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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她也重生了》第五章 溯源(一)
  第五章 溯源(一)

  武寧二十二年九月十一日卯,夏帝晏珩崩,時年三十八。

  其在位二十余年,外攘夷狄,內脩法度,招選俊傑,奮揚威怒,武義四加,斥境擴土。

  群臣與太子議諡,以帝“威強睿德”,諡曰武。以其功邁□□,堪上廟號,號世宗。

  帝繼位之前,夏屈匈奴六十年矣。至帝立,以夏豐盈之物儲,征匈奴十五年:舉盛餘,逾廣漢,絕梓嶺,封狼居胥;禪姑幕,梁北河,觀兵瀚海。刈單於之旗,剿閼氏之首,探符離之窟,掃五王之庭。

  然後單於稽首臣服,遣子入侍,三世稱藩,賓於夏庭。是時,邊城晏閉,牛馬布野,三世無犬吠之警,黎庶亡乾戈之役。

  時人曰:世宗光光,文武是攘。威震北胡,恢拓土疆。封天禪土,功越百王。

  功名利祿皆是過往,帝王將相亦為抔土。

  晏珩不知史書對她作何評價,但她知道,她的功績,遠勝歷史上的多數君王。所以,女子為帝,比之男子,不遑多讓。

  死後的世界,會是什麽樣?她會再次遇見她嗎?
  中土的帝王即位之初就開始為自己修築陵寢,她的永陵依山而建,與父皇的灞陵隔水相望。長眠之後,晏珩可以永遠光明正大地注視陸婉,不必如她生前那般偷偷摸摸了。

  見晏珩仍在出神,葉青不免急了,伸手去觸她光潔的額頭:“這也不燙……”

  晏珩想,這死後的幻夢,未免過於真實。

  葉青見晏珩失神,黑湛湛的眸子裡帶著她看不懂的情緒,難免有些擔憂。

  晏珩心下一驚,來不及穿襪套鞋,在葉青的驚呼聲中光腳循著記憶跑到盥洗的外間。她對著打磨光滑的銅鏡,仔仔細細地打量起自己來。

  “殿下?您今日是怎麽了?”葉青被晏珩死死捏住的手腕已慢慢生出紅櫻有些疼,她忍不住皺起了勻細的眉。

  晏晟話音剛落,晏珩便永遠地闔上雙眼。

  “殿下,殿下?”

  “殿下可是昨夜讀書太晚,累到了?不如今日的武學就免了?”

  “殿下?殿下?”

  數十年前的葉青,她的一舉一動,比記憶深處迷蒙不清的影子鮮活多了。房內熟悉的擺設,更是與晏珩兒時居住的猗蘭殿偏殿一般無二。她甚至嗅到了房內香爐中熏著淡淡的甘松香,清芬沁脾,令人聞之心曠神怡。

  他知道他的父皇是一代雄主,他敬愛的君親,她早為他安排好了朝中的一切。晏珩雖大業已成,然壯年而逝,難免有未盡的憾事。所以他願秉遺言,為父盡孝。

  鏡中少年著素白的中衣,看上去十分溫良。鋒利的眉眼間殘存著未脫的稚氣,而非為帝多年隱的蘊雷霆之威。睛黑若點漆,像一眼及底的清池淺泉,沒有歲月釀出的如淵如潭般的深沉。

  晏珩在徹底閉上眼睛之前,張了張口。伏在榻前的太子早已哭得泣不成聲,見狀忙趴在晏珩耳畔,側耳去聽晏珩最後的微音。

  “陸婉,晏珩來尋你了……”

  “1溫熱的觸感短暫停留了片刻,卻拽回了晏珩飄搖的思緒。她一把捏住葉青即將收回的手,而後上移,握住她勻稱的手腕。她清清楚楚地感知到了那屬於活人的特征——來自葉青的跳動的脈搏。

  “您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需要兒臣去做嗎?”

  “兒臣遵旨……”

  “殿下,寅時了二刻了,您該起床練劍了……”

  “父皇……”太子晏晟自出生起便被晏珩接離其母,親自教導。所以晏晟年方十二,卻出落的君子端方,機敏淳仁,有堯舜遺風。

  晏珩虛弱地開口,言語輕輕飄下,像微風過水,漾起淺淺的浮波:“朕去之後,將你母后接回來吧……朕雖未宥,然天子之母,不可久居山野道觀。隻百年之後,另葬於永陵東思園,勿得入地宮與朕合……”

  常聽人言,人死之時,過往種種會如走馬燈般在眼前依依浮現,讓將死之人有人生如夢的感慨。晏珩親歷,方覺先人所言不虛。不然,葉娘怎會以如此年青的面貌出現在自己眼前?
  眼前的葉青黑絲勝墨,眉梢眼角沒有丁點細紋。只見她束起床帷,將帳外的燭光放進,而後轉過來,溫言喚晏珩起身。

  她抬手撫上自己的臉,輕輕揪了揪沒有什麽肉的右頰,喃喃道:“朕封禪許下的心願……竟……竟成了真?方士沒有騙朕,倒不枉朕荒唐問道一抄…”

  “殿下……”葉青忙拎著晏珩的赤舄跟上,見晏珩對鏡自鑒還自言自語,嚇了一跳。

  “您這是怎麽了?”葉青嚇出了一身冷汗,她無措道,“去年‘公主’出了那樣不幸的事,現在您也……”
    “葉娘,我無事1晏珩轉過身,緊緊抱住葉青,凝神靜心,去感受她們彼此律動的心跳。

  咚,咚,咚……有力的心跳聲一聲接一聲,自胸腔傳來,通過相擁的身軀,傳達著她們有血有肉的事實。

  她重新活了過來!她晏珩,重新活了過來!

  這應該不是夢吧?晏珩推開偏殿的門,急切地尋找太陽。

  時辰尚早,日未出暘谷,東方的天剛剛露白。複道回廊下懸掛的白紗宮燈內,蠟燭已燃至根部,燈火微渺閃爍,讓一切看上去真實又虛無。她在回廊平整的大理石板上奔走,三兩步下了台階,站在殿外的空地上,將夏初青翠盎然的誠意踩在腳下。

  晨風吹過,帶著絲絲寒意,晏珩忍不住打了個冷戰。腳下傳來的涼濕之感讓她感到茫然。她垂首,才發覺自己光著一雙腳,就這麽踏在帶著朝露的草坪上。

  日子漸漸長了,肆意生長的草坪沒有來得及修剪,參差不齊的綠尖,有些扎腳。濕漉漉的露意和撓著腳底的綠草,都是真實的。清晨最新鮮的第一口空氣,隨著她無聲的呼吸潤入肺腑。

  “我,重生了……”晏珩張開雙臂,擁抱著逐漸消逝的夜,迎接莫名而至的新生。

  夏武帝晏珩也曾荒唐。

  晏珩在大業已興,自己駕崩之前,沉迷求仙問道。她浪費國庫帑金,修建清一觀,養方士數百,隻為求一人入夢。好在帝王雖晚年好道,卻不曾聲張,史書中史官隻以寥寥數筆帶過。她未礙國事,亦未失英名。

  許是治世有功,封禪有效,她竟然重生了。這一世,她定要尋一個合適的時機,與陸婉……再續前緣。

  “殿下1葉青沒有晏珩那般身手敏捷,何況晏珩健步如風,她只是愣神片刻,一息之間,晏珩就消失不見了。她出殿以目一掃,發現少年正赤足站在院中的草地上。

  晏珩年僅十二,卻已與她齊肩。雙腿修長筆直,宛如挺立的幼松。她沒有穿衣,單著棉織的貼身裡衣,身形略顯單薄,卻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堅韌。

  “您到底是怎麽了?”葉青忙大步走過去,拉著她的手,將她拽到廊下,絮絮叨叨地講,“您的身子剛好沒多久,切莫受寒,萬一再惹出腹痛來,不是白白受罪嗎?”

  晏珩記得,自己沒當皇帝前,葉青也不是她大夏皇宮中的人人奉承的宮女總管,她只是大自己四歲的貼身宮女。那是她並不沉默寡言,而是跟所有年輕的小女子一般,雖礙於規矩,但私下裡愛說愛笑,關心人是還有些囉嗦。

  葉青六歲時父母因時疫雙亡,家中隻活下她和弟弟。她為供養弟弟賣身為奴,被外祖母買簽了死契,弟弟也被一並收養入府。而後,外祖母將□□好的葉青送入宮中,伺候小公主晏珃。

  也就是如今大夏的皇帝的幼子,李代桃僵的七皇子殿下,晏珩。

  晏珩眉目一軟,噙著清淺的笑,握住葉青的手,道:“葉娘放心,我沒有那麽嬌氣。”

  她也……沒有資格那麽嬌氣。

  自她們幫助她瞞天過海,讓她代替摔壞了腦袋的孿生兄長晏珩後,她便只是晏珩。

  她知道,她作為晏珩,會成功的隱去女子之身榮登九五,做垂拱而治、擴土開疆的天子,再無其他。不過……既是老天垂憐,讓她重生,她便不願做真正的孤家寡人。

  想起陸婉那封絕筆,晏珩心尖一顫。她如夢初醒,拉起欲俯身替她穿舄的葉青,搶過她拎著的鞋襪,坐在廊下的矮欄上自己蹬了。

  “葉娘,今兒……是什麽日子?”晏珩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答案,但面上並看不出焦急之色。畢竟她身體裡的靈魂,並不屬於十二歲的晏珩。

  自太皇太后在晏珩登基的第二年去世後,她再也不需要看任何人的眼色。但做久了龍椅上俯身眾生的君王,她已然將面部表情的管理錘煉到極致。

  君王必須喜怒不形於色,這是晏珩在她讀過的所有史書學到的最重要的一點。

  色不改則情不可知,情不可知則威不可揣。

  天威浩渺,而人不可知。如此,她才能更好的辨忠識奸,操一國之權柄。

  “回殿下,今天是五月十九。”葉青不明所以道,“是什麽重要的日子嗎?”

  “不是……”晏珩輕輕搖頭,“我是想問今年是慶安幾年?”

  “啊?”葉青蹙眉道,“今年是慶安十六年。殿下,您不會連這個都記不清了吧?要不奴婢還是請江太醫來為您看看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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