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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四姐古言合集》第90章 禁庭(90)
  第90章 禁庭(90)
  我是溫文爾雅且有書卷氣的皇后。(1)
  一行人匆匆上城牆,城牆上有人負手站著,袍角翩翩,是崔竹筳。他在人群裡搜尋她,找見了,臉上神色才安定下來。拱手對建帝作了一揖,“一切都準備妥當了,要委屈陛下,從鐵索上滑下去。事出倉促,城牆又極高,陛下可行?”

  高斐做文章尚且可以,讓他攀爬跳牆,實在有些難為他。他走過去,扶著女牆往下看,底下黑洞洞仿佛深淵,頭皮頓時一陣發麻。

  孫膺看他模樣就明白了,拱手道:“臣先遣人下去接應,陛下少待。實在不行,臣背陛下。”

  除了這樣別無他法了,崔竹筳心裡急切,催促人快些下去。回過身往前朝看,火把像條巨龍一樣遊入麗正門,正往這裡奔來。他一疊聲高呼,“快、快、快!”

  一位副將很快飛身下去,可是等了半天,竟全然沒有消息。

  這下子倒真是慌了,底下不敢燃燈,唯恐敵軍發現行蹤,所以沒有反饋,便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情況。眾人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等又等不及,下又下不去。鉞軍已經兵臨廊下,這刻當真走投無路了,十個人,便是十樣心思。郭太后抓住了穠華的手,“我的兒……”

  她曾經得官家承諾,自然並不懼怕。隻回握郭太后的手道:“孃孃放心,我會護著孃孃和弟弟的。”

  可是崔竹筳哪能等,一旦穠華重回鉞軍陣營,他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他猛然出手去奪,誰知孫膺像按了機簧一樣,想都不想便與他打鬥起來。出拳快而狠,仿佛已經籌備多時,只等這一刻似的。

  鉞軍還是登上了城牆,烈烈的火光照亮了黑暗中的胭脂廊。金戈鐵甲簇擁著一人緩步而來,那人一身玄袍,姿態極雍容,眉眼間卻滿含肅殺之氣。

  崔竹筳原本就有傷在身,同孫膺交手難分高下。可是余光劃過頓吃一驚,竟失手讓孫膺鑽了空子,穠華脫離了他的掌握,被孫膺劫了過去。

  他頓下回望,三丈開外的人冷冷開了口,“繳械不殺。”

  被拉扯得站立不穩的穠華這時才回過神,突然聽見那聲音,險些哭出來。她努力克制自己,心頭痙攣成一片。望過去,火光下是她朝思暮想的臉。她暗裡早已經揉碎了心肝,看見他,幾乎可以連命都不要了。他竟拋下汴梁奔赴建安,實在出乎她的預料。原來他從未放棄找到她,來得比她估計的更快。

  她奮力掙扎,恨不得立刻回他身邊,然而孫膺的劍抵在了她的脖頸上,“長公主恕臣無禮,再亂動,劃破了喉嚨神仙也難救。”一面揚聲道,“殷重元,你的皇后在我手裡,止步,否則刀劍不長眼。”

  郭太后很覺詫異,多奇怪,連她和高斐都沒有見過殷重元,孫膺竟能夠一眼認出他。她隱約感到不對,想去解救穠華,但孫膺挽過劍鋒指了指她,複又將劍架回了穠華脖子上。

  所以已經很明白了,這位守城半月余的將軍並不是想象中的那樣簡單,既不站在綏國的立場,又與殷重元為敵。崔竹筳腦中嗡然如弦斷,汴梁城有烏戎的勢力,建安自然也少不了。他曾聽宰相無意間透露過,綏國有除他以外的人在,他們彼此不相識,各自發展勢力。兩國交戰,烏戎當然不願意綏國這樣輕易被滅,三足鼎立才能互相製約,一旦一方迅速壯大,剩下的那個便岌岌可危了。烏戎不能出兵相助,只有靠孫膺支撐,因此才有了綏軍苦戰。

  他是奉命戰到最後一刻吧,否則望仙橋下擒獲他們,早就將穠華殺了。留她一命,還是想借助她逃脫。也是可憐人,被故國放棄,讓他為別人肝腦塗地。他們這些細作從來邊緣化,受牽製是因為有家人,自己可以像斷線的風箏,家裡人怎麽辦?
  劍鋒抵著那細嫩的頸項,再多用一分力便會劃破咽喉。今上出了一身冷汗,面上卻故作淡然,“孫將軍綁錯了人,區區廢後,你以為朕會受你脅迫?”

  孫膺笑了笑,“我不過是賭運氣,如果陛下當真不在乎,也可以賭一賭。”

  賭一賭,他怎麽能夠賭?他知道,不管孫膺能否逃脫,穠華在他劍下都活不成。他一面計較,一面與他周旋,“朕不愛受人脅迫,孫將軍正值壯年,難道甘心就此赴死麽?朕在圍城之時便對孫將軍很敬佩,鉞軍三攻不下建安,全因有孫將軍鎮守。朕惜才愛才,孫將軍若是願意投誠,朕必不會虧待將軍。將軍的顧忌朕知道,朕即刻向外散布將軍死訊,將軍家人必定無虞。待天下大定,再設法接將軍家人入鉞,將軍意下如何?”

  他善於擊人軟肋,孫膺竟被他說得有點心動。但他知道不可行,周圍有眼睛,不知在何處盯著他,他只有扣住李後才有活路。殷重元嘴上不在乎,字裡行間卻透出急切來。若不是這個女人對他很重要,以他的性格,何必同他廢話?
  他的劍鋒又抵近了一分,“在下的家人,不勞陛下費心。陛下只需讓我出城,李皇后自然毫發無損交還陛下。”

  他望著她的臉,不置可否。近在眼前卻不能相擁,比不見更加令他五內俱焚。他看了崔竹筳一眼,開始估量他與他們之間的距離。如果強攻,是否可行?速度上來說,如果突襲孫膺,就來不及應對崔竹筳。還有一種可能,三丈距離不能在彈指間越過,皇后會命懸一線。

  他心裡掙扎得劇烈,孫膺挾持她退到了女牆邊緣,稍有閃失便會墜下高牆,他必須想辦法確保萬無一失。

  他暗暗在指尖運了力,頷首道好,“如果將軍執意如此,那便依將軍的意思辦。”回手一揮,“讓開。”只是最後那個字剛出口,一枚銅錢便向孫膺面門疾射過去。

  孫膺大驚,下意識揚劍一擋,叮地一聲驟響,正打在了距離劍柄兩分遠的地方。那銅錢蓄勢極強,他被震得虎口發麻。然而畢竟是訓練有素的武將,深知道戰場上丟劍必丟命的道理,手上不過一晃,挽個劍花便向李後揮去。

  今上足尖一點騰身而起,另一個人比他更快,反手抓住劍身,順勢一推,將穠華推了出去。

  女牆凹型的垛口隻及人腰部,要攔阻下墜的身體,攔不住。孫膺氣急敗壞,強行把劍從崔竹筳手裡抽出來,齊根切斷了他四指。穠華踉蹌兩步落進今上懷裡,回身看,驚惶大叫先生,可他卻是笑著的。他說保重,然後身影輕如鵝毛,帶著孫膺,墜向了漆黑的牆根。

  天上風雪大盛,鋪天蓋地的白,翻卷轉騰,一去千裡。

  第一次被她所傷,第二次因她而死,她良心難安,睡夢裡都在喚先生。

  猶記得青階旁銀燭下,先生執書而笑的樣子。倏忽十年,十年之後物是人非,很多人來了又去了,最後只剩她自己。

  身體像一片漂浮在水面上的樹葉,沒有方向。身上好冷,建安好冷,她縮起腳,感覺半邊身體是冰涼的。腰腹有觸摸不到的痛,她洇洇落淚,總有一種恐慌,醒來的時候孩子恐怕已經離開了,像崔先生一樣。

  隱約有溫暖的手撫摸她的臉,她睜開眼睛,燭火迷人眼,有短暫的一陣失明。外面靜下來了,對比先前的惶惶不安,現在是死一樣的沉寂。她看清面前人的臉,輕輕叫了聲官家。

  他點點頭,不說話。伏下身子,把臉埋在她頸窩裡,開始綿綿的顫抖和哽咽。她抬起手撫摩他的背,雕梁畫棟在淚水裡扭曲變形。她知道他傷心,說不清的傷心。即便找到她了,在一起了,還是擺脫不了這種可怕的情緒。

  “我們再也不分開了。”他帶著濃重的鼻音說,“我經不住再來一次了,所以不要再離開我。”

  他來吻她,眼淚流進嘴角,甜蜜裡依然有苦澀的味道。她失蹤後他努力壓抑,努力振作,只有背著人的時候才敢蹲下身抱一抱自己。現在她回來了,就像水囊被扎了個洞,所有的委屈和隱忍狠狠傾瀉而出,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他捧住她的臉,有很多話要說,可是哽住了,說不出來,只有一再地親吻她。

  他的吻密密地,幾乎阻斷她的呼吸,可是她情願沉溺,希望多點,再多一點。他只差將她拆吃入腹了,過了很久才聽見他咻咻地喘息,枕在她胸房上,一遍遍地重複,“我好想你。”

  先前是在漂泊,仿佛無家可歸。直到他來了,她才可以好好地放松下來。她依賴他,有他在,她就擁有整個世界。她的聲音很輕很細,不停地叫官家,她叫一聲,他便答應一聲,然後抬起眼同她相視,有種心心相印的歡樂。

  她說:“醫官為我請過脈麽?”

  “綏宮裡的太醫早跑得沒了影子,我命錄景傳隨軍大夫去了,不久就會到。”他說起這個就顯得憂心忡忡,“你忽然暈倒,把我嚇壞了。可是因為受了驚,還是累著了?”

  他還不知道,她慢慢牽起他的手,壓在她的小腹上,“這裡有個小得意。”

  他愣了下,“什麽?”

  她含淚笑著告訴他,“官家有皇嗣了,我想他應該還在。”

  他一時回不過神來,可是聽清後,他的樣子簡直有點傻。站起來,搓著手在床前沒頭蒼蠅似的來回踱步,“啊,有了一個小得意……小得意……朕有兒子了!”然後撲過來,照準了她的臉狠狠親了一口,“我的兒子……”把手覆在她肚子上,“在裡面,我們的兒子!”

  她從沒見過他這麽高興過,原來他的笑容是可以感染人的。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暫時不敢肯定是兒子還是女兒,如果是個女兒怎麽辦?”

  他說也好,“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喜歡。是兒子就封太子,是女兒就封國公主,將這建安作為她的封地,讓她食邑九萬戶。”他高興得揉她的臉,“你說好不好?好不好?這是咱們的第一個孩子,朕鍾愛特異,要給他最好的。”

  他疼愛孩子當然好,不因她走失了一段時間對她有所懷疑,她心裡滿是對他的感激。可是要將建安作為封地賞給孩子,便讓她想起她的母親和弟弟來。她牽住了他的手,“官家,我孃孃和高斐呢?”

  他說:“綏國才剛攻克,有好多事要料理。暫且將他們關在選德殿裡,你放心,他們的安全是無虞的。”

  她松了口氣,“不會難為他們,是麽?”

  他說不會,“瞧著你的臉面,也不能將他們如何。我曾答應過你,他們手上雖無權,但富貴榮華短不了。你現在要操心的不是他們,是自己的身體和孩子。”他把前額抵在她額上,笑道,“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這是雙喜臨門,鉞國已經是中原霸主了,加上你又有了身孕,如今我是無所求了。”

  她偎進他懷裡,長長歎了口氣,“官家,崔先生呢?你可派人去找他?”說著又哭起來,“他是為了救我才會跌下胭脂廊的,否則死的應該是我。”

  提起崔竹筳,真是個難以琢磨的人。說他好,他心狠手辣,做事全然不顧情義。說他壞,他在緊要關頭所做的選擇,又有種舍身成仁的壯烈氣概。他是真的愛著皇后,否則孫膺被擊中的瞬間,他的第一反應應該是把她奪過去,可他沒有。人在那麽短的時間裡來不及思考,取舍都是出自本能。他的本能是保護她,所以寧願與孫膺同歸於盡,也要讓她繼續活下去。

  他有些悵然,“已經派人找過一遍了,胭脂廊下就是通渠,那麽高的地方跌下去,九死一生。孫膺的屍首找見了,崔竹筳的卻沒有。眼下正是漲潮的時候,也許在水底也說不定。先命人拿漁網攔截,待通渠水退後,再下河翻找。”

  她怔怔坐在那裡,臉色灰敗,“他必定是活不成了,先前身上有傷,這麽冷的天落進水裡,還被孫膺斬斷了手指……”她掩面哀哭,“崔先生可憐,我現在覺得很對不起他。”

  他攬她入懷,在她背上輕拍,“不是你的錯,錯就錯在他有貪念,覬覦原本不屬於他的東西。如果他沒有來劫你,怎麽會落得這樣下場?萬事有因才有果,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來收拾殘局本就應當。事情過去了便不要再想了,待找到他的屍首,厚葬他就是了。”

  這段時間看到了太多的生死,一條人命,那麽輕易就消失了。她用力抱住他的腰,“官家,你要好好的,我害怕看見身邊的人離開,我要官家活得比我更長久。”

  他們這裡喁喁低語,前殿錄景帶著醫官過來,站在簾子前看她一眼,臉上帶著笑,“聖人,醫官來與聖人請脈。”

  她向錄景點了點頭,“錄都知,這段時間辛苦你。”

  錄景的笑容裡帶著心酸的味道,“聖人別這麽說,無論如何聖人回來了,官家心裡一塊大石頭落了地,臣也跟著高興。”一壁說,一壁引醫官上前。

  醫官跪在腳踏上,取迎枕墊於她腕下,歪著脖子只顧細診,半晌才收回手來。

  今上焦急,問:“皇后身上如何?”

  醫官吮唇忖了忖,“聖人脈象往來流利,按之如走珠,是為孕脈。然滑而無力,似乎又有氣血虛弱的症狀。陛下稍安勿躁,臣問聖人幾句話。”轉頭揖手,“聖人近來可有頭暈目眩,小腹冷痛之感?”

  穠華點頭,“今晚入夜起開始綿綿作痛,有時痛得直不起腰來。”

  醫官啊了聲,“應當是胞脈失養所致,臣開一劑藥,聖人且服兩日。兩日後換方子,再服七日,應當就無大礙了。”

  他聽得提心吊膽,直到最後一句才松懈下來。又問:“斷得出男女麽?”

  醫官長了對八字眉,看人的時候眉梢耷拉,總是一副莫可奈何的表情。聞言呵下腰道:“皇嗣還太小,暫且看不出男女,要再過兩月方有端倪。不過看也只看個大概,不敢斷定。”

  他惘惘的,“那何時生?”

  醫官眨了眨眼,看來這位雄才偉略的君王對於這方面沒什麽經驗,要算生產的時間,得從受孕的時候開始算起,他不大好問,只能提供個大致的時間,便道:“照脈象看,皇嗣還未及兩個月。老話說十月懷胎,其實通常九個月便已經足月了,從坐胎那日起,陛下與聖人可以算一算。”說著拱手卻行,跟隨錄景退到殿外去了。

  這可難倒了兩個人,今上坐在床沿算了半天,“從坐胎那日算起,坐胎是哪一日?”

  皇后一臉茫然,“就是圓房那日。”

  他擰起了眉,“第一天就懷上了麽?還是後來的某一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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