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將落,懸崖之上,雲霧飄渺。
青衣小丫頭挽著一件長袍走了過來,看著這寂寥的背影,小小年紀亦是不由得歎息了一聲。
“影主子,尊上不來了吧?”夕兒淡淡問到。
“嗯。”血影應了一聲,正要走,夕兒卻將衣裳遞了過來。
“影主子,你不會是想……”夕兒有些驚,主子可不是這麽魯莽之人,尊上的寢宮可是任何人都不許去的。
“夜了,回去吧。”血影摸了摸將衣裳替她披上,轉身便要走。
“主子,最近謠言傳得盛了,你在去,這一攪和,太后若是生氣了,那大婚一事可就有得拖了。”夕兒連勸說到。
血影止步,蹙起了眉頭,這小丫頭倒是知道了不少呀。
夕兒被他看得有些心虛,不由得低下了腦袋,怯怯道:“是魅離姐姐說的,夕兒也是聽來的。”
“說什麽?”血影轉過身來,似乎打算盤問下去了。
“說……說尊上同右使偷偷往來……還說……”夕兒支支吾吾地,不敢說出口,她不知道主子為何那麽喜歡尊上,又這麽隱忍著從不提起,只知道主子心裡可在意的。
“還說什麽了。”血影仍舊是那淡淡的語氣,沒有絲毫動怒。
“還說……還說尊上想嫁給右使,太后卻想將尊上賜婚給你,這婚事必然要引起龍脈的一大風波的。”夕兒如實說到,都是魅離分析給她聽的。
血影看著夕兒,沉默了良久,才笑著開了口,問到:“夕兒覺得呢?”
“我……”夕兒突然緊張了起來,這是第一次,第一次影主子願意主動同她談起尊上。
“嗯,你覺得呢?”血影朝一旁桂花樹下走了過去,在石凳上落座,等著夕兒回來。
夕兒跟著走了過來,不似以前那樣直接往那垂掛著的秋千上坐,而是有些膽顫地站在血影面前,她都不知道自己再緊張些什麽了。
“夕兒覺得……”支支吾吾,心下糾結不已,她可不想對影主子說謊。
“說罷,不怪你。”血影淺淺笑著。
“主子好傻!”夕兒終於是說了出來,看都不敢看血影。
血影一愣,不由得笑出了聲,唇畔滿滿的是無奈。
“主子,你就是好傻,喜歡尊上就告訴她嘛,你不說她怎麽知道?太后還老派你出宮去,一去就是大半年的,都被右使佔盡了所有的先機,再怎麽說你也是同尊上一起長大的嘛!”夕兒終於是將心中所想都說了出來,就真真覺得這主子太過隱忍了,讓人難以理解。
“她若喜歡司夜,未嘗不是件好事,或許,我能幫她。”血影淡淡說到。
“你就是傻得讓人不可思議!”夕兒終是忍不住,不顧尊卑,脫口而出。
“你不懂的,回去吧,該睡了。”血影淡淡說到,起身站了起來。
“夕兒不懂,主子可以告訴夕兒,夕兒努力去懂。”夕兒急急在他身前攔下了。
“她會兩難,要麽殺了我,要麽同我一樣入血族,永生不滅,一日一日孤獨,生不如死。”血影笑著,溫軟的眸中滿滿是無奈。
“她若是喜歡主子,就一定會願意的!和相愛之人永生永世在一起,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夕兒不解地問到。
“永生不滅是種慢性的毒,一點一滴腐骨蝕心,漸漸這把人侵蝕到內心一片死寂,沒有任何波瀾起伏,沒有任何追求,這樣的永生,你怕嗎?”血影淡淡問到,直視夕兒。
“有你在,我就不怕。”夕兒癡癡地脫口而出,她還是不懂,只是突然覺得主子很悲傷很悲傷。
血影淡淡笑了笑,還是轉過身了,卻是見前方一道白影緩緩朝這邊非來。
輕紗白裙,三千青絲,隨風而揚,在輕煙薄霧之中,猶如下凡的九天仙女一般。
他的唇畔漸漸勾起了優雅的弧度來,雙眸裡的笑意越來越濃了,就這麽站著,都忘了要上前去了。
好多年了,徑自執著地默默等了好多年了,終有有這麽一次,過了三更,她還是來了。
“還好還好,你還在!”白素落了下來,便快步朝他走來,司夜好不容易先走了,她便連衣裳都來不及換便趕來了。
他緩緩開了口,道:“真巧,不是等你,就是睡不著而已。”
她蹙眉,看向了一旁的青衣小婢女。
視線有落到那秋千上,好幾年前她玩過一回的,笑了笑,道:“那秋千還在呀!”
“嗯,要不要坐?”血影淺笑著問到。
“多大了還坐那小秋千。”白素說著便將血影往屋內退,催促到:“有事尋你商量呢!趕緊進去!”
“就知道你這丫頭無事不登三寶殿。”血影任由她推著,寵溺地說到。
“嘿嘿,還是影哥哥了解我!”白素笑得燦爛,亦不是有意在他面前做戲的,只是,不知不覺習慣在這男子面前當個頑劣的小妹妹,可以闖禍,丟爛攤子給他處理,可以沒有那麽多算計,偶爾還撒撒嬌。
他從未表現出任何曖昧,就是個哥哥,這是她最珍惜的!
“呵呵,說吧,都要嫁人了,這回還能有什麽事求我?”血影早已反手拉著她坐了下來。
心下又喜,又疼。
這丫頭果然是把他當作哥哥,怎麽就沒有想過他也是她夫婿的人選之一呢?先前從未同他說起這事來。
“嗯,求你的就是這嫁人的事!”白素連忙低聲說到,天快亮了,她的時間可不多了。
“丫頭,難不成你想嫁給我?”血影開玩笑地說到,眸中的笑意從方才至今並無減少。
夕兒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是她第一次見尊上來這裡,亦是她第一次見影主子同尊上單獨在一起,他笑得真好看。
“嫁給你?我可不想親手殺了自己的夫婿。”白素白了他一眼。
“那我引你入血族,你就陪著我永生永世。”血影突然認真了起來,似乎不是開玩笑。
白素心下一怔,看著他,遲遲沒有回答。
“哈哈,看樣子年紀越大越不經嚇了。”血影卻是大笑了起來,這是個認真的玩笑,再認真,亦是個玩笑。
她的反應,已經給了他答案。
“我才不怕呢,我寧可殺了你,也不會讓你永生不滅的,那該多孤獨啊,影哥哥,再我老得拿不動劍的時候,你可得提醒我,要不我死了,你就完蛋了。”白素甚是認真說到。
“你可說到做到!”血影亦是認真。
白素卻是如同他方才那樣子大笑,道:“說著完呢!你可是血族之首,母后說了,千百年都遇不到的,血族怎麽可能這麽輕易讓我殺了你,何況我也真下不了手,你就永生為我魔刹的左使,為魔刹開疆辟地,英明一定比魔刹大帝還垂千古的!”
在她眼中,她的影哥哥就是這麽英勇善戰的一人將才。
也不知道是她沒有真正用心去了解他,還是他掩飾地太好了,本是做戲給太后看的,卻連同她都瞞過了。
笑了笑,親自替她倒了杯茶,道:“別開玩笑了,趕緊說正事兒吧,右使那傳言是怎麽回事?”
“就是真的唄……”白素低著頭,偷偷瞄了他一眼,眸中卻是掠過了一絲認真,等待著他的反映。
本就料想過的,心下卻還是控制不住地疼了起來,卻是故作嚴肅,認真道:“不頭抬起來。”
白素立馬抬起頭來了,看著他的雙眸,不知為何,原本淡然的心,此時卻突然有股莫名的悶。
“你可是認真的?魔煞出身神秘,來歷不明,行為亦是詭異,嫁人可是一輩子的事,你可想清楚了。”猶如家長一般,認真的口吻,真真就是她的兄長了,比起她母后來,還要親。
“他若敢負,我自然會收拾他。”白素笑著說到。
“你認真點。”血影蹙眉說到。
白素看了他一眼,收了一臉的玩笑,道:“影,母后其實是軟禁了我,她想指婚於你,讓你我二人受製於她,她不要魔刹帝位,卻想要最高的權力。”
白素言簡意賅說出了事情的關鍵,見血影沒有多少反映,有些急,又道:“影,你聽明白沒?母后可不似表面上這麽器重你,血族裡的長老都說了,母后每次差派你出戰,都是在減弱血族在龍脈的勢力!”
血影似乎這才緩過神來,淡淡問到:“你不想嫁給我嗎?我替你收拾你母后。”
“影哥哥,我沒同你開玩笑!”白素急了,就當血影又開玩笑了,幼時他亦是多次這麽說過的,替她收拾母后,只是,不過玩笑罷了,他對母后從來都是惟命是從的,還常反過來勸她不要太過頑劣。
“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你這事都是哪裡聽來的?”血影蹙眉問到,這些話從素兒口中說出,著實嚇了他一跳。這丫頭怎麽會有如此複雜而縝密的心思呢?
“司夜說的!”白素脫口而出,就這麽個人可以嫁禍了。
“他倒是看得清楚。”血影眸中掠過一絲冷意。
“他沒說錯吧,至少有一點他說對了,母后這些年其實就是軟禁了我,朝中大事名義上是同我商議了,其實母后從來就沒給我看過什麽折子!要不我也不會同意讓你那麽頻繁地出征了!”白素連忙解釋到。
“你想嫁給司夜?”血影問到,這才他最想知道的,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嗯!”白素點了點頭。
血影眸中掠過一絲複雜,像是絕望,像是無奈,更多的卻是寵溺。
都寵了那麽久了,何差這一回呢?
“太后方才留我下來,說的亦是這件事,她差我出征,平定白狄那邊的動亂,歸來之日便你我大婚之日……”話到此處,終究是停了,看她。
她卻是蹙緊眉頭,沒有其他反映,等著他繼續講下去。
“你若下了覺心,影哥哥自然是幫你的,到時候揮軍倒戈龍脈,牽製太后的禁軍,算是影哥哥送給你和司夜的賀禮了。”血影仍舊是笑著,很溫軟,很好看。
白素唇畔的笑顏終於緩緩綻開了,同她估計的一模一樣,她就知道她的影哥哥會幫她的。
“血族那邊呢?”這亦是關鍵,血族那邊,他如何說服眾長老?
“放心,你好好準備當你的新娘子便成!”血影笑了,看到她的笑,自己便笑得更燦爛。
白素機靈的雙眸骨碌轉著,有些不解,血族那幾個冥頑不靈的長老可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怎麽,不相信我?”血影挑眉問到。
“信!”白素笑了笑,終於是放下了心,自小到大,他做什麽她何曾不放心過了?
“好了好了,回去吧,定是累了吧,瞧這臉色都白了。”血影取下自己發上的簪子,輕輕挽起她的長發來,那麽自然而然,親昵無比,卻是如同兄妹一樣的親昵。
白素這下子可算是心滿意足了,正要走,卻又突然走了回來,環顧四周一眼,又看了看一旁侯著的夕兒,這才將血影拉了過來,挨著他耳畔低聲道:“影哥哥,你可是快要當舅舅了。”
血影蹙眉,不明白她說什麽。
“呵呵,不懂吧,真笨,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白素樂著,心情大好,她這邊一切都部署好了,剩下的事情便都可以交給司夜了吧。
說罷便放開了血影的手,足尖輕點,緩緩朝上方宮殿飛去。
夕兒看得有些愣,尊上真美,真傻,真笨,真幸福。
她突然有種衝動,想衝上去告知她一切,告知她影主子隱忍的一切,衝上去如同她方才一樣簡單的隻言片語便輕易地擾亂了她的心,打破她一切的幸福!
只是,夕兒終究是忍了。
影最想要的,亦是給她這份幸福,這份安穩吧。
“主子,你真傻,隻愛,不說。”淡淡說到,坐上了一旁那秋千,輕輕地搖呀搖。
血影緩緩轉過身,看著她,手輕輕撫上心口,看著看著,仿佛又看到了當年,素兒也是這十四五歲的年紀,就坐在這秋千上對他笑靨如花。
“她需要一個哥哥,恰好,我出現了,這樣也挺好的。”淡淡說到,似乎是對夕兒說的,卻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