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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唯一的暖先生》第14章 舊人舊事,舊影舊夢
  第14章 舊人舊事,舊影舊夢

  簡言左比預想中的要提早些結束比利時之行,同後來趕到的肖隨一起,先行回來國內。

  航班是正中午的,直達,不知為什麽,整個機艙略顯清淨。

  肖隨一直在跟側座某位效力於歐洲國家的知名車手聊天,一直沒得出空閑叨擾他,稍稍有些空寂。

  簡言左看一眼時間,距離降落還有四個小時。時間偏早,加上從機場回去的時間,恰好可以約一餐早飯。

  上次某個饞貓說想念蘇記的南瓜魚蓉粥,不知道吃到沒有。

  或者來一杯濃豆漿,配兩個雞蛋油旋?側馬巷子那邊有個做的正宗的,濟南來的師父,估計也能對饞貓的胃口。

  如果不想走遠,小區不遠有家會館,蟹黃湯包做的極好,吃完還能方便她趁熱回去睡個回籠覺。

  簡言左慢慢的盤算著,兩三個小時的時間,全在這餐早飯上。

  臨落地,肖隨終於回來,壓低了聲音,好像有什麽秘密,“你簡直不能想象這小子的中文說的有多麽好。”

  或許是想消磨臨了的這點時間,簡言左就這樣一個無聊的話題居然跟肖隨聊了起來,“報道上說他是亞裔,不過不知道真假。”

  “我擦,這你都知道?”肖隨情緒明顯激動起來,“你居然會看賽車!你居然是這麽有情趣的一個人,真不敢相信!”

  簡言左開始後悔之前接肖隨的話題,因為這明顯是三句兩句聊不完的話題,“我不看不代表我不了解。好了,拿著你的箱子,咱們可以走了。”

  事實證明,他的確不該接肖隨的話題,因為這個熱血小青年在無人打擾的情況下跟自己的偶像聊了一路,一肚子的激動正無處宣泄。

  “你知道麽,我第一次知道,他的中文名字居然叫做路平安,天哪。這是多麽有內涵的名字,我簡直想象不到有哪個名字更適合他。”直至走到出口,還在不停的嘮叨,“作為國內第一個知道他中文名字的人,你知道我有多榮幸加激動麽?”

  實在太過嘈雜,簡言左不想再被糾纏任何,直接一語封喉,“你這麽喜歡他,許莫知道麽?”

  於是,瞬間,達成目的。

  簡言左頗為滿意,稍稍轉頭的瞬間,不自主的皺眉。

  四五米外,池喬期一身簡單,正朝著這邊揮手。

  肖隨也很快的注意到,語氣誇張,“什麽情況?你居然私下安排小貝殼來接機?”

  顯然沒有。

  簡言左剛想跟肖隨確認這是不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出爛劇,就看見池喬期的表情瞬間活泛起來,微笑燦爛,險些超過了以往任何時候。

  伴隨著的,還有她異常活潑的招呼,“路平安,這邊!”

  早餐,如簡言左所設計的那樣,到那家環境上乘的會館吃的蟹黃湯包。

  他,池喬期,肖隨,還有路平安。四個人的座位,這側是他和肖隨,他正對著池喬期,而池喬期的左手邊,是那個長相稱得上相當帥氣的路平安。

  簡言左眼見著池喬期幫路平安把原本在右手邊布好的筷子和小菜挪到左邊,低聲教他如何正確的吃掉整隻湯包,然後滿臉耐心的盯著路平安完整的吃掉一隻,才放心的開始自己的那份。

  整個過程,那麽順理成章。順理成章的,讓人有些心生羨慕。

  而肖隨,沉浸在自己偶像與身邊朋友認識的氣氛裡,興奮的顯然不會注意到簡言左已然刻意壓製的情緒。非但如此,甚至還有無意間火上澆油的作用。

  “這個世界真的好小。”肖隨感歎,“該見面的人遲早會遇到。”

  路平安不太善於客套,面對肖隨的感慨,不知該如何接話,但又在心底覺得不作任何反應有些不禮貌,便有些下意識的,朝著池喬期的方向側了側臉。

  池喬期目不轉睛的吃著,余光都沒瞥一下,就十分自然的把話接了過去,“你這麽瘋狂的朝著一個男人示愛,被某人知道是要誤會的。”

  肖隨乍聽這話,當即住了囉嗦,複而一琢磨,隻覺得耳熟。

  皺著眉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轉頭,想要跟簡言左分享這個關於默契的發現,卻意外的發覺簡言左這邊異常沉默的情緒,於是終於,後知後覺。

  吃過飯,肖隨去提車。簡言左同路平安和池喬期一起等他。

  “好像胖了。”路平安圍著池喬期轉了一圈,“你自己覺得麽?”

  “真的是。”池喬期微笑,“大概最近太安逸,搬出顏茶可以遙控的范圍真的是增肥的利器。”

  路平安輕輕的張開雙臂,“來,我幫你測測具體的斤兩。”

  “去你的吧。”池喬期撇嘴,“你這又是在哪兒學的小伎倆?”

  “看他們經常用。”路平安笑,“成功率高到不能再高。”

  站了一會兒,肖隨把車開到眼前。簡言左繞到這邊,上了副駕,然後從上車的那一刻眼神飄在窗外,沉默不語。

  肖隨開著車,微微提高了些聲音。“小貝殼,你回哪兒?”

  “我回唯亭那邊。”池喬期順著車窗看了下路況,“好近,居然之前一直沒發現。早知道就在旁邊,走回來該多好。”

  “我可沒這麽殘忍。”肖隨瞥一眼簡言左異常沉默的側臉,笑的花枝招展,“你一早來機場接我們,我怎麽的也得有點良心不是?”

  確實不怎麽遠的距離,說話的功夫就倒了樓下。池喬期下了車,趴在路平安這邊降下的車窗上,“你住哪家酒店,一會兒讓肖隨哥哥送你回去。”

  “我沒訂酒店。”路平安撅撅嘴,慢悠悠的開始撒嬌,“我要在你這兒住。”

  “我這邊就一間臥室。”池喬期皺著眉拒絕掉,“你可以在周邊訂個酒店,方便你隨時過來。”

  “為了出逃,我把一毛當人質扣在隊裡了,沒有它,我晚上睡酒店會害怕。”路平安委委屈屈的皺起眉,聲音低到不能再低。

  池喬期略略的遲疑,仍是堅持,“我這邊真就一間臥室,睡沙發太委屈你。”

  路平安眉眼拉長,嘴唇弧度向下,“你變了,七七,以前在那邊,你從來不會因為這樣的理由拒絕我。”

  池喬期被路平安的一句話堵沒了戰鬥力,瞬間偃旗息鼓。

  路平安悄悄地翻了翻眼皮瞟了眼池喬期的表情,乘勝追擊,眨巴眨巴眼睛,幾乎開始掉眼淚,“你的朋友有很多,可是你知道的,我只有你一個。”

  池喬期明顯的有些動搖。

  “七七。”路平安聲音越發委屈,“你一定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

  “好吧。”池喬期拉開車門,迅速的伸手拽路平安下來,“你贏了。”

  “我嘞個去。”肖隨把車一路開出小區,連聲驚歎,“小貝殼行啊,Nigel Clack哎,如果被拍到,一定是明天娛樂版的頭版頭條。”

  簡言左那邊沒有應聲,拿起手機,裝作聽不見。

  “你就不擔心?”肖隨顯然被簡言左的淡定刺激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尤其兩個人之前貌似還有段什麽不了情之類的,你就一點都不擔心?”

  回答他的,依舊是簡言左無邊的沉默。

  好像,稍稍有點生氣了呢。肖隨抿著嘴,悄悄的咧了咧嘴。

  搜索框裡,手指把字母一個一個的敲下,Nigel Clark。

  回車,頁面很快彈出。頁面最上方,剛剛一般略帶俏皮的笑。

  下拉頁面一點點的濾著信息,感情史相當乾淨,沒有公開承認的女友,也沒有被媒體拍到的影像,正如他希望的那樣。

  簡言左輕點兩下,頁面關上,一切重歸於靜寂。

  “七七,拖鞋。”路平安站在門邊的墊子上,衝著池喬期喊,“好累,快點快點。”

  池喬期沒理他,“現在知道累了?剛剛耍心眼的時候可是一點都沒看出來累。”

  “小氣鬼。”路平安把鞋脫了,徑直穿著襪子走進來,“好心沒好報。”

  “你哪裡好心?”池喬期倒了杯水,慢悠悠的喝著,從杯子上斜著眼睛看他。

  路平安粘牙糖一樣貼過來,奪了池喬期的杯子,咕嘟咕嘟的喝乾淨,“有的人差點被氣到吐血,你沒看到?”

  池喬期徹底無語,翻翻眼皮,“所以,一毛根本沒有被隊裡扣下,對吧?”

  路平安把手探進胸前的口袋,手指套著一個鑰匙扣出來,笑咪咪的朝著池喬期晃,“當然,my lucky star。”

  一毛是池喬期親手縫給路平安的鑰匙扣,一隻大眼睛、長耳朵的兔子,胖乎乎,圓滾滾,但也沒什麽特別。

  因為兔子的肚子裡封了一枚一毛硬幣大小的平安扣,所以取名叫一毛。

  一毛陪著屬兔的路平安完成了無數場大大小小的比賽,也僥幸死裡逃生了許多個瞬間。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一毛是路平安的寶貝,是他的護身符,是他的命。

  只要有一毛,他就永遠不會有意外,這一直是路平安堅信不疑的事實。

  “你可真行。”池喬期幾乎無語,“你跟簡言左有什麽氣可生?”

  “我這是替你報仇。”路平安幾乎跳腳,“看看你這副優柔寡斷的表情,如果我是你,一定在見面的時候,一刀捅了他。”

  “你不是我。”池喬期抬眼看他,語氣幾乎降到冰點,“但我的確拿刀捅了他。”

  路平安漸漸的拉遠跟池喬期的距離,隱了笑去,表情認真的一字一頓,“所以,你原諒他了?”

  池喬期表情平靜,“你希望我原諒他麽?”

  靜寂了好久,路平安都沒有回答。

  複而,換了一副表情回來,“好累好累,我去洗個澡。”

  池喬期沒有製止和揭穿路平安刻意逃避的行為。有些事,他們都刻意避免著不去提及,只是當作已經忘了。

  她原本已經好到差不多,在這樣一個封閉的圈子裡,隔絕掉之前認識的人,像是真的能忘記一些事情一樣。

  她知道路平安無法原諒簡言左,但她希望,路平安能將這份怨念,不再提起。

  路平安一向隨意,用完了的浴室好像剛經歷過什麽可怕的事情一樣,到處都是讓池喬期抓狂的糟糕。

  而始作俑者大方的躺在她柔軟的小床上,蓋著她動物印花的被子,滿意的閉著眼睛。

  池喬期被氣的夠嗆,上手就去拽他,“你先去把浴室收拾好,不然別想睡覺。”

  “七七七七七。”路平安伸手護住被子,“我什麽都沒穿。”

  “誰信?”池喬期叉著腰,一副要血拚到底的架勢,“你別想偷懶。”

  “我真沒有。”路平安叫道,“你去浴室看,我連小褲褲都換下來了。”

  這倒是真的,路平安有嚴重的潔癖,只要洗澡,之前的衣服是不可能再上身的。

  池喬期氣哼哼的翻了個白眼,不情不願的去收拾浴室。

  把浴室弄乾淨已經是滿身的汗,池喬期邊衝涼邊把能用水洗的衣服一起洗了,其余的打包,送到樓下乾洗店。再上樓,已經快11點。

  冰箱裡能吃的東西太多,池喬期燜了一小鍋米飯,烤了四條魚八尾蝦,拌了個蔬菜沙拉,然後配著木耳炒了西芹。果汁是現榨的橙子和檸檬,路平安的最愛。

  準備好這些,池喬期去叫路平安起床。

  估計最近沒太休息好,路平安睡的沉,叫了好幾聲都沒有要起的意思。

  池喬期本想放任他多睡一會兒,又想到魚蝦涼了味道會糟,便一狠心還是把他叫了起來。

  路平安一個激靈,睜眼就去枕頭下摸一毛,眼睛紅撲撲的攥在手裡,朦朧了半天才啞著嗓子問時間。

  池喬期看的心疼,伸手把他拉起來,才發現這家夥腰上扎扎實實的圍著她新買的小檸檬浴巾,頓時氣的想揍他。

  “做的什麽?”路平安趿拉著池喬期剛才在樓下買的拖鞋,懶散的打著哈欠,幼兒園小朋友一樣認真的洗著手。

  “魚和蝦。”池喬期把毛巾遞給他,“你最近休息不好?”

  路平安擦乾淨手,老老實實的坐在餐桌前,先把果汁喝光,然後才拿起筷子,“沒有不好。”

  池喬期沒再繼續問下去。路平安就是這樣,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模糊的回答個大概,並不細說。

  不過,他鮮少有這樣懶散的樣子。池喬期在電視上看過轉播,將近兩個小時的比賽下來,他在走下車時,仍是能夠跟旁邊人談笑自若的面對鏡頭,一點疲倦的影子都看不到。

  甚至每次賽完,還能去遊半個小時的泳。然後再在晚上,遊刃有余的穿梭在慶祝的酒會上。

  永遠那樣精力充沛,像個機器人。

  “你要為他留下來麽。”路平安的聲音響起。

  “什麽?”池喬期正發愣,好容易回神,“誰?”

  路平安拿杓子敲敲盤邊,一臉不願意的重複,“姓簡的那個。”

  “沒禮貌。”池喬期瞪了路平安一眼,開始慢悠悠的剝著蝦,“不要求你別的,提到他的時候叫他名字總可以吧?”

  路平安沉著頭想了一會兒,聳肩,“雖然應該答應,但是還是勉強不來怎麽辦。”

  池喬期威脅著朝路平安晃了晃手裡已經剝好的蝦,“那就沒得吃。”

  路平安攤手,“那好吧。”

  說完,一個迅雷不及掩耳,趁著池喬期沒能反應過來,一口湊過去,把池喬期手裡的蝦咬掉到只剩下手指捏著的丁點兒尾巴。

  然後舌頭輕巧的在池喬期指尖上掠過,再抬頭,語氣頗為沾沾自喜,“確實勉強不來。”

  這人真是……

  池喬期暗自狠狠的吐槽了一番,伸手正要去紙巾盒裡拽一張紙巾出來擦手,桌面上的手機響了。

  池喬期滿手是油,不方便去接,拿小指一劃,接通,自動轉為到擴音。

  是肖隨,打過招呼,自動轉到正事兒,“小貝殼,你下午抽個時間,過來這邊一下好麽。”

  池喬期聽的納悶,“怎麽了。”

  “他有點發燒。”肖隨輕咳了一聲,“最近這兩天工作有點多,你知道的,他不善於照顧自己,著了涼自己也總是發現不了。”

  池喬期拽到紙巾,慢慢的擦著手,沒有應聲。

  “下飛機的時候好像就有些不舒服,回來躺了一會兒,要送他去醫院他也沒同意。”肖隨細細碎碎的數落著,“他總覺得自己抵抗力有多好,但你也明白,他現在還沒有徹底好起來。”

  肖隨總能戳到池喬期最容易屈服的部分,每次都是。

  “嗯,好。”池喬期說,“我去一趟。”

  掛斷電話,路平安在一邊涼涼的撇嘴,“秀柔弱什麽時候也成了必殺技了。”

  池喬期瞪他,“你對他究竟有多少偏見?”

  “這哪是偏見。”路平安氣的咬牙,“這是事實。”

  說完,見池喬期不應聲,語氣越發的咄咄逼人,“七七你不要忘了,當初是他拋棄了你,如果不是他沒有接起你打過去的那個電話,你也不至於……”

  “我比你要清楚那段歷史。”池喬期轉身去洗手,語氣克制,“所以,不需要這樣反覆的提醒我。”

  “你現在清醒麽?”路平安一步步的走過來,臉上已經結起了一層薄冰,“當初你是多麽恨他,現在呢,你為此受的傷,就這麽簡單的煙消雲散了?
  “你明知道原因不全在他。”池喬期關上水龍頭,直起身子來面對他,“他只不過是沒接起那個電話,爆炸不是他製造的,將我帶走的人也不是他。”

  “的確都不是因為他。”路平安冷冰冰的笑了,“但假如他能及時接起那個電話,你不至於被現實打消掉所有的希望。”

  池喬期沒了言語,這是她最無法反駁的部分,也是她幾經百轉的容納掉所有事情後,仍舊無法消化的部分。

  “七七,我希望你明白。他不是始作俑者,但這不代表他對於你就沒有半點責任。”路平安眼睛直直的看著她,不閃躲,那麽認真,“有時候,真正能毀滅掉一個人的,就是將她徹底的推入絕望裡。”

  這句話,像是猛烈的戳到池喬期的神經,她忽而認真的看向路平安,“我也希望你知道,如果不是因為他,我這一生,都不可能從絕望中走出來。”

  池喬期到的不算太晚,拎著路上打包的輕乳酪蛋糕,直接輸密碼進了簡言左的門。

  客廳沒人,池喬期把蛋糕的盒子放在桌子上,轉頭,簡言左正擦著頭髮從房間裡出來。

  看見池喬期,頓住腳,很明顯的皺了下眉,“你怎麽來了?”

  池喬期站的位置偏右,視線被遮擋住一點,並沒有看見簡言左左耳上掛的耳機。

  也就更不知道,此刻,那頭肖隨略歡快的聲音,“是池殼殼麽,比我想象中到的早很多呢。”

  伴隨著池喬期嚴肅的語氣,“不是發燒了?穿這麽少在屋裡晃像話麽?”

  簡言左瞬間領悟。肖隨最近太習慣於自導自演,但相比較之下,今天的這一出,肯定的因素一定是多過於否定的。

  於是拿著毛巾的手擦過耳邊,包裹著耳機順手放到一邊,在池喬期更靠近時,已全無波瀾。

  微低頭,清了清嗓子,然後異常認真且真誠的抬起頭看著池喬期的眼睛,“那個,剛退下去了。”

  人的確不能以說謊的名義給自己下詛咒,簡言左吃飯的時候果真發起燒來。像是在幾分鍾之內,似乎也就是一碗飯的功夫,體溫就一路飆到39度多。

  簡言左自己並沒發現,只是覺得渾身有些酸疼。開始隻以為是在飛機上一個姿勢太久的後反勁兒,後來在伸出筷子去夾菜的時候,筷子莫名的戳到盤子外,被池喬期看見,一量體溫,才發現是燒起來了。

  相比之前在布魯塞爾的恢復態勢,的確有些反常。

  池喬期找肖隨要來了連未的電話,簡單檢查一下,接著就把情況報告給了連未。畢竟,她沒有專業的醫療設備,而連未的經驗也勝過她許多。

  連未開始只是在單純的應付,肖隨打電話過來報備過,所以他在開始也隻以為這是肖隨在早些時候設下的一個小騙局,隻為把電話那頭的姑娘留在簡言左身邊。

  但是聽到後來,越發的皺起眉來,“我想,你有必要帶他過來一趟。”

  檢查的結果,不出池喬期和連未所料。

  “你本身就是傷口愈合偏慢的人群,過度勞累,休養環境,加上本身飲食都會對傷口愈合造成影響。”連未合上病歷夾,言語肯定的蓋棺定論,“綜合你的情況,我覺得你有必要在醫院多待些日子。”

  “醫生唯一的缺點就是習慣性的危言聳聽。”簡言左一粒一粒的扣上襯衫的扣子,拎起掛在一旁的外套,“走了。”

  連未抿嘴,“我是否危言聳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認可我的危言聳聽。哦,對了,池小姐讓我轉告你,她先回去幫你收拾住院用的東西,讓你安心住下,她很快就回來。”

  簡言左穿外套的手一頓,隨即裝作沒聽見。

  “另外,肖隨讓我轉告你。”連未挑眉,“他說,你情敵還沒走掉,我這裡是最能保障你倆相處時間的據點。”

  簡言左外套已經穿到一半,正稍微思量間,余光瞥見折回的池喬期,上拉領口的動作頓住。

  反方向的將外套重新脫下,故作不經意的松開襯衫的袖扣,掀開病床的被子,重新躺回病床上。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池喬期正好走到床前,並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勁。上繳了簡言左的手機,然後放心的回去幫他拿衣服,絲毫沒有察覺肖隨和連未這個順理成章的陰謀。

  簡言左實實在在的享受了幾天與世隔絕的日子。

  每天定時七點起床,八點早餐。九點開始到室外散步,十點回到病房,看半個小時電視,休息半小時。再看著報紙等待午餐,午餐後一個小時開始午睡,四十分鍾後會被準時叫醒。

  下午茶時間會有一碟水果,一次櫻桃,一次菠蘿,兩次藍莓。之後視情況而定,半個小時,娛樂版報紙或者是綜藝節目。

  然後就等待晚餐,餐後可以有一個小時電腦遊戲的時間,連連看,俄羅斯方塊,拚圖,三選一。九點準時睡覺,然後又是新的一天。

  至於所謂的自由,根本是奢望。池喬期和連未連同所有的醫生和護士,把他24小時嚴密監控起來,連平日裡開個窗戶,都得先請示過,才能付諸實施,雖然他確實想過要翻窗走掉。

  最後解救他的,居然是路平安。避開了所有醫生護士,然後掩護著他堂而皇之的從大門走出醫院。像所有電影裡,出生入死的兄弟一般。

  上了車,簡言左一直保持著必要的沉默。

  最終,終是路平安忍不住,“不問我為什麽?”

  簡言左抿著已經有些上揚的嘴角,“因為你總會告訴我。”

  路平安當然是有事情請簡言左幫忙,不然這樣百般折騰,還要搭上池喬期未知的火氣,不賺個夠本,也算是太虧了。

  不過簡言左不會想到,路平安交換的條件是這麽的現實而低廉,是而且只是兩張去往紐約的機票。

  機票需要實名,所以簡言左自然的問道,“你和誰?”

  路平安嘴角弧度越發的上揚,“你啊。”

  簡言左自認為自己是一個還比較具有洞察力的人,但路平安的確不是那種按照套路出牌的人,所以也隻好順其自然。

  紐約的天氣相當的糟糕。大風伴隨大雨,傘都撐不起來。

  簡言左跟著路平安一路坐地鐵、打車,之後看著車左拐右拐,上路跨橋,一路遠行。

  簡言左並不好奇路平安要帶他去的地方,他不用猜,已經知道大半。

  如果把他和路平安各比作一個圓,有相交,但更多的是彼此不同。

  而要去往的地方,無非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在他之內,而在路平安之外的部分。而另一種,是他們相交的部分。

  簡言左忽然很希望是第二種,因為他同路平安的交集,只有池喬期。

  抱著這樣的想法,簡言左沒有任何推辭地換上了路平安遞過來的帽衫。很廉價的樣式,但他並未多做確認。

  換鞋的空當裡,簡言左無意中一瞥,看到路平安腳踝處一小片墨青色的紋身。

  很複雜的圖案,卻似曾相識,但一時間竟也想不起是在哪裡見過。

  路平安注意到簡言左的注視,咧嘴一笑的沒心沒肺,“帥吧?刺青店裡有的是賣的,十塊錢三張。”

  簡言左沒有接話,低頭換好鞋子,很自然的轉移了目光。

  路平安和簡言左在前面一個街口下了車。

  雨依舊很大,他跟路平安各撐一把傘,前後微錯開,順著曲折的巷子東走西拐,最終在一棟建築下停住。路平安收起傘,輕車熟路的拐上二樓。

  簡言左跟在後面,在路平安敲門的時候,總算有時間勉強打量一下眼前的這所房子。

  遠遠不是能用破舊這樣的一個詞語能輕易形容得了的,樓梯窄到不行,兩個人錯身的話一定會沾到扶梯上濃厚且不知名的油漬。

  大概是下雨的關系,整個空間內味道很怪且複雜,有霉變和潮濕的味道,也有酸臭和腐爛的味道,有些刺鼻,甚至有些刺眼。

  敲門並沒有人開。

  路平安拿了一張硬卡片,順利的別開了房門。整個時間不出五秒,似乎有種反覆訓練後的熟練。

  進去,是一間很平常的房間,跟外面的情形並沒有什麽差別。布滿了一層一層相互覆蓋霉斑的牆,踩上去就開始咯吱咯吱響個不停的地板,外加空氣中漂浮的更加複雜的味道。是與簡言左屈盡想象描繪的畫面,都不會有一絲重合的場景。

  簡言左站在房間正中,手中傘上的水順著傘尖一點點地滴落在腳邊的地面上。然後,他聽見路平安異常平靜的聲音,“在沒遇到顏茶前,我跟七七就住在這裡。”

  簡言左一直在努力,能在某一天徹底抹滅池喬期對他的恨或是埋怨。但在現在這個時刻,他突然淡了這樣的想法。

  如果他是池喬期,也一定會將自己恨到徹骨。而且,此生都不會原諒。

  “在沒遇到七七前,我活得比你現在看到的還要慘。賭錢,賽車,酗酒。喝了酒就去賭,輸光了就去跑比賽,賺了錢接著回來喝酒,然後,惡性循環。”路平安拿傘尖戳著地板,手肘搭在傘柄上,頗為閑適,“我跑黑賽車,不限條件,來錢又快,只要敢玩命,基本上每場都能拿到錢,而我的命,偏偏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因為沒有任何顧忌,很快,我在黑賽車的圈子裡出了名。”

  這是用任何搜索引擎都搜不到的故事,隻存在少數人,甚至一兩個人的記憶裡。簡言左未曾知曉過分毫,卻在路平安提起時,沒有一絲意外。

  “出名,就意味著危險。所以,意料之中的,在一場比賽裡,我被人盯上了。”路平安言語平靜的像是在講另一個人的故事,“那次比賽是在環山路,在第三圈中間拐彎的部分,被設計好的布局壓慢了速度,最終被牢牢困住。你可能永遠不會知道那種感覺,在車裡,但是無奈的動彈不得,想下車,但是明知道下來的後果。”

  在這樣的雨天,太適合於這樣的故事。外面的雨依舊在下,打在玻璃上,給路平安的聲音配合著連續不斷的細碎聲響。

  “我親眼見著他們從車裡走下來,心裡也明白那天可能就是終點了。”路平安忽而輕笑了一聲,“就在他們擊碎我車玻璃的那一刻,落在最後的車突然衝上來,一路撞開了抵在我右側的車。”

  就像電影或者電視劇裡經常演的那樣,在最後關頭,總有一個人,衝上來,把整個劇情轉折掉。

  這個人,就是池喬期。

  “在賽前我注意過那個姑娘,一直低著頭,情緒也不穩定。我當時還想過可能是家裡碰上什麽難事了,所以想用這種方式撈點錢。”路平安的笑意更盛,“不過她的技術實在太爛,比賽剛開始就被遠遠的落下,我跑過一圈之後追上她,她才走了半程不到。不過,感謝她的勇猛和無畏,我躲過了一次可以預見到無比血腥的災難。”

  幾乎不難想象,因為她總是那樣的熱心腸。從幼年時候就萌發的英雄情節,最終保留到現在。

  好像只要看到別人處在危險中,不論她自己的能力是否能達到,她都會勇敢無畏的衝上去。

  “我以為她會是上天賜給我的天使,只是沒想到,這個天使竟然比我還要窮困潦倒。”路平安終於笑出聲來,“為了撿回一條命,我們兩個人搭上了兩台車和比賽的參賽費,你應該能想象到,那種身無分文、滿身是債還要四處躲避的狼狽。”

  簡言左無聲的點了下頭。

  “後來,我們就租住到這裡,房租便宜,地段偏僻,而且最重要的是,一般不會有警察過來。”路平安淡淡的抬眼,“你或許不願去相信,但這的確是真的。”

  那是一段路平安至今回憶起來,仍覺得清晰無比的時光。他現在很少會用心去記得什麽事情,但那段時間的點滴,他似乎不用銘記就已經印刻在心,而且永生不會遺忘。

  最開始的時候,他們過得特別艱難。他怕被仇家找到,只能選一些一般不會接觸到人的工作來做。而池喬期,因為沒有證件,通常只能選擇一些更為辛苦且報酬不多的工作。

  他們賺的少,除去房租和日常開銷,可以支配的部分更加的少。為了省錢,他們從不用錢購買食物,吃的永遠是超市裡處理的食物。

  處理的食物,並不是擺在打折促銷櫃台上的那些,而是已經扔在垃圾箱裡超過保質期外的食物。

  後來,生活慢慢的好起來。他開始接一些遠程運輸的工作,而她也在一家華人開的裁縫店裡找到一份相對來講還比較輕松的工作。

  雖然相依為命,但除了交流一些必須的事項,其余的他們很少談起,也從不提及家人。

  他一度以為,生命就會從這樣的勞頓中慢慢流走,直至盡頭。卻獨獨沒料到,轉機比他想象中要來的快和早。

  那是一年的平安夜,整個街上都洋溢著歡快祥和的氣氛。他們從不過節,那樣清閑的時光對於他們,是一種莫大的奢侈。

  不過那天是個例外,池喬期打工的那家裁縫鋪的老板娘回國探親,暫時關門歇業幾天。而他剛巧跑完一個長途,有兩天的休息。

  他們沒有電腦,沒有電視,沒有一切娛樂的項目。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互面對著坐在地板上,聽外面喧鬧的響聲。

  不過,那天他們心情都很好。她利用二十多天的空閑完成了一件小禮裙,並且成功寄賣在了一家店裡。運氣好的話,將是一筆不小的收入。所以,那天的餐桌上,多了一瓶起泡酒。他們很少慶祝,但這次不一樣。

  也就是那天,他們遇到了當時並不出名的Aimee,那個在以後被大家親切的成為平民影后的Aimee Cowan。

  那時的她,被一個男人薅著頭髮頂在牆面上,卻拚命掙扎著想要去夠那男人手裡的包。

  池喬期反射性的要去幫忙,她總是這樣喜歡多管閑事,就像當初救他一樣。可是他不是,所以不等她走過他身旁,就被他一手拉住,牢牢的,不允許她再靠近半步。

  他們倆都不是可以去多管閑事的身份,隔岸觀火,永遠是最好的選擇。所以,無論池喬期在他臂彎裡怎樣掙扎,甚至一度掙扎到顫抖,他仍是沒有放手。

  幸好,這場小爭吵沒有持續多久,男人的力氣在一般時候總要大過女人。一如他和池喬期,一如面前這一對。

  於是很快,那邊的爭奪隻留給他們一個揚長而去的背影。

  不過女孩兒比他們想象中的堅強,站起身來,拍打拍打身上的泥土,轉身回到對面的屋子裡。似乎,剛才的哭喊甚至哀求從未發生過。

  池喬期也終於掙脫,對著他滿臉苛責,“你難道沒聽清楚剛才她在喊什麽?”

  他當然聽得懂。無非就是那個包裡有那個姑娘唯一可以用來買禮服的錢,而後天她要去參加一個頒獎禮,那是她唯一的機會。

  他理解那種真正身無分文的感覺,真的是莫大的絕望,但這並不能作為她自不量力的前提。

  所以,他的表情沒有任何的波動,甚至,還夾雜著他刻意偽裝的冷漠,“可是七七,你不是救世主。”

  那時,池喬期的表情至今讓他至今感覺難忘。

  她慢慢的轉過頭來,對著他,眼神晶亮,一字一頓,“但這次,我可以。”

  他眼見著她跑出去,似乎就是一個眨眼間,消失在一片深沉的夜色裡。許久許久,都沒有回來。

  時間一點點的磨去他對她所作所為的憤怒、批判,最終留在他心底最真實的情緒,是後悔。

  他明知道她是個倔強的認死理的姑娘,倔強到偏激。可他在那一刻,竟然沒抓住她。

  他不敢想她跑出去後會遭遇的一切,尤其那天,街上的人比平時要多的多。他設想過她會遇到壞人,遇到警察,會迷路,會走丟。不過謝天謝地,她毫發未損的回來了。

  他剛想迎上去將她抱住,眼角就撇到了一抹讓他感覺眼熟到不行的顏色。

  如果他沒有記錯,這是她二十多天來,犧牲睡眠時間趕製出來的那件小禮裙,甚至就在剛剛,他們還在為了這件禮裙成功被納入代賣店而慶祝的喝了一小杯起泡酒。

  而現在,那個他們慶賀的原因,安靜的躺在她的臂彎處。伴隨著她,敲開對面的門。

  他第一個想法,是她瘋了,而且瘋的相當徹底。

  他幾乎沒有任何停留的衝上去,想要阻止她這一愚蠢至極的做法。卻在下一秒,硬生生頓在原地。

  門沒鎖,剛剛那個姑娘站在房間正中,聽見響聲,下意識的轉過頭來。然後,悄無聲息的將手背在身後。

  光很弱,但他相信自己沒有看錯,她手裡原本拿著的,是一枚刀片。

  那一刻,他默許了池喬期的行為。

  那晚,池喬期第一次向他講述了她的家。喬朵,她的媽媽,還有池錦原,她的爸爸。

  那一刻,路平安才知道,原來這個女孩兒有個無比好聽的名字,叫做池喬期。

  他沒有任何跟家裡人一起生活的經驗,但在她的講述裡,他真正明白了一個詞,叫做向往。

  他伴隨著池喬期的講述睡了生平最安穩的一覺。然後第二天一早,在枕頭旁邊的襪子裡,他發現了一張機票,一張賽車手的招募啟示,一枚兔子形狀的鑰匙扣,和一張池喬期留下的字條。

  他第一次知道,她的字,原來是這麽的漂亮。

  紙條上的話很長很長,但他在現在這一刻閉上眼,仍舊能清晰的浮現她工整的小字。

  她說,或許人都有瘋狂的時候,她在昨天,瘋狂過兩次。一次,是做出那個他無法理解甚至覺得有些難以接受的決定,另一次,是在看到這張招募啟事的第一時間,就替他買了一張去往目的地的機票。

  她說,這個鑰匙扣裡,她縫進了一枚一毛錢的硬幣,她在家的時候聽喬朵講過,很多人都會用這樣的方式來討吉利、求平安。

  她說,Nigel,其實真正的救世主,永遠都是自己。所以,你應該去把屬於你的東西,一樣一樣的拿回來。

  她說,你必須去,因為家裡所有的錢,都用來做裙子和買機票了。

  最終,他確實做了他自己的救世主。

  那家公司已經十多年沒有當場簽約的習慣,但因為他的出現,改變了。

  回來的那天,紐約的天氣正如今天一樣糟糕。他迎著風從機場出來,打上一輛車,直奔紐約最豪華的地段。

  他不認得牌子,更不會辨別款式,身上甚至還穿著出發那天的衣服。那件衣服的價格,絕不會超過2美元,但那並不會影響他順利的選到一條一眼就看中的項鏈。

  他拿著珠寶店贈送的傘走出來,稍稍一抬眼,對面巨大的電子屏上,正巧將鏡頭移向那個穿著他熟悉無比的寶藍色短款小禮服的身影,然後,女孩兒捂著嘴,緩緩的從位置上站起來,在全場雷動的掌聲裡,走上台去。字幕上,鎏金的文字,the best actress,然後是獲獎者的名字,Aimee Cowan。

  他不得不承認,那一刻的Aimee,如此的明豔動人。

  但他沒有再看下去,那一刻,他無比的想要見到人,是池喬期。

  他幾乎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卻發現她並沒有回家來。

  那時候時間已經不早,早過了裁縫店營業的時間。可他並沒有能聯系上她的方式,只能去裁縫店碰碰運氣。

  只是他的運氣並不是太好,裁縫店的老板娘只知道她去了一家中餐館打工,並沒有準確的地址。

  可他等不及她打工回來,於是他找遍了周圍所有的中餐廳,然後終於在一家粵菜館的後廚找到了她。

  那時她圍著圍裙,帶著大大的膠皮手套,穿著厚重的靴子,站在一地的髒水中,邊打著哈欠,邊就著水龍頭在洗碗池裡洗餐盤。

  那身裝扮真的不適合她,又髒又笨重,她瘦瘦的身體在衣服裡面晃晃悠悠,好像只要風大一點,她就能被吹走一樣。

  他慢慢的靠近她,伴隨著腳底汙水流過的聲音。

  最終,她的余光看到了他。然後慢慢的轉過臉來,在看清是他的瞬間,沒有熱情的招呼,也沒有急迫的詢問,而是下意識的看了看已經順著鞋底沁到鞋裡的汙水,“我今天累的要死,隻想早點回去睡覺。如果你接下來要說的結果不是我心裡想的那個,那就請你在今晚回去後,自己把你的鞋子刷乾淨。”

  他沒有表態,也沒有說話,而是默默的走上去,把她,連同她的圍裙,還有她手上套著的沾有清洗劑的膠皮手套一起,攏在懷裡。

  然後,在她耳邊說了一句,“你現在就可以回家睡覺了。”

  也就是在第二天,顏茶就找上門來。亦是從那天以後,他們徹底的跟之前的日子說了再見。

  他將池喬期委托給顏茶,然後開始了自己的賽車生涯。

  他們相處的時間開始變少,但卻如以前一樣相互陪伴著。他不確定她會不會在突然的某一天離開他的生活,但他已經慢慢地習慣她的存在,甚至開始有些像家人般的依賴她。

  知道她的曾經,是在一次訓練的間歇,他回紐約,同顏茶和她一起吃飯。

  顏茶親自下廚做的中餐,口味實在不輸唐人街某些店的大廚。吃到後來,顏茶去廚房端湯。然後過了好長時間都沒有回來。

  他開始的想法極為簡單,只是想幫顏茶將湯從廚房端到餐廳。不過沒想到,湯仍在爐子上沸騰著,而顏茶並沒有在廚房裡。

  顏茶的小房子結構很簡單,廚房連著儲藏室,再有就是連著外面的後門。

  路平安在儲藏室裡也沒有見到顏茶,正覺得奇怪,從後門的玻璃抬眼看出去,顏茶正抱著臂站在外面的樹下打電話。

  路平安並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將爐火熄掉,將湯從爐子上端下來,用湯匙舀了一小杓,嘗嘗,好像缺點什麽。

  顏茶的調料瓶子整整齊齊的碼在料理台上,起碼有二十多個,其中白色粉末狀的仍舊有不少。路平安確定不了哪個是鹽,就將四瓶顆粒差不多的拿在手裡,用腳撥開了虛掩著的後門。

  顏茶仍沒有掛斷,背對著他,一口流利的中文。

  他當時沒有說話,但也只是單純的怕他的出聲打斷了她這個看起來就很重要的電話。

  只是,幾句話的工夫,他就已然了解顏茶這個電話的意思。似乎是在描述某種病情,精神方面的,但是症狀很少見。

  後來,似乎是描述完,開始講到患者的年齡,顏茶講完,似乎又問了什麽,顏茶的語氣明顯一頓,隨後說道,“能建檔是最好的。只是不知道沒有正式證件也可以麽?”

  那頭的話明顯是肯定的,因為顏茶靜默了幾秒,似乎也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後,說,“是個女孩兒,叫池喬期。”

  路平安在一開始,還只是覺得這個名字熟悉,但在顏茶掛斷電話,轉身看到他那瞬間的尖叫中,他突然間明白了自己的熟悉源自於哪裡。

  他堅持要知道事情的全部,而顏茶在思量再三後,終究沒有拒絕。

  最終,他知曉了故事的全部,包括很多細枝末節。也就在瞬間頓悟了那些,他曾經留意卻一直未能深究的表象。

  在他內心深處,曾經下意識的做過許多假設,但他確實沒有猜中。

  “為什麽告訴我這些?”簡言左面色沉靜,看不出情緒。

  路平安無心再看,率先走出房間,“就像你說的,你總會知道。”

  簡言左走在後面,把門帶上,跟著路平安走下台階。

  有人上來,晃晃悠悠,經過簡言左身邊時,一股特殊的氣味。四目相對,那邊眼神散亂,精神恍惚。然後,跌跌撞撞的錯身,一步一搖的走上樓去。

  這就是城市中貧民窟最真實的寫照,總是用如此刺眼的方式向投射目光的人宣告著不可複製的存在。

  車很快駛離剛剛的這片區域,路平安很快褪去剛才的一身裝束,然後督促著簡言左也換下來。

  接著,將脫下來的T恤一端打個結,將鞋子包進裡面,另一端再打個結。之後,降下車窗,拎著兩個打包好的T恤一角,手腳利索的順著車窗就勢扔了出去。簡單的一整理,原本附著在身上的某些氣味,似乎也隨著丟棄,徹底消失不見,就像剛才那些根本沒發生過,正如當初他們告別這裡。

  就在這個間隙,路平安左腿上的刺青再次出現在簡言左的視線中。這次因為有準備,所以隻一眼,就將圖案全部納入眼底,那絕對不是幾塊錢的紋身貼就能描繪出的圖案。

  在徹底看清的瞬間,簡言左清晰的記起,那日在紐約,在顏茶店櫥窗裡最顯眼位置的畫框,他曾經見過同樣的一幅圖案。

  簡言左有著不一般準確的直覺,他甚至不用猜就知道。這應該就是在Aimee最窮困潦倒的時候,池喬期贈予她的那條裙子的原稿。

  很特別,但幾乎不會有人會選擇將這種圖案繪在身上,除非是有什麽特別的意義。

  而賽車手的左腳,控制的往往是自己的生命。

  簡言左比路平安想象中要平靜很多。

  從那個地方出來,一路上,跟著他下車,不問去哪,也不問見誰。沒有話,表情也幾乎沒變過。直至視野裡的巨大玻璃窗中,出現池喬期的身影。

  似乎就是抬眼間不到一秒鍾的功夫,簡言左的臉,瞬間柔和。

  池喬期並沒有注意到他們來,她背對著窗子,在幫一群參加合唱的小朋友整理衣服。那樣的全神貫注,以至於背影都顯得那麽認真。

  這是池喬期和顏茶已經堅持做了三年的合唱團,參加的孩子們都是來自周圍城市的幾家孤兒院,被邀請的人分很多類,包括Mr·W在內一些品牌的會員、地方慈善家、記者和一些藝術家們。

  池喬期和顏茶在這方面有著共同的想法,也就更加竭盡全力地去幫那些需要幫助的孩子們搭建更多平台。

  這些孩子間,有很多亞洲面孔。他們穿著統一的衣服,看上去跟平常的孩子沒什麽兩樣。而且,似乎更加陽光。

  簡言左和路平安都沒有選擇進去,所有這一切,站在外面就已經足夠感知的到。

  許久,簡言左終於出聲,“你不只是帶我來看這些的,對吧?”

  路平安站在旁邊,也終於不再遮掩,“這些年,我和顏茶看著七七一點點的好起來,從一個不喜歡和別人交流的小女孩兒,成長為現在這個各方面都讓我們驕傲的姑娘。你永遠不會理解她這些年走的有多艱難,醫生資格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考的下來的,一家頂級的成衣店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在第五大道立住腳的,別人可能只是認為她的運氣有多好。但是我和顏茶比任何人都明白,她能走到今天,絕對不僅僅是憑運氣。”

  路平安的這番話說的很認真,甚至如果可以,他願意一項項的將自己所說的話,用實際證明給簡言左看。

  “最初,我並不知道她回國的事情,她知道我不可能同意,所以索性就沒跟我商量。”路平安說,“但是她回來之後遭遇的一切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她的確如我所想的那樣,並不適合呆在你身邊。”

  說著,指了指剛才來的方向,“她為了活下去,過的有多艱難,你一定可以想象得到,如果你不能保證她的幸福,就不要輕易的將她束縛在你身邊,因為一旦你離開了,她的世界又會從現在的燈火輝煌跌落到剛剛的那片灰暗中。”

  路平安以為,簡言左會用沉默來應對他所說的一切。

  但他沒想到,簡言左在漫長的沉默後,正式而清晰的出聲,“我不會。”

  或許,正是因為簡言左堅決而肯定的態度,路平安在此刻,突然變得咄咄逼人起來,“你現在的境況是否需要我提醒你?如果我能看得出七七是你的軟肋,那麽,別人一定也能。”

  簡言左沒有回應他。

  路平安一點點的繼續逼近簡言左,“你可以承諾你可以保護她,讓她不受傷害,但是萬一呢,你明明知道,她是一個承受不了萬一的人。”

  說完,經過長時間的停頓,路平安的話,半像是喟歎,半像是警告,“而我,永遠可以保證不會發生那個萬一。”

  簡言左沒有選擇與路平安爭執,他的肯定,不需要講給別人聽。

  所以,他選擇了結束這段對話。將自己的手機扔給路平安,“自己打給通話記錄裡最上面的那個訂機票回去。”

  路平安反問,“你呢?”

  回答他的,是簡言左的沉默和離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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