚出了一聲冷汗。但當我回過頭,去看誰站在那兒的時候,我簡直嚇得都快尿了!
  這個隱沒在後巷黑暗中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經常來我家討債,在道上令人聞風色變的幫會頭目鬼刀。

  那一刻,我想到了莫老大跟我說的那些有關鬼刀的駭人聽聞的傳說,雖然我從沒真正見識過他的厲害,但是眼前這家夥會砍人手腳、斷人筋骨的傳聞還是在我的腦海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我屏住了呼吸,恐懼讓我的心怦怦直跳,我想拔腿就跑,但總覺得只要轉個身,這家夥就會從身後抽出一把長刀把我砍個稀巴爛。為防止死後還要靠DNA才能辨別出身份,我決定暫不驚動他,一步步往後退。

  時間在那一刻忽然變極其漫長,每退一步都是那樣艱難,可鬼刀似乎並沒有急於砍我的意思,他穿了件黑色背心,依靠在牆邊,大半個人隱沒在黑暗中,暴露在燈光下的手臂上,清晰可見猙獰的紋身。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我準備好轉身狂奔。

  就在這時,酒吧的後門突然開了,一個朋克打扮的女孩從酒吧裡衝了出來,醉醺醺地喊著:“鬼刀哥,你出來啊!為什麽要拒絕我,不要再把我當小孩子,我都已經十七歲了!”

  十七歲,果然是個無所畏懼的年紀。

  那一刹那,我似乎從這個女孩身上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可就在這時,一股巨大的力量拉入了黑暗中,身體被推到牆上那一刹那,嘴也被捂住了。

  “噓!”

  我不敢相信,讓我別說話的人竟然是鬼刀,此刻她正抱著我的腰,將我壓在牆上,樣子像極了一對正在親熱的男女。

  “鬼刀哥,你不要躲了,我知道你就在附近,我收回剛才的話還不行嗎?我不亂說話了,你不要拋下我……”那女孩顯然沒有發現自己要找的人正近在咫尺,在轉了一圈找不到人後,她又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身後,一個同樣打扮的男孩寸步不離地跟著她,看樣子應該是她的朋友。

  我目睹著一切,覺得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不僅在這兒遇見了鬼刀,甚至莫名其妙的做了他的擋箭牌。此刻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他還沒把我認出來,這樣我便可以順利脫身。但是,直到那個女孩走遠,他還是沒有將我放開的意思。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我感到越來越緊張,但又不敢輕舉妄動,隻好緊緊盯著他的臉。

  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長著一張很賞心悅目的臉,既不像夏司桀的陰柔,也不像黎耀凡的冷酷,他身上有種獨特的味道,像出沒在黑暗中的野獸,渾身散發著一種另獵物膽戰心驚的威懾力。

  我真不希望成為這樣一隻野獸的獵物,可他卻已經開了口:“別以為我不認識你。”

  那像從黑暗深處傳來,令我渾身一震,此刻門混過關的可能性已經幾乎為零了,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硬碰硬。

  “快看,那女的又回來了!”我大叫一聲,本想趁他分神將他製服,畢竟我這身功夫不是白練的。

  事實證明,我低估了鬼刀的實力。

  他非但沒有中我的圈套,還迅速對我的襲擊做出了反應,不出三招我就敗下陣來,被一把鋒利的瑞士刀抵在了臉。

  “不想破相,就別給我耍花樣。”

  那把刀很鋒利,寒光映在我的臉上,讓我的心怦怦直跳,我往後緊貼住牆壁,勸道:“你別亂了,殺了我,你一分錢都拿不到。”

  “你覺得我會殺你?”他忽然反問了一句。

  我被問住了,良久才弱弱道:“難道……你打算放過我?”

  “你說呢?”他哼了聲,收回手中的刀將我放開。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做,頓時有些發愣,卻見他收回刀後,忽然從兜裡掏出根煙,點上,抽了一口之後,才掃了我一眼,淡淡道:“我答應了一個人,最近不找你麻煩。”

  我松了口氣,但還是忍不住問:“那個人是黎耀凡嗎?”

  “既然知道,又何必問?”

  “那家夥還真是說到做到……”我低頭苦笑,盡管早已猜到是黎耀凡,但是一想到自己剛才又受了他的恩惠,我心中不免有些鬱悶。

  “走吧,下次遇到我就沒那麽好運了。”鬼刀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咬牙抬起頭:“就算下次你用刀捅我、放火燒我、拿水淹我,我還是那句話:沒錢!”

  “很多人都那麽說。”他這樣說著,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問:“那後來呢?”

  “後來……”他終於看了我一眼,放下手中的煙,用修長的手指彈落了一些煙灰,並朝我走近了一步,問,“你想知道?”

  我急忙側身避開,充滿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

  他又朝我逼近了一步。

  我繼續往後退,一邊退一邊用手摸索剛才瞥見的那段廢棄的水管,終於我的目的達成了,在鬼刀繼續向我靠近的那一刻,我飛快地掄起手中的水管,朝他打了過去。

  這次我沒失敗,鬼刀悶哼一聲,倒在了地上,我上前一步奪走了他手中的煙。“年紀輕輕抽什麽煙?小心得肺癌!”說完,我把煙一丟,轉身就跑。

  我大概這輩子都沒跑那麽快過,直到一口氣跑出小巷,確定他沒追上來,我才轉身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我多少有些後怕。

  只見在巷子那頭昏黃的燈光下,鬼刀正毫發未傷地站著。他指了指我:“喂,下次要是敢碰我的煙,就別想我再放過你。”

  “少抽點吧,會死的!”我不甘示弱地回了句,拔腿衝進了人群裡。

  在度過了一個離奇的夜晚之後,第二天我和羅薇在酒吧相遇的照片還是被登上了八卦周刊的頭版頭條,那一排寫著《新歡舊愛齊登場,爭風吃醋為情郎》的標題大字,幾乎閃瞎了我的狗眼。

  我真的很氣憤,說什麽新歡舊愛我也就忍了,憑啥說我為黎耀凡爭風吃醋?那混蛋也就羅薇稀罕,我都恨不得把他脫光了五花大綁雙手奉上!

  我把那份報紙甩在地上,罵了句:“狗屁報紙,就會瞎寫!”

  站在一旁的樂姐卻將那份報紙撿了起來翻看,一邊看一邊自言自語:“不是啊,我覺得有些寫的還蠻有理有據的嘛,像這幾段寫的……哇!好像有內幕啊!”

  “還能有什麽內幕啊?”我不耐煩地問。

  “你看這裡面寫的啊!”樂姐拿著報紙湊了過來,指著一段話煞有其事地說,“這裡有寫羅薇以前整過容呢。”

  “女明星整容有什麽大驚小怪的?”我白了她一眼。

  “不是啊,你看這兩張整容前後的照片,我怎麽覺得她整完挺像你的啊?”

  “你當她有病啊,花錢整成我這樣?”我還沒意識到重點。

  直到樂姐又把她的話重申了一遍:“我的意思是說,她以前長得還要漂亮,可整完以後長得像你!”

  我一怔,忽然之間好像意識到了什麽。

  樂姐還在繼續地說著:“這裡面有分析啊,說羅薇沒整容前長相雖然甜美,但始終紅不起來,直到做了整容以後,忽然就傍上了黎耀凡,然後就紅了。所以這個記者認為,黎耀凡之所以會看上整容後的羅薇是因為……她長得像你?!”樂姐驚叫起來,拚命拉我的衣服,“千星,你快看啊千星!你說這會不會是真的啊?”

  那一刻,我的腦海中突然一片空白。

  我從沒懷疑過曾經我和黎耀凡之間的愛情,但我也絕沒有想到過,在歷經了那麽多恩恩怨怨之後,他竟然還會對我有感情?

  我覺得那是不可能的,畢竟我爹犯下的不是小罪,當年他為了能夠從亞凡集團手中奪取一個合作項目,刻意偽造了黎中正犯罪的證據,將他陷害入獄。後來雖然那些犯罪證據被證實是偽造的,但他卻因此而死在了獄中。

  可以說,黎耀凡的父親幾乎就是我爸親手害死的,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會恨我再正常不過了。而且自從我爸發現了我對黎耀凡念念不忘之後,更是極度反對,甚至將我送去外地親戚家,不讓我們見面。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和黎耀凡可以說斷絕了任何了聯系,即使曾有那麽一段時間,我想他想得幾近瘋狂,但那終究只是一段過去了十年的感情。

  十年,可以讓一個人嘗遍從天堂跌落地獄的滋味,也可以讓一個人放下過去的種種,甘願接受命運的懲罰……

  但是十年,真的放不下一段感情嗎?

  我不敢說我已經忘了黎耀凡,畢竟一段深入骨髓的感情,即便是死亡也無法磨滅。但是我早已決定將這份愛掩埋,成為永不觸碰的禁地,但今天的這篇報道卻讓我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觸動。

  他還會記得那段十年的前的感情嗎?
  在那段我曾為他酗酒、抽煙甚至自殺的年月裡,他是否也曾和我一樣痛苦過?我不敢去想象,我怕這一想,就會墮入回憶的深淵,再也狠不下心了……

  “千星?千星!”樂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搖著我說,“你在想什麽呢?電話響了,趕緊接啊!快啊!”

  我回過神,這才發現手機已響了很久,屏幕上顯示的正是此刻我最不願提及的那個人。

  “怎麽不接呢,是黎總打來的呢!”樂姐催促。

  “你幫我接!”我對樂姐說。

  “什麽?”樂姐嚇得不輕,急忙擺手,“我……我不接!你接,你接!”

  “不接就把你的遊戲卸載了,網線拔了,電腦砸了!”我威脅。

  樂姐總算投降了,雙手顫抖著接起了電話、

  “喂?黎總啊?千星她……她……她……”樂姐萬分無奈地看我。

  我做了個不在的手勢。

  “她說她不在!”樂姐的飛快的回答。

  我真想吐她一臉狗屎!
  “好,好的好的!我會跟她說的,明晚六點是吧?行,沒問題!可以可以!”

  我終於還是在樂姐搗蒜似地點頭中忍不住想去接電話,但是樂姐已經把電話給掛了,滿面春風地對我說:“黎總說明晚要帶你去參加一個舞會。”

  “什麽?你不會答應了吧?!”我驚叫。

  “對啊。”樂姐一臉無辜地看著我,“不是你讓我接的嗎?”

  “我讓你接,沒讓你答應啊!”

  “我怎麽知道你在想什麽啊,要我接電話又不讓我答應,明明在又說不在,現在還怪我!你的破事我不管了,你要回絕自己打電話吧,拜拜!”樂姐說完,把手機塞我手裡,氣衝衝地走了。

  留下我一個人對著手機,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糾結很久很久,最後還是認命地把手機塞回了兜裡。

  既然有些事無論如何也躲不掉,那就只有硬著頭皮去面對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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