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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有時盡》第18章 留不住的永恆 (1)
  第18章 留不住的永恆 (1)
  原來他始終記得那天對她的承諾……原來如此。

  陸路低頭,強忍住眼淚,重重點頭:“嗯,我知道了。”

  晚上兩人沒有回別墅吃飯,沈世堯給蔣阿姨打電話交代了幾句,轉頭問她:“過來的時候我買了點吃的,湊合一晚好不好?”

  陸路翻著從二樓拿下來的過去的相冊,答應他:“好。”

  於是沈世堯在廚房裡熱晚餐,陸路在客廳整理舊照片。

  等沈世堯端著飯出來,她叫住他:“給你看點東西。”

  是五六歲時,她與陸傳平的合照。

  她那時候最愛公主裙,滿衣櫃裡都是夢幻的蕾絲與白紗,有一次甚至誇張地將其中一件穿去了學校,結果被小夥伴議論了整天。

  她雖然活潑,臉皮卻還很薄,因此一路哭哭啼啼地回家。

  剛進門,陸傳平便看到她眼淚蓄滿的眼睛,但他不問,隻將她抱起來:“今天我的小公主特別漂亮,我們來照張相吧!”

  於是就有了這張,眼淚還沒擦乾,嘴角卻飽含笑容的照片。

  說這些的時候陸路沉浸在幸福的回憶中,就連說話,都喃喃著,仿佛自語。

  沈世堯將那張照片拿過去端詳很久,說:“你有一個好爸爸。”

  “我知道。”陸路驕傲地抬起臉,淚中帶笑。

  “相信我,我也可以做到。”

  她的淚奪眶而出。

  晚飯後,沈世堯開車回去。

  車子經過大門外時,陸路放下車窗,下意識瞥了一眼旁邊的垃圾桶,漸漸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就在她進門之前,她把那件睡袍扔了。

  說不清為什麽,但她想那樣做。

  墨海般的黑暗中,車子如同一葉扁舟,浮遊在五光十色的河流。陸路閉上眼,感覺到松了口氣。

  忙碌了一整天,現在她和肚子裡的小家夥一樣,困得不得了。

  就讓她先休息一會兒吧,至於那些沒來得及整理好的心情,可以明天再說。

  不知為何,從老房子回來以後,沈世堯便變得非常老實,非但不再向陸路提任何要求,就連睡覺,都是主動睡在最靠左的一側。常常是陸路洗完澡出來,他已經睡著了。那麽高大的一個人,卻總是蜷縮著身子,隻佔了很小的一塊位置。

  陸路覺得有些難過,卻不知為何覺得難過,只能走過去將落在地上的涼被拉起來替他蓋好,而後睡到另一側。

  九月最後一次複查,醫生說沈世堯身體狀況恢復得很好,接下來只要繼續忌口,並堅持一定程度的鍛煉,再過半年,身體便能回到過去一樣的狀態。末了還不忘誇獎陸路,雖然懷著孕,卻將丈夫照顧得很好。

  陸路聽著他恭維,總算安心,臉上漸漸露出久違的微笑。

  從醫院出來,是沈世堯開車。等過了收費站,陸路才恍然記起來,回家好像不是這條路。

  她有些困惑地望著沈世堯,便聽見沈世堯不緊不慢地說:“雖然你收了新禮物,但也不該忘了舊的啊。”

  陸路愣神了一陣,終於反應過來,他要帶她去看那隻小馬。

  到了地方,事先約好的農場主來接他們。懷孕六個月,她怎麽都不能跟年初一樣,在草場中隨意漫步。

  沈世堯跟農場主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陸路的目光眺向遠山,又掃過草場,最後落回沈世堯的身上。

  從側面看,他的鼻梁挺拔,睫毛纖長濃密,下巴的線條更是堅毅而流暢。

  陸路忍不住想,如果她生的是個男孩,又剛好像他的話,一定很討人喜歡……

  思及此,她忽然有些尷尬,仿佛怕被人洞穿心事,心虛地將頭扭向了一旁。

  好在沒人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農場主一路招呼著他們走,她便跟在最後,腦子裡反芻的,卻全都是那個雪夜的畫面。

  仿佛是在那一天,她打開了塵封了六年的淚匣。

  她允許自己變得軟弱,允許自己在身旁這個人懷中失聲痛哭。

  她唯一沒有問自己的是,為什麽。

  此刻,她站在馬房外,凝望著那隻已長得高大挺拔的小馬駒,心中有個答案幾乎呼之欲出,但她不敢看。

  就像十幾歲時,一心一意,捂住剛發下來的成績單。

  她明明能猜到結果的,但她不敢看。

  從農場回來,陸路變得沉默。才吃過晚飯,便推說困了,早早上了樓。

  沈世堯進來的時候,她正半倚著床頭,翻看一本書,卻其實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路路。”沈世堯叫她。

  她抬頭,有些不知所措。

  “我有話跟你說。”他坐到她的面前,看著她,令她的視線一時不知該擺在哪裡。

  “你說……”過了很久,她訥訥道。

  “醫生也說今天是最後一次複查了,所以從今晚起,你可以不用留在這裡照顧我。”

  “嗯?”她茫然地看著他,像是沒聽懂他的話。

  “從今晚起,你回去你的房間睡。”沈世堯站起來,背向她。

  這一回,陸路總算是回味過他話中的意思,對他勉強笑了一笑:“我知道了。那我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她起身,走向衣櫃,在這間房間住了一個多月,就算是極力避免,為了方便,也多少留了些衣服。

  她拉開櫃門,將屬於自己的東西一一揀出來,動作看上去卻那麽遲緩。

  忽然,沈世堯從身後抱住她的腰。

  陸路一怔,動了一動,最終,卻停在那裡,沒有回頭。

  “路路……”

  “嗯?”她盡量從鼻腔裡擠出個單音,只怕泄露自己的哽咽。

  “晚上不要再踢被子,要是翻身不方便的話,就叫蔣阿姨幫你。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他的話仿佛夢囈,但來自於背後的溫熱觸感卻提醒著她,一切都是真的。

  “嗯。”她低頭,眼淚打在他的手背上,涼涼的一片。

  意識到她在哭,沈世堯將她慢慢轉過來。這一次,陸路沒有掙扎。

  “你哭什麽啊……”他笑她,鼻尖卻是紅的。

  她仰頭,望著他,仿佛要將他的一顰一笑,都鏤刻在心中。

  “沒什麽……”她又低下頭。

  沈世堯卻不依不饒地抬起她的下巴,近乎固執地重複剛才的話:“告訴我,你哭什麽……”

  頭頂的燈飾晃得陸路眼花,淚光與燈光輝映,像碎掉的鑽石,一顆一顆綴在她的臉上。

  她忽然墊腳,吻住他。

  蓋在成績單上的手終被拿開,那個寫在那裡好久好久的答案,從未有過變更的答案,落入她的眼中。

  是啊,她愛他,從很早很早以前開始。

  然而他們之間,卻橫亙著太多錯誤、謊言和傷害。

  所以,當她意識到愛上他的這刻,便也是她必須離開他的時刻。

  因為她也沒有把握,在生下這個孩子以後,她是否還有足夠的勇氣,離開他。

  十月,陸路的孕期終於進入後期。

  整個人看上去笨重了許多,經常是睡覺都不能睡得踏實。沈世堯因此將她盯得更緊,就連下個樓梯,都怕她摔著了。

  不知為何,自從搬回自己的房間後,陸路就變得不大愛笑。沈世堯雖然看在眼裡,卻也清楚,她不會給他答案。

  就像那一晚到最後,她也沒有回答自己,她為什麽哭。

  他有很多可能的答案,但她不開口,他就什麽都不敢確認。

  他甚至不敢問她一句,你為什麽吻我。

  他怕她會笑一下,無所謂地說,那只是意亂情迷,又或是,僅僅是出於可笑的同情。

  好在沈太太每次打電話來詢問孫子的情況時,她都表現得非常耐心而積極,沒有人看得出他們之間的齟齬和端倪。又或者,大家都其實早就看出來,卻不忍心拆穿,任由他的這一場夢,做得長一些,再長一些。

  只可惜,夢境再長,也終有完結的一天,而於他來說,那一天正漸漸逼近——

  因為屬於他的孩子出生的那天,便是他夢醒的一刻。

  想到這裡,沈世堯又會忍不住安慰自己,至少還有兩個月,如果從現在開始練習與她分開,那麽那時候,他一定能表現得更加灑脫。但沈世堯怎麽都不會想到,陸路會在那天到來之前,便從他的眼前毫無征兆地消失。

  都說一場秋雨一場寒,沈世堯還記得,那天下了入秋以來最大的一場雨。

  他被一場漫長的例會困在會議室裡,其間陸路給他打了個電話,說剛做過產檢,除了如常地轉述醫生的話外,陸路忽然說:“對了,我昨天訂了個蛋糕,等會兒去取。”

  沈世堯看了看窗外如瀑的大雨,皺眉:“讓蔣阿姨去不行嗎?”

  陸路似乎是一怔,過了很久才說:“可我已經快到了。”

  “……那好吧。”沈世堯雖不快,卻也知道不是大事,很快松口。

  然而掛電話時,陸路卻反常地對他說了一聲:“再見。”

  再見。

  她的聲音輕而細微,仿佛夢囈,還帶著濃濃的鼻音。

  沈世堯一愣,最後竟也配合地說了一聲:“再見。”

  後來,沈世堯想,如果當時他知道,她的那聲“再見”是再也不見的意思的話,他是無論如何,無論如何也不會對她說再見的。

  丁辰接到沈世堯的電話時,面前的白開水已經喝到第七杯。

  她覺得自己的肚子裡一定開了一家游泳池,才會不斷有水聲咕嚕咕嚕作響。

  丁辰感到焦躁,下意識地想摸出煙盒,卻摸到空空如也的包。她不禁苦笑,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戒煙一個月了。

  從到醫院查出意外懷孕開始,直到現在。

  還記得那天替她診斷的醫生不斷恭喜她,她的臉色卻越來越蒼白,最終捂著肚子倉皇而逃。

  杜鳴笙的手機換了,從她將他“捉奸在床”之後。

  而她,也在那個錯誤的夜晚後,毫不留情地將他逐出了公寓。

  “希望我們下次再見面的時候,是彼此的葬禮。”她那時候是這樣說的。

  那時候的她,完全沒想到,會在一個月後,因為無法聯系上他,崩潰至大哭。

  當天晚上,哭過的她斟酌了很久,給他的經紀公司打了個電話。

  接電話的自然是他的經紀人:“Author去國外拍新專輯內頁了,要一個月才回來。我試著聯系他看看,稍後讓他給你打過來。”

  她是敷衍她的,掛掉電話,丁辰便知道,杜鳴笙的電話永遠不會打過來。

  好不容易解決她這個麻煩,他的經紀公司怎麽可能會給她機會,讓這難得打開的新局面被破壞。

  丁辰點了根煙送進嘴裡,想了想,又掐滅。隨後起身,將所有的存貨,丟進了垃圾桶。

  就這樣,她焦躁地等了一個月,終於等到今天,他回國。

  她守在他公司門口,終於等到他,卻眼睜睜看著他被工作人員簇擁著上樓。

  “我現在還有工作,等我電話……”Author的臉急得通紅,邊走邊回頭,“兩個小時候,老地方,不見不散。”

  然後,他便走了,而丁辰則來了這裡。

  思及此,丁辰覺得可笑,起身準備離開,卻聽見手機突兀的響聲。

  看見是沈世堯的號碼,丁辰一愣:“喂?”

  “你知道路路去哪裡了嗎?!”那頭的人幾乎是咆哮。

  丁辰嚇呆了,退回座位上:“我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她不見了……”電話中的男人已是忍了又忍,卻終究沒能忍住的哭腔,“我去了她說的蛋糕店,但是對方說,根本沒有這個人的預訂記錄。陸路……不見了。”

  夜幕慢慢籠罩整座城市,然而這場豪雨,卻絲毫沒有停住的意思。

  丁辰心神恍惚地上車,坐了很久,卻沒有動。

  沈世堯大概是急瘋了,才會聯系自己幫忙。只是這座城市這麽大,她應該去哪裡找小六?她明明還是個孕婦……

  她忽然絕望,伏在方向盤上嚎啕大哭。

  哭了很久,丁辰才重新抬頭,發動引擎。

  豆大的雨珠劈裡啪啦地砸在柏油馬路上,地上緊接著騰起層層細白的水霧。

  這種天氣,雨刷即便是拚命作業,從車內望出去,視野也仍是霧茫茫的,什麽都看不清楚。

  丁辰又氣又急,太陽穴突突地跳,連闖了兩個紅燈,開到第三個紅燈處,她想再闖,卻只見轉彎處開來一輛出租,她刹車不及,最後竟筆直地撞上去。

  電光石火間,世界變得漆黑一片,閉眼的一霎,有一滴淚滑過丁辰的臉頰。

  對不起啊,小六……

  對不起啊,寶寶。

  像億萬年前的大海最終蛻變為陸地,曾經稱霸地球的恐龍終究淪為化石,日升月落後,許多生命中曾以為的不朽,也無非化作一縷輕煙般的唏噓。

  那場雨從深夜持續至黎明,一直沒有停。負責丁辰的護士抬頭望向窗外,忍不住感歎,這麽大的雨,真是罕見,就好像天空在哭一樣。

  躺在病床上的丁辰聽見了,手指動了動,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就在半個小時之前,丁辰醒過來,丁爸爸才放心離開病房。

  臨到門口,他忽然回頭對床上的丁辰說:“乖女兒,等我去把他給你找來。我知道你現在最想見他。”

  那是向來厭惡杜鳴笙、提到他便氣急敗壞的丁爸爸第一次以那樣溫柔的語氣對丁辰提起他,丁辰怔怔地落了淚。

  頭頂的吊瓶是剛換的,丁辰想要翻個身,卻沒有力氣。

  她笑了笑。

  大概眼睜睜看一個生命自身體裡流逝,也是這樣的感覺。

  你知道發生了什麽,你也知道結果是什麽,但是你卻沒有辦法,毫無辦法,就連眼淚,都覺得是一種負累。

  丁辰吸了口氣,閉上眼睛。

  半夢半醒之間,她感覺有人握住她的手。可那雙手,竟比自己的,還要冰冷。那不會是爸爸的手,爸爸的手,一直是溫熱的,讓她心安。

  她惶惑地睜開眼。

  杜鳴笙的臉上有淺淺的淚痕,或許是才哭過。他是大男人呀,怎麽哭了,她笑出來,聲音卻有點哽咽:“你怎麽來了。”

  他不說話。

  她看著他,聲音裡漸漸全是歉意:“阿笙,對不起啊……”

  面前的人終於號啕大哭。

  窗外的雨像是一道水做的透明屏障,令杜鳴笙的哭聲顯得那麽不真切。丁辰茫然地看著他好久,才意識到爸爸不在房間裡。

  明明是世界上最討厭杜鳴笙的人,此刻卻願意親手將他親手送到自己身邊,爸爸是真的真的很愛她。丁辰的唇邊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苦笑。

  “我有話跟你說……”止住嗚咽,杜鳴笙低頭,伸出手在口袋中摸索。

  他的手微微顫抖著,動作很慢,直到翻出那隻藍色絲絨的盒子,打開,兩人的呼吸仿佛一同靜止。

  “或許現在說有些遲,但我希望還來得及……丁丁,你願意嫁給我嗎?”

  丁辰靜靜地凝視著他,直到窗外的雨聲漸漸稀薄,變淡,她聽見自己笑中帶淚的聲音:“對不起。”

  鑽石的光芒好似星光,而所有的星光,不過是她等待的淚光。

  她花了八年時間,終於鼓起勇氣,將所有曾渴望的未來斬斷,亦將全部的星光與淚光,歸還給那個人。

  飛機在巴黎上空盤旋了近一個小時都沒有降落,據空乘說是遭遇了雷雨雲,到底變更航路,還是等待降落,還沒有確定。

  機艙內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空乘忙著逐個安撫乘客的情緒,其中有人看見陸路隆起的腹部,走過來:“這位小姐,如果需要幫助的話,請盡管告訴我們。”

  陸路微笑著點頭。

  打開遮光板,透過幾層玻璃,陸路可以看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原來法國的天氣也很差,陸路歎了口氣,保持沉默。

  其實接下來怎麽辦,她完全沒有想好。她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做好的全部準備,也不過是離開那裡,離開他。

  至於為什麽會訂飛往法國的機票,也只是一念之間,大概是因為那裡是除了故鄉之外,留給她最多回憶的地方。

  陸路將身上的薄毯緊了緊,重新閉上眼睛。

  陸亦航衝進沈世堯辦公室的時候,坐在外間的助理小姐被嚇了一跳。

  樓下沒有任何電話打上來,她甚至搞不清楚這個不速之客究竟是誰,正想上前攔住他,辦公室裡面的人卻發話了:“午飯時間到了,你去吃飯吧。”

  助理小姐一怔,隨即識趣地離開,將空間留給面前看上去正劍拔弩張的兩個人。

  “隨便坐。”沈世堯語氣隨意。

  “你為什麽還在這裡?”陸亦航非但不坐,反而面色不善地質問他。

  “這是我的公司。”沈世堯失笑。

  “別跟我裝傻,我是問你,你明明知道她不見了,為什麽還不去找她?”

  “你消息倒是很靈通,但才聯系不上不到二十四小時而已,在法律上,甚至夠不上失蹤。”沈世堯的聲調是一貫的平靜,眼中卻有凌厲的冷光閃過。

  一時間,兩人陷入沉默。

  良久,陸亦航的語氣終於放緩:“你明明知道,她走了……”

  “現在還沒有證據……”

  “沈世堯!”

  “陸亦航,”沈世堯冷冷地睨他,“需要我提醒你一句嗎?就算她走了,那也是我的老婆,不是你的。”

  “可我還愛她……”陸亦航的聲音忽然變輕,訥訥的,猶如夢中絮語。

  “陸先生,在我看來,如果這句話你不能在六年前對她說,那就永遠不必對任何人說。因為……”沈世堯的視線掃過虛掩的房門,“會有無辜的人,因此受傷。”

  從世朝出來,清珂發覺自己的心跳仍舊很快。

  有一瞬間,她覺得門內的沈世堯發現了自己。她嚇得一個激靈,匆匆忙忙逃了出來,直到上了計程車,才勉強安心。

  她今天沒有工作安排,打了個電話約陸亦航吃午飯,卻被助理告知他不在。

  她坐在床上,咬著指甲,直到十個指甲都被咬得發白,她才顫抖著打開那個也裝在陸亦航手機中的定位軟件。

  他們一定是這世界上最奇怪的伴侶,沒有愛情,沒有信任,就連她自己都漸漸不明白,是什麽將彼此捆綁在身邊。

  還記得她誤傷沈世堯後,情緒上波動非常大,Cindy給她放了半個月假。那段時間,陸亦航一言不發地將她的處方藥都丟掉了,然後訂了機票陪她去日本散心。

  那大概是他們相處最愉快的一周,仿佛空氣裡沒有一絲陰霾。她幾乎就要忘記,他心裡裝著的,是另一個人。

  畢竟牽著他的手的是她啊,身處陌生的國度,走在陌生的街道,聽著陌生的語氣,她幾乎淚盈於睫。

  然而一周很快結束,結束後,一切又回到原點。

  她的工作依然忙碌,要強撐笑臉給無數的人看,而她的生活,也依然籠罩在無盡的陰影之中。她不知道如何掙扎,也無力掙扎。

  而昨夜,昨夜發生的一切,又將她打入另一個冰天雪地的深淵。

  陸亦航回來後,反常地站在陽台整晚,看了一夜的雨。她躺在床上,四肢冰涼,心亂如麻。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她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麽。

  所以今天她才會下定決心,跟蹤他來到這裡。

  果不其然,真的有事發生。但她沒有料到,竟會是陸路離開了。

  她明明結婚了,也即將有寶寶,還告訴她不必因她的存在感到不快樂,她也不會再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她那個時候,是不是已想過要離開?

  她不知道。

  回到家,清珂依然恍惚。

  她木然地站在窗前,站在這場仿佛一生都不會止息的雨面前,她終於漸漸躬下身去,捧住自己的臉。

  有淚水慢慢沿著指縫滴答滴答落地,她感覺眼前漆黑一片,然後她聽見陸亦航緩慢、沉重,卻堅定的聲音。

  “可我還愛她……”

  是呀,他還愛她。

  而她卻已沒有一腔愚蠢的勇氣去相信,有生之年,她還能令他愛上自己。

  她,終於絕望。

  沈世堯回到家的時候,偌大的房子黑洞洞的。

  他想了很久,才想起來,好像是他給蔣阿姨放的大假,將她送走的。

  算了,這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沈世堯按亮大廳的燈,也懶得換鞋,徑自走到酒櫃拿了一瓶威士忌,這才在沙發坐下。

  一口氣灌掉一整杯,沈世堯才注意到,外面的雨停了。

  他麻木地低頭看表,嗯,很好,距離陸路悄無聲息地離開,已有二十四小時。再等二十四小時……他便可以報警?
  笑話,他怎麽可能去做那樣的事。

  就在昨晚,丁辰發生車禍後,他曾趕去醫院,卻被丁父勸說回來。

  “我的女兒我會照料好,沈先生若有心,等過幾天丁辰情況穩定了再來看她吧。”丁父似乎是這樣告訴他的。

  他那時心神不寧,丁父的話裡,他隻模糊記得這一句。

  一路從手術室出來,走到醫院門口,沈世堯險些被樓梯絆了一跤。

  他穩了穩重心,重新站好,卻一直沒有動。

  他似乎在那裡站了很久,久到值班的保安都看不下去,跑過來問他:“先生,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

  這個人並不能告訴自己,他的太太去了哪裡。

  沈世堯最後是開車回家,安排給蔣阿姨放假,然後回到自己臥室,給沈凌打了個電話。

  “幫我查一查,最近航班的乘客名單,我知道你有方法。”

  掛掉電話,他去浴室洗澡。

  想當初,陸路從這間臥室搬回自己房間的時候其實非常匆忙,甚至連洗發水都沒有帶走。那是孕婦專用,還是非常少女的草莓口味,據說是丁辰硬塞給陸路的。

  陸路搬離後,沈世堯偶爾也用它洗頭。

  因為如果這樣的話,就好像這個人仍睡在自己身旁,一睜眼就還能看得見。

  洗完澡出來,沈世堯才意識到,看似什麽都沒帶走匆忙離開的陸路,其實帶走了一樣他的東西。她唯一買給他的東西。

  那件印著莫名其妙卡通圖案的睡衣,跟著她一起消失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沈世堯才真正意識到,她或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他坐在床邊很久,久到他漸漸覺得冷,開始發抖,才重新走回衣櫃前,取出曾經的那件睡袍穿上。

  第二天一早,他接到了沈凌的電話。陸路的名字果然在飛往巴黎的某個航班上。

  “接下來做什麽?”沈凌問他。

  “找她,一定要找到她。”

  他幾乎發動了在那邊全部的關系網,卻始終一無所獲。可他不敢有更大的動作,因為只要他親自過去,說不定他的父母就會知道,他的妻子帶著他們的孫子,憑空消失了。

  沈太太很少動怒,動起怒來卻非常可怕,那個時候,他害怕的就不再是找不到她,而是如何將她妥帖地藏起來。所以他必須裝作平靜,就好像下午對著陸亦航那般平靜。

  思及此,沈世堯皺皺眉,又斟了杯酒,灌下去。

  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他有一瞬間的不適,而後感覺胃部開始灼燒。

  傷愈不過兩個月,這樣的喝法等於找死,他不是不知道,卻忍不住。

  也是,這世上他能忍住大多數的事,而忍不住的,都與她相關。

  沈凌將沈世堯抓進醫院的時候,他已經酗酒近半個月。是沈凌去他家找他吃飯,看見滿桌子的空酒瓶,氣得渾身發抖,這才將他不由分說地拽去醫院。

  檢查結束後,醫生要求留觀,沈世堯卻堅持要走。醫生很尷尬,沈凌一個爆栗子敲在他腦門上:“腦子還清醒嗎?沒喝傻吧?你要命不要命了!”

  沈世堯面無表情地聽她說完,拿起風衣起身就走。

  沈凌怒了,追出來大吼:“沈世堯,你要還想留著命見到你的老婆和孩子,就給我乖乖地留院!”

  沈凌站在原地,兩眼通紅著拚命喘氣,似乎在等他的回應。

  終於,沈世堯停下腳步,卻不說話。

  見他有所猶豫,沈凌總算松了口氣:“放心,姨媽那邊,我一個字都不會提,你隻管好好養身體,養好了,如果還沒有路路消息,我就陪你去巴黎。”

  “我知道了,”沈世堯轉身,走回沈凌身邊,“一切就按醫生說的辦吧。”

  然而在沈世堯住院期間,世朝卻爆出一件天大的變故。

  本應在接下來的春夏季珠寶展示會發布的新設計,卻提前出現在了別家珠寶品牌的會場上。

  世朝內部一片嘩然,究竟是設計師變節還是其他流程出現了紕漏,一切還無法定論,但公司高層為此焦頭爛額卻是肯定的。畢竟展示會在即,他們已不可能拿出這套展示過的設計發表,B計劃不得不提上日程。

  只是余下的時間緊迫,備用方案是否能達到預期效果,誰也拿不準。沈世堯又生病住院,很多事情只能在電話裡匯報。

  別說設計部,整個公司都人心惶惶,愁雲慘淡。

  那天上午,在接完無數個工作電話後,沈世堯忽然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他愣了愣,接起,便聽見那個有些熟悉,卻更多是陌生的聲音。

  “沈先生,我在你所住病房的護士站,能麻煩你來接我一下嗎?護士說什麽都不讓我進去,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他剛想問她是誰,那邊的電話卻掛斷了。沈世堯納悶,推門出去,走了一陣,便看見孟瀾抱著一束巨大的百合,衝自己微笑:“嗨,好久不見。”

  病房裡很靜,孟瀾坐在沙發上自顧自地喝茶,絲毫不覺得拘謹。

  沈世堯倒有些恍然。

  他大概有一年多沒有再見過她,除了涉及公事,需要看她的廣告或者宣傳海報樣片時。畢竟他給她的合約有三年。

  仿佛在認識陸路以後,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那麽重要了。他世界的重心,只剩下她。

  可她卻一聲不吭,毫無征兆地走掉了……

  “沈先生看上去心情不好。”孟瀾放下杯子,眼中噙笑,望著他。

  沈世堯仍在走神,沒有答話。

  “沈世堯!”感到被無視,孟瀾有些惱怒,連聲調都變了。末了,又覺得失態,撇撇嘴,“哎,原來直呼你名字是這樣的感覺……”

  “說吧,找我什麽事?”沈世堯似乎終於意識到她的存在,緩緩開口。

  “你不好奇,設計流出是怎麽回事?”

  “公司還在調查中,不需要好奇。”

  “那我先告訴你答案怎麽樣?就不用費事再去做什麽調查了。”

  沈世堯看著她,良久,才漫不經心答:“那你說說看。”

  “哎,其實是我拿走賣掉的。沈先生日理萬機,一定不記得我的新男友是世朝的首席設計師吧,拿到設計稿,對我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說起來,Lulu大概知道我們的事,不過……”孟瀾微笑,掃了一眼空蕩蕩的房間,“不過她好像並不是特別關心你呢。”

  其實來這裡之前,孟瀾曾假想過無數種沈世堯可能的反應,唯一沒料到的是,他竟然如此冷靜,甚至是,冷漠。

  他的眼神毫無溫度,對她的挑釁無動於衷,過了很久,才起身拉開門:“講完了嗎?講完了慢走不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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