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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有時盡》第19章 留不住的永恆 (2)
  第19章 留不住的永恆 (2)
  “沈世堯!”孟瀾被他氣得不輕,猛地從沙發上起身,“你是冷血還是變態?世朝發生這麽大的事,你都不緊張不生氣,沒什麽想說的嗎?”

  “哦,倒有一件事要說,”沈世堯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再次看向她,“世朝和你的合約正式終止,理由你知道。作為最後的禮貌,我不會對外公開你的所作所為。”

  “你沒有證據。”孟瀾漸漸笑了,“好了,我也不是徹底的笨蛋,今天來,也無非是想看看你受打擊的樣子。但是我好失望啊,沈世堯,你任何時候都這麽冷靜,會讓我覺得做這麽多,是一件很無聊的事。不過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做這些無聊的事了,因為那樣的話,我看上去就太可憐了。”

  “再見了,沈世堯,”孟瀾走出門,重新戴上墨鏡,“以後大概沒有機會再見了吧。”

  孟瀾走後,沈世堯盯著桌上的那隻空杯呆滯了很久。

  其實他不是遇見什麽人都冷靜,只是孟瀾不是她。

  去超市買了簡單的食材,陸路回到暫時租住的地方。

  房子不新,但勝在靠近海邊,又有獨立淋浴,作為孕婦的她生活起來會比較便捷。

  她本來是想留在巴黎的,但在那邊的酒店住了三天,某天清晨醒過來,她忽然有了一個強烈的念頭,她要來戛納。

  所以她來了。

  其實找到這間房沒多久,她的簽證就已經快到期了。好在房主是個華人,沒有過分為難她,但卻也隻答應短租,租期結束後,陸路也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搬去哪裡。

  可總會有辦法的是不是,她人生最壞的時候,眾叛親離的時候,她也撐了過來。更何況,現在還有一個即將降生的生命在陪伴她,她並不孤單。

  說來奇怪,在此之前,她對做母親這件事毫無想法,甚至一度覺得,如果沒有這個孩子就好了。

  但如今,她的內心反倒平靜下來,覺得能孕育一個新的生命,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

  把飯煮上,又把換下來的衣服洗乾淨曬好,她坐在狹窄的陽台上,眺望著不遠處的海灘。

  雖不是旺季,但作為旅遊勝地,這裡永遠充滿著快樂的旅人。

  她雖然離那些快樂的人們很遠,但卻仿佛一伸手,就能觸及到那些攜裹著海風腥甜的幸福氣息。

  她不自覺地彎起嘴角,閉上眼睛。

  在風停之前,就先打個盹吧,而要能做一場夢的話,也是很好的。

  如果夢裡能見到他,她要對他說些什麽呢?

  她不知道,但她肯定,不會是那句該死的“再見。”

  因為,她也很舍不得他啊,所以才會飛機起飛的那刻,止不住簌簌的眼淚。

  隔天上午,陸路按照一早的計劃,打車去附近的一家私立醫院產檢。

  其實她非常忐忑,她的旅行簽證即將到期,又不清楚這邊做產檢需要出具些什麽證明,所以即便到了地方,也不敢貿然去詢問。

  陸路來來回回在大廳走了好久,久到路過的人都開始以異樣的眼光看她,她心裡發虛,低頭想要離開,一個久遠卻有些熟悉的聲音卻忽然叫住她:“……Lulu?”

  慌亂中她回頭,便發現一年前那位替孟瀾看診過的醫生Richard,正以驚訝的表情看著自己:“是Lulu,陸小姐沒錯吧?”

  他的驚喜溢於言表,中文卻還是一如既往的爛。但不知怎麽的,陸路卻松了口氣。

  陸路的法語只夠日常基礎表達,不夠交流眼下的情況,所以兩人只能換英語。

  Richard將她帶去一旁的休息區,仔細詢問過她的身體狀況後,笑道:“放心,今天我會幫你安排好接受檢查,你不必擔心。”

  陸路卻隱隱感到不安:“我……已經辭職了,不再是Cindy姐的下屬。”

  Richard一愣,旋即大笑,竟講了一句中文:“四海之內皆兄弟。”

  陸路傻眼,這句話用在這裡怎麽聽怎麽奇怪,但她一時又找不到更好的表達方式,隻好不斷道謝。

  Richard擺手,連說不客氣。陸路這才算安心,狠狠籲了口氣,卻漸漸感到胸口發悶,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Lulu……?”Richard發現了她的異樣,叫她的名字。

  她想要回答,卻難以發聲,眼前變得漆黑一片。慢慢地,她竟整個人滑向Richard,失去了意識。

  睜眼時陸路發現自己身在陌生的地方,她緊張得四下張望,就看見坐在旁邊打盹的Richard。

  她掙扎著想要起床,可七個月大的肚皮,令她稍微動一動,就可以驚動到旁邊的人。

  Richard揉著惺忪的眼睛,又驚又喜:“你終於醒了!”

  原來昏倒是因為身體勞累和精神壓力太大。

  見她已然無恙,Richard很快進入到醫生的角色,語氣嚴厲地向她解釋了今天情況的嚴重性,末了對她強調:“接下來的兩個月很關鍵,你必須靜養。”

  他的專業令陸路驚訝,過了很久,才喃喃道:“你怎麽對懷孕的事這麽清楚……”

  Richard一愣,摸了摸頭:“呃,難道我沒有跟你說過,我是婦產科醫生?”

  陸路搖頭。

  Richard訕笑:“那現在講,應該也不算太遲。”

  當晚在Richard的堅持下,陸路借宿在他的客房。

  “太晚了,我應該送你回去,但我明天有早班,所以為了你的安全,你還是在這裡將就一晚吧。希望你理解。”

  Richard是個不折不扣的紳士,陸路知道他是好意。並且從這裡回去路途遙遠,矯情拒絕只會給彼此帶來更多不便,想了想,也就應承下來。

  洗過澡,她推開陽台的門想透透氣。

  這裡不臨海,沒有嗚嗚的海風作祟,夜晚也就顯得格外寧靜。

  天上有星,零零落落,像撒在青瓷盤裡的葡萄籽。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起和沈世堯在農家樂樓頂發呆的一夜。

  說起來,他們沒看成星星,也沒看成月亮,但當時她心中,卻有一種悵惘的快樂,像酸溜溜的硬糖,外面裹著一層甜甜的糖霜。

  那時她想了些什麽,就跟這頭頂寥落的星光一樣,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她如今再回味,余下的也只有什麽都嘗盡後,若有似無的苦澀。

  隔天下班後,Richard第一時間載接受完產檢的陸路回她住的地方。

  但令人意外的是,她剛和Richard告別,還沒有進門,房主卻已將她的行李整理好,拿到門口。

  “Lulu,”房主不好意思地低頭,“我們考慮過了,你的房間還有三天到期,我會將錢退還給你,再另補償你一周的租金,這間房子,我們不能租給你了。”

  “為什麽?”

  “原因有很多啦,你的簽證快到期是一方面,而且單身孕婦的話,萬一出了什麽意外,我們會很難辦的……”

  房東人很實在,也看得出是心意已決。陸路沉默。

  過了一陣,她才伸手接過行李箱,將拉杆拉出來,向房東點點頭:“我知道了,這段時間麻煩你們了。”

  拿著退回的錢,拖著笨重的行李,陸路漫無目的地沿街走著。走了幾步,她驚訝地發現,Richard的車居然還沒走。

  Richard很快發現她,連忙打開車門下車,走過去:“你怎麽在這裡?”

  “房子到期了。”她垂頭,海風將她的短發拂亂,她忘了去捋,隻怔怔盯著自己的肚子。

  如果是她一個人的話,她天不怕地不怕,但現在她有了他,這個小家夥,她該怎麽辦。

  她忽然脆弱得想哭。

  “上車!”迷茫中,Richard已搶過她手中的行李,放進後備箱,“先去我那裡休息,我說過,現在你需要靜養。如果你接下來需要找房子,我也可以幫忙。”

  陸路恍若未聞,一動不動。

  Richard不得不走過來拉她。被拉著走了好幾步,陸路才總算回神。她的聲音很小,卻飽含著濃濃的鼻音:“Richard,你知道吧,我現在應該其實拒絕你的好意……但是,我好像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說完,她低頭咬住嘴唇,直到下唇被牙齒勒出深深的印記。

  兩人沉默地回到車上,Richard想要發動車子,陸路卻突然開口:“等一下好不好,我想坐一會兒。”

  然後Richard就看見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她,抽泣起來。

  他很久沒見過女人哭,尤其是哭成這樣的。她仿佛是知道哭泣對胎兒不好,所以格外隱忍,但一抖一抖的肩膀卻將她的情緒出賣。

  Richard愣怔了好一陣,說:“偶爾哭一次,不會影響孩子的。”

  聽罷,她終於號啕大哭。

  依稀過了很久,傍晚的夕陽都緩緩滑落,海水和雲朵也被染成了金紅色。陸路這才慢慢恢復了平靜。

  “謝謝你幫我,”陸路看著Richard的眼睛,誠懇地說,“我也不知道,今後能不能報答你。但等這個孩子出生後,我會盡力。”

  她笑了一下,眼底的淚水還沒有乾。

  Richard忽然覺得胸口一滯,良久,答非所問:“以後叫我彭俊吧。”

  “嗯,好。”她點頭。

  末了,彭俊又將目光轉向她,語氣遲疑:“還有,我能問,這個孩子的爸爸是誰嗎?”

  陸路不說話。

  彭俊頓了頓,發動引擎:“OK,到你覺得想說的時候,又或者永遠不想說,都沒有關系。你只需要記得,我願意幫助你,而你只需要安心休養,就夠了。”

  就這樣在彭俊的房子住下,一住大半個月。

  她的簽證到期,他想辦法幫她搞定。她請求他不要告訴任何人自己在這裡,他就真的什麽都沒有說。

  陸路偶爾恍惚地想,原來自己也有這樣的好運氣。

  而她真的很希望為他做點什麽,聊表謝意。

  只是她挺著大肚子,家務通通力不從心,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在他下班回來後,為他煮一頓中式晚飯。

  彭俊很少吃到中餐,所以覺得神奇又新鮮。

  晚飯後他陪她散步,說適度的運動對順產有幫助。她很聽話地跟在他身旁,從童年趣事說到即將誕生的孩子,彭俊的腳步忽然停下來:“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她仰頭看他,神情中有迷茫,更多是緊張。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但很多時候,女人都有預感。

  “我要離開戛納去普羅旺斯了。”果不其然,彭俊丟給她一個重磅消息。

  “嗯,為什麽?”她看著她,眼中沒有波瀾,語氣也很平靜,彭俊卻反倒覺得這樣的她顯得楚楚可憐。

  “原本說要調去那邊的醫生忽然反悔不去了,醫院問我有沒有興趣,我個人很喜歡那邊,而且那裡很安靜……”他頓了頓,“或許更適合迎接一個新的生命。”

  她張了張嘴,那模樣看上去很傻。

  “所以我想問,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如果不願意的話,那留在戛納也是不錯的。你考慮一下,明天給我答覆。”

  那個夜晚,陸路坐在梳妝台前發呆。

  懷孕後她很少照鏡子,因為鏡子裡略微浮腫的臉,多少有些陌生。

  時隔那麽久,她再度聽到那四個字。

  普羅旺斯,她曾經多麽向往的地方,裝滿她愛情夢想的地方,卻也是她夢碎的地方。

  她曾以為她今生都不會再去那裡,然而此刻她想得最多的卻是,彭俊大概是對的,那裡的環境更適合她腹中的新生命。

  而如果趕得及的話,她還可以帶他看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思及此,陸路不禁發現,原來很多東西都變了。像億萬年前的大海最終蛻變為陸地,曾經稱霸地球的恐龍終究淪為化石,日升月落後,許多生命中曾以為的不朽,也無非化作一縷輕煙般的唏噓。

  生命中那麽痛那麽痛的傷口,終會結痂痊愈。

  那麽,終有一日,沈世堯也會放棄尋找她的吧,他會有新的生活。而只要她記得就好,她覺得感謝就好。

  感謝瑞士的風雪中,他們分享過那麽短暫卻美好的一瞬。

  感謝他,留給自己這個甜蜜的錯誤。

  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了足夠的力量,獨自走下去。

  那個夜晚,彭俊站在陽台上抽煙。

  自從陸路搬進這棟房子,他為了她們母子的健康考慮,開始戒煙。

  但當他帶著私心、卻理直氣壯地向陸路提出那個建議後,他忽然有些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香煙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但能讓他感到鎮定。而陽台通風很好,非常適合一時的松懈。

  他想起今天傍晚,他跟她說的話,在那些看似冠麗堂皇的理由背後,他有一句話,拚命壓抑住沒有開口。他其實很想對她說,Lulu,你知道嗎?世界上是有一見鍾情這回事的。

  還記得一年前,她離開戛納後,他曾經找過Cindy要她的電話號碼。

  “很奇怪好不好,而且你們一點都不合適。”他記得Cindy當時是這樣吐槽他的。

  而他沒辦法反駁她。

  他們見面的場合確實非常尷尬,完全不適合羅曼蒂克的一見鍾情。但有些事,卻是真的沒有預兆也沒有理由的。你永遠不會知道,下一秒會為誰心動。

  而就算有千百種不可以的理由,你也無法控制自己的一顆心。

  但身為成年人,你卻可以控制自己的行動。

  比如彭俊就做到了,他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按那個號碼。

  直到上半年的某一天,Cindy突然打來電話,說會過來法國,要請他喝酒。

  問她如此突然到訪的理由,她笑得很壞:“嘿嘿,因為你一見鍾情的小姐,要結婚嘍。”

  他一時啞口無言。

  很多東西,一念錯過,就是真的錯過了。

  他雖覺得遺憾悵然,卻願意真心送上祝福。

  但他沒有想到,他會再遇到她,以另一種令人尷尬的方式。

  她懷著孕,即將臨盆,身邊卻連一個人都沒有,就連簽證,都出了問題。

  而對於造成這一切的理由,她絕口不提。

  這世界有時候真的很奇怪,你覺得早已經結束的事,或許並沒有真正的結束。看到她被房東趕出來的時候,彭俊想,或許這是冥冥之中,上天的旨意。

  你沒法再去追問如果當初撥了那個號碼,結局會如何,但眼下他卻可以抓住另一個轉折的機會。

  所以他走下車,對她說,“上車”。

  未來的路通向哪裡,他拿不準,但他很樂意走走看。

  第二天一早,陸路同意了彭俊的提議。

  彭俊的開心溢於言表,立刻打電話對醫院做出了正式回復,隨後告訴她,兩人各自回房間收拾行李。這棟房子,看樣子會空置好一陣。

  陸路本來就是輕裝來的法國,自然很快整理好行李箱,余下的,只有桌上那台快積灰的筆記本電腦。

  其實為了減少輻射影響,她已很久不上網了。又由於斷掉了國內的一切聯系,這段日子,她幾乎算是與世隔絕。

  將筆記本表面的灰塵擦淨,陸路忽然有一瞬的遲疑,要不要,就看一眼?
  反正看一眼,一切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這樣想著,她忐忑地按下了開關鍵。

  變數發生在打開久未使用的郵箱後,她逐封逐封郵件看下去,除了滿世界尋找她等她回復的內容外,還有一封來自Author,杜鳴笙。

  “丁辰因為急著去找你出了車禍,現正在醫院,希望你看到後盡快回復,讓她安心。”

  陸路再看時間,已是一個月前。

  她猛地起身,大幅度的動作險些將電腦撞翻在地,卻也顧不上這麽多,整個人恍恍惚惚地走向彭俊的房間。

  “彭俊……”推開門,她的眼淚已簌簌地落下來,“對不起,我想要回國……我必須回國一趟……”

  當晚,彭俊將她送上了回國的飛機。頭等艙沒了,他只能將她安排在商務艙。

  “你現在這樣,飛行時間那麽長,會很難熬的。”他歎了口氣,“我還有許多後續事情要處理,實在不能陪你去,只能把你托付給空乘。”

  “沒關系,我可以的。”她眼睛還是腫著的,卻對他笑。

  他更覺得難受,隻好輕聲安慰她:“你的朋友沒事的,不然你一定會收到別的郵件。”

  “但願……”她垂下眼簾。

  丁丁,但願你沒事……也但願我現在去見你,還來得及。

  還有,但願你能夠原諒我……

  這樣自私的我。

  那場漫長的雨,其實在半個月之前已經結束。但出院後搬回家住的丁辰卻仍是習慣每天站在落地窗前發呆。

  外面初冬的陽光暖洋洋的,晃人眼,但她卻總覺得,自己還能聽見那天的雨聲。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像硫酸,把她的一顆心緩慢而安靜地腐蝕乾淨。

  她知道,這一次,杜鳴笙是真的真的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

  因為過去的每一次告別,她雖然悲傷絕望,但還沒有甘心。但這一次不同了,在說那句“對不起”的時候,她能看見他眼中黯淡下去的光線,也可以聽見自己心裡的回聲。

  這一回,她終於甘心。甘心放棄他。

  所以,這便是最後。

  不過即便是走到了結尾,也不妨礙她在這樣好天氣的午後,偶爾想到他。

  也許是因為聽見那並不存在的雨,她居然想起十六歲那年夏天,他們在雜貨店的屋簷下接吻。

  她那時剛學會抽煙,抓緊一切機會囤貨。

  還記得那天也下雨,還很大,雨落在地上,騰起層層白色的水霧,猶如故事裡的經典場景,纏綿又詭譎。她喜歡死了這樣的調調,忽然拽住他領口,踮起腳尖,吻下去。

  簡直像要將人生吞活剝的女妖精。

  可無論神話還是鬼話,故事最後,被辜負最多的,也還是這樣的女妖精。

  思及此,丁辰自嘲地笑笑,剛要轉身,便聽見丁爸爸敲門的聲音:“丁丁,有人找你……我猜你也一定特別想見她,所以直接帶她上來了。”

  門“吱呀”一聲打開,丁辰便看見陸路站在那裡,始終低著頭,表情活像犯錯被抓包的小孩子。

  她喉嚨哽住,過了很久,才輕輕叫了一聲:“小六……”

  小六,你終於舍得回來了。

  兩人坐在丁辰的臥室,一時竟相對無言。

  “聽說你去了巴黎。”丁辰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先開口。

  陸路卻隻怔怔地看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丁丁,叔叔說你……”

  她說不下去,丁辰倒是非常自然地摸摸她滾圓的肚皮:“預產期就在下個月對吧,哎,你要做媽媽了,時間真快。”

  “丁丁……”

  “你不要說啦。你要說些什麽,我大概都知道,所以你不要說了。看我爸這個樣子,大概你上來之前,什麽都跟你說了。所以你也知道我拒絕阿笙的事了吧。”

  陸路說不出話,眼淚拚命掉,哭著點頭。

  “你是不是想問我,好不容易熬到現在,熬到他願意放棄一切,為什麽我說了不?”丁辰笑了笑,替她擦乾眼淚,“因為在他開口的那一瞬間,我發現,我居然徹底死心了。你看,我從前那麽愛他,就算要我為他死,也是甘願的,但在他跟我求婚的時候,我發現,我竟然在以我的愛逼迫他。說到底,我和阿笙是不一樣的,我的世界只要有他就夠了,但阿笙的世界很大,不僅僅有我。聽上去很不公平對不對,但很多時候,愛情就是不公平的。”

  “不是他不愛我,也不是我不愛他,但是我們不適合……所以我甚至在想,老天爺一定比我先懂得這點,才會帶走我們的孩子。在我做出選擇之前,他先幫我做了選擇,不想讓我為難。我一直覺得對不起那個孩子,但我偶爾又覺得慶幸,還好他不在了。這麽想想,我真是個壞媽媽啊。”

  “對不起,”丁辰又摸了摸陸路的肚子,臉上的笑容仍在,語氣卻有些感傷,“乾媽當著你的面講這些,實在是太不好了。所以你一定要當做沒聽見哦,乖寶寶。”

  “對不起……”一直沉默著的陸路終於開口,夾雜著濃重的嗚咽聲,“丁丁,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說完,陸路劇烈地抽噎起來,丁辰不得不把她攬至懷中,“不關你的事啊,小六……如果非要說的話,或許我還該感謝你,因為我的人生,終於翻篇了。”

  當晚丁辰挽留陸路留宿家中,陸路拒絕了。

  “你這次回來,沒有打算見沈世堯對吧。”丁辰打量她,很久才開口。

  陸路默認。

  “我一直在想,是什麽令你忽然這麽堅決……小六,你說,是為什麽?”

  看著丁辰,有一瞬間,陸路甚至覺得她已看透她的心思。

  她連忙轉開臉:“當然是因為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應該早一點離開這個我不愛的人,真正開始我的新生活。就像你說的,讓人生翻篇。”

  “是嗎……”丁辰若有所思地笑笑,“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永遠尊重你的選擇。但是小六,記住一句話,任何時候,都不要違背自己的心,讓自己後悔。”

  “我記住了。”

  匆匆告別,陸路鑽進出租車。

  她定了明天一早的飛機回法國,害怕多停一秒,便會在丁辰面前泄底。

  她更怕,若是晚走一步,她就會再也離不開他。

  她這麽多年來堅持的原則令她沒有辦法原諒這樣容易被打動的自己,而就算她原諒,她也沒有信心與沈世堯毫無芥蒂地相處。

  勉強留下,大概只會令彼此不幸。

  所以她必須離開。

  一路上,陸路難免心事重重。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刻,那個從未出賣過自己的丁辰,已經將她給賣了。

  “沈世堯嗎?”握著話筒,丁辰的聲音十分平靜,“剛才我見過陸路了,她聽說我車禍的消息回國看我,現在已經離開了……是的,她堅決不告訴我酒店地址和航班號,所以如果你想見她,大概需要守在機場了。”

  “你問我為什麽幫你?”丁辰失笑,“因為剛才我見她的時候發現,她可能真的愛上你了也不一定。當然這只是我的直覺,是不是,你親自去驗證吧……這世上已經有這麽多人不幸,我希望她得到幸福,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幸福。”

  陸路的航班是第二天上午的那班,選這班飛機沒有別的理由,只因為可以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裡。

  多諷刺啊,曾經她拚了命都要回來,而如今,卻也是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

  廣播裡開始通知乘客登機,陸路扶著自己的後腰站起來,準備離開。

  然而剛過安檢,她便聽見身後有個聲音在叫她。

  她從沒有聽過沈世堯那麽失態的聲音,像是一個無助卻又無法發脾氣的孩子。

  她甚至聽見他聲音裡的哽咽。

  但她告訴自己,陸路,你不能回頭。

  不能回頭,因為就算回頭,也無法走回最初。

  走不回戛納五光十色的夜,為這段關系畫一個漂亮的起點,也無法抹不掉在那套噩夢般的公寓裡曾流過的絕望眼淚。

  那麽,便只能往前走。

  她走得很快,忽略行人好奇的神色,忽略沿著兩頰淌下的熱淚。

  她能聽見身後傳來的騷動,沈世堯一定是試圖衝進來找她吧,但身在這個充滿規則與秩序的社會,就算是他,有些事情也不能強求。

  她為此覺得慶幸,卻又覺得,自己的一顆心,正慢慢被碾碎。

  終於她成功登機,徹底擺脫沈世堯,然而當飛機起飛的刹那,她卻有一種感覺。仿佛此刻離開的不再是她,而是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軀殼。

  她的心,遺失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她沒法再找回來。

  她絕望地閉上眼。

  回到法國,在趕去戛納與彭俊匯合之前,陸路去買了一支預付費手機。

  站在街道的某個角落,她終於鼓足勇氣,撥通了那個號碼。

  在短暫的忙音後,她聽見沈世堯幾乎失控的聲音:“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裡?我去接你。求求你,告訴我……”

  她閉上眼睛,任由眼淚淌下來,怎麽都止不住。

  良久,她好不容易穩住情緒,深呼吸一口氣,說道:“喂,沈世堯,聽得見吧,我可以撒個謊嗎?嗯,不,大概需要撒兩個……”

  “我在巴黎。還有,我會生下這個孩子,好好撫養他長大。”

  “你沒有撒謊。”

  她沉默。

  “因為你愛我。”

  電話忽然被掛斷了。

  陸路將那隻手機丟進垃圾桶。

  這個世界上,大概再也不會有比他更自戀的人了吧。

  她哭著哭著卻笑了。

  大概一周後,陸路跟著彭俊搬到了普羅旺斯。

  而她也差不多正式進入了待產狀態。

  閑暇時聊天,彭俊看著她笑言:“我有時候在想,這個小家夥長大後一定特別堅強。”

  “為什麽?”

  “因為她的媽媽在懷著他的時候滿世界跑,他都健健康康。”

  陸路失笑。

  也是,這大概是上天對她最大的溫柔。一點也不堅強的她,竟然能夠孕育出這樣堅強的生命。

  她的嘴角掛著淡淡的笑,特別溫柔,彭俊看得走神,過了很久,清清嗓子:“其實有件事,我沒有告訴你。”

  他看著她的眼睛,非常誠懇:“我說‘四海之內皆兄弟’是騙人的,Lulu,世界上才沒有完全沒有私心的男人。我曾經非常喜歡你,可以說是一見鍾情……”

  他頓了頓,似乎在等她的反應,見她表情沒有變化,才說下去:“所以我幫你,是基於這樣的私心。啊,講出來總算安心一些……”彭俊大笑,“不過你不必擔心,我也知道那句話老話,做人不能趁人之危,所以等你生下他之後,你可以慢慢考慮,我們是否能夠試著在一起看看……你放心,我會好好對待他,不論他的爸爸是誰。”

  而其實,陸路不是沒有表情變化,而是已經徹底呆住了。

  過了很久,她才輕輕地說:“謝謝你,我知道了……到時候,我會仔細考慮的。”

  然而告白當晚,彭俊目睹的某個畫面,卻讓他在一瞬間,死了那顆仍有期待的心。

  還記得那晚起了很大的風,但他的心情卻格外輕快。洗過澡,他忽然想起公文包遺落在客廳,推門出去拿,途中經過陸路的房間,便從半掩的房門外,瞥見她正抱著一件看上去有些滑稽的卡通睡衣,偷偷掉眼淚。

  那件睡衣她從沒穿過,他看著那比她身形大許多的衣服,忽然仿佛什麽都懂了。

  她的姿態是他從沒有見過的溫柔,一年半前相識時,他欣賞且喜歡她的淡然與獨特,卻不知道,她原來可以這樣的溫柔。

  那樣令人心碎的表情,怕是世上任何的男人看見,都想把她攬入懷中吧。

  他站了多久,她就哭了多久。

  那些細碎隱忍的哭聲令他覺得恍惚,甚至忘記本來出門是要做什麽。最後,他木然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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