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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然夢(七周年修訂典藏版)》第64章 相見
  第64章 相見
  “小若!”身後傳來師父凌厲的喝聲,“面對病人你在發什麽呆?我這幾日都白教你了嗎?”

  我一驚,終於從自己匪夷所思的想象中脫離出來,忙退到一邊輕輕地喚了聲:“師父。”

  師父不悅地瞟了我一眼,開始走上前為床上的女子醫治。我深深地出一口氣,才發現自己手心竟已滿是汗水,指甲深嵌入掌心。

  屋中除了師父翻動藥箱和讓我遞東西的聲音,隻余大家的喘息聲。

  良久,門外忽然傳來騷動聲,小雲又慌又急的聲音傳入我耳中:“少夫人,水姑娘正在昏迷中,還……還請您……別去打擾……”

  “放肆!一個小丫頭竟然也敢對我家公主無禮!”怒喝聲後,傳來小雲被推搡後的呼痛聲。

  這囂張的女聲聽上去似乎有些耳熟?我愕然往門口望去,這一望之下差點又驚叫出聲來。

  兩個一身紅和一身綠的丫環正小心扶著她們主子——一個五官精致,身材曼妙非常的絕色女子往屋裡走來。

  那女子一雙如秋水般蕩漾、如桃花般勾人魂魄的單鳳眼夾雜著憐憫、憎惡、鄙夷和嫉恨,望向床上昏迷中的少女。

  那副容顏神態,熟悉無比,卻不是在臨湖村見過一面的尹國七公主——尹天雪,又是誰?

  “老夫參見少夫人。”師父的聲音忽然在身旁響起。

  尹天雪複雜的目光一斂,謙遜地低頭道:“葉先生萬萬不要多禮。不知……蓮月妹妹的病情可有好轉?”

  師父歎了一口氣,才道:“今日是勉強壓下去了,可畢竟治標不治本啊!”

  尹天雪眼中的喜色一閃而逝,“那以後可都要勞煩先生……”

  “師父——師父——”屋外傳來元易的大呼小叫之聲,立時打斷了尹天雪的客套之言,也讓師父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元易衝進屋內,一臉興奮莫名的喜色,看到尹天雪連參見的禮儀都忘了個一乾二淨,隻對著屋內眾人揚聲道:“少主……少主到了!莫先生請所有人去……去大殿等候!”

  心口猛地一抽,恍惚間痛到了極點,腦中閃爍的是什麽,心中生疼的又是什麽?我顫抖的手緩緩撫上了胸口……

  淚有點鹹有點甜

  你的胸膛吻著我的側臉
  回頭看踏過的雪

  慢慢融化成草原

  而我就像你沒有一秒曾後悔
  “啊——”尹天雪一陣驚呼,嬌顏上閃過欣喜、羞澀和落寞的複雜神色,一個轉身,在丫環攙扶下快步走出了房間。

  “……小若,小若!”

  “啊!是,師父。”我一驚回神,已然看到師父略帶不悅的神色。

  只見他歎了一口氣,才無奈道:“跟為師一起去大殿吧。”

  我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跟著師父走出房門,往大殿而去。

  身側口袋中的小銀忽然動了動,想是醒了過來。我忙隔著口袋撫了撫,輕聲道:“小銀,好像要見什麽大人物,待會可千萬不得作聲,知道嗎?”

  “還在磨蹭什麽,快進來吧!”

  我一驚,慌忙跟著師父走進了當初用來招待過李虎和我的大殿。

  殿中已站滿了人,卻絲毫不見混亂,人人臉上掛著恭敬而淡定的神色,靜靜等候。

  我跟著師父走到人群的最後,垂首站立,抬頭望見當日曾坐過的雕花檀木椅如今仍空在那裡,心中隻覺世事無常。

  忽聽屋外一人高聲呼喝:“少主到——”

  愛那麽綿那麽粘

  管命運設定要誰離別

  海岸線越讓人流連
  總是美得越蜿蜒

  我們太倔強
  連天都不忍再反對
  腳步聲在殿外由遠及近,我如大殿中所有的人一般,仰著頭,緊張望著那條仿佛通向天邊盡頭的遙遠通道……

  頎長淡漠的身形,糾結飛揚的長發,薄薄微抿的唇,還有……銀灰色面具,冰藍色瞳眸,一切的一切就這樣有如夢幻般,毫無預兆地映入我眼中,一下又一下撞擊著我的胸口。直到,酸澀的感覺湧上心頭,從火熱潮濕的眼眶中噴薄欲出……

  我一個趔趄往後跌去,仿佛被誰扶住了,又仿佛有什麽人在我耳邊低聲呵斥,可是我卻半點也無法回應。

  無法……回應。只因為,我的眼睛我的心,再無法從那雙藍眸中移開,哪怕半寸半分。

  少主,就是祈然!
  祈然,就是少主!
  一年,整整一年的分離,怎麽也想不到,再見他,竟是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身份。

  心忽然痛到無法遏製,一緊一抽、一震一躍翻騰著那些煙霧繚繞般塵封的往事,一如點點成珠的眼淚,貼著我的面頰緩慢成行。

  我忽然記起,自己曾對那人說過的話:流星,美的是一刹那,懷念的……卻是一輩子。

  眼淚終無法抑製地,隨著心痛,噴薄而出。

  深情一眼摯愛萬年

  幾度輪回戀戀不滅
  把歲月鋪成紅毯

  見證我們的極限

  心疼一句珍藏萬年

  誓言就該比永遠更遠

  要不是滄海桑田

  真愛怎麽會浮現

  脊柱忽然被重重掐了一下,我恍惚中聽到師父壓低聲音地厲喝:“……小若!你再如此失態,就是為師也保不住你了。”

  我心中狠狠一驚,背上的疼痛讓我猛然清醒過來。我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用衣袖擦去臉上的淚痕,站直了身子,目光卻再也不敢落在那絕世的少年身上。

  我閉了閉眼,將所有的心緒都隱藏起來,才又張開。目光無意間瞥到祈然身邊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身上,身體猛地一震,差點又要失態,慌忙垂首斂眉,連呼吸也不敢重半分,就怕和他有如深潭般的雙眸對上。

  冰凌四大丞相之一的白勝衣,絕對絕對——不能被他認出來。

  “坐下吧。”祈然如天籟般悅耳卻清冷無比的聲音淡淡回蕩在整個大殿中,眾人聞言一一走前了幾步,在固定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師父看了失魂落魄的我一眼,搖頭道:“你先回去吧,收你為徒的事,我明日再跟白丞相稟告。”

  “是!”我慌忙應了一聲,知道他若要向白勝衣稟告,我就不得不連夜離開了。

  只是,我的理智告訴我應該走,我的顫抖提醒我遠離冰凌的人,我的心卻再不願離開,不願離開這雙日日夜夜思念的藍眸,和它的主人……

  我轉身不著痕跡地往大廳後門退去,眼看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身側口袋中忽然發出一陣尖銳興奮的叫聲,震驚了店中原本安靜聆聽的每一個人……

  我心中猛地一驚,脫口大叫道:“小銀——”

  只見眼前白光一閃,小銀已經脫離我身上的口袋,用前所未見的速度,飛快躥過人群,最終一個飛躍——

  撲進了……祈然懷裡。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饒是祈然也被嚇了一跳。薄唇微微抿緊,他低頭看了懷中正親昵蹭著他的小銀半晌,吐出兩個帶著些猶疑的音:“小……狸?”

  小銀“吱吱——”叫了兩聲,很是歡愉,不住舔著他的手背。

  祈然輕輕抱起了它,冰藍色的瞳眸中微微閃過一道柔和的光芒,問道:“師父呢?你怎麽沒跟他在一起?”

  小銀歪著頭叫了兩聲,從語調中能聽出深深的想念和委屈。

  祈然與小銀對話的時候,殿中有一半人還無法回神,呆呆地看著這個匪夷所思的場景。可是直到他問出這句話,小銀歡快地叫了一聲衝到我身邊,我才猛地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祈然緩緩起身走到我面前,藍眸不帶一絲溫度地落到我身上,感情仿佛被抽離出去了一般,眸中什麽也沒有。

  他說:“是你帶它出來的?”

  他面對我,語調波瀾不驚,完全像對著一個陌生人般那麽說:“是你帶它出來的?”

  我抬起頭來看著他,目光對上那雙在夢中繾綣思念過千百遍的藍眸,仿佛隔了一個世紀那般久遠地對視……

  然後,我震驚了。

  為那張仿佛成為他身體一部分的月牙形面具,為他渾身散發出的清冽死寂,更為那雙明明映著世間顏色,卻仿若空無一物的漂亮眸子。

  我知道,他沒有認出我,而我……

  腦中閃過昏睡少女臉上斑駁的傷痕,耳中回蕩著師父恭敬而叫的“少夫人……”

  而我,認出了他,卻再也無法面對他。

  “是。”我將再度噴薄欲出的眼淚吞回肚中,笨拙地吐出一個幾乎無法成音的字。

  眼前刺目的白光一閃,身體左側已貼近了一個人。白勝衣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邪魅,似笑非笑看著我,那目光仿佛要把我刺穿般,扎得厲害。

  我收回粘在祈然身上的目光,望向他,唇輕動了動,卻吐不出一句話,隻困難地咽下一口口水,轉身欲走。

  白勝衣一個閃身攔住我的去路,臉上笑容更勝,“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白丞相,”師父踏前了幾步把我護在身後,語調不卑不亢地道,“這是我新收的徒兒,小若。”

  “哦?是嗎?”白勝衣嘴上在問師父,目光卻徑直落在我身上,“小……若?”

  忽然,他貼近了我耳側,詭異地笑道:“是藍瑩若吧?”

  我全身猛地一震,臉色瞬間慘白。低下了頭,只怕看到祈然的目光。

  “然。”白勝衣的語調忽然變態地歡快,“我最近正好在改進噬心術,還缺個試驗的人。這女孩我看上了,不如,讓我帶走吧。”

  “什麽?!”我驚叫了一聲,猛地抬起頭來狠狠瞪著他,一時竟忘了害怕。這個變態,竟然要我當他的藥人,還是去試驗噬心術?

  “白丞相,這怎麽可以?”師父也是一時太過震驚,半晌才寒了張臉抗議。

  白勝衣對著我的目光,恍若未覺,隻對著師父笑得妖嬈,“不過一個徒兒,沒了可以再收嗎!然,你說是吧?”

  祈然冷冷看了白勝衣一眼,藍眸中的神光冰寒無比,正待說話,忽然眼中波光微微一蕩,嘴角輕揚了揚竟吐出一句,“隨便你!”

  我渾身猛地一震,心口仿佛被他那句話狠狠揪了一把,痛到無法呼吸。

  那個人,是祈然。那個曾經為了保護我連性命也可以不要的祈然,現在竟然說——隨便你!

  白勝衣反倒不如原先的高興,露出一個猙獰的冷笑,上前一步,正要抓住我手臂……

  就在我準備閃避的時候,眼前忽地光芒一閃,一道凌厲地殺氣衝著行進中的白勝衣呼嘯而去。

  白勝衣臉上的笑容更冷,悠閑踏開一步。誰知,就在他移位的那一瞬間,殺氣竟忽地猛漲,仿佛早有預謀般一個轉彎,襲向一直靜默站立在我面前的祈然。

  原來,攻擊白勝衣是虛,攻擊祈然才是真正的後招。

  我的眼睛只能望到那一身與普通士兵無異的閃爍寒光的長劍,夾雜著排山倒海的殺氣向祈然侵襲而去,而他卻仍恍若未覺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然後,我的腦中一片空白,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靈魂抽離在空中,看著它——倏忽而動……

  掌心猛地一陣劇痛傳來,猩紅的血液順著我白皙的手掌一滴滴落在地上,摔得支離破碎,也讓我原本迷離的意識重新回到體內。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狠狠抽自己一個巴掌。這算是本能嗎?又是什麽本能?
  如今的祈然,體內沒有血蠱,怎麽可能擋不住這一擊?如今的祈然,身邊有千千萬萬人保護他,我這一擋又有何意義?

  然而,那一分,那一秒,我的腦中竟一片空白,恍惚中只看到祈然曾經一次次擋在我面前,口吐鮮血的模樣。於是,本能先於意識啟動了。

  只是,這樣的本能,在如今,又讓我情何以堪呢?
  我抬起頭,一張鐵面具和一雙飽含驚詫以及種種複雜情緒的眼猛地映入眼底。

  我渾身一震,再握不住手中的長劍,一道破空之聲響起,瞬息間隻覺肩頭劇痛,長劍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沒入我肩頭。

  “主子!”無夜渾身顫抖,猛地抽回長劍,帶起血絲,露在鐵面具外的眼中滿是驚痛和懊喪。幾個人蜂擁而上,將無夜牢牢製住,他也沒有抵抗半分。

  我嘴角一掀,扯出一個苦笑,輕聲呢喃:“無夜……”

  無夜猛地低下頭,垂在身側的手克制不住地顫抖。

  “小若!”師父的驚叫,還有小銀慌亂的叫聲,我都恍若未聞。

  無夜猛地抬頭,雙眼緊緊盯在我身上,良久良久,忽然無聲地用唇形喃喃道:“……扎根在心底的人……”

  我隻覺渾身的力氣一下子被抽了個乾淨,一個趔趄癱軟在地上。

  我不用抬頭,也知道祈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只是真的抬頭對上了,卻還是為著那其中的冰冷和無波無瀾,心痛莫名,淚水盈眶。

  然後,我閉了閉眼,再睜開終於也能靜靜地望著他,同樣無波無瀾,同樣冰冷異常,盡管心依然在抽痛,痛得更甚。

  祈然忽然有些驚惶地別開眼,沒錯,真的是驚惶。隨即他狠狠抽出身上的長劍,藍眸再度落回到我身上的時候,已如那劍上的寒光一般,冰冷無絲毫溫度。

  “主子?”只聽他冷冷地開口,帶了幾分嘲諷,對著我,卻又仿佛不是在對我說,“同樣的戲,看多了,也會膩煩!”

  說完,那劍竟夾雜著他話中的冰寒和決絕,向癱軟在地上的我直刺過來……

  “少主不要!”

  “主子!”

  小銀一個縱身躍到了我懷裡,驚慌失措地望著那把劍,和握劍的人……

  我猛地瞪大了眼,祈然……要殺我?
  這一年,我經歷了那麽多的生死劫數,竟不是死在別人手上,而是祈然的手上?
  我拚了命地想要避開,想要活下來。我可以死,死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可是絕不能死在祈然手上。不單單是不想他將來後悔,更加因為我不願意死在他手上,絕對……不願意!

  可是,我動不了,一動也無法動。祈然強大的精神力牢牢籠罩著我,讓我進不得半分,更加退不得半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劍向著我的胸口,猙獰撲來……

  “崢——砰——”兵刃交擊的巨響仿佛憑空而來,刹那間回蕩在空曠寂靜的大殿中。

  所有人隻覺眼前黑光閃爍,似有若無的殺氣輕輕彌漫,絲絲點點地滲入人心……

  白勝衣嘴角微微勾起,扯出一抹極為妖異的笑容,寒潭般的眼中卻是想將人吞噬的冰冷殺意。

  黑衣、黑發、黑眸,步殺握著長刀靜靜站立在我面前,我卻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住,指節泛白,幾欲碎骨。

  “果然是你。”祈然淡淡收回手中的長劍,忽然回身道,“你們全部下去吧。”

  白勝衣妖嬈帶笑的目光落到我身上,又移向步殺,隨即殷紅的嘴角一掀,輕聲道:“是!”便一個旋身,率先走出了大殿。

  沒有人置疑,更沒有人敢違抗,包括師父,轉眼間,大殿上隻余一個著煙紫勁裝的清秀男子,對祈然躬身道:“少主,這個人怎麽處置。”

  祈然連瞧也沒瞧被製住的無夜一眼,冷漠地道:“先關到牢中。”

  我猛地一驚,扯動肩上傷口,隻覺身體、心頭都是一陣劇痛。正待開口製止,卻聽步殺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祈,我要帶她走。”

  我渾身一陣顫抖,卻只是這瞬間的猶豫,無夜已經被那清秀男子帶了下去。

  祈然看了我一眼,只是看,目光卻沒有真正落到我身上,便撇了開去,清潤悅耳卻冰冷到我渾身顫抖的聲音淡淡響起,“隨便你。”

  眼淚,洶湧的酸澀感,就這麽卡在鼻尖,無法宣泄,更無從宣泄。

  步殺右手一提,手中的黑刀夾雜著千鈞的厲氣,在空中狠狠一揮,瞬息間劃裂了這大殿中花崗石鋪就的堅實地面。

  他仿佛知道了我的無從宣泄,幫著我宣泄一般。我輕輕撇過頭,眼淚終於洶湧而出。

  祈然靜靜地看著他,月牙形的面具下,藍眸無波無瀾,薄薄的唇卻倔強地抿起。

  “祈。”步殺收回汲血,也終於慢慢松開了一直緊握的右拳,冷聲道,“你若再這麽沉迷於過去,封閉你的眼睛、你的心,終有一天會後悔!”

  祈然面色沉靜地看了他半晌,忽然一個轉身,依著來時的通道離去,淡淡道:“一個月後,記得回‘雪梨園’。”

  在那仿佛通向天邊盡頭的通道上,祈然一步步走著,然後腳步越來越慢,他不知是為了什麽原因,竟慢慢地停下腳步,轉過身,望著空曠、隻余兩人的大殿。

  他看著步殺彎下身,如護著一生最珍貴的寶物,小心翼翼地將那少女抱起。少女的臉埋在步殺懷中,無法看見,可是他看到那隻抓著步殺右臂的手。

  那手在黑色衣袖的映襯下格外白皙纖瘦,緊緊拽著步殺的衣服,仍在不住顫抖。

  “呯——呯——”他左手猛地撫上胸口,面具下的眉緊緊皺起,藍眸中漸漸流露出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神色。

  心口在痛,實實在在痛了。

  他一直以為,從親眼看著那人死,他的心就已經停止跳動了,而且……永不複蘇……

  可是,這一刻,他竟能實實在在感受到它在跳動,他的心……竟然還會跳動……

  步殺輕輕地把我抱起來,小心避過我的傷口,然後小銀爬上我的肩頭,在不斷滴血的傷口上輕柔舔舐,又時而發出心疼莫名的叫聲。

  我把帶淚痕的臉深深埋入步殺懷中,任由他抱著我走出大殿,遠離這無止境的傷悲和思念。

  只是,在即將走出大殿的時候,胸口如被撞擊般壓抑疼痛。我猛地抬起頭,望向那條長長窄窄的通道……

  我始終……無法就這樣,再不看他最後一眼,決絕離去!

  祈然竟然也沒有離開,他就站在那通道的盡頭,仿如遺世獨立般望著我們,靜默而孤獨地佇立。

  冬日溫暖的陽光透過玄關的窗戶,星星點點地灑在他身上,襯著他胸前折光的十字架項鏈,仿佛從體內溶合了他,又孤立了他,在這喧囂熙攘的塵世中。

  我看著那熟悉無比的十字架,隻覺心中濕暖一片,卻越加苦澀傷痛。

  步殺一個轉身,踏上邁出大殿的門檻,我卻只是換了個角度,深深看著那烙印在我心底的少年,最後一眼。

  仿佛是忽然間,強烈的陽光,透過那十字架折射入我的眼中,刺目而耀眼,深深扎進我心底。

  腦中,猛地擦過一道極為熟悉又炫目的光芒。耳邊,似乎又開始回蕩那首,我醒來後無論如何也記不起的悲傷悠揚的樂聲。

  那首,我在時空穿梭的入口處,聽到的樂聲。

  我如著魔般猛地直起身子,瞪著大殿外空無一人的前方,卻什麽也沒映入眼簾。

  我終於想起,上次墜崖時腦中閃過的光是什麽。

  只是怎麽也沒想到,竟是當初從現代穿越時,打開時空入口的關鍵。

  那道,在意識迷離時,從我胸前散發,最終充斥彌漫了整個山谷的強光。

  那道,在無止境的墜落中,忽然從十字架上散發,最終扭轉了時空的強光。

  我忽然,覺得命運跟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那玩笑大到,不將我徹底毀滅,就永遠不會止息。

  難怪,上次掉落懸崖的時候,我聽到了歌聲,卻沒有穿越回去。

  只因為,那把穿越時空的鑰匙,極度諷刺地被我送給了祈然。

  我再度把頭埋進步殺臂彎中,不顧他詫異的目光,大笑了起來,笑到傷口崩裂,笑到……熱淚盈眶。

  兜兜轉轉,沉沉浮浮,到如今,看到祈然娶了妻子;到如今,背負了一身的債和罪孽;到如今,那十字架離我越來越遠,卻忽然發現,回家的關鍵,竟一直都在我身邊。

  誰能告訴我?這一刻,我除了大笑,笑到流淚,還能做什麽?
  我究竟,還能做什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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