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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千星輝》第7章 危險的遊戲
  第7章 危險的遊戲

  雖然趕走楊志年讓我解了一口惡氣,但是對於恢復自由身的我來說,情況卻不容樂觀。我很清楚,做我們這行的一旦失去了公司,要想自己接活將變得非常困難。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一旦拍完這部《天使》我就很可能面臨失業的危險。

  就在我為了工作憂心忡忡的時候,卻忽然接到了好幾家公司拋出的橄欖枝,他們也不知道從哪兒得到的消息,通過各種途徑找到我,向我表達合作的意願。

  面對突然而來的幸運,坦白我說我很吃驚,但同時我也可以理解。畢竟現在我正和黎耀凡扯著關系,這世上有哪個和黎耀凡扯上關系的女明星沒有大紅大紫過?像羅薇就是最好的例子。

  當年她的名字還沒跟黎耀凡一起出現在八卦雜志上的時候,充其量只是個長得比較清純的小明星,後來也不知怎麽的攀上了黎耀凡,運氣便開始變得出奇得好。一時間各種電影、電視、廣告……出現的全是她的臉,傻子也看得出這是為什麽。

  此刻,這樣的“好運氣”突然降臨到了我身上,我卻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我不想跟他扯上任何的關系,更不想借他的名氣為自己炒作,我隻想踏踏實實地走好自己的路,把他甩得遠遠的。

  為此,我拒絕了所有聯系我的演繹公司,就連找我拍廣告的都不例外。

  “你這簡直就是傻到家了!”在得知我放棄了所有的機會之後,樂姐為我痛惜不已,“就算你真的那麽痛恨黎耀凡,也沒必要把送上門來的機會往外推,現在哪個明星不是靠炒作、靠緋聞出名的?況且你又不像羅薇那樣為了出名不擇手段,你行得正坐得直,有什麽好怕的?”

  “我不是怕。”我向她解釋,“如果今天我坦然接受了這些,以後就會有更多的誘惑擺在我面前,如果不學會克制自己,人是永遠沒有底線的,到那個時候我和羅薇又有什麽區別?所以你別勸我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會決定。”

  “你忽然說的那麽高深,我都不知道說什麽,算了算了!你自己的事自己決定吧,反正現在我也不是你的經紀人了,作為朋友我挺你就是了。靠,姓楊又在催命了,我先掛了,有空再給你打電話!”樂姐說完,匆匆掛了電話。

  “克制自己?看來這幾年,你學得到不少。”一道陰影突如其來地遮住了我頭頂的陽光,著實把我嚇了一跳。

  我覺得自己快被他瘋了,自從打了那個莫名其妙的賭之後,這個平時忙得全世界亂飛的大人物,就像陰魂一樣頻繁出現我的身邊,時刻都能把我嚇得一驚一乍的。繼續這樣下去,就算我不瘋,世界的經濟都要被我拖垮了!

  我不耐煩地抬起頭,看到此刻天氣正好,他背對著陽光立在那裡,夏日的耀陽將他挺拔的身姿映照得一覽無余,怎麽看都是個令人垂涎的美男,但我卻表現得很鎮定,我說:“就算你是投資人,也別到處走來走去,影響演員的工作行嗎?我很忙的!”

  “忙著打電話?”他挑眉。

  忙得想掐死你啊!我咬著牙,在心裡對自己說:衝動就是魔鬼,我要克制!克制!

  “現在是午休時間,難道劇組不允許親友探班?”他又說。

  我終於克制不住地破口大罵:“探班可以,但麻煩你照照鏡子,看自己哪裡長得像親友?就算你把親友兩個字翻譯成十國語言寫在臉上,我也看不出我跟你到底有什麽關系!所以麻煩你以後別來煩我了行麽?”

  由於我的反應太過激動,以至於附近的工作人員全都朝我們周邊看過來,離我們最近的那幾個年輕女孩大概覺得我剛才的樣子實在是碉堡了,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崇拜。

  這讓我多少有些成就感,挑釁地看了眼黎耀凡,用眼神示威:我就罵你了,想怎樣?大庭廣眾的,有本事你咬我啊!

  這家夥果然沉得住氣,面對我的挑釁竟然可以面不改色,而且嘴角還抿起了一絲詭異的微笑。當時我正坐在台階上,而他卻居高臨下,哪怕我氣勢再強,也不免因為這樣的微笑而感到了一點點心虛。

  早知道這樣,剛才就應該站起來……不行啊!站起來也沒他高,應該搬條凳子才對……不!還是站桌子上比較保險!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黎耀凡突然挨著我坐了下來,烈日當頭,我們都穿著短袖。裸露在外的手臂有意無意地觸碰到了一起,我以最快的速度地往旁邊挪了挪。

  他看了我一眼,揶揄道:“你好像很緊張?”

  這不是廢話麽?幾百萬的真皮沙發你不坐,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坐台階,別告訴我這叫體驗生活,傻逼才信!我一邊想,一邊故作鎮定地冷哼了聲:“緊張什麽,我又不像你,沒做虧心事。”

  “是嗎?”他頓了頓,忽然坐近了些。

  手臂再次觸碰到一起,我幾乎從台階上跳起來:“夠了,你到底想怎樣?沒事我先走了!”說完,我便要走。

  他一把抓住我:“你不是一直想我離你遠點?”

  “是啊,求之不得!”

  “坐下陪我一會兒,我就讓你如願。”

  我承認,這話對我來說實在太有誘惑力了,我懷疑地看著他:“真的?你又想幹什麽?”

  “我想幹什麽你不必知道,只要告訴我坐還是不坐?”

  如果坐下就能讓您黎總離我遠遠的,別說是坐台階,就是做釘板我也願意啊!

  我一屁股坐了回去,眼巴巴地看著他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雖然你不是什麽君子,但說謊會沒有小雞雞的。”

  “我有沒有,你最清楚。”

  “下流!”我紅著臉罵他。

  “是你先問的。”

  “我……”我頓了頓,忽然意識到自己幹嘛跟他廢話那麽多,已經陪坐了,還要搭上陪聊陪吵架,我他媽的都成三陪了!我說:“我跟你無話可說,麻煩你坐夠了就趕緊滾,有多遠,滾多遠!”

  正說著,劇務小何突然拿著兩個盒飯朝這邊走了過來:“千星姐,這是你的,今天辛苦了!下午的戲要加油哦!”

  我笑眯眯地接過盒飯,正要回答,突然聽到黎耀凡問了聲:“我的呢?”

  我和小何都被這句突如其來的話給唬住了,特別是小何,嚇得手上的盒飯都差一點掉在地上,愣了良久才哆哆嗦嗦地伸出手道:“沒想到黎總您會來,要……要不我把我的給您……”

  “那我就不客氣。”他這個不要臉的竟然伸手去接。

  我頓時就怒了,一把攔下他:“小何忙了一上午了,你好意思搶她飯吃?要吃吃我的!”說完,把自己手裡的盒飯遞過去。

  我的行為再次震驚了所有人,此刻大家看我的目光已經不能用崇拜了來形容了,簡直就是膜拜,這令我倍感自豪。

  然而這種自豪感僅僅維持了數秒,當黎耀凡真的接住盒飯的那一刹那,我忽然後悔了,雙手緊緊地抓著盒飯,那可憐的紙盒都被我抓得變了形,我還是不肯放手,一臉心痛地問:“你到底什麽時候走?”

  “吃完就走。”他沒放手,同我僵持著。

  “別怪我沒提醒你,這菜裡用的都是地溝油。”我說完,黎耀凡面不改色,倒是周圍在吃飯的人全都一臉吃了屎的表情。

  我繼續掙扎:“除了地溝油,還有瘦肉精、蘇丹紅、膨松劑……”

  “我不介意。”他開了口,卻顯得毫不在意。

  算你狠!我終於敗下陣來,松手將盒飯送了出去,眼睜睜地看著他打開盒飯,感覺自己的在滴血。

  曾經,有一份美味的盒飯擺在我面前,可我卻沒有珍惜,直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此,如果上天可以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會對那個搶我盒飯的人說四個字:你去死吧!如果非要在這四個字上加一個期限,我希望是……

  “拿著。”黎耀凡的聲音,打斷了我遐想。

  我回過神,看到那盒飯紋絲未動地放在我手裡,而黎耀凡早已站起來,準備走了。

  “喂,你怎麽又不吃了?”我實在忍不住好奇心,問他。

  “你想我吃?”他停下腳步,反問。

  “不不不!”我拚命地搖頭,用手護住盒飯。

  他勾了勾嘴角,笑容竟然沒有露出以往的嘲諷,而是道:“我要出差一段時間。”

  “去哪裡?”話一問出口,我就發現自己又二了,趕緊補上一句,“去哪兒都不管我的事!”

  他笑了笑,沒再回答我,轉身留給我一個大步離開的背影。

  我低頭思索了很久,覺得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那麽的莫名其妙,他為什麽來?為什麽要坐到我身邊?又為什麽要拿我的盒飯?直到我打開盒飯,看到米飯上被放成心形的胡蘿卜,才恍然大悟。

  “千星姐,你真幸福。”小何在一旁羨慕地說。

  幸福嗎?我苦笑。

  為了贏,為了讓我愛上他,他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感情對他來說不過是場遊戲,溫柔只是贏得遊戲的手段罷了,如果這我都當真,那還混個屁!
  黎耀凡雖然出差去了,但他留下的後遺症卻不少,八卦雜志把他來探班的照片做成頭條放在最醒目的位置,特別是那張我倆搶盒飯的照片,竟然被描述成他含情脈脈地給我送飯!送你妹的飯啊!你有見過身家上千億的有錢人,追馬子用盒飯的嗎?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但偏偏就是有那麽多人深信不疑,以至於《天使》的關注度居高不下,簡直成了本年度最受期待作品之一。

  所有人都在好奇,我究竟有什麽本事,可以榜上黎耀凡這樣大人物。在公眾的眼裡,我簡直成了“灰姑娘”的代名詞,每個人都想從《天使》這部電影裡,一睹灰姑娘的魅力。

  可就在這時,一篇名為《昔日仇人女,今成未婚妻》的新聞橫空出世,打破了所有人對王子和灰姑娘的幻想,也打破了我極力想掩飾的過去。

  那篇報道是這樣描述的:

  經過多番調查,可以確定沈千星原名林千星,正是七年前曾轟動一時的“林氏集團融資案”的主角林仁義之女。當年林仁義在宣布了林氏集團破產之後就神秘失蹤,警方懷疑他攜款潛逃到了國外,但一直未能將其捕獲。這起融資案在當時導致了至少八家公司倒閉,十幾家公司面臨破產,上千股民利益受損。盡管變賣家產,但林家母女還是背上了上千萬的債務,筆者猜測,林千星正是為了躲債,才會選擇改變姓氏,靠做替身謀生。

  另據知情人士透露,林仁義在早年曾陷害好友黎中正,害其身敗名裂,冤死獄中。傳說黎耀凡東山再起之後,為了替父報仇曾在“林氏集團融資案”中做過不少動作,雖然只是傳聞,但黎耀凡和沈千星兩人絕對稱得上是有血海深仇……

  這篇報道還寫了什麽,我已經看不下去了,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媒體沸騰了!這世上有什麽比在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裡加上復仇、陰謀、兩代恩怨……這樣的狗血元素更具有賣點的呢?
  可這恰恰是我最不想面對的事,因為當真相被曝光的時候,我所承受的將不僅僅只是那段過去,還有許多懷恨在心的謾罵。

  正如那篇報道所說的那樣,“林氏集團融資案”導致了上千股民利益受損,他們中的許多家庭曾因此而妻離子散,就算黎耀凡曾暗中動過手腳,但說到底還是我父親利欲熏心,才會把別人害成這樣。

  那些人會罵我,我可以理解,但當幾十個大伯大媽拉著橫幅出現在《天使》片場進行抗議時,我真的不知道該做什麽才能彌補一切。

  “罪人之女“這是他們對我的稱呼,也是我這一生所背負的痛。

  此刻我唯一慶幸的是,我媽不在這兒,不用一把年紀了還受這種罪,她是個再善良不過的家庭婦女,當年我們本可以保存一處歸在她名下的房產,作為我們孤兒寡母的棲身之所,她卻執意要將其賣掉,賠償父親欠下的債。

  我傳承了她的性格,從不想欠人什麽,但是現實卻逼得我無法不欠。

  “千星,你回去休息幾天吧,現在這種情況不太適合拍戲。”導演委婉地向我提出了離開的要求。

  而我也只能答應,在這裡,除了沒法靜心拍戲之外,還會影響到劇組其他人的情緒。外頭那些人的怨氣實在太重了,繼續拍戲只會連累別人,我所能做的只有躲一時算一時,希望他們平息憤怒之後,可以讓一切恢復平靜。

  我好不容易從劇組脫身,回到公寓時已近傍晚,天色看起來不太好,沉重的烏雲壓迫著天空,就像我此刻陰鬱的心情。

  電話還是一個接一個的響著,全是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記者,當然也有不少威脅要將我置於死地的人。我心煩意亂,索性把手機關了,這才終於有了片刻的寧靜。可這時,外頭卻突然開始起風,愈刮越烈,遠處的天空隱隱傳來轟鳴的雷聲,向人們預示著一場狂風暴雨的來臨。

  我從小便怕極了這樣的電閃雷鳴,低著頭,加快步伐往樓上奔去。此時此刻,我只希望有一處安身之所,至少可以為我抵擋一時的狂風暴雨。

  可現實卻容不得我有片刻的安寧,我看到公寓的門敞開著,房東周阿姨正拖著我的行李箱往外走。

  “阿姨,你這是幹什麽?”

  “幹什麽?”周阿姨看了我一眼,我從沒在她的眼裡看到過這樣的冷漠,“問問你爹做了什麽?當初我看你們孤兒寡母很可憐,才把公寓低價租給你們,哪知道你們就是那個畜生的妻女,當年我家老頭辛辛苦苦了一輩子賺的錢,就是讓那個畜生賠光的!現在還改名換姓地騙我,你還要不要臉啊?”

  “阿姨,我不是故意的,你聽我解釋……”

  “有什麽好解釋的,報紙上都寫了,你還想編什麽謊話騙我?今天算便宜你了,你的東西都在這兒,我本來打算去丟掉的,既然你來了就趕緊拿著東西給我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和你媽,滾啊!”

  雷聲劃破天空,我從沒有感到過這樣的難受,這個在我印象裡永遠慈祥善良的婦人,竟會對我失望到如此地步。此刻,她那的冰冷的眼神,就像一把鋒利的刀深深刺入我的胸口,痛得我無法呼吸。

  我幾乎跪下來,拉住她的衣角:“阿姨!我求你了,別趕我走,這都是我的錯,但我真不是故意騙你的,我不知道你們家的事,我一定會想辦法把錢還給你們的……”

  “你別碰我!我不要你還錢!你走啊!我不想看見你!”她用手狠狠推我,叫罵聲引來了周圍的鄰居。

  “快走吧!真是害人精!”

  “就是啊,枉費周阿姨對你們那麽好,真沒良心!”

  “再不走就報警了啊,快走!”

  我在這裡住了近三年,哪怕生活再苦再累,也堅持對每一個鄰居笑臉相迎,我曾天真的以為,只要忘記過去就能重頭再來。直到此刻淹沒在無數冷言冷語中,我才幡然醒悟,原來一切不過是我的癡人做夢罷了,罪惡之血將永遠流淌在我的血液裡,詛咒我永生永世。

  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離開那裡的,天空落下豆大的雨滴,狠狠地砸在我的身上,我忍淚緊咬著嘴唇,直到嘴裡溢滿血腥的滋味。這是我第一次那麽痛恨自己的身世,哪怕七年前都不曾如此。

  如果可以選擇,我願從出生便是個窮人,即便吃不飽飯,也總有個完整的家。這世界那麽大,為什麽容不下一個渺小的我?只因為我父親犯過錯,所以我活該要背負一切的罪?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雨下得越大了,閃電伴隨著雷鳴,每一下都捶打著我的靈魂。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腳都在發抖,那種從內心深處蔓延出來的恐懼,讓我根本無法控制。

  我找了個可以避雨的角落蹲下,雨水早已將我的全身打得濕透,接上偶有行人走過,也只是將我當成一個流浪漢罷了,不曾有同情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

  世態炎涼——是我活到現在體會最深刻的一個詞。

  我想,或許我這種隨遇而安的心態從一開始就錯了,人們只會記得一時的好,卻會牢記一世的罪,誰都不會把同情施舍給一個罪人之女,要想獲得尊重,就只有靠自己從謾罵中一步步走出來!
  我把臉上的雨水擦乾,打開手機,想給樂姐打個電話。此刻,我無依無靠,唯有她還能幫我一把。

  可就在我打開手機的那一刹那,我媽的電話卻打了進來。

  我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咬牙摁下了通話鍵,母親的聲音隔著無情的風雨從電話那頭傳來,聽起來是那麽的溫暖。

  “女兒,你怎麽把電話給關了?出什麽事了嗎?”幸好,她遠在鄉下,對我的事毫不知情。

  “沒事,我剛才沒電了。”我哽咽著,雨聲很好的掩飾了這一切。

  “你那邊怎麽那麽吵啊?是下大雨吧?我聽廣播說你那兒今天有大暴雨,你可要小心啊,打雷閃電就在家呆著,千萬別出門!”母親叮囑著,她雖然患有嚴重的失憶症,卻始終記得我懼怕風雨。

  此刻,為了不讓她擔心,我只能騙她:“媽,你放心吧,我在家哪兒都不去!”

  “這我就放心了,媽現在啊最怕的就是你光顧著工作,不好好照顧自己。要不是怕連累你,我早就回去了,女兒媽真的很想你!”

  我的眼裡快憋不住了,咬著牙說:“我也想你,媽!等我攢夠錢了,就把你從鄉下接回來住,你也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想吃什麽千萬別省著,我會給你寄生活費的。”

  “傻孩子,媽現在在鄉下吃喝都有,你擔心什麽?錢你自己留著,該花就花,千萬別虧待自己……”

  掛了電話,我的心情久久無法平複,感覺眼淚嘩嘩的往下流,有感動更有悔恨。

  我恨自己不爭氣,努力了那麽多年,不僅還不了債,還連唯一住的地方都沒了。如果母親知道我此刻如此狼狽的坐在街角,向她編造著謊言,不知會怎樣失望……

  雨還在下著,街的那頭響起了車鳴聲,緊接著兩道車燈亮起,燈光穿過之處,全是朦朧的水汽。

  一道閃電又亮了起來,我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但幾秒鍾過後仍有巨大的雷聲炸進我的耳膜裡,嚇得我渾身發抖。

  風把雨水都吹進了我簡陋的庇身之所,打在我的臉上、身上,冷進心裡。

  忽然,耳邊響起刹車聲,車門打開,有人從車裡走了下來。

  我睜開眼,迎著刺眼的車燈,看到一個佇立在雨中高大的身影,他撐著一把黑色的傘俯視著我,臉的三分之二全都埋在陰影裡,那如獵鷹般銳利的目光,穿透風雨落在我的身上,那感覺再熟悉不過。

  我並沒有因為他的出現而做出任何過激的反應,冰冷的雨水麻木了我的思維。

  閃電又一次亮起,瞬間照亮了一切,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他面色凝重,一動不動,氣勢凌厲猶如天神。

  我低下頭,將臉埋進膝蓋裡,再一次用手緊緊捂住耳朵。雷聲依舊響起,但雨水卻沒有再落到我身上。我抬起頭,黎耀凡已走近我,用身體擋住呼嘯的風雨。

  “起來。”他冷冷地說。

  我沒理他,繼續用手捂住耳朵,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

  他蹲下身拉住我,聲音稍柔了些,“走吧,我帶你去車裡。”

  當他的手觸碰到我的時候,我的精神終於崩潰了,我鼓足力氣,用力甩開他的手,在風雨中歇斯底裡地喊,“走開!我不要你假惺惺的同情,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他們一樣,都恨我!討厭我!我到底做錯什麽了?難道父母可以自己選嗎?是不是要我死了你們才甘心!是不是,你說啊,到底是不是!?是不……是……”

  風雨早已將我的體力透支,而這樣的瘋狂也終於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在最後一個還未說完的時候,我眼前一黑,倒進黎耀凡的懷裡。

  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知道醒來時整個人就像死過一回似地,頭暈腦脹,渾身無力,只要稍動一下,身上的每一處肌肉便酸痛無比。

  “你醒了啊?”有個面熟的中年婦女站在我面前,手裡端著水,對我說,“你醒了也別亂動,醫生交代要你先把藥吃了。”

  她這一說,我才發現自己原來正掛著水,但這兒看起來卻並不像醫院,倒像是個裝修精致的房間。

  我開口,用乾澀地喉嚨艱難地問:“這是哪兒?你是誰?”

  那女人看了我一眼,似乎不是很樂意回答這樣白癡的問題:“這是我們少爺的房間,他交代我要照顧你,你什麽都別問了,先把藥吃了。”

  “我不吃。”我拒絕,她一說起少爺,我就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想起自己在狂風暴雨的街頭,狼狽不堪地倒進黎耀凡的懷裡。我沒想到,這家夥竟然把我帶家裡來了,還帶進了他的房裡。即使我現在病的不輕,也能意識到這有多危險,我說:“我不要吃藥,我要離開這兒。”

  “你要走我不攔你,先把藥吃了,少爺交代的事我必須做好。”那女人語氣充滿了敵意,此刻還不趕我走,無非礙於黎耀凡的威嚴罷了。

  或許是因為病的不輕,令我的脾氣多少有些情緒化,我一把推開她:“走開,你不要吃藥!”

  “你發什麽脾氣呢,還當自己是大小姐嗎?”

  她的話終於讓病暈頭的我,想起了一些事,我說:“我記得,你是孫……”

  “孫嬸你先出去。”門開了,黎耀凡突然而至的聲音確定了我的回憶。

  對!她是孫嬸,是那個我很小時就為黎家工作的傭人,我還記得她總是板著一張臉,小時候我還很怕她。

  見黎耀凡進來,孫嬸的樣子柔和了很多,低下頭道:“少爺,沈小姐不肯吃藥,還說要走。”

  “知道了,把藥放著,你先出去吧。”黎耀凡交代了聲,孫嬸便放下藥走了,我注意到她臨走時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顯然比過去還不喜歡我。

  我不在乎這些,我隻想快點離開這,但孫嬸的離去,還是讓我不得不面對和黎耀凡同處一室的尷尬。

  周圍忽然安靜了下來,外面好像已經晴了,沒有電閃雷鳴不代表危機已經過去,至少他的目光令我覺得危機四伏。

  我決定先發製人,打破這份安靜:“她剛才說的沒錯,我不吃藥,我要走了。”

  “你確定有力氣可以自己離開?”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擊中了我的軟肋,此刻的我別說是走出黎家大門,就是從床上起來都無比困難。

  “你猜自己睡了多久?”他又問。

  多久?這問題讓我無法回答,我隻覺得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

  “離我把你撿來到現在,應該正好二十四個小時。”他淡淡道。

  天哪,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在黎耀凡的床上睡了那麽久,我良久才從這種震驚中回過神,自嘲道:“那我真是要謝謝你。”

  “怎麽謝呢?”他忽然坐到床邊上,漆黑地眸子緊緊盯著我。

  這樣的距離遠遠突破了我心裡可接受的范圍,我一愣,這才發現他好像剛洗完澡,身上隻穿了件浴袍,頭髮濕漉漉的,臉上少分了戾氣,多了一份……野性?
  當這奇怪的詞從我腦海中冒出來的石化,我本能的往後縮了縮,他卻忽然摁住我的手。

  “在掛水就別亂動。”他的聲音很低沉,沙沙的像在試圖觸碰我的心,我能感覺到他手掌灼熱的溫度,還有那赤裸裸的眼神。

  要是在平時,以我的身手絕對可以一掌把他拍進牆裡摳都摳不下來,但是現在,如果他真想對我做點什麽,恐怕我連叫的力氣都沒有,所以我決定采取懷柔政策。

  “我病了,還病的很重。”我提醒他。

  “所以呢?”他挑眉。

  “所以你千萬別碰我,我會傳染給你的!”

  “你什麽時候這麽為我著想了?還是說……”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伸手撥了撥我的頭髮。

  我驚得渾身都顫了一下,沒敢亂動,很怕自己一個細微的反應都可能激發他的獸性,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只見他用手指撥開遮住我眼角的發絲,手很自然的停留在了我的鎖骨處,溫熱的手掌緊貼著我的脖子,眼神深邃,變得和剛才有些不太一樣。

  我看不透他在想什麽,隻覺得此刻的自己渾身僵硬,我能察覺到我們之間的距離是那麽近,以至於我可以很好的看清他:橘色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很好地鐫刻他深邃的眼眉、高挺的鼻梁,和標志性的薄唇,尚未擦乾的細小水珠在他的黑發上折射出迷離的光芒。

  分開那麽多年來,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看他。我早已忘記,上次這樣看他是什麽時候,這張記憶中的臉少了年少時的稚氣,多了成熟與穩重。曾幾何時,我無數次的幻想十年後依舊深情的對視,可時間卻給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他的臉湊得比剛才近了些,我回過神,迅速開口:“我頭暈,我要吃藥。”

  他怔了怔,意識到什麽似地苦笑了一下,終於還是縮回了手,站起身幫我把藥拿了過來、

  “這藥嗜睡,吃完就再睡會兒。”他說。

  我接過藥艱難地咽下,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抱怨:“難吃死了。”

  “總比橫屍街頭好。”他時刻不忘諷刺我。

  “謝謝你啊,大善人。”我朝他翻了個白眼。

  “記得知恩圖報就好。”

  真是得了便宜賣乖,不要臉!我還想繼續跟他鬥幾句,但體力已不容許我那樣做,無邊的倦意再次襲來,讓我忍不住不上眼。

  被角被拉上了些,“我不打擾你了,睡吧。”他說著俯身關滅燈,站起來。

  “等一下……”我無力地叫住他,問:“我什麽時候能走?”

  黑暗中傳來他的聲音:“或許,等你好了。”

  “什麽叫或許啊?我好了就走……”我的抗議聲沒入黑暗中,良久才傳來一聲關門聲,大概算是他的回答。

  不知為何,我突然有了種掉入狼窩的感覺。

  再次醒來時,漫長的黑夜已經過去了,晨曦穿過厚重的窗簾透進來,預示著這是一個好天氣。

  我感覺比之前好多了,手上的點滴不知何時已被撤去,我試著動了動身子,發現渾身有了些力氣,雖然不能生龍活虎,但至少可以讓我有力氣偷偷溜走。

  我還記得黎耀凡昨晚離開時那句意味深刻的話,他的想法那麽多變,誰知道下一秒會又會想出什麽鬼主意整我。恰巧此刻屋內無人,而坐以待斃又恰好不是我的風格,所以我決定離開。

  然而,事情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順利。

  天剛亮,黎家的傭人們已經開始工作了,我才走出房門,就聽到孫嬸在樓下客廳裡大聲地呵斥著:“這麽晚才起床,都不想幹了嗎?低著頭幹嘛,還不上去打掃!”她還是像以前那麽凶,一群傭人被她嚇得趕忙往樓上跑。

  聽到樓梯裡傳來腳步聲,我隻好決定暫時退回房裡,不曾想房門被我關上後不知為何竟然打不開了,眼看著一群人就要上來,我沒來得及多想,便推開隔壁房間虛掩著的門,閃了進去。

  其實幾個傭人而已,我本沒什麽好怕的,但是昨晚見到孫嬸那一幕卻讓我產生了怯意,畢竟黎家曾是我常來的地方,多少有些熟面孔還認得我。風水輪流轉,當年的大小姐成了今天的落魄女,我可不想再被人指指點點。

  可這次我失算了,當我正慶幸著終於避開那群傭人的時候,卻聽到身後房裡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

  我心一驚,預料到什麽,頭也沒回便想開溜。

  “都來了,不打個招呼就走嗎?”黎耀凡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我耳中,迫使我不得不停下腳步,慢慢轉過了身。

  這竟是他的書房,他好像也剛醒沒多久,穿著一身睡衣,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翻看報紙。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的手邊放著一份早餐,熱氣騰騰的咖啡和新鮮的土司對於一個已經一天兩夜沒吃飯的人來說,簡直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我很沒出息地咽了口唾沫。

  “過來?”他頭也不抬地說了聲。

  我有些動搖,但僅剩的理智還是讓我克制住了,我沒過去。

  他終於放下報紙,直視我,簡單的說了句:“過來,把早飯吃了。”

  我不得不承認,這簡直是重逢以來,我從他嘴裡聽到過的最動聽的一句話,饑餓戰勝了理智,我拖著步子乖乖地走了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狗血的一幕發生了!

  可能是因為大病初愈,又可能是因為見到早飯太激動,總之當我走到他跟前的時候,竟然腿一軟,整個人跌進了他的懷裡。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別說是我,連他都愣住了。

  片刻過後,他勾了勾嘴角,揶揄道:“不用感激得投懷送抱吧?”

  “你少自戀了!”我回過神,感到臉上有些發燙,但還是努力鎮定住,並且想站起來。

  但他偏偏圈住了我的腰,將我往他腿上按。

  這簡直就是流氓行為,我掙扎起來,但他卻始終不放手,直到我察覺到他嘴角勾起的壞笑,和身下抵觸著的堅硬時,我終於崩潰了。

  我大聲罵:“黎耀凡,你個死變態!你要是再不放手,信不信我咬死你!”我說完,沒等他做反應,就一口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我想這一口一定很痛,因為當我松口的時候,我看到他的臉色都變了,黑著臉簡直要殺人,而那被我咬過的傷口上,留下了一個滲著血絲的牙印,看上去很是嚇人。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有些過激,雖然不後悔,但又怕他報復,於是趕緊站起來想走。

  “站住!”他喝住我,那聲音簡直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你敢走試試看?給我把早飯吃了!”

  走是不可能了,但留下來至少有口飯吃。在權衡利弊之後,我退回了會,坐到了他身邊,在那要殺人似地的目光裡,心情複雜地開始吃早飯。

  我不知道為什麽我們的相遇總要從早飯開始,但是這絕對是我迄今為止吃過的最食不知味的一頓早飯了,簡直可以用驚心動魄來形容。

  當我喝下最後一口咖啡的時候,我忍不住轉過頭看了黎耀凡一眼,他還瞪著我,胳膊上的牙印清晰可見。

  “你別這麽看著我,我也是被逼的,大不了……我幫你包扎就是了,有藥箱嗎?”我決定暫時示個好,且當對這頓早飯的一點回報。

  “你良心發現了?”他板著臉反問。

  我都示弱了,他還步步緊逼,這讓我多少有些惱:“我沒做錯事,要良心發現也是你先發現!”

  “我?”他冷笑一聲,“別忘了,是誰把你從街上撿來的。”

  “你別張口閉口就撿撿撿的,我是人,不是路上的東西!你怎麽不想想是誰把我害得落魄街頭的?如果不是你,我現在還好好的,什麽事都不會發生!”

  “我想你搞錯了吧,要怪就怪你爸,那些人都是他親手害的。”

  “就算我爸貪心,你又何必落井下石?別以為我不知道在背後動手腳的是誰,沒有你我爸不會走那一步,那些人也不會受牽連。拜托你要報仇,先考慮一下別人,不是每個人都跟你有仇的,他們是無辜的!”

  “你以為那是我做的?”他的聲音一冷,眼神突然變得冰冷莫測起來。

  “不是你是誰?也對,我爸都被通緝了,你想說什麽都行嘍!但是你別忘了,雖然我爸是個人渣,但你跟他比也好不到哪裡去!未達目的,不擇手段,傷害無辜,你們倆——可真像!”我一字一頓地說。

  “沈千星!”他的臉色鐵青,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那力氣大得驚人,我的手腕像是要被扼斷掉,“剛才的話,你再說一遍試試。”

  “再說一千遍,一萬遍我還是這幾句話,你跟我爸一樣,都是人渣——”

  最後一個字戛然而止,他撲過來,狠狠攫住了我的唇,這是一個充滿了報復性的吻,沒有任何的預兆,重重撞在我的牙床上,直接撬開了我的唇。

  有句話叫做,如果無法反抗,那就學會享受。

  這回我明白了,如果害怕,這輩子都會活在他的陰影裡,既然他可以用以前的感情傷害我,為什麽我不行?

  我迎上他,用力將他壓進沙發裡,然後跨坐在他的腿上,狠狠地吻了回去。

  危險一觸即發,我沒想過有一天我們會用這樣的方法來傷害對方,心裡難受得透不過氣來。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了一陣敲門聲,緊接著孫嬸的聲音響起:“少爺,該上班了。”

  黎耀凡沒理她,粗暴地撕開我的睡衣。

  “少爺!時間不早了,該上班了!”孫嬸繼續執著地敲著門。

  “給我滾!”黎耀凡低吼了一聲。

  “公司現在只有少爺一個在管理,如果少爺不肯上班,我隻好打電話叫夫人回來了。”

  孫嬸的話終於讓黎耀凡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

  他此刻的樣子可不好看,除了受傷的牙印之外,還有背上、肩上甚至脖子上都留著一道道抓痕,當然這些都是我的傑作。

  但我也好不到哪裡去,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完全一副蕩婦的模樣。

  “你不會怕你媽吧?”我嘲笑道。

  “你不會以為我真想上你吧?”他哼了聲。

  “黎耀凡!”

  還沒等我罵他,他已經離開沙發,站了起來,開始旁若無人的換衣服。

  我從沙發上坐起來,整了整頭髮,揶揄道:“這麽熱的天,還要委屈你穿長袖,真不好意思啊。”

  “知道就好,下次我可以讓你咬不那麽明顯的地方。”他刻意強調那個“咬”字,我真想撲過去掐死他,但沒機會了。

  他換好衣服,大步往外走。

  “等一下!”我叫住他,“我的行李呢?我要回去!”

  “你還有地方可以回去嗎?”他冷笑著看了我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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