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日當天下午，林有德的宣傳部門就全功率運轉起來。

  這個年代信息傳播速度並不快，普通民眾還廣泛的依靠電報來互通有無，電話仍然被視作工作用具，尋常百姓家有電話的還不多，大部分人在需要使用電話的時候都會前往附近的酒吧或者公用電話亭使用投幣式電話。

  在這樣一個年代，群眾獲取信息的主要途徑還是報紙和收音機，當然戰後這些年林有德的努力，讓電視也有了一定的覆蓋面，尤其是年輕人，基本都喜歡聚集在酒吧裡觀看電視節目。

  這天下午3點，德國幾乎所有的廣播和電視頻道都中斷了正常的節目，播放了令人震驚的特別報道。

  緊接著林有德控制的幾家電視台還播放了臨時製作的特別節目，記者用攝像機拍下了馬杜克機關的內部場景，展現自願參加這個有利於人類的計劃的缺陷兒們的生活。德國大城市的居民們聚集在各種場所的電視機前，看著穿白大褂的科學家們細心照顧著那些腦癱、殘疾或者有其他先天疾病的缺陷兒，就這樣不知不覺的受到了影響被拉到了支持林有德以及他的馬杜克機關的陣營中來。

  和電視廣播方面的行動同步，德國的主要報紙也在這天傍晚增發了號外，幾乎所有的報紙都借用了神話傳說作為自己的頭版標題，比如普羅米修斯盜取神火啊、巴別塔引發神怒啊，諸如此類的。

  一時間整個德國都在談論著這事情，每個酒吧每個咖啡館都有人在大聲爭論著，有些地方甚至發展成了整個酒館的人共同參與的大討論。

  **

  第二天清晨，波茨坦舊城區教會，安傑利塔和往常一樣準時出現在教會，然後她發現今天來做晨禱的人特別多。

  “聖女殿下！”有人一見到安傑利塔就大聲喊道，“林先生真的製造出了戰姬麽？”

  “是的，我當時也在場。不幸發生之後，是我為她做的臨終禱告。”

  林有德當然不會公布說自己女兒把暴走的突變體一下KO了，宣傳用的通稿中，暴走的突變體被壓製之後恢復了理智，但是已經受了致命傷，最後她在安傑利塔的安撫下安詳的離開了。

  安傑利塔此時面不改色的欺騙著自己的信眾，要是過去，她絕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但現在，安傑利塔已經想通了——就連神的存在都是個謊言，那讓群眾被“善意的謊言”蒙在鼓裡，好像也不是那麽不可容忍。

  不過，群眾們顯然並不滿足於確認是否真的製造出戰姬，最初問話的人此時似乎被眾人默認做發言人，他繼續發問道：“這樣不會遭到神罰麽？”

  “不會的，因為這件事本身就是我主的恩賜。”這句回答並非林有德事先為安傑利塔準備，而是出自安傑利塔自身的想法。

  信眾們面面相覷，終於有人說道：“既然聖女殿下都這樣說了，那就沒問題了吧。”

  “是啊。能連續降生神姬的家族，製造出戰姬好像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我早就說了，這絕對是一件好事，而你們卻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

  各種各樣的聲音在禮拜堂中響起，交錯成一片低沉的嗡嗡聲。

  安傑利塔平舉雙手，這個動作讓禮拜堂迅速的恢復了安靜。

  “各位，讓我們開始今天的晨禱吧。”

  說罷，安傑利塔就對負責唱詩班的神父點了點頭。於是唱詩班開始高聲吟唱，聖潔的歌聲充滿了整個禮拜堂。

  和神明的恩澤無關，這是純粹的由音樂營造而成的神聖、莊嚴的感覺，清唱形成的旋律和禮拜堂那經過精心設計的內部景觀產生了反應，影響了人的感官，這從頭到尾都是人類的智慧的結晶。不過在場的大多數人並不能意識到這一點，他們沉浸在這聖潔感中，並且堅定的認為自己的心靈得到了洗滌，自己的靈魂必將在這聖潔中得到救贖。

  安傑利塔站在禮拜堂的祭壇上，看著眼前這一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與此同時，林有德在辦公室裡踱步。

  “好期待今天美國報紙上的報道啊。”他輕聲嘀咕。

  坐在他身後正低頭閱讀今天剛送來的德國國內報紙的薇歐拉笑道：“你那麽興奮做什麽，又不是要去郊遊前的小孩子。說不定人家美國人根本沒來得及修改今天要刊出的報道，所以整個美國所有報紙都沒有提這件事呢。”

  “那不可能，美國和我們有時差，我們下午發布消息的時候，美國那邊的報紙估計才剛要召開當天的采編會議，所以他們有一整個工作日的時間把我們這邊發生的事情寫進報道裡。”

  “嗯，好吧，你說得對，但這又如何呢？就算我們在美國的人員把各大報紙的頭版頭條都用海底電纜發過來，那也是需要時間的啊。要用我們的外交密電碼發送這麽長的內容，光是編碼就要花掉很多很多的時間呢。”

  林有德想一想，覺得也對。

  “你知道麽，在我那個時代，世界各地的新聞只要你有心想要查，就一定能查到。”

  “那樣的話，難道不會眼花繚亂麽？”薇歐拉反問道。

  “當然會，我們那個年代，有個詞叫‘信息大爆炸’，就是描述這種個人能接觸到的信息的爆炸式增長的，我記得這個詞剛出現的時候我還是個初中生，當時電視上經常會有看起來很厲害的專家在談論這個信息大爆炸，發表一些聽著很高深但實際上並沒有什麽卵用的言論和理論。”

  “誒，看來所謂的專家們不論古今、不分地域，都沒什麽卵用呢。話說回來，‘卵用’這個詞是怎麽產生的？”

  “我也不知道。”林有德聳聳肩，像這些網絡風格的詞匯，不用問都是林有德傳播給薇歐拉她們的，林有德也不可能知道每個詞都怎麽形成。

  “好吧，你不知道。”薇歐拉也聳聳肩，“繼續說‘信息大爆炸’，你初中的時候這個詞出現，後來又變成怎樣了？”

  “沒怎樣，被其他熱詞取代了唄。我們那個時代就這樣，一切都變化很快。‘信息大爆炸’這個說法一開始很受大家的追捧，就連出租車司機都會扯兩句，可才過了幾年，等我上高中的時候，就沒人再提這個詞了，大家又一窩蜂的去追捧新的詞匯、新的概念，然後又很快對他們失去興趣，轉而衝向下一批火熱的新詞和新概念。”

  薇歐拉盯著林有德說：“聽起來那時候的社會就像一群三分鍾熱度患者組成的，這樣未免太浮躁了吧？”

  “沒錯，很浮躁。”林有德點點頭，“我倒是覺得，這正好就是所謂的‘信息大爆炸’造成的影響。”

  薇歐拉連連點頭，也不知道她是讚同林有德話語中的哪個部分。

  林有德和薇歐拉又交談了幾句，然後伊瑟拉打開門走了進來。

  “哦，你看完馬杜克機關的詳細實驗記錄了？”林有德問女兒。

  伊瑟拉點點頭。

  科研機構的研究報告，一層層向上提交到伊瑟拉手中後，一般只剩下一個概要，所以薇歐拉隻了解科研機構的大概運行狀況，以及科研的進展程度，卻不知道具體的細節。為了全面了解馬杜克機關製造出突變體的始末，伊瑟拉昨天開始就扎進了馬杜克機關的檔案室中。

  “按我自己的總結，”伊瑟拉掏出小本子翻開來，並且清了清嗓子，“馬杜克機關所進行的試驗，大部分都沒有生命危險，就算是製造出了突變體的實驗，除了突變體之外的其他參與的孩子都沒有遇到生命危險，至今為止的傷亡除了被擊斃的突變體之外，就剩下被突變體直接殺死的孩子了。要知道，突變體離開馬杜克機關之前，幾乎把DELTA區所有活人都給乾掉了。”

  “原來如此，”林有德托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才說道，“這麽說來，我們可以在現在正在運行的宣傳計劃中利用一下這個細節嘛，發狂後的突變體殺掉了許多極具才華的科學家，還把無辜的其他孩子卷入其中。這樣一來，我們就有個借口來解釋為什麽要對突變體下重手了。”

  “嗯，有道理。”伊瑟拉點點頭，同時拔出夾在小本子側面的筆，在上面速記了幾下，做完這事她抬頭看著林有德，繼續自己的報告，“至於再用同樣的方法制造其他突變體這事，我除了翻看檔案中的實驗報告歸檔之外，還親自詢問了科學家們。突變體在突變之前都在進行‘零號元素親和實驗’，就是讓參加的兒童盡可能多的接觸零號元素，實驗內容包括給目標定期服用微量零號元素等等。到突變體大開殺戒之前，沒有任何參加的兒童遇到危險。”

  “也就是說，只要不誕生突變體，這個實驗本身算是安全的？”薇歐拉問道。

  “沒錯，不過馬杜克的首席醫師也承認，他們不知道身體直接攝取零號元素會不會有副作用，只能確定人體涉入少量零號元素後，短時間內並不會有任何身體上的不適應。”

  林有德一批過坐到自己辦公用的椅子上，翹起二郎腿。

  “不管怎樣，我們還是得嘗試再造出個突變體來，這本來就是馬杜克機關成立的目標。”

  “我會如實向馬杜克機關轉達爸爸你的意思的。”伊瑟拉輕聲回應道。

  （如果我今天沒能履行三更的承諾，那就都是天涯明月刀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