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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四姐古言合集》第50章 禁庭(50)
  第50章 禁庭(50)
  哪怕你不對我歸心,哪怕你算計我……(3)
  第二日綏國使節入了汴梁,秦讓來傳話時,皇后正聽內諸司回稟各處用度,不好上前打斷,只在一旁候著。皇后經歷過一些事,比以前更有中宮作派了。以前心不在焉,有些糊塗混日子的意思。如今靜下心來,是個內當家的樣子了。

  秦讓眯著眼,站得離殿門近,簷下一縷日光照進來,正打在他肩頭,曬久了有點暈乎乎的。皇后一樣一樣指派,花了很長時間,待一切都安頓妥當了,方揚聲喚他。他緊走幾步,上前叉手行禮,“紫宸殿殿頭適才傳話出來,綏使進宮面見官家,特意提到了聖人,說郭太后甚為思念聖人,托使節務必探望聖人。官家不好推辭,今晚在升平樓設宴款待綏使,請聖人一同前往。”

  她心裡倒緊張了下,原本說好不見的,沒想到使節主動提及,不見反倒不好。不知怎麽總有些惶惶的,她和官家好不容易心無旁騖地相愛,這時候最怕生出事端來。一個雲觀已經夠讓人煩心的了,若郭太后再有什麽動靜,她真有些招架不住。

  她平了平心緒問:“隻宴請綏使麽?還有誰作陪?”

  秦讓道:“朝中中書令並禦史大夫及幾位宰執都要赴宴。”頓了頓補充,“據說還有寧王。”

  她心頭微沉,頷首說知道了,“官家昨日忙到何時才安置?”

  秦讓道:“因寧王還朝的緣故,那些有話要說的元老來了一撥又一撥,官家要應對他們,弄得頗為乏累。臣換班的時候官家還在忙,大約到亥正才歇下的。”

  她哦了聲,“寧王今日也上朝了麽?我昨日就在想,內城班直是否該整頓了,竟讓他入了朝堂。”

  秦讓掖手道:“聖人可知道登聞鼓?那鼓立在闕旁,非敵兵圍城、太子死等重大事由不得捶擊。鼓聲一響動八方,金掌奏告禦史台,直呈官家。那時正值早朝,文武百官都在場。寧王入殿,由太師太傅驗明身份。彼時太子薨時先帝還在位,因正身無法確定,本就是一宗懸案。如今既然起了勢,並非禁軍的罪過。”

  她聽了也知道是天意,否則以他一人之力不可能入紫宸殿。木已成舟,她與他也失了聯系,再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了。

  秦讓走後阿茸端盆伺候她盥洗,拿熱手巾包住她的手,又取香膏來反覆替她推揉,“雲觀公子回來了,聖人是希望官家贏呢,還是雲觀公子贏?”

  她垂眼看她,“若是其中一個肯讓步,就皆大歡喜了。但我知道不可能,誰讓步誰就是死路一條,所以看造化吧!”

  將到傍晚的時候,她們替她梳妝。宴請外邦使節需服鈿釵禮衣,她見了那火紅的一身便想起舍酒那日,搖頭讓換深藍的來。官家進殿時她還在穿戴,他無所事事,便在窗前看她打扮。阿茸為她畫眉,一邊眉峰總畫不好,他看得不稱意,把螺黛接了過來,自己親手替她描摹。

  她閉上眼吟唱起來,“繡陌不逢攜手伴,綠窗誰是畫眉郎?”眼波一轉,憨傻發笑,“嫁女當嫁畫眉郎。”

  他仰起唇,唇角還帶著羞澀的味道。他沒有替誰畫過眉,不過雙手書寫得多了,左右對稱上有天然的敏感。一面勾描,一面道:“古來愛替女人畫眉的都是昏君,皇后要嫁畫眉郎?”

  她嗔怪地看他一眼,“官家隻替我畫了這一回,哪裡稱得上愛畫?”說著把一個白玉盒子遞過來,“既然畫眉是昏君,點口脂總不是了吧!”

  她耍起賴來叫人沒辦法,他隻得取玉搔頭蘸上一簇,慢慢在她唇瓣上暈染開。她仰臉在他面前,近得連臉上細細的絨毛都看得清。他咦了聲,“大婚那日沒有開臉麽?怎麽像個猴子?”

  她愣了下,忙回身照鏡子,先前絞乾淨的汗毛的確又長出來了,她哀哀一歎,“大約是太年輕了呵,上了些年紀毛就掉光了。”說著憤然蹬了蹬腿,“你可是嫌我麽?幾根汗毛都要取笑我!”

  他忙道不敢,“我只是隨口一說,皇后有傾國傾城之貌,愈是滿臉寒毛,愈是顯得天真可愛。”

  她被他的“滿臉寒毛”打擊得幾欲崩潰,待要喊春渥,他忙阻止了,笑道:“遠看是看不出的,近看稀稀拉拉有幾根,不妨礙皇后美若天仙。時候差不多了,再耽擱就晚了。”

  她不大高興,悶聲道:“我很在意官家的話,官家不知道麽?”

  他心頭一悸,放下身段將她抱在懷裡安慰。所幸她不是疙瘩的人,沒兩句話便同他笑鬧到了一處。

  眼看日暮,做東道的太晚不成體統,問她準備好沒有,便要攜她出湧金殿。她走了兩步想起什麽,提裙返回後殿,再出來時手上掂了個香珠串,含笑佩在他衣襟上,順著捋那朱紅的穗子,輕聲道:“我自己做的,沒讓乳娘搭手。你說過不離身的,莫要忘了。”

  那木樨幽幽的香氣直鑽進腦門裡來,他抬眼看她,夕陽下她眉目如畫。他說好,鄭重在她手上握了握。

  升平樓和集英殿一樣,是禦宴款待臣僚和外邦使節的地方。尋常設大宴在集英殿,可供百余人共飲。設小宴則在升平樓,樓裡有歌台,教坊樂人奏樂歌舞,還有左右軍演百戲,跳索、踢瓶、上竿,以為助興。

  帝後來時,殿中人皆起身迎接。兩國的官員都穿朝服,因此一眼便能認出綏國的使臣。穠華在綏國也就當了兩天長公主,正使不相熟,副使她卻認得,是那次送她和親的人。她頷首一笑,使臣向她揖手行禮,“臣等出使時,太后再三命臣等問皇后安。太后與皇后母女連心,每常思念皇后,食不知味。如今臣等得見皇后,皇后風采如故,臣等回了綏國,也可向太后複命了。”

  她優雅笑道:“勞煩尊使,替我帶話給孃孃,我與官家敦睦,請孃孃不要為我掛懷。”

  綏使長揖領命,她隨官家往上首去,見雲觀立在階下,眉眼安和,神態自若。要不是早就知道他的目的,還誤以為哪裡來了個自在的富貴閑人呢!

  擦肩而過,她的目光未曾停留。他落落站著,隻覺同她漸行漸遠,心裡難以抑製地湧起一股悲涼來。剛才的畫面還留在腦子裡,雪白的臉孔,獷悍的紅唇,以及眼角眉梢夾帶的妖冶味道,都不是他認得的少女了。

  官場上客套,你來我往推杯換盞。穠華不飲酒,隻得以茶代酒。席間見宰相同綏使談笑風生,雲觀卻一直很沉默。他在綏國生活了這些年,論理和他們極熟絡,刻意的保持距離,也許是為了避嫌吧!官家對這種交際應酬從來不熱衷,他出席,簡直有點勉為其難。該有的往來應付過去後便不再多言了,夾了蓮花肉餅在她碟裡,示意她進些東西。

  他才喝過酒,唇上濕津津的,她卷起帕子悄悄替他拭了,見他眉心輕蹙著,問他怎麽了。他笑道:“沒什麽,頭有些疼罷了。”

  因為在人前,她也不好替他按壓,延捱了小半個時辰,低聲道:“坐了有些時候了,幾位相公都在,請他們陪客就是了。官家身上不適,回福寧宮傳醫官問個脈吧!”

  他略猶豫了下,強打精神對雲觀道,“二哥酒量好,替朕好生款待二位尊使。朕有些不適,便少陪了。”

  雲觀忙起身道是,眾人俯首恭送,綏使複對穠華道:“太后怕皇后思念故土,臣等來時特準備了些尋常使用的東西,待明日托付中貴送入禁中呈交皇后。”

  穠華道好,“你們何時回去,早早派人知會我,我也好替孃孃準備些薄禮。”

  綏使叉手領命,她寒暄兩句便攙他出了升平樓。

  他平時身底子不錯,不知今日怎麽突然抱恙了,想來精神上有了重壓,人有些疲憊了吧!送回柔儀殿將他安置在床上,摸他的額頭,有些燙手。她心裡慌,命錄景傳醫官來。診過了脈,倒沒有什麽大礙,隻說是心火旺了,吃兩副藥便會消退的。

  她坐在床頭,一遍遍打了涼帕子給他冷敷。不時摸摸手心腳底,余熱還未消退。原本今上得病是大事,須傳太醫局各部診斷記錄,他嫌麻煩不讓聲張,又不願意別人近身伺候,穠華便寸步不離地照看著。他病中什麽都好,就是不肯吃藥,蹉跎了兩柱香,她起身換手巾時聽見他喚她,忙回到他床前,他怔怔看著她,仿佛不認得她似的。

  她有些心驚,半跪在腳踏上問:“官家眼下好些了麽?臣妾叫人送藥過來。”

  他不接話,神色疏離,“皇后一直在這裡麽?”

  她點了點頭,“你這樣我哪裡能離開?方才醫官看了,說是內熱,恐怕就因為多喝了兩杯罷。”她牽袖摸他額頭,蹙眉道,“燒還未退,不吃藥是不行的。我去備膠棗來,像上回一樣,苦就含一顆,好麽?”

  他搖了搖頭,“不是要緊的病症,死不了的。只是病得不討巧,綏國使節來訪,雲觀又還了朝,話傳回綏國,恐怕要掀起波瀾來。”

  她沮喪道:“官家身體不好,暫且不要憂心那麽多。若真想處置寧王,其實易如反掌,不過怕被流言掣肘罷了。先養好精神,身上好了什麽事不能解決?聽我的話,喝些藥,我來喂你好麽?”

  她像哄孩子一樣,他朦朦看著她,心裡安定下來。抬手覆住了前額,喃喃道:“我走時特意將綏使托付給雲觀,就是要看他的表現。若他與那些外邦使節過從甚密,我便有發難的由頭了。

  男人的爭鬥她不懂,只是牽扯上綏國,終究讓她不安。然而現在都是走一步算一步,她也顧不得那些了。勸他喝藥,他別過臉不答應,她無奈道:“你打算每次都這樣?讓你吃藥比登天還難,又不是孩子,偏要人磨破嘴皮子!我叫人端來了,哪怕喝一口也好。”

  他的臉掩在錦衾下,甕聲道:“我身體強健,不喝藥自然也會好的。”

  她沒了辦法,“你就是為了看我為難吧!餓了麽?先前沒吃什麽東西,我吩咐人備羹來,吃了再睡,可好?”

  他略思量了下,點頭應了。她忙探身喚阿茸,“你去廚司燉一盅群仙羹來,快些,別耽擱了。”

  阿茸隔著屏風領命,腳下匆匆往殿外去了。

  她挨在他床頭看他,他生得白淨,眼下發燒燒紅了臉,反倒不像平時那樣令人敬畏了。她撫撫他的頰,小心親了一口,“得意,你剛才為什麽這麽看著我?我以為你不認識我了。”

  他略牽動唇角,眼眸沉沉,深不見底。向她張開雙臂,她很快上床偎進他懷裡,身子蜷縮起來,緊緊抱著他,“昨晚我想你,一夜沒有睡好。”

  他滾燙的臉頰同她相接,“那今晚就不走了吧!”

  她笑靨如花,“我和郎君在一起。”

  你儂我儂的時候,突然聽見錄景在外通傳,說太后及貴妃到了,想是聽聞官家中途離席,特地來探望。穠華慌忙下床來,抿了頭整理好衣裳,到門上迎接。

  太后腳下匆忙,“好好的,怎麽病了?如今怎麽樣?”

  穠華上前攙她進後殿,“醫官說是內熱,服兩劑藥就會好的。孃孃來得正好,我勸了半日,無論如何不願意吃藥,我是沒辦法了,孃孃同他說吧!”轉頭看持盈,真是處處都有她。心裡不悅,不好做在臉上,擠出個笑容來,莞爾道,“這麽晚了,梁娘子怎麽不歇著?”

  “孃孃今日興致好,留我在那裡打葉子牌呢。原本要回去了,聽錢十貫進來回稟,說官家身上不適,我便跟來看看。”持盈笑意不達眼底,邊說邊往床上探看,“官家還好麽?”

  她說:“有些熱罷了。你才大安的,別站著,坐下吧。”

  貴妃在矮榻上落了座,只聽太后一再的勸官家吃藥,他推來推去打太極也似,不由同皇后相視一笑,“今日綏國使節來了,聖人聽見鄉音分外的親切吧?我那日也是,見到故國的人,真恨不能跟他們回去。可惜不能夠,往後也沒這個機會了。”

  她唔了聲道:“你我和普通人家娘子不一樣,她們可以省親,我們路遠迢迢,不方便。”

  正說著,阿茸從外間進來,抬眼見這麽多的人,腳步踟躕了下。穠華立起來迎她手裡的托盤,奇怪她竟往後縮了縮,她不解地看她一眼,到底還是接了過來。

  一旁的貴妃掖手起身,稀奇笑道:“這麽晚了還做羹?”

  她未應,送到今上床前,和聲道:“我扶官家起來罷,多少吃一點。”

  他閉上眼,不知怎麽又改了主意,疾聲道:“不想吃了,快拿走!”

  她束手無策,太后卻不問那許多,接過盅道:“身上不好,不肯吃藥,又不吃東西,要成仙了麽?你是一國之君,身子可當兒戲?如今大敵當前,更要有個好精神去應付他。前朝那些事,哪樣離得了你?莫耍小孩子脾氣,不吃羹就喝藥。你縱是皇帝,今日也得聽我的話。”轉頭問錄景,“驗過沒有?”

  宮中但凡進膳,怕有差池,每一道都有專門的人查驗。錄景垂手道是,“進門的時候臣親自看過,妥當。”

  錄景回話時阿茸立在一旁,穠華不經意掃了一眼,見她神色有些異常,心裡起疑,那頭持盈適時道:“今時不同往日,多加小心總是好的。錄都知拿針來,再驗一驗罷!”

  簡直像是事先編排好的,貴妃話音甫落,外間端著銀針的黃門便進來了。穠華詫異地看著她們揭開盅蓋,將銀針置於羹內,心裡隱隱有些惱火。這算什麽呢,公然的針對她麽?雖說是為了謹慎起見,做得也未免太難看了,倒像她要謀害官家似的。

  她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凜然站著,對她們的所作所為頗不屑。自問心裡坦蕩,可是聽見貴妃低低叫了聲孃孃,也引得她側目。她回身看,持盈將針提起來呈太后,燈火搖曳裡,她手上寸余長銀芒耀眼,下端卻烏黑,襯著殿內暗處,大半根針憑空消失了一般。

  穠華大驚,再看阿茸,她腿上發軟,撲通一聲癱坐下來。

  太后勃然大怒,“反了!”揚手將盅砸出去,盅內的群仙羹潑灑在錦織珊瑚毯上,起先倒沒什麽,後來漸漸消融腐蝕,那細軟的絨毛燒焦了一樣,漫延開,蒼蒼的一片,像個噩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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