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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有時盡》第17章 情不知所起 (2)
  第17章 情不知所起 (2)
  “看來跟我想的一樣,沈世堯沒有報警……”陸路似乎是冷笑了一下。

  “是的。”陸亦航咬唇,不知該說什麽。

  “算了,在他手術結束之前,我都會尊重他的想法。不過陸亦航,你能告訴我嗎?為什麽清珂會想要殺掉我的孩子,我現在想起來,她甚至應該都不知道我懷孕了才對,卻忽然帶安胎的藥來看我……懷孕這件事,我從來沒有對外公開過,除了Cindy姐知道,但Cindy姐絕沒有這麽無聊。”

  “是我……”陸亦航頓了頓,眼眶又有些紅了,“我那天在醫院遇見丁辰了,她說陪你去做產檢。”

  “所以她才會知道是吧。”陸路怒極反笑,“不要告訴我,你們還因此吵了一架。”

  陸亦航不語。

  陸路更覺得可笑:“陸亦航,你怎麽老為了別人的女人去跟自己的女人吵架,你難道不覺得膩味嗎?上次是,這次也是。”

  “對不起。”他閉上眼,再度致歉。

  陸路忽然覺得格外厭煩:“算了,說了這麽久,你還沒有說你今天來找我的目的。大概不僅僅是為了說一句對不起吧?”

  “是……我想請求你們,不要起訴清珂。”

  “你知道,這件事不是我說了算,但照我的意願,陸亦航,就算我起訴十次八次,也覺得不夠。悲傷永遠不應該是去傷害無辜的人的理由,她是成年人,不至於不懂。”

  “但……”

  “沒有但是,陸亦航,”陸路的聲調逐漸放軟,像是某種悲憫,“如果你希望她好,就要對她好一些。”

  他讀懂她眼中的情緒,一霎間難過得無法言語,過了好久,才小聲說:“那起訴的事……”

  “等手術結束再說吧,我說過,我要尊重他的意見。好了,我們該談的已經談完了,我現在需要休息,你走吧。”

  陸路換了個姿勢躺好,不再看他。

  沒多久,便聽見門打開的聲音。

  仿佛想起什麽,她頓了一下,又叫住他:“陸亦航。”

  “……什麽?”他發覺自己竟不敢回頭。

  “聽我一句,世界上的小六已經死了,不要再執著過去。”

  像是簷上的雨滴終於墜入池塘,那一瞬,陸亦航聽見了塵埃落定的聲音。

  想流卻不敢流的眼淚終於流出來。

  他們之間,是真的真的,永別了。

  麻醉藥的藥效漸漸退去,隔天下午,沈世堯醒過來。

  剛動過手術的刀口仍在隱隱作痛,他環視四周,發現陸路居然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陸路的小腹微微隆起,已初具人母的風范。

  他不自覺地抿唇,沒想到笑容牽動到腹部的傷口,他疼得冷不防哼了一聲,驚醒了陸路。

  “對不起……”他輕聲道。

  “我本來睡得就不沉,”陸路不以為意,起身走近他,摸了摸他的額頭,“終於退燒了,剛才還挺燙呢。”

  說完,又似乎感到不大自在,訕訕地將手收了回來。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陸路忽然發現自己竟變得口拙,過了很久,才低頭道:“關於清珂,你……要起訴她嗎?”

  沈世堯打量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反問她:“你希望我起訴嗎?”

  她不說話。

  沈世堯就笑了笑:“還是算了吧,我又沒有因此缺胳膊少腿,再說她也不是故意的。她舉著刀的時候,整個人精神看上去特別恍惚,我甚至以為她在夢遊……而且據說她現在還挺紅的,我可不想做壞人,毀了她星途……”

  他還在說著,再抬頭,才發現陸路竟然落淚了。

  沈世堯一下子有些慌了:“你怎麽哭了,我說什麽讓你不高興了?我以為你不希望我起訴她的……”

  “不是,”陸路抹了抹眼淚,朝他擠出個微笑,“我是開心,幸好你沒事。”

  沈世堯怔了怔,伸手摸了摸她的短發,沒說話。

  本來他是想抱抱她的,只是以他現在的狀況,根本坐不起來。這傷雖然不重,卻也足夠將他拴在病床上個把月。

  思及此,沈世堯不禁蹙眉,像想起什麽:“我受傷的事,沒有告訴家裡吧?”“沒有,因為你沒有報警,所以我猜你大概有自己的想法……”陸路吸吸鼻子,搖頭,“我和蔣阿姨交代過了,什麽都等你醒來再做決定。”

  “還好,”沈世堯松了口氣,“千萬不能說,否則想不起訴都難了。而且我們還得一起被綁去瑞士靜養,我倒沒什麽,就怕你覺得不自在。”

  “沈世堯……”陸路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在眼眶中打轉。

  “你怎麽又哭了,”沈世堯無奈,“是不是孕婦都特別多愁善感啊,沈凌那會兒也是,沒事就衝著我哭,害我見著她就想跑……”

  他看似埋怨,眼睛卻是含著笑的。

  陸路抽噎了兩聲,漸漸止住淚,破涕為笑:“那你現在是不是看著我也想跑啊?”

  “怎麽可能,”他拉過她的手,輕輕吻了一下,“我追著看你哭都來不及呢。”

  聽罷他的話,陸路卻不笑了,良久,垂下眼:“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

  “對不起……讓你為我受了這麽重的傷。”

  “唔,你這麽說好像也挺有道理的,”沈世堯做沉思狀,“要不這樣吧,作為補償,等出院回家之後,你都做我的護工好不好?這麽一算,我還能省下不少護理費呢。”

  “沈世堯!”陸路被他沒正經的話搞得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最後,才鄭重地點點頭,“好,我答應你。”

  陸路本以為雖答應了沈世堯這事,但起碼要等到出院回到家才開始履行。卻不想當天傍晚,沈世堯便跟醫生協商好,給兩人換到了同一間病房。

  陸路頓時傻眼,看著蔣阿姨為自己收拾行李,氣不打一處來,憤怒地衝去新換的病房,發現沈世堯居然正悠閑地玩著遊戲。

  “醫生說你要靜養!”陸路一把搶過他手裡的PSV,“還有你為什麽自作主張替我換房間?你有問過我意見嗎?”

  “哦,那你有什麽意見?”

  “啊?”陸路沒反應過來,一時無言以對。

  沈世堯壞笑:“你看,既然你都沒什麽意見,換個房間也沒有關系的對不對?”

  “沈世堯,你耍賴!”陸路氣得將PSV重新丟回他懷裡,哪知PSV好像撞上了他的傷口,沈世堯忽然吃痛地哼了一聲,眉毛痛苦地擰作一團。

  陸路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掀開被子剛想要查看情況,便被他反手拽住,一把拉進懷裡:“既然你這麽擔心我,搬過來照顧我不是正好?”

  “我才沒有擔心你!”得知被騙,陸路羞憤至極,甩開他的手,扭頭便出了病房,發誓絕不屈服於他的“淫威”之下。

  然而她的決心雖大,卻不想到了晚上,自己還是得乖乖回到這裡。

  不因為別的,只因為她原先住的那件病房,已經被人佔用了。當然,蔣阿姨也已經非常“貼心”地將自己的行李搬了過來。

  站在新換的病房門口,陸路隻覺得惡從膽邊生,非常想進去掐死裡面的那個人……如果他沒有受傷的話。

  沈世堯見她推門進來,故意做出一副非常驚訝的樣子:“咦,你不是堅決不過來?”

  陸路冷哼一聲,不說話,打量著新房間。傍晚她走得太急,甚至沒注意屋內的布置,現在看清房間裡有兩張床,她不由籲了口氣,語氣也有所松動:“我的病房被人佔用了……想著過來湊合一下,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沈世堯看穿了她的心思,臉上的笑容逐漸斂住,過了很久,說:“那你洗漱一下,我們準備休息吧。我困了。”

  盛夏七月,空調送風的聲音在這寂寥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

  陸路翻了個身,坐起來,發現自己其實睡不著。

  望了望窗外又圓又大的月亮,又回頭瞥了熟睡中的沈世堯一眼,看著他的睡顏如孩童般安穩,陸路不由心安地笑了。

  笑過,又驚覺哪裡不對,嘴角的弧度漸漸松開,最後,化成了一抹苦笑。

  不該是這樣的吧,她與他之間的關系。

  曾幾何時,陸路想,自己應該非常憎恨眼前這個人。

  他從來都罔顧自己的意願,從來說要什麽就要什麽,甚至還強迫自己,為他生下腹中的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是一個錯誤一般的存在,直至今日,陸路都這樣認為。

  只是,在她腹痛難當的那刻,在她意識不清躺倒在病床上的那刻,她竟也真實地恐懼過,如果這個孩子真的沒有了,她該怎麽辦?
  她沒想過如何去做一個媽媽,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為一個好媽媽,但在那刻,她的不舍,她的畏懼,她的無助,都是真的。

  真實到令她自己也不禁感到迷惘,她到底想不想要這個孩子?

  她到底是憎恨這個孩子的存在,還是憎恨沈世堯?
  但如果她真的憎恨沈世堯,卻為何會在醒來那一瞬間,如此迫切地希望看見他的臉。當她聽見他腹部中刀正在進行手術時,又為何覺得天都暗了下來。

  她依然清楚地記得那時自己的感受,不是巨大的悲慟,也沒有失聲痛哭的欲望,只是覺得有千萬隻螞蟻啃噬著自己的心,她覺得茫然,也覺得不可置信,那個總強迫自己做這做那的,永遠精神的人,不會就此消失吧?
  好在蔣阿姨告訴他,他不會有性命危險,她終於松了口氣,卻後知後覺地開始流淚。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哭,但淚水卻越來越多。也不知哭了多久,陸亦航都來了又走了,她的眼淚卻似乎還沒有流完,直到天快黑了,她才終於哭得累了,漸漸睡著了。

  等她再醒過來,醫生告訴他,沈世堯的手術已經結束,轉入了觀察病房。

  幾乎是一瞬間,她強忍著渾身的酸痛,從床上坐了起來。

  即便是腳步虛浮,即便是護士拚命勸阻,她還是扶著牆,一步步去到他的病房。

  房間內光線很暗,主治醫生輕聲告訴她,沈世堯還要很長一段時間才會醒,希望她回去等候消息。

  但她卻偏執地不肯走,甚至死賴在他病房的沙發上,跟醫生講條件:“我就在這裡躺一會兒,等他醒了再走。”

  沒想到一躺就是臨近深夜,可沈世堯還是沒有醒過來。

  她不得不被蔣阿姨帶回去,乖乖在病房的床上養胎。

  第二天一大早,她又跑過去。

  就這樣從白天熬到下午,她都醒來又睡過去好幾次,摸了又摸他的額頭,確定他的體溫逐漸在下降,他才終於在傍晚醒過來。

  那一刻,她的喜悅與欣慰超乎預計,然而這樣的情緒過後,她感到莫大的惶恐。

  他們的開始明明是個錯誤,他們的孩子也明明是個錯誤,但她竟然開始漸漸遺忘這是個錯誤……她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厭惡。

  又看了沈世堯一眼,陸路慢慢縮回被子裡,閉上眼睛。

  算了,暫時先不考慮這些吧,一切都等他痊愈,等他痊愈了再說。

  好在沈世堯恢復得很快,用主治醫生的話說,他的身體底子很好,又還年輕,多將養將養,很快就會好起來。

  因此蔣阿姨每天換著花樣燉湯,陸路更是積極地督促沈世堯多吃飯。

  然而既然是換著花樣,自然偶爾會碰見沈世堯不喜歡吃的東西,這種時候,沈世堯便一定會堅稱自己不餓,唇線抿緊,態度堅決,表情像個還沒長大的小孩子。

  但總不能就此真的不吃。

  於是陸路只能想方設法哄著他吃,有時候是用玩一個小時PSV遊戲做交換,有時候是用一個蜻蜓點水的吻。

  願望得逞,沈世堯通常都會得了便宜還賣乖:“真的很難吃。”

  陸路也只能順著他:“那少吃一點。”

  得到這樣的應允,沈世堯又高興起來,很快將小碗湯喝了個一乾二淨。

  就這樣住了一個多月,等到傷口愈合得差不多,能下地走動了,沈世堯就堅決要求辦理出院,說回家休養。

  “為什麽啊?”陸路不解。明明醫院更適合養傷。

  “你不是答應照顧我。”沈世堯翻了個白眼。

  原來是惦記著這一茬,陸路無奈。

  於是在跟醫生商議過,定好了定期複查的時間後,沈世堯如願出院了。

  回去的當天晚上,陸路還在房間整理行李,便看見沈世堯扶著門框站在外面叫自己:“我渴了。”

  “渴了告訴蔣阿姨啊。”陸路沒好氣。

  “我要你幫我倒水,你是我的護工。”他理直氣壯。

  陸路哭笑不得地起身,單手撐住後腰,剛走了幾步,沈世堯看了看她,又忽然改了口:“算了,我自己去倒。”

  “又怎麽了?”對於他的一會兒一個變,陸路實在不大能忍。

  “我怕你……太辛苦。”他指了指她越發明顯的肚子,“所以還是我自己來好了。”

  令沈世堯意外的是,陸路當晚主動敲開了他的房門。

  他看著她手中的枕頭,有點不知所措。

  陸路卻顯得比他大方許多:“讓開,我要睡覺。”

  沈世堯還是怔怔地杵在那裡。

  過了很久,陸路都將枕頭擺好,被子鋪好了,他也仍是傻呆呆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你是準備變成雕像?”陸路沒好氣。

  “……你這是?”沈世堯小心翼翼地問她。

  “護工啊,”陸路上下打量他一眼,“我考慮過了,要是半夜你傷口痛,又或是一不小心發生什麽意外,我的房間離你那麽遠,可能會來不及發現,所以在你完全痊愈之前,我都會住在這裡。”

  “那我今晚睡沙發好了……”沈世堯垂下頭,語氣謹慎得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你一個病人,睡什麽沙發?”陸路無奈,頓了頓,又說,“當然我一個孕婦,也不能睡沙發,所以還是算了吧。”

  “你……要跟我一起睡?”他驚訝得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反正你的床這麽大,”陸路指了指另一頭,“你睡那邊,我睡這邊,這樣就沒什麽問題了。放心,我懷孕後都睡得不沉,你要是覺得哪裡不舒服,只要叫我一聲,我就醒了。”

  她態度溫和,語氣也與平時無異,過了很久,沈世堯才反應過來,非常非常輕地答應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燈關上,無邊無際的夜溢滿整個房間。

  陸路艱難地翻了個身,面向一側,很快闔上眼睛。

  真奇怪,和過去與沈世堯在同一個空間裡覺得渾身不自在不同,現在她,就連這樣的感覺都遲鈍了許多。

  她試圖找出原因所在,卻覺得眼皮越來越沉,人家都說孕婦嗜睡,原來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這樣想著想著,也就慢慢進入夢鄉。

  半夜突然驚醒過來,也是因為開始覺得熱,陸路迷迷糊糊地睜眼,便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她記得入睡之前,他們明明是劃好楚河漢界,涇渭分明地睡在兩邊的。然而眼下,沈世堯卻將她摟在懷裡,而她則枕著他的胳膊,他的一隻手臂攬著她的腰,手搭在她隆起的小腹上,那姿態既熟稔,又溫柔,令她困意全無。

  她呆怔了很久,試圖推開他。可他的手看似隨意,實則卻扣得很緊。她又不敢真的叫醒他,隻好悄悄掙脫,然而努力了很久,卻還是白費力氣。

  陸路歎了口氣,決定放棄。然而她剛認命地閉上眼,便聽見沈世堯口中嘟囔了句什麽。一時間,她耳根發燙,以為是自己幻聽。直到他又說了一遍,她便整個人從頭至尾僵住了,心臟也跟著狂跳起來。

  因為他說的是:“老婆別鬧,快睡覺。”

  事後,對於那晚上發生的一切,陸路始終守口如瓶。

  一方面是她不知道跟人提這件事有什麽用,一方面是她迫切希望那只是自己的一場夢。

  就這樣,沈世堯的情況一天天在好轉,除了每周定期去醫院做檢查,漸漸也將暫時移交給下屬的工作拿回家做。

  有一次,陸路進去房間,見他在看資料,識趣地想要退出去,卻被他叫住:“等下我有事要出去,幫我洗一下頭。”

  她愣了一愣,點頭:“好。”

  其實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傷口早就能夠沾水,他淋浴也不見出過任何問題,但她不忍心拆穿他。

  因為在內心深處,她總覺得他受傷是因自己而起,是她虧欠清珂,也虧欠他。

  把熱水往盆裡放好,她搬了把椅子進浴室,這才叫他進去。

  沈世堯今天隻穿了家居服,還是陸路出院時幫他買的那件,上面印著幼稚的卡通圖案。

  還記得買的時候,陸路說這樣的上下裝穿著比浴袍更方便,其實真實原因卻是她嫌他穿著浴袍時總會露出胸前的一大片,她與他長久的共處一室,多少有些不自在。

  好在他很乖,什麽都沒說就接受了她的意見,仿佛她的話,就是懿旨。

  也是,從他出院後,他一直很聽她的話。

  陸路將洗發水擠出來,再幫他把頭髮打濕,開始替他洗頭。

  她並不熟練,這樣的事,過去她並沒有機會幫別人做。所以洗到最後,沈世堯沾了滿臉的泡泡,有的甚至跑到眼睛裡,疼得他直皺眉。

  陸路有些慌,連忙用水替他衝乾淨:“痛嗎?”

  他搖頭,然後自顧自地笑起來。

  陸路有些納悶,又有些緊張,沉默了很久,才問他:“你在笑什麽啊?”

  沈世堯仍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上掛滿水珠,盈潤欲滴。他似乎在回味著什麽,臉上全是滿足的笑:“我在想,我們現在這樣,看上去一定像一對感情很好的夫妻。”

  陸路忽然不動了。

  感覺到氣氛的變化,沈世堯輕咳了一聲,聲音恢復到起初的樣子:“差不多洗完了吧,可以衝掉了,我趕著出門。”

  陸路不說話,手上的動作卻不覺加快。等到將泡沫衝洗乾淨,再將毛巾遞給他,她明顯感覺到自己松了口氣。

  頓了頓,她開口,是商量的語氣:“我等會兒也有點事要出門,你能不能自己吹乾頭髮?”

  沈世堯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點點頭,起身走了出去。

  吹風機嗡嗡的嗓音響起來,陸路這才覺得有些胸悶,大概是剛才忘記開換氣扇。她將水倒掉,又洗掉手上的泡沫,抬頭的時候,瞥見鏡中的自己,發現面上竟有些莫名的潮紅。

  她不敢也不願承認,當沈世堯說那句話的時候,她其實心跳得很快,以至於現在自己的臉上都仍有余熱。

  從浴室出來,陸路發現沈世堯已經不見了。

  她愣了一下,走過去將他換下來的家居服收好,撥通了那個一直以來想要聯系卻無暇聯系的號碼。

  清珂的聲音聽上去充滿畏懼和遲疑:“Lulu姐……”

  陸路歎了聲氣,說:“我不是來找你興師問罪的,如果是,我不是會等到現在。我們見個面吧,地方由你定。”

  掛了電話,陸路簡單換了一套衣服,出門。

  出租車是事先叫好的,臨出門,陸路還跟蔣阿姨討論好了晚上的菜色。她並不想花很多時間在處理這件事上,所以越快越好。

  清珂說的那家會所她過去陪Cindy談合作時曾去過一次,比較偏僻,所以避人耳目。考慮到現在她的境況,她也就不計較從這裡過去起碼要花上一個小時的時間。

  外面的日頭很烈,酷暑八月,陽光晃得人頭昏眼花。陸路付好車資下車,又跟清珂打了個電話確定房間,這才徑自走上去樓去。

  是三樓的最裡間,地方不大,卻古色古香。清珂今天照樣是“全副武裝”,寬簷帽黑超一樣不少。

  “最近媒體跟得很緊……上次沈先生的事,樓裡有消息漏出去,雖然該打點好的已經打點好沒有留下證據,但還是有個別媒體緊咬不放,所以最近出門,我比較小心。”清珂的表情十分落寞,看上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陸路剛想接話,清珂又說下去:“沈先生的事,我已經向他電話致歉。本來想賠償,但是他拒絕了。Cindy姐的意思是,為了避免更多麻煩,我不能去見沈先生,否則我一定會上門請求你們原諒的……”

  沈世堯居然接過清珂的電話?這倒是他沒跟自己提過的,陸路一時怔忡,很久才回神:“我知道了。”

  頓了頓,又神情凝重地看了清珂一眼:“其實我今天來,是有別的事想跟你確認……”

  陸路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醞釀了很久,才重新開口:“你是不是……有藥物依賴?”

  這件事,其實從很早以前,她答應沈世堯的求婚,陸亦航與清珂大吵,清珂被送進醫院洗胃時起,她便開始懷疑。而直到聽到沈世堯對她的描述,她更加肯定了這種可能性。

  她之所以會這麽認為,是因為在美國時,她曾經接觸過許多跟那時的她同樣絕望的人。

  他們當中有的慣性自我傷害,有的沉迷刺激性運動,還有的,跟她一樣有藥物依賴。

  那並不是毒品,全是合法的藥物,因此也更容易得到,但那些過量的處方藥,對神經的損害卻非常大,足以令一個健康活潑的人迅速消瘦,精神恍惚,形容萎靡。

  所以就當她多管閑事吧,陸路想,她想來跟她確認一下,如果是,她希望她就此打住。

  陸路一動不動地盯著清珂,直到清珂的手開始發抖:“Lulu姐……”

  見她這樣恐懼,陸路覺得心痛,但更多是無奈:“再一次,如果我想告訴媒體,我不會約你見面。”

  “那……”

  “我希望你慢慢改掉,”陸路沉吟片刻,繼續道,“不論你信不信,我曾經也無數次想過死,也試圖死過,但後來,我撐過來了,不是為了別人,而是自己……你不要因為陸亦航,把自己毀掉。”

  說到這裡,陸路自嘲地笑了一下:“或許我是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人,但我希望你知道,我和他之間的一切,真的在很早之前就已經結束了。你不必因為我的存在而感到不快樂,未來我不會出現在你們的生活裡,這一點,你可以完全放心。”

  從會所出來,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陸路想了想,叫出租車師傅送自己去了商場。

  那件原本順眼的印著卡通的家居服,她下午再看的時候,竟開始覺得別扭。也是,本就應該讓他穿自己喜歡的睡袍。

  畢竟,她憑著自己的喜好去改變沈世堯的習慣,本來就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

  因為他們並不是普通的夫妻。

  男裝在六樓,買好衣服,陸路乘電梯下樓。沒想到電梯門快要關上的時候,卻有一雙手,忽然按住閉合到一半的大門:“稍等,多謝!”

  陸路原本垂著頭,並沒太在意,等來人進來,電梯門再度關上,她漫不經心地抬頭,便忽然變了臉色。

  她怎麽也不會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重遇費南雪。

  這是室內,唯一能用以逃避彼此視線的墨鏡收了起來,便只能四目相對。

  沉默了很久,費南雪先開口問她:“幾樓?”

  陸路這才想起忘記按樓層,怔怔道:“一樓。”

  費南雪按過一層,又按下二層,這才縮回手,一言不發地站在角落。

  “你很幸運。”電梯下了兩層,費南雪忽然開口。

  陸路望著她,一時竟分辯不清,她的語氣是真心,還是嘲諷。

  或者二者都有。

  “我說,你很幸運,擁有一個不僅愛你,還有能力維護你的男人。”費南雪抬起下巴,打量她,臉上是高傲的笑。

  陸路的臉上依然沒什麽表情,許久,才冷冷地答道:“謝謝。”

  “不客氣。所以挨那一杯酒,我心服口服……祝你一直都這麽幸運,”臨出電梯,費南雪回頭輕掃了一眼陸路隆起的腹部,“陸小姐。”

  電梯再度打開,隨後關上。

  四周又恢復到最初的安靜,陸路發覺自己拎著購物袋的手居然有些出汗。

  和這個女人見面,是她始料未及的。曾經她以為她是個非常驕傲堅硬的人,但在最後那刻,她回頭的那刻,她竟然在她眼中讀到了完全不像會屬於費南雪的悲傷情緒。

  一瞬間,她恍然大悟,眾生皆苦,每個人都在屬於自己的那片海域中垂死掙扎,尋求引渡。

  而沈世堯……陸路想,不論如何,在費南雪的事上,他永遠是帶她脫離苦海的人。

  永遠是。

  回去的一路,陸路都在猶豫,是否將新買的睡袍給沈世堯。

  如果說在遇見費南雪之前,她還堅定地想要換走那一套家居服的話,現在的她,更多的是在掙扎,是否要這樣做。

  電話響時,她正走神,還是司機提醒她,才接聽。好在沈世堯的聲音聽上去非常平和,仿佛已經遺忘了下午洗頭時兩人之間的微妙:“你現在在哪裡?事情辦完了麽。”

  “辦完了。”陸路看了一眼手中的購物袋,不禁蹙眉,“你已經回去了嗎?”

  “還沒,在那之前,我想和你去個地方。”

  沈世堯報了個地址,陸路聽罷,手一抖,手機滾落在地。

  她以為自己幻聽。

  眼淚一下子湧出眼眶,她邊擦,邊低頭摸索掉在地上的手機。

  好不容易撿起來,那邊傳來沈世堯焦急的聲音:“喂?喂!喂……你怎麽了?……”

  “沒什麽,”陸路擦乾眼淚,盡量綻露出笑容,然而聲音中的顫抖卻出賣了她,“你等我,等我……我馬上過去,等我……”

  多少年了,陸路曾以為,她永遠沒辦法再回到那個家。

  起初是宋清遠不讓她回去,把她送得那麽遠,便意味著不想見到她,她懂,也知道宋清遠做得到。

  而等到後來,宋清遠換了房子搬出去,她再回國,卻也發現,自己仍是回不去。

  放不下過往,便無法相對。

  舊房子裡那些歲月留下的蛛絲馬跡,無一不昭示,她失去的究竟是什麽。

  也曾一個人傻傻地蹲在上鎖的大門外偷偷飲泣,抬起頭,才發現院子裡那棵最喜歡的紫薇花樹已枯死。

  時光如流水,把生命中最重要最好的部分一一帶走,她想留都留不住。

  出租車停下的時候,陸路仍深陷在回憶中,直到師傅不耐煩地按了幾聲喇叭,她才回神,付了錢下車。

  她注意到,大門的鎖是新換的。

  還有空置了太久長滿荒草的草坪,也已經被人修剪過。

  死去的紫薇花樹被挖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種上的樹苗,她辨不清品種,卻也可以想象三五年後,它亭亭如蓋的模樣。

  房門洞開著,她小心翼翼地走進去,便看見沈世堯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發呆。

  她叫了他一聲,他沒回頭,她便又叫了一聲。

  這一次,沈世堯終於回頭對她微笑:“你來了。”

  她站在那裡不說話。

  沈世堯起身,走近她:“這棟房子,我費了點心思,買過來了。”

  他不說,她也知道,因為陸亦航不會那麽容易松口。

  但她現在不好奇這個,她想知道是是別的:“為什麽突然買下這裡?”

  沈世堯看著她的眼睛,眼中的感傷和溫柔一樣濃:“我知道這裡對你很重要,所以如果你願意的話,等孩子生下來以後,你和他可以住在這裡。當然,如果你不想撫養這個孩子,也可以把他交給我,你一個人住。等你想見他的時候,我再送他過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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