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靈石築 五女談心 古杉坪 二仙盜法(2)
說時,二人漸漸飛過峽中最著名的蘇、攝二灘。二女見江波漸平,風勢已正,既不想管閑事,便想催動遁光升空急飛。彼此正問答間,忽聽前面喧嘩之聲匯成一片。往前細看,原來上流三四裡纖道上,有三隊纖夫,每隊三五十人不等,所拉的船卻只是三條輕載的客船,每船相去十余丈,正同搶著上流。船並不大,江上看去又那麽風平浪靜,一條小船,平均四五十人奮力扯纖,竟會搶不上去。這還不說,最怪的是對岸有一危崖,纖夫們背著纖板上來,似不費力,可是船一駛近崖前,便如釘在水上一樣;一任纖夫們拚命前掙,汗流如雨,把全身都掙仆到地上,兀自不能再進一步。船頭系纖的將軍柱,已被拉成了弓形,可是江波粼粼,平穩無風,看不出一點有阻力的異兆。後兩船上人見前船這等情景,俱都不敢再上。三船上人都在忙著點香燭祭神許願,驚惶萬狀。二女方覺有異,猛聽哭喊之聲,那頭一條船倏地易進為退,順流倒駛下去。那些纖夫們吃不住勁,事出意外,纖得又緊,不及放脫身上纖板,紛紛隨同往後倒跌地上,被那船帶著在山石上往回亂滾,身多不由自主。纖道本窄,有的已被帶落斷崖之下,幸有纖板套住,人未落江,身卻虛懸空中。全都嚇得心驚膽戰,驚叫悲號,江峽回音甚是淒厲,看去慘極。
二女心慈好善,怎再看得下這等慘狀?事有湊巧,就在此時,謝琳先前本在四下查看,哭聲一起,同時又發現一件可疑之事,不禁醒悟。怒喝:“姐姐,你快去救那些可憐人,先把船定住。我往前面看看是什麽東西鬧鬼。”謝瓔心急救人,也沒聽完乃妹的話,便即飛起,首施法力,先把那船定住,再把落岸的人托上,人卻沒有現身。就這晃眼的工夫,那頭條船已倒退好幾十丈。二、三兩船見此異變,嚇得連忙扳舵退避,僥幸沒被倒退下來的船撞上。這兩船纖夫把纖板慌不迭地取下,總算見機得快,隻隨船溜退了二三十丈,便吃謝瓔把船定住。船住以後,落岸的纖夫又似被人托了上來。未落岸的因都工於此道,這類事均有經歷防備,百忙中各把纖板活扣拉脫,全都受了輕重傷,幸而均非致命。船人見忽轉危為安,又有些異跡,俱當神佑,自去叩謝江神,紛紛猜疑。不提。
謝瓔見受傷人多,大都不輕,本心還想施救。回顧謝琳,已往前面危崖凹中飛去,猛想起行時父親之言,不禁心動,無暇再顧受傷諸人,趕緊過去一看。只見謝琳正處治一個小妖童,業已現出原身。妖童似知不敵,破口大罵:“狗丫頭,無故上門欺人,是好的,隨我見我娘去。”謝琳已用法寶將妖童罩住,聞言叱道:“無知妖孽,竟敢為禍行旅。你那父母師長決非善類,正好一起除害。想要我放你,卻是休想!你自在前引路,我仍用寶光押著你,尋往妖穴便了。”
謝瓔雖覺謝琳不應多事,但見這妖童形態醜怪,一身妖氣,無故害人,所行之事又極陰毒可惡。除非適才見死不救,既救人便須救徹,留此妖邪,不知以後為害多少生靈。又見妖童雖在寶光籠罩之下,仍似有恃無恐,不住厲聲辱罵,也實可氣。暗忖:“自有護身神光,身形說隱即隱,百邪不侵,如有糾纏,給他一走,料也不致誤事。但是爹爹既有預誡,仍以小心為是。自己且不露面,隱在暗中總好一些。”便向謝琳傳聲示意。謝琳卻甚托大,答說:“區區么麽小醜,他那父母師長也必有限,除他容易,不必顧慮許多。”謝瓔仍未將身現出,妖童竟似有了警覺,手指謝琳罵道:“狗丫頭,我知你還有同黨,無須鬼鬼祟祟,放光明些,有本事,隻隨我去。”隨說隨試探著斜飛而上。謝琳立意掃盡妖邪,為川峽行旅除害,一面還罵,一面指定寶光,隨同沿崖而上,往崖後飛去。
謝瓔忙追近前,傳聲悄問謝琳與妖童爭鬥經過。才知謝琳因風平浪靜,而纖拉不動,心疑有異,先向四外查看,並無異狀。也是合該有事。江船倒退時,二女遁光正停在那危崖的近側江岸之上,纖夫們往後一倒,謝琳目光恰也掃向對崖,一眼瞥見危崖壁立千仞,都是上下如削,沿江而西。唯獨纖夫經行的對面,好似昔年曾崩塌過,空出半裡長一大段,日受風日雨水侵蝕衝刷,成了一片大崖坡,由上斜行向下,直與水面相接。赤石童山,寸草不生,雖可上通崖頂,山石犖確,勢極險峻,上面也無人家。近水濱處卻立著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道童,生得豹頭虎項,濃眉如帚,一雙突出的魚眼直泛凶光,嘻著一張闊口;鼻子大得出奇,只是橫扁不高;前額、下巴與兩腮齊向外凸,更顯得臉往裡凹;一雙大耳,左邊戴著一枚兩寸大小的金環;手足粗短而大,穿著一身白麻布的短衣褲,赤著雙足。通體膚黑如漆,相貌醜怪,神情甚是詭異。一手戟指下流的船,口中念念有詞,看見船人驚惶號叫,對岸纖夫倒跌受傷,哭喊慘狀,哈哈大笑,好似以此為樂。
謝琳知是妖童鬧鬼,不禁怒從心起,更不尋思,忙招呼謝瓔速去救人,徑直當先飛去。在無相神光護身之下,身已隱去,妖童原不能見。隻為謝琳疾惡心甚,去勢忒急,未免略帶破空之聲。妖童雖是童裝,年紀並不在小,又得過厲害妖人傳授,邪法頗高。因是日前有土人侮慢了他,特意在此生事。先已暗用妖法,使那些拉纖的土人出了許多臭汗,意猶未足,末了竟施毒手,將船迫得順流而下。看見船人纖夫狼狽滾跌之狀,正在得意,忽覺疾風颯然,由斜空中迎頭飛墮,便知來了敵人。仗著家傳護身邪法,慌不迭忙縱遁光閃開來勢,同時張口一噴,周身立在墨雲籠罩之下。大頭搖處,左耳金環忽化一圈紅光飛起,戟指罵道:“何方無知鼠輩,敢來暗算小祖師爺!有本領,現出原形,與小祖師爺見個高下,看你是什麽東西變的。鬼頭鬼腦,掩藏則甚?”
謝氏姊妹素來行事光明,此行隱身,乃為省去途中遇敵耽延,原意也是將妖童擒到無人之處,問明來歷,盤出罪狀,再行處治,並非有意暗算。吃妖童一罵,再忍不住,立現身形。方要還口喝罵,不料妖童自負練就一雙怪眼,差一點的隱身法決隱不住,竟看不出來人絲毫蹤影,心中也是有些驚奇。素日機巧變詐,手下又毒又快,忙先行法護身,口中喝罵,暗打主意,準備敵人一現身,立下毒手,幾面夾攻。人才照面,沒等謝琳開口,早急不如快,雙手齊揚,左手一蓬五色飛針,右手一道赤暗暗帶有焰頭的刀光,暴雨閃電一般發出。同時耳上金環所化光圈,也向謝琳當頭罩下。妖童以為這三件法寶俱非尋常,來勢又是極快,驟出不意;而對方赤手空拳,連道劍光都不曾有,好似輕敵太甚,隱身法初收,決無防備。心想任你多大神通,也難經我三寶齊施,哪知遇見對頭克星。
妖童原準備來人一現身,立即發動。及至瞥見來人是個美如天仙的少女,心方一動,三件法寶的光華已然到了敵人身上。正覺著收勢不及,殺死可惜,猛聽敵人一聲清叱,也未見有什麽動作,飛針先到,首先消滅無蹤,飛刀和金環也似被什麽東西擋住,不能再進。不禁大吃一驚。伎倆止此,敵人如此神通,別的邪法自更無效。知道情勢危險,恐將這二寶又複失去,趕忙回收時,果然敵人一聲叱罷,指上一道金碧光華飛出,先把金環一斬一絞,立成粉碎,灑了半崖星雨。飛刀雖幸勉強收回,人還未容破空飛起,少女揚手又是一道金光,當頭罩下。那護身墨雲竟似抵禦不住,暫時雖未受傷,身已被人困住,逃遁不得。妖童急怒驚恨交加之下,把心一橫,左右凶多吉少,索性破口大罵,欲用激將之計誘敵入巢。
謝琳天性好勝,又覺得妖童小小年紀,敢於如此為惡橫行,其師長可知,有意除惡務盡,正想押了同去。這時謝瓔也已趕到,匆匆略說經過,仍用法寶押著妖童飛行。沿著巫峽崖頂連趕了四五座峰頭,約飛行了二百余裡,眼望前面危峰刺天,峭壁排雲,山勢愈發險惡。謝瓔見久未到,心早不耐,方欲就地拷問,殺了妖童,異日再尋他的巢穴和師長。忽聽妖童連聲厲嘯,響震林谷。謝琳料想已到地頭,因憤妖童惡口傷人,唯恐萬一逃遁,忙把寶光止住,喝道:“該死妖孽,你嗥什麽?怎還不到你的妖窟?我們還有事,不耐煩了。現容你再叫三聲,你那妖娘如不迎來,我便先取你的狗命!”妖童連受寶光侵削,身外墨雲已去大半,早就不支。聞言知道不妙,心中還想巢穴就在前面,乃母如在洞中,必定出救,心雖膽怯,仍想延挨待救。故意厲聲答道:“我娘便在前面烏樹嶺墨雲峰洞中打坐。她名烏頭婆,說出來,嚇破你的狗膽。你如害怕,不敢前去,我便依你喚她三聲。”謝琳冷笑道:“我先前因不知你巢穴,意欲一網打盡,故而押你到此。現既知道地頭,自會上門,何必你喊?”妖童原以先前連喚未應,心疑乃母海外未回,雖有同門黨羽,恐非敵人對手,本意欲借說話耽延,以便洞中同黨乘機向乃母行法求救,隻消挨上一會兒,以乃母的法力,多遠都能趕回,不料弄巧反拙。聞言知無幸免,可是仍不肯說軟話,意欲再以話激。口方喝得一聲“狗丫頭”,底下話未出口,謝琳自經佛法重煉的碧蜈鉤已化一道金碧光華,龍飛電掣而出,圍向妖童身上。妖童護身妖雲將散,怎禁得住兩道寶光齊施威力,接連絞了兩三絞,當即了帳,化為一攤紫血,狼藉地上。
妖童一死,那飛刀倏地乘隙往前飛去。謝琳先未防到,不及阻止,知道飛刀所去之處,必是妖窟,還待趕往除害。謝瓔攔道:“妹子,你忘記爹爹的話麽?照這沿途耽延,趕到川邊也正是時候了,我們還要拜望芬陀師伯呢。日後得便再來,仍舊隱身走吧。”謝琳本和乃姐一樣天真和善,一時激怒疾惡,動了殺機。妖童一死,心氣便和,又想起乃父之言,畢竟葉姑事關重大,一面應諾,便同起身。
二女剛縱無相神光飛起,猛覺眼前墨綠光華一閃即滅,知有妖人暗放冷箭。仗有神光護體隱身,不曾受傷,身形已隱,故未再來。謝琳的怒火重被勾動,又想往妖童所說的妖窟尋去。謝瓔攔道:“這妖孽看她孽子被人殺死,隻放冷箭,不敢出頭,就上門去,能尋到麽?我們地理不熟,只聽地名就在前面,但刀光越峰而過,未見落處。山峰林立,知道何處方是妖窟?就便尋到,妖人也早逃走。除非她記仇迎敵,自不甘休。看情勢,妖人業已知道我們難惹,不敢明對,暗算無功,立即逃遁。去了白費心力,耽延時刻,所為何來?老妖名叫烏頭婆,少時向葉姑一問,自知底細,除她容易,何必忙在一時?”謝琳也覺此言有理,大聲喝道:“該死妖婦,暫時容你偷生。以後如不痛改前非,我們事完回來,你那兒子就是你的榜樣!”說罷,也無回應,二女便同催遁光往川邊飛去。
因在巫峽流連,又與妖童鬥法,押同往尋妖窟,雖然為時不久,路卻不是先前去向。前後算來,也有一個多時辰耽延。謝瓔心料妖婦決不如此易於甘休,更恐途中再遇上別的枝節,父親話已有些應驗,估量絕不止此,覺著早到倚天崖才妥。於是隻催遁光,由高空中向前急駛,不再往下觀看景物。行到午正時分,前面雪山矗立,翠嶂雲橫,倚天崖已然在望。心方一喜,忽聽身後來路遙空密雲層中,隱隱傳來一種極尖銳悲憤的怪聲,叫道:“何方賤婢,敢乘我老婆子不在山中,將我兩生愛子殺死?快快回頭與老身說個明白,要是我兒不好,只要理對,老身還可容你們活命;要是你們無故欺人,莫怪老身心狠。我知現今峨眉、青城兩派,收了許多無知小狗男女,慣在外面無故欺人。休看你們師傳隱身法神妙,人看不見,如與老身為仇,並無用處,上天下地,一樣能取你們的狗命。再不回頭與我理論,我一下手,就後悔無極了。”
二女遁光何等神速,急切間妖婦雖還不曾追上,但那怪聲既是若遠若近,聽去又極淒厲酸楚,刺耳難耐。依了謝琳,便要停身相待,吃謝瓔一把拉住。謝琳剛喊得一聲:“姐姐!”聲才出口,又聽妖婦哭喊:“仇人,你回來呀!”謝琳底下話未出口,吃妖婦遠遠一喊,猛覺心神皆顫,似欲飛越。身在無相神光護身之下,尚且如此,不禁大驚。幸是近來修煉佛法,功力精進,迥異往昔,一覺有異,忙運禪功把心神定住,方得無事。先前驟出不意,沒料妖婦邪法如此神通,人一出聲,立有感應。畢竟佛法真傳,與眾不同,一加戒備,便即無事。謝瓔雖未出聲,也已有些驚覺,情知是個強敵。暗忖:“無論多厲害的妖人,一到芬陀師伯那裡便可無事,好在龍象庵就在眼前。只是妹子今日心性較暴,不似往日,恐有疏失。”忙用手攬住謝琳,加急同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