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我真的做不到啊!◎
殷太后這些年常住青雲山, 回皇城來的頭一個生辰,殷皇后很費了些心力,提前一月就開始準備各項菜品宴席不說, 連沈雲西也被拉去搭把手,出主意。
以至於壽辰還沒來,沈雲西就已經先把宮裡的新舊菜式都嘗遍了,每每進宮, 必定都吃得飽飽的才回來。
殷太后的壽辰在三月出頭,只有高山山尖兒上還能見得一兩點白雪的痕跡。
梁京城裡,早是桃李紛飛,汴河夾岸花紅柳綠,觀者如織,舟行人往, 四溢街巷。沈雲西一早天亮, 就往宮中去,坐在馬車上,聽著喧鬧的人聲打瞌睡。
到了正陽宮, 殷皇后才起身來, 正坐在梳妝台前看一封信, 眉尾都揚著笑。
見沈雲西來了,方將讓宮人將鳳釵別好, 笑叫她一起去用早飯。沈雲西在家裡時已用過了, 但進宮來這麽長一段路,覺摸肚子裡又空了不少,欣然應是。
殷皇后尤喜歡看她這兒媳婦吃飯, 吃啥都香滋滋的, 看起來就很順胃口, 不知不覺就多吃了一碗粥。
用飯後,沈雲西再跟著殷皇后到前殿去,各宮嬪妃皆都已經到了。秦蘭月就坐在右首位上,悠閑的飲茶,殷皇后今日確實高興,見了她這做派,都沒有如往日一樣冷下眼來,連同擺著怪臉的齊淑妃也一並沒有理會,受禮之後,就帶著諸人往殷太后宮中去了。
又是一通說話見禮,慢慢的有命婦進宮,及至午時,除了身份特殊的秦蘭月外,都往了相輝樓去,過不久,慶明帝領皇子大臣們亦入了席中。
靖王府元域和薑百誼皆沒有到場,他們的壽禮,是由齊淑妃代獻的。
殿中誰都沒再說話,陷入了一片沉寂中。有人偷偷往洵王和洵王妃二人瞧。
她只是個引路人而已,接下來的事兒可和她沒關系。
見殷皇后當庭發怒,齊淑妃反而越笑了,殷若華這就耐不住了,等會兒豈不是得氣死了。
慶明帝給大太監田林一使眼色。
囂張的小賤人,看你又能狂恣多久。
當然不好,日日都被收拾,能好就怪了。齊淑妃回:“好,哪裡都好,就是頭回懷胎,怕得很,不愛出門,也不愛見人。”
“……”
“事情是這樣的,妾身為方便照顧域兒,近日都住在靖王府上,不想今兒早時,有兩個意料之外的人找上了臣妾,這二人苦求臣妾許久,說是有驚天秘事要奏稟陛下娘娘,可他二人不在娘娘千秋壽宴的受邀之列,所以不得已求到臣妾這兒來。”
轉而對慶明帝道:“淑妃既如此鄭重其事,不如就叫那兩人進來,當庭說個清楚吧,也省得落人話柄。”
“您也知道,妾身是個軟心腸,實在捱不過他們的苦苦哀求,又加之事涉洵王以及洵王妃,妾身也沒法子,隻好自作主張,暫叫他們在直城門外等候了。”
慶明帝和殷太后尚未發話,殷皇后先砰的一拍案,動作震得頭上的飛鳳花釵冠搖搖輕顫。
火銃齊淑妃是知道的,這般挑釁,讓她扯了帕子壓住嘴角,冷笑連連。
齊淑妃雖不想笑,但在這個喜慶的場合,不笑也得笑,她含笑說:“域兒身子不便,薑妃又臨近產期,動不得身。不能親來祝壽,還望太后娘娘不要怪罪。”
她張唇又要說話。殷太后卻先一步衝殷皇后按了按手,指了指她,笑怪道:“你看你,又惱什麽氣。說是驚天秘事,又沒說是壞事,也許是好事也說不一定呢。”
那夫妻二人皆都是容色出眾的,並肩端坐,如芝蘭芙蕖。他們面上並無異色,倒是很鎮定的模樣。
她眼一瞥,往衛邵和沈雲西坐處一掃,沈雲西迎著她的目光,微歪了歪頭,手比了個槍,對她嘣了一下。
她眉眼鋒利,冷笑說道:“你既是個清白無辜的好人,就少在這兒含沙射影半遮半露的故意編排,到底什麽人,你帶上來,本宮倒要看看有什麽不得了的大事來!能叫淑妃你不顧禮節,不顧母后慶壽的場面。”
殷太后也就隨口一問,聽她答了,便笑點了點頭。
今日太陽好,宴樓外陽光明媚,惠風和暢。
那些舞姬樂師也有眼色的退了。
她欲言又止,諸人目光灼灼,事涉洵王洵王妃。好家夥,這淑妃娘娘是有備而來啊。
看來,今日這個壽宴不會無聊,要有好戲看了。
待一節舞樂暫歇,齊淑妃再度起身來,衝上首的太后與帝後做禮,她神色恭敬又真誠,又夾帶了些許的懊惱之色:“太后娘娘,臣妾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沈雲西還跟他碰了個杯。
殷太后一點兒也不怪罪,元域和她沒半點血緣關系,來不來,很沒有所謂。
齊淑妃把自己摘得很乾淨,秦蘭月攛掇她攛掇得厲害,但她可不是傻子,總得給自己留條退路。
齊淑妃盈盈一拜:“陛下,太后娘娘,您二位看這……”
殷太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放下玉筷,笑道:“有什麽話你便直說吧,何必吞吞吐吐的,你慣來是個乾巴利落的人,別學那起子拖泥帶水的勁兒。”
殿中眾人都是老人精了,一看這架勢就知接下來有事兒,亦都豎起了耳朵來。
齊淑妃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酒氣壯足了她的心膽,耳邊笙簫響鳴也好似在助她起勢。
她便也笑道:“這有什麽打緊的,我哪裡就那麽小氣了,禮我收到了,你坐吧。”又問了句:“靖王妃身子可好啊。”
田林便親自去走了一趟。
今是太后壽辰,除了被關禁的元福昌、外出遊玩的明王府母子外,京中權貴盡數到場,這是個叫人身敗名裂的好場合。
齊淑妃略一環顧。
還有心情端起果酒,喝了一杯,順便還幫衛邵也添了溫好的清酒。
沈雲西無視那些暗悄悄的打量。
在一片喜鬧裡,殷太后穿著紅襟藍底褘衣,慈和笑吟吟的受諸人賀壽大禮,後又有皇子公主孫子孫女們挨個獻壽,好不熱鬧。
殿中空了出來,說話的聲音便傳得更響亮了,齊淑妃面上笑盈盈:“那臣妾就直說了。”
殷太后親自開口,又是她壽宴上,慶明帝豈會不應。
殿中急管繁弦,品竹彈絲,身穿大紅大綠的舞姬俯仰婀娜,顧步成雙。
衛邵輕笑,陪她用了。
不多時,殿外傳起腳步聲。沈雲西收神展目,就見兩個熟悉的人影子跟在田林後面,走了進來。
沈雲西有點兒詫異又不是很詫異的看著來人。
左邊那個一身圓領青藍長袍,濃眉大眼,帶著幾分不自在的乾笑。
右邊那個白發飄蕭,乾瘦如柴,佝僂著,走路顫巍巍的,像一灘爛泥製成的,渾身上下都散發朽爛的味道,即便穿的一身錦衣,頭上戴金冠,也顯不出半分貴氣。
這二人,不是宋修文和衛智春又是哪個。
宋修文和衛智春的出現,確實出乎意料。但同時也都恍然大悟。
宋駙馬如今空有駙馬之名,安侯府還在守孝,亦不在受邀參宴之列,難怪要借齊淑妃的道兒。
更有敏銳的,在齊淑妃、宋修文、衛智春、三人身上飛快的打了個轉兒,又摸到沈雲西和衛邵這邊。
哎,說起來,齊、宋、衛這三家,和洵王妃頗有淵源啊。
因洵王妃的話本子,齊淑妃家庭破滅、宋修文身敗名裂、衛智春喪身失節。
這三個哎,今兒都在這兒湊齊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湊到一起,怕不是想打翻身仗吧!
眾人心底給貓抓似的,他們不敢明目張膽的往淑妃和衛邵沈雲西這邊多看,便盡都把視線往衛智春和宋修文身上攏。
尤其是衛智春。
看得從前模樣翩翩的風流浪子,變成如今這副白發蒼蒼的頹老相,諸人皆都唏噓,再一想到他與忠信老王爺的豔事,又有些不忍直視。
這忠信老王爺可怪會折騰人呐,看看,把好好的老安侯都折騰成啥樣了。
眾人思緒亂飛,發散得厲害。
被多番注目的衛智春垂搭下橫了幾道褶子的眼皮,遮住了眼中的怨憤和恨怒。
他和宋修文一起走至殿中,高呼萬歲。
慶明帝一看到衛智春,瞬間就眯起了眼。
他對從前的這位好兄弟深惡痛絕,一見到他,就不免想起幸芳和后宮的秦蘭月,即便衛智春已經慘到這種地步了,也仍難消他心頭之恨。
要不是想著死了一了百了太便宜他,幸芳在九泉之下估計也不想見他,他早把他弄死了。
慶明帝懶懶的閉了眼,沒叫起,也沒出聲。
反而是殷太后主持大局,似驚訝的說道:“這不是福昌的駙馬嗎,還有老安侯,哀家可好久沒見著你們了。你們這托了淑妃進宮來,到底所為何事啊?”
宋修文還是隻乾笑,眼珠子不安分的時不時左右打晃。
和他相比,衛智春就顯得各位穩重泰然。
衛智春衝上首俯身一叩,他的聲音就像吱呀吱呀的老木門,又像嘎嘎的老鴉,“微臣是為舊事而來。”
他知道慶明帝對他很不耐煩,也不多廢話,單刀直入,直奔主題:“微臣深知,陛下厭見我,但臣對陛下一片忠心,是蒼天可鑒的。這些月在宮外,微臣是度日如年,只要一想到魑魅魍魎橫行宮闈,就日日夜夜都提心吊膽的安睡不著。這才出此下策,貿然求了淑妃娘娘。”
“微沉此次和宋駙馬入宮而來,為的便是當著朝中諸位大人,當著陛下和娘娘們的面,拆穿這紅粉骷髏,害人惡鬼的假面!洵王妃!”他猛地一轉頭,喝然乍叫,抬手直指,這一指,便將眾人的心神盡數吸引了過去了。
“就是她!”
衛智春淚流了下來:“陛下,您糊塗啊,您可還曾記得微臣同您說過的話,這洵王妃,分明就是那借屍還魂的惡鬼啊!微臣所言句句屬實,微臣之心天人共鑒,這惡鬼害死洵王妃,強佔王妃玉體,又有異術手段,謀在國朝,所圖甚大啊,陛下,此鬼不除,天下難安啊!”
衛智春淚如雨下,言辭懇切,擲地有聲。
慶明帝還是沒理會他,和上回一樣,他就不信那鬼神之事,但這不耽誤他看戲,他最近在朝堂上因他那二兒子受了不少轄製。
和在朝堂上的鋒芒不同,他家那二兒子,對自己王妃是情意綿綿,厚意在心。
軟肋是最好傷人的地方,衛智春要衝這兒捅下去,害他心肺,他樂見其成。
慶明帝玩味的轉了轉玉扳指。
大臣中有知他心意的,適時驚道:“這,老安侯,這怪力亂神之事可不能亂說的,不能僅憑你幾句話,就給王妃安上這樣的惡名啊。”
證據,得有證據。
衛智春知道這是在給他遞梯子,忙說:“微臣有證人。”
慶明帝一擺手,田林呼道:“傳。”
話遞出去不久,便有五六個下人打扮的男女被帶了進來。
那幾人慌張的跪下,直叩頭。
衛智春便道:“這是我們家裡頭在城郊莊子做活兒的仆從。還有這一位是城裡的大夫。”
又對那幾人:“把你們知道的盡都說出來,不得有半分隱瞞!”
“洵王妃當時到莊子裡來,不多久就大病了。”
“小人們請了大夫來,卻怎麽灌藥扎針都不見好。”
那大夫又接著說:“人都斷氣了,結果突然又喘上來了,小人當時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阿彌陀佛,天爺,原來是撞鬼了!”
“正如大夫所說,奴婢當時就在屋裡伺候,也親眼瞧見的。”
他們一言我一語的,半真半假的,卻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原主去世,她穿越那會兒正是深夜,屋裡只有打瞌睡的荷珠竹珍,他們能看見才怪。
沈雲西眉目不動靜聽著,扭過頭看了看荷珠。荷珠心領神會站在她身後,衝殿內一角打了個手勢。
站在暗處的小宮人不著痕跡的悄步退出,往外去了。
這幾個下人大夫的話,引得殿內竊竊私語。
有人發出驚聲說:“說起來我家女兒曾同我說過,洵王妃自城郊莊子回來,改了性子,原來一切皆有跡可循,不是改了性子,是改了魂兒了!”
另一人卻斥道:“胡言亂語,這些人皆是衛家仆從,又都老安侯自己帶來的,焉知不是他對王妃懷恨在心,串通一氣,故此報復。這世上哪來什麽惡鬼,惡鬼都在人心罷!”
“湯大人,咱們陛下是天子,是上天之子,有神明垂青,這世上有神,善惡兩面,又怎麽會沒有鬼呢!”
“王大人此言差矣,神明有眼,早將世間惡鬼除盡了,怎麽,難不成上蒼神明在你眼裡就如此廢物嗎,任由惡鬼橫行人間?”
“正是如此,皇宮深庭,有神明庇佑,當是鬼邪不侵,即便有他們所言的起死回生之事,王妃也定然並非什麽惡鬼,雪災之時,王妃大行善舉,指不定是神明賜福,為庇佑我大梁而來的呢。心貫白日,見什麽都是青天,心是黑的,見什麽都不乾淨了。”
滿殿大臣打起了嘴仗,就跟早朝爭執一樣,吵得面紅耳赤。
沈雲西看得出來,這其實已經不是單純的爭她是不是惡鬼了,而是以衛邵和慶明帝為首長成的皇子與年老的皇帝的黨派之爭。
慶明帝這邊的人,也不一定信衛智春所謂借屍還魂的話,只是通過給她定性,來打壓衛邵。
而衛邵這邊當然也知道他們的目的,便也竭力回護。
可是,沈雲西轉眸,看向她身旁澹然氣定的衛邵,他不知道,衛智春他們細節雖說得不對,但她其實確實是借屍還魂來的。
她微微抿了抿唇,垂過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果酒。
她思量間,相輝樓裡吵得不可開交。
還是殷皇后冷著臉,重重的一拍席案,木頭哢嚓的聲音,諸人恍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驀的噤了聲。
“把這當什麽地方了,你們還記不記得今日是太后的壽辰!”
眾人忙都告罪。
殷皇后唱白臉,殷太后笑著唱紅臉:“不妨事,不妨事,理不辨不明嘛,大家都說得很有道理。”
又接著對衛智春道:“老安侯,哀家看那位方大人說得很是,我這孫媳婦,不像是惡鬼,倒很像天爺賜福下來的,有大福氣呢,可多虧了她,我二郎才有得活命哦。”
衛智春剛才下拜的時候閃了脆弱的老腰,一直叩拜在鋪了紅氈毯的地磚上,忍著疼,沉聲說:“娘娘這是被她騙了,她助救洵王可不是什麽好心,若不搭上洵王,她來日如何入得宮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此女之於我大梁,正是妲己之於商周!她之心,狠毒著呢!”
“此鬼歸京至今,寫書大盛,一本本書,汙蔑了多少人!駙馬、齊院使一府、微臣我,還有從前的沈尚書,那可是洵王妃的親父啊,來日諸位大人犯到她手裡,焉有命活!”
衛智春腰疼得大喘了兩口氣,“齊院使、沈尚書如今都見不得蹤影了,但宋駙馬就在此處,駙馬,你不是有話說的麽!”
被提到的宋修文一個激靈,忙也都伏身,結結巴巴的說道:“是、是,老安侯說得對。蒼天在上,厚土為證,洵王妃說的,寫的那些事,我盡都沒有做過的。我、我不喜歡她,我也沒做過那些變態的事,我更沒有在外拈花惹草,我要真做過,我怎麽可能告訴她。對對對,是這樣的。”
他說話斷斷續續的,語調戰戰兢兢的,一溜段兒下來,很沒有邏輯,全是些沒用的廢話。
衛智春和齊淑妃聽得很不滿意。
是讓他說這個嗎?
這宋修文怎麽回事,關鍵時刻掉鏈子,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在宮外的時候,一臉陰狠侃侃而談,狗日的,到宮裡怎麽就這麽廢物了。
總不能是被嚇的吧。
衛智春強按下氣煩,提示他:“宋駙馬,光天化日之下,又這麽多人在場,那惡鬼是傷不到你的,你不要慌張,把你知道的,看到的,聽到的,關於這惡鬼的一切都細細的說與我們聽吧。”
宋修文身子打了一下抖,因衛智春的話,他好像想起了什麽,情緒略有些激動的喘著粗氣。
衛智春這才放平了心,暗道,裝得還挺像的,對嘛,這才對,就是這樣,頂著這樣的表情,把他們準備好的那些都說出來!
沈雲西一直注視著他二人的動靜,她覺摸這是要來重點,當下便要站起來身,打斷他們施法,欲叫她準備的人出場來打擂台。
然而她才剛一動,就被衛邵按住了手。
衛邵把微離了凳子的她又拉回了原處,自己站起了身來。
他身姿頎長,此刻又風儀嚴峻,眾人皆都凝神觀望。
衛邵淡淡說了一聲:“夠了,老安侯。你何必如此逼迫宋駙馬?我看宋駙馬此刻忐忑不安,心神不寧,一副戰戰惶惶的模樣,必是受你威逼了。”
衛智春:“……哈?”你在說什麽屁話,我威逼他?我們那是志同道合!這次計劃宋修文可比他出力還多!
衛邵沒再管衛智春,而是對宋修文沉聲道:“福昌姑父,父皇母后,皇祖母皆都在此,這天下間,誰也越不過他們三位去,你有什麽話盡可大膽的說。”
宋修文抖得更厲害了,抖著抖著,嗚呼一聲,匍匐在地,大哭道:“我不想的,我不想來的,陛下娘娘容稟,都是淑妃娘娘和老安侯逼我的!”
宋修文的突然反水,讓齊淑妃驚駭:“宋修文,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衛智春更是不敢置信的,本就瘦凹的眼眶裡,兩黑白珠子都快脫眶出來了。
拜宋修文那張在姑娘堆練出來的嘴和在牢裡修煉出來的好演技,衛智春懷疑過齊淑妃可能反水,都沒懷疑過他!
宋修文涕淚交流,指著衛智春和齊淑妃說道:“他們逼我吃了毒藥,說我要不聽話和他們一起做戲,就不給我解藥,要我去死了。我沒有辦法,只能按他們的命令入宮來了。”
“本來,我以為可以做到,但不行,我實在沒辦法違背自己的心意。”
宋修文深吸一口氣,他痛苦的含著淚,紅著眼,望向沈雲西,癡癡的深情說道:“我知道她不愛我,但我根本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心意,她說得對,我就是個變態,我也的確喜歡她喜歡到無法自拔。要我親手抹殺自己的摯愛,我做不到啊,我真的做不到啊。我寧願死!”
“你看到了嗎,命都給你,我也不奢求其他,只求你能夠多看我一眼吧。”
仰頭四十五度角,熱燙的淚水滾滾而下。
沈雲西:“……”救救救……不是,為什麽會變成這個走向?
眾人:“……”啊這。原以為是架鬥洵王妃,怎麽變成示愛現場了?
就很震驚啊,宋駙馬癡戀洵王妃癡到失了智,這事兒原來是真的??
慶明帝:“……”他果然還是老了,搞不懂這些年輕人。
殷太后笑眯眯的和殷皇后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很正常的嘛。”
衛智春和齊淑妃臉色唰唰的黑了。
不是,這個走向,這他麽的合理嗎??
衛智春情急之下直起腰,腰椎上哢的一響,他頓時疼得面無人色,連牙齒都互相打起了架。
緩了好一陣兒勁,他才咬牙出聲道:“無稽之談!全是胡言,什麽下藥,什麽逼迫,根本沒有的事!”
宋修文抹了抹眼淚:“我人就在這裡,盡可由太醫診脈。”
蔣院判就在宴席之列,一溜煙就跑了出來,“我來,我來。”
迫不及待的到近處去,搭著宋修文的脈一探,忙向上首稟告道:“宋駙馬確中了毒。”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狗屁!衛智春大聲辯駁。
宋修文對衛智春的話聲充耳不聞,他隻含情脈脈,怔呆的望著沈雲西。
裝深情,他是專業的。
那模樣叫人直起雞皮疙瘩。看得眾人頭皮發麻。宋駙馬不愧是個變態!
沈雲西:“……”默默的別過眼,扯了扯衛邵的袖子。
衛邵涼涼的掃視而過:“宋駙馬,適可而止。”
宋修文這才萬般不舍的扭過了脖子,傷心的垂下了腦袋。
衛智春見此,醍醐灌頂,如何還不明白,他目眥欲裂,怒氣衝天的大吼:“你們,是你們……你是他的人是不是,好啊,你們聯合在一起算計我,把我們當傻子耍呢!”
衛智春急怒的面對著衛邵,本來就灰白的頭髮,越白得慘淡了。
他想不通,宋修文既是他衛邵的人,何苦還來今天這一遭?
他故意把宋修文放出來,難不成就是閑得無聊,想看他們如猴子一樣演一場戲嗎?
衛邵看也沒看衛智春,他確實是故意把宋修文放出來的。
朝朝外來的身份始終是個隱患,再加上話本子,稍一經人引導,就很容易出事。
沒有終日防賊的道理,倒不如徹底攤開來說,借著宋修文這個當事人之一親口作保,經此之後才能永絕後患。
他清清冷冷的立在那裡,向上拱手:“父皇,如今事情已經很明了了,老安侯與淑妃娘娘沆瀣一氣,構陷王妃,汙人清名,其心可誅,還請父皇下令處置吧。”
齊淑妃終於坐不住了,忙忙離了椅座,跪地道:“陛下,陛下明察,臣妾沒有,臣妾真的沒有!”
她語聲急快:“臣妾是有罪,罪在臣妾愚笨糊塗,聽信了老安侯的讒言,沒能識出他的險惡用心,還代為引薦,這是臣妾的罪過,但構陷王妃是絕對沒有的!陛下!”
在繼宋修文之後,齊淑妃也踩了衛智春一腳。衛智春腰痛心怒,兩處相加,竟氣得發了怔,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而慶明帝聽了齊淑妃一席話卻久久不言。
殷太后和殷皇后也隻喝著茶。
齊淑妃心下暗恨,又要繼續自辯,沈雲西卻起了身,她和衛邵並肩立著,對殷太后道:“皇祖母,孫媳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齊淑妃:“……”等等,這話好熟悉。
殷太后笑撫了撫掌:“我們祖孫,有什麽不能說的,是什麽事啊?”
“那孫媳就直說了。”
“事情是這樣的,今兒早時,有意料之外的人傳信找上了孫媳,她們苦求孫媳許久,說是有天大的苦楚要面見父皇母后,可她們又確沒辦法前來參加祖母您的壽宴,所以不得已求到孫媳這兒來。”
“您也知道,孫媳是個軟心腸,實在捱不過她們的苦苦哀求,又加之事涉淑妃娘娘,孫媳也沒法子,隻好自作主張,叫人去幫了她們一把,又暫叫她們在外等候了。”
“皇祖母,父皇母后,你們看這……”
沈雲西絮絮不斷才說完,就有人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
齊淑妃面紅頸赤:“……”你他爹的沒有自己的話說嗎,非要裝模作樣的學我,行這羞辱之事!
氣過之後,齊淑妃又眉頭深皺,袖中的雙手緊擰著,心下焦煩,沈雲西這一出和她前頭一樣一樣的,顯然是來者不善,到底是什麽事?
殷太后可不知齊淑妃的憂慮,笑說:“這可巧了不是。哎呀,那就叫她們都進來吧。人多好,人氣足,熱鬧。”
得了殷太后應允,沈雲西便讓荷珠去帶人來。
荷珠領命而去,約過了半刻來鍾後,殿中眾人便聽得外頭傳來一陣女子的哭聲,聲音高高低低的有不同,並非來自一人。
太后壽宴的大好日子,什麽人竟如此大膽,又是何緣故行哭嚎之舉?
眾人納悶之余不自禁的往殿門口看去,只見十幾個瘦條條的女子哭啼啼的走了進來。
當頭的那一個大著肚子,正是淑妃口中不愛出門、不愛見人的靖王妃薑百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