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冷是自然不冷的, 太極宮那麽厚的牆,人還多,要是還冷, 那就得請太醫來看了。
原本悉悉索索的人聲都被秦霽這麽輕飄飄的一句給壓了下去。
“今天是朕的生辰, 朕高興, 不論其他。”秦霽敷衍地舉了舉酒杯,“朕想, 各位也是和朕一個心思吧?”
敢說不是嗎?敢說不是當場就能被秦霽下令給拖出太極宮去。
不要在皇帝高興時去倒著摸毛,會炸。
“陛下生辰, 臣等應當敬陛下一杯。”趙安宏作為丞相,帶了頭,端著酒杯站了起來, “陛下萬歲!
群臣起身響應,各國使臣也都起身,捧著酒杯應和著。
甭管是不是真心祝秦霽萬歲,這會兒,都得高呼萬歲。
秦霽端起酒爵,飲盡了杯中酒。
這酒是貨真價實的白酒,可不是花果酒, 度數高, 又辣,秦霽本就不會飲酒, 能將這酒給喝下去, 還保持著雲淡風輕的姿態, 全靠身體的慣性。
這套如意一出,各國使臣都以奇異的目光打量起了曲聽泉,數不清的目光,盯得曲聽泉頭皮發麻。
使臣是什麽人?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可以雄辯他國朝堂的人。
衛無瑕看著高台之上秦霽和衛瑜交頭接耳,看起來好不親密,手下用力,筷子將本就燉得軟爛的肉給戳成了渣。
就在此時,一名太監上前給曲聽泉斟酒,手不小心抖了一下,將酒壺裡的酒潑到了曲聽泉的衣服上。
“衛國贈秦君陛下福祿壽如意一套,祝賀秦君陛下。”曲聽泉終於將禮物給送了出去。
他不能算是心眼少,只是不喜歡,更不習慣跟人耍心眼罷了,要是真的刷起心眼來,他皇兄皇姐,未必是他的對手。
秦霽:心意到就可以了,人來做什麽。
衛瓊就是故意為之。
“還請帛力國使者向貴國國王傳達朕的謝意。”秦霽主動端起酒爵,和帛力國使臣喝了一杯。
後面還有一些小國,和秦國之間的關系談不上太過密切,卻也比衛國和多瓜國強得多,因而秦霽對他們的態度也很不錯,也都賞賜了東西,讓他們歸國時帶回去。
秦霽對漂亮姑娘跳舞不感興趣,他全程在跟衛瑜講小話。
“外臣代帛力國祝賀秦君陛下生辰,我國國王贈秦君陛下鑲玉寶刀一把。”
衛瑜沒說話,只是飲了一口酒。
曲聽泉也對衛瑜心有怨憎,只不過他被衛瑜恫嚇了一通,現在還老實著,假裝自己對秦國的歌舞很有興趣,將視線都放在了歌舞上。
帛力國使臣也很高興,他滿了一杯酒,喝了個乾淨。
歌舞看的人不少,但是沒有幾個人的心思會全然放在歌舞上。
衛國給秦霽送如意,一送送三個,簡直是在挑釁。
還是想把曲聽泉給踢出去,不許曲聽泉吃秦國的糧食。
憑什麽?都是衛國的人,憑什麽他衛瑜就能得到這麽好的待遇?而她親自面見秦國皇帝連個好眼色都沒有得到?
在白鷺提示過後,秦霽對曲聽泉原本就不怎麽樣的印象直接降到了冰點。
秦霽指尖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地點著,看不出來他是什麽心情,總歸不會愉快就是了。
這麽賀了一場之後, 就是歌舞, 排練過無數次的歌舞會在今天的宴會上呈現。
在秦國,如意是由皇帝賜給后宮嬪妃或者臣子的,如意代表的是帝王施恩。
“你們家就你心眼最少。”秦霽嘟囔著,“難怪你吃虧。”
他從不對親人耍心眼的。
衛國是拖到倒數第二個才給秦霽祝賀的,曲聽泉幾乎是強撐著笑意,也是,他望向秦霽時,下午才嚇唬了他一通的人就在秦霽旁邊,他想看不見都不可能。
各國有各國的規矩和傳統,即便是送禮物也要遵循人家的規矩和傳統,不能亂送。
說著,禮物就被呈了上來,那是一把刀柄上鑲滿了寶石的短刀,實戰不一定有多厲害,但是上面鑲嵌的寶石價值連城,而這把短刀幾乎布滿了珍貴的寶石。
由此可見,帛力國同秦國之間的關系的確密切,帛力國能把這麽珍貴的東西拿出來給秦霽當賀禮,也足以說明,帛力國願意和秦國繼續交好的心思。
秦霽:“曲聽泉這人不行,壞心眼多。”
衛瑜都氣笑了,衛國才吃了敗仗多久,衛瓊就敢這麽囂張,是怕那三座城池變不成秦國的領土嗎?
“大人恕罪!”
秦霽是看過歌舞單子的, 沒讓教坊出那些太出格的節目,記著先帝駕崩不過一年的時間,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歌舞升平的,更何況太過奢靡,浪費的都是銀子,秦霽天天都在想辦法摳銀子往國庫裡扔,容忍不下浪費。
像極了上課時當著老師的面傳小紙條。
宴會上也不止有歌舞,還有各國向秦霽祝壽送禮。
把作為帝王恩寵的物件送個帝王,這挑釁得太大了。
只不過很多時候使臣都是各國皇帝的近臣,未必能有那般本事。
衛瑜掀起眼皮看了一下:“是,曲聽泉,這次出使秦國的人裡,他和臣的皇姐是主使。”
歌舞過了幾個節目之後,就有和秦國關系還不錯的一個小國的使臣主動站了起來,向秦霽獻禮。
衛瑜也沉下了臉,他不信官員們在給秦霽準備賀禮時會疏忽這麽重要的事情,這是涉及到兩國邦交的大事,不是賭氣,沒有官員敢這麽乾,更何況,送給一國皇帝的賀禮,衛瓊這個當皇帝的不可能不親自過目。
“那個就是曲什麽吧?”秦霽的一個盯上的就是衛國的使臣。
“在座的人心眼都多。”衛瑜笑了一下,“畢竟心眼不多的人,不適合當使臣。”
要是在衛國,曲聽泉少不得要斥責那太監,毛手毛腳的,只是這裡是秦國,還輪不到他教訓人。
“不過是件衣裳,不會跟你計較的。”秦霽淡淡開口,揮了揮手,“你自行下去吧。”
那太監低著頭:“是。”再也沒有管曲聽泉,就這麽退了出去。
全場安靜地落針可聞。
“秦國不缺衣裳,來人,帶他去將外袍換了,別在這麽多的人面前失儀。”秦霽看向了高環。
高環:“奴婢遵旨。”
從高台上走向曲聽泉,高環躬著身:“使臣大人,請隨奴婢去別處更衣。”
曲聽泉的確不能一直穿著被酒水打濕的衣裳,謝了秦霽就跟著高環去更衣。
走時曲聽泉都還在心裡抱怨今天真是晦氣,好好的一身華衣被一個沒根的太監給弄髒了。
曲聽泉走後,獻禮也不了了之,那三個如意被人收走,沒有出現在統一收存賀禮的地方。
衛瑜靠了過去:“陛下,曲聽泉殿前失儀,該當何罪?”
他不會因為曲聽泉是衛國的使臣就想著讓秦霽放過他,是衛瓊做得過分在先,秦霽怎麽做都不為過。
讓小太監潑曲聽泉一身酒水,根本就算不得什麽。
“不要著急。”秦霽將高德給自己剝好皮的一碟枇杷放到了衛瑜的面前,“誰知道這位曲大人,會不會又犯點什麽錯呢?”
衛瑜以手掩唇,擋住了自己因為過分訝異而張大的嘴:“陛下的意思是?”
秦霽沒有直接回答衛瑜,而是問:“衛瑜,朕收拾曲聽泉,讓他丟盡衛國的顏面,你會生朕的氣嗎?”
衛瑜抿了抿唇,搖了搖頭:“不會。”
看樣子秦霽早就決定了要在今天的宴會上給曲聽泉一個教訓,而在今天之前,秦霽從未見過曲聽泉,沒有和曲聽泉接觸過,那麽這份教訓是為了誰,不言而喻。
衛瑜並不是一個不識好歹的人,相反,秦霽會為了他出手教訓曲聽泉,令他心生滿足感。
更何況,衛國的顏面,在衛瓊將衛無瑕和曲聽泉派來出使秦國那一刻,早就丟乾淨了。
更早一些,在衛國戰敗,為了三座城池,將他打包送到秦國時,就沒了所謂的顏面。
有衛瓊在一日,衛國就談不上顏面。
顏面,都是要靠自己掙的。
“那你就等著看吧。”秦霽在桌下拍了拍衛瑜的手,“曲聽泉想讓你做的事情,終將報復到他自己的身上去。”
衛瑜眉心跳了一下。
他明白秦霽要做什麽了。
衛國只是一個插曲,獻禮還要繼續,最後一個是被秦霽給拉入了黑名單的多瓜國。
不過很多人的目光都還放在衛無瑕的身上,衛無瑕可也是衛國使臣,又是身份尊貴的長公主,曲聽泉那裡出的錯,她一樣跑不掉。
好在衛無瑕還是非常能忍的,愣是擠出了笑意來,其臉皮的厚度可見一斑。
果然,當使臣還得像衛無瑕長公主一樣臉皮厚才行。
多瓜國送的賀禮就中規中矩得多了,沒有在秦國的底線上亂蹦躂,是多瓜國特產的一種布料,夏日穿在身上有如冰絲,是上好的夏日衣料,布料難得,多瓜國王室也不是人人都能穿上一件這種布料做的衣裳的,可見姿態還行。
如果多瓜國沒有自作主張地要在教坊的歌舞表演裡強行插一個節目的話。
“多瓜國公主阿若拉,願為秦君陛下獻舞一曲。”
秦霽面無表情,多瓜國怎麽還沒有放棄推銷他們的公主?
怎麽說也是一國公主,就把人家當作商品推銷來推銷去嗎?
只是人家都提出來了,秦霽也不好直接拒絕,人家的理由是祝賀他的二十歲生辰,不是美人計,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便只能讓阿若拉跳了。
阿若拉穿的是極具多瓜國風格的服飾,手腕上戴了好幾個鐲子,鐲子上掛著鈴鐺,跳舞時便會跟著舞姿晃動。
“這位公主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吧?”秦霽嘴裡咬著一塊果肉,吐槽道,“多瓜國是不是國王是不是太喪心病狂了?”
放在現代也就是個中學生,就非要把人家送來和親,這是親生父親能乾得出來的事兒?
多瓜國公主獻舞,秦霽只是倍感無語,他不生氣,氣到想噴火的是衛無瑕。
同樣是一國公主,打著同樣的主意,阿若拉比她年輕比她漂亮。極有可能做到她做不到的事情,衛國丟了這麽大的臉,阿若拉卻能得到一個獻舞表現自己的機會。
嫉妒之火在衛無瑕的心裡熊熊燃燒。
阿若拉看起來並不是一個被她父王提點過的人,多瓜國打著把阿若拉送到秦國皇宮當皇妃的主意,卻沒有告訴阿若拉要去吸引秦霽的注意力。
她只是跳著自己的舞,眼神根本就沒有往秦霽的身上勾。
“多好的一個孩子,偏偏被當成工具。”秦霽“嘖”了一下。
衛瑜倒是想到了更深的地方去:“多瓜國已經有了一位公主在衛國為妃,現在又把這位阿若拉公主帶來了秦國,這算得上是對衛國的背刺。”
多瓜國的國王顯然沒有考慮過他這麽做,會不會惹怒衛瓊。
衛瑜不敢拿自己記憶裡的皇兄去評判現在的衛瓊,只是從最近發生的事情來看,衛瓊怕是會記下多瓜國,找多瓜國的麻煩。
身在衛國皇宮的那位公主,怕是不用等他皇嫂動手,這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其實多瓜國的想法可以理解,用兩個女人就能換來巨大的利益,是一筆劃算的買賣。”秦霽冷冷道,“就是不知,這個女人如果換成他自己的母親,能不能接受。”
很多男人的經典之語,女人可以有很多個,所以妻子對於他們來說未必是必需的。
不過母親的地位,那可就不一樣了。
“陛下怎麽猜起了人心?”衛瑜含笑,“生辰呢,不說這些。”
秦霽:“好好好,不說不說。”
阿若拉的舞蹈也進行到了最後,那是快速的旋轉,最後定格。
全場掌聲如雷鳴,阿若拉的舞蹈的確很精神,就算是外行人也可以看得出來阿若拉對於舞蹈的精通。
阿若拉以多瓜國的禮儀謝幕,沒有絲毫對秦霽的勾引,就這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多瓜國使臣險些吐血,公主怎麽就不知道趁此機會多跟秦君陛下說說話呢?
還想抓住機會的多瓜國使臣沒了發揮的機會,一個太監匆匆忙忙地跑到了宴會上來,“撲通”就跪在了地上,頭重重地往地上一磕。
“求陛下為紅豆做主啊!”
秦霽放下剛剛拿起的筷子,站了起來:“發生了何事?”
跪在地上的那個太監悲憤欲絕:“奴婢引衛國的使臣大人去更衣,不過是去拿衣服的那麽一會工夫,使臣大人就強迫了宮中的宮女紅豆!”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衛無瑕猛地一拍桌子:“你休要血口噴人!”
太監抬起頭,神情倔強,眼中帶淚:“是不是奴婢血口噴人,自有陛下定奪!”
這個太監正是先前將曲聽泉給帶走的高環。
衛瑜皺了下眉,他拉了拉秦霽的衣服:“陛下當真讓宮女去……?”
“怎麽可能。”秦霽用眼神示意衛瑜稍安勿躁。
“衛國這是來給朕賀壽的,還是來給朕下馬威的?”秦霽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樣,摔了一個枇杷。
主要是別的都貴,摔壞了他心疼,這可都是他秦國的物件。
衛無瑕連忙道:“請秦君陛下息怒,這其中必定有什麽冤情。”
曲聽泉就是再犯病,也不敢在秦國的皇宮睡秦國的宮女。
“是否有冤情,去瞧瞧便能知曉。”秦霽拂袖,“眾位也都一起去做個見證吧!”
秦霽發了話,不管這瓜是想吃還是不想吃,塞到了嘴邊,都得咽下去。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衛國敢用那三個如意羞辱秦霽,就要做好被秦霽報復回去的準備。
就在此時給一點教訓,總比兩國之間開戰要好。
秦國兵強馬壯的,誰打得起?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從熱鬧的宴會場往外挪,秦霽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前面,衛瑜跟著他。
只是衛瑜有些跟不上秦霽的腳步,秦霽便放慢了速度,等了等衛瑜。
演戲也不能累著衛瑜不是。
烏烏泱泱的一大群到了事發地,禁軍已經將曲聽泉給控制了起來,曲聽泉的衣袍凌亂不堪,且還沾染上了些不是酒液的汙漬。
而在現場的還有一個宮女,頭髮散亂,妝也哭花了,裸露出來的皮膚上印著深深淺淺的痕跡,一看就是很用力才能留下的。
“陛下駕到!”
宮女聽得此聲,直接爬到了秦霽的面前去大哭:“請陛下為奴婢做主啊!”
曲聽泉見秦霽來了也想過去,只是被禁軍的刀劍架著,一動就會碰到喉嚨,只能在原地跪嚎:“秦君陛下,外臣是冤枉的,外臣沒有碰過這個女人!”
那個被高環叫做紅豆的宮女也不和曲聽泉爭辯,隻一個勁地哭,將自己蜷縮起來,好不可憐。
“可是,這個姐姐的身上,全是痕跡啊。”一群人裡年齡最小的阿若拉童言無忌。
多瓜國使臣欲哭無淚,公主啊,您看戲不就行了嗎?您開什麽口啊!
“找宮中的嬤嬤來驗。”秦霽沉聲道。
宮中的嬤嬤,不一定成過親,但是某個方面的經驗豐富得令人怎舌。
秦霽叫宮裡的嬤嬤來驗,就是要驗到底做到了哪一步。
有皇帝的傳召,什麽都辦得快,沒多久兩個嬤嬤就來了,給秦霽行了禮,便給秦霽安排去給紅豆驗身。
“為保公平,不如各位來使的夫人也陪同一下。”秦霽道。
秦霽都這麽開口了,自然不好推辭,帛力國使臣的夫人第一個站了出來,跟著嬤嬤一起進屋內驗證,也有別的夫人跟了進去。
衛瑜手握緊了,秦霽演了這麽一出,當真有把握嗎?
紅豆在屋內由眾多女眷驗證過後沒有出來,出來的只有女眷。
“那宮女我剛才仔細看了,長得特別好看,我見猶憐的,怪不得被人下手呢。”帛力國使臣的夫人回去,便聲音不大不小地對自己的夫君說道。
經驗豐富的嬤嬤也向秦霽稟報了結果:“陛下,經驗證,宮女紅豆確實是破了身,且還有陽.精殘留。”
曲聽泉大驚,拚了命地為自己叫冤:“秦君陛下明鑒,外臣真的什麽都沒有對那個女人做過!”
衛無瑕推開人上前給了曲聽泉一個巴掌:“你個不乾淨的東西!”
想玩女人想瘋了吧?連秦霽皇宮裡的宮女都敢下手!
曲聽泉被衛無瑕這一巴掌打得清醒了不少,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猛然看向了衛瑜。
秦霽這個暴君,是在替二皇子出氣?他居然在替二皇子出氣?
為什麽?為什麽!
秦霽不動聲色地擋在了衛瑜的身前:“來人,將曲聽泉押入天牢,聽候處置。”
衛無瑕不可能放任不管,她求情道:“秦君陛下,他只是一時糊塗才鑄下大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還請秦君陛下給他一個機會,曲聽泉可以迎娶那個宮女為妻!”
秦霽默不作聲,衛無瑕也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衛瑜冷眼旁觀著這一場鬧劇。
“長公主,別當嫁給你們衛國的大臣是多麽榮耀的事情,他曲聽泉想娶,也不看看人家姑娘願不願意嫁。”秦霽抬起右手輕輕揮了一下,“把人帶下去。”
禁軍押走了曲聽泉。
衛無瑕失神跌坐在了地面上,華麗的服飾也掩蓋不住她的頹靡。
“這好好的日子出了這種事情,讓各位使臣見笑了,這宴會也不好再辦下去了,等各位使臣啟程回國前,朕再辦宴為各位送行,今日就到此為止吧。”秦霽這是下逐客令了。
看戲已經看完了,也該退場了,再多看小心把自己給變成戲中人,如同曲聽泉一樣。
使臣們出宮回驛館,秦霽帶著衛瑜回了紫極殿。
一回到紫極殿,衛瑜便迫不及待地問秦霽他是怎麽做的。
“等紅豆收拾好了會過來一趟,讓他解釋給你聽,先去沐浴好不好?”秦霽哄道。
衛瑜遲疑:“你真的沒有迫害紅豆?”
秦霽並著三根手指對天發誓:“沒有,我要是騙你,就讓我被雷劈死。”
衛瑜伸手擋了擋秦霽的嘴:“發這種毒誓做什麽。”
他也認為秦霽不是這麽變態的人。
只是秦霽今天晚上所暴露出來的心機,讓衛瑜感受到了秦霽真的在成長,並且成長得飛快。
就好似秦霽,覺醒了一般。
衛瑜被秦霽催著去沐浴後,秦霽自己也脫下了一身酒氣的衣服沐浴,搓了好久,確認身上沒有酒味了才從浴桶裡出來。
嗯,九九歸一的身材已經消失了,腹肌也隱隱有了雛形。
秦霽拍了拍還不大結實的肚子,六塊腹肌,遲早得回來。
衛瑜心裡想著事兒,沒能安下心來舒舒服服地泡個澡,沐浴過後便急急忙忙地找上了秦霽。
“坐下坐下,紅豆馬上就到。”秦霽扶著衛瑜的肩膀讓他坐好。
秦霽安置好衛瑜,自己到另外一邊坐下,很快,高德就引著已經打理好的紅豆進了殿。
“紅豆拜見陛下。”紅豆哪裡還有方才那哭哭啼啼的樣子,她都要笑出聲了。
“平身。”秦霽虛抬了一下手,“今晚辛苦你了。”
紅豆站起來,漂亮的眼睛彎了起來:“不辛苦,拿錢辦事兒,應該的。”
“紅豆,這是衛瑜殿下,你向衛瑜殿下介紹一下你自己。”秦霽指了指衛瑜。
紅豆手放在身側,輕輕一蹲:“見過殿下,奴家是暗香閣的姑娘。”
“暗香閣?”衛瑜疑惑。
“咳咳。”秦霽單手掩嘴,湊近衛瑜的耳邊,“暗香閣是青樓。”
衛瑜瞳孔地震。
他震驚地看著秦霽,秦霽這腦子裡到底是怎麽想出來這麽個鬼主意的?
“殿下,這個主意不是陛下想出來的,是奴家自己提議的。”紅豆在男人堆裡打轉,於某些事情上有著獨屬於自己的敏[gǎn]。
她在秦霽開口解釋前自己將前因後果給抖落了個乾淨。
“陛下原本只是想做做樣子的,是奴家提的,做戲要做全套。”
衛瑜:“……”
可是你那也太全套了吧?
衣服也頭髮散亂也就罷了,怎麽還有、還有那種東西在?
紅豆盈盈一笑:“殿下不必覺得吃驚,奴家不過是剛從一個男人的床上下來,換了個場子罷了。”
衛瑜一時語塞,他不知要經歷過什麽,才能讓一個姑娘對這種事情毫不在意。
“這件事結束,陛下會給奴家贖身,讓奴家往後余生以一個良民的身份到一個沒有任何人認識奴家的地方過日子,還有一大筆銀子呢。”紅豆很看得開,“別的人還沒有奴家這樣的運氣。”
青樓裡賣身的姑娘,有幾個是能善終的?
可以從青樓裡離開,以後也不必依靠男人便過上富貴日子,這種機會,多的是人要求。
衛瑜輕歎:“辛苦。”
不止是為今晚的這場戲,也為她的人生。
“陛下和殿下應當也累了,奴家便不打擾了,這就告退。”紅豆看得出來這兩人之間還有話要說,識趣地退下。
等明天,她就要去江南了,買處房子,做點小生意,過自己富足的下半生。
“衛瑜,我……”秦霽攤開自己的手,默默地看著,“我心腸歹毒、心狠手辣,也不是什麽好人。”
衛瑜啞然,看起來秦霽也沒有全然變成一個工於心計的皇帝。
“不是的。”衛瑜很認真地說,“你是皇帝,當皇帝的人,就當不了聖人。”
秦霽已經在他自己能做到最好的范圍內考慮了。
“我時常覺得我和衛瓊、和衛無瑕他們這些人是不一樣的,他們是壞人而我不是。”秦霽癟了癟嘴,“到頭來,我也還是個壞人。”
衛瑜知道,他眼前的這個人,不是原本的暴君,他做不到心安理得。
秦霽當皇帝的時日還太短,即使已經能看出來作為皇帝的一些手段,卻還是沒有真正達到那一步。
“秦霽,如果是衛瓊生辰,秦國送禮,你會故意像今日衛瓊羞辱你這樣去羞辱衛瓊嗎?”衛瑜忽然問道。
“我看不慣他只會想辦法動手打他。”秦霽不假思索道。
他還是不敢在這麽大的事情上胡來,畢竟他胡作非為,承擔後果的人是秦國百姓。
衛瑜:“你看,你就沒有想過在衛瓊生辰時去下衛瓊的面子。”
其實各國之間有衝突再正常不過,全看哪個國家更加強大而已,強國對弱國,揮刀相向,鐵蹄踐踏,弱國也只能吃下這個苦頭。
國與國之間,本就是利益為先,哪怕是聯姻,也抵不住一個利字。
這也是帛力國那位夫人在給紅豆驗過身出來之後會稱讚紅豆美貌的原因,無非是為了坐實曲聽泉的罪名。
論勾心鬥角,秦霽還是差得太遠。
衛瑜斂去自己眸裡翻湧的算計,對秦霽道:“沒事的。”
秦霽這下算什麽,他已經想好了怎麽讓曲聽泉回不去衛國了。
衛國不需要曲聽泉這樣的臣子,他皇兄的鷹犬也可以略微少上一點。
他會將曲聽泉清理掉,讓衛國有機會換一個真正有本事的大臣,當然,能不能換上,還是要看他皇兄的眼光如何。
“那你能不能抱一下我?”秦霽可以說是抓住了得寸進尺的機會,他渴望的目光在衛瑜的身上流連。
衛瑜走過去抱住了秦霽,他說:“謝謝你為我出氣。”
今天可是秦霽的二十歲生辰,把好好的宴會鬧起來,就是為了給自己出氣。
秦霽這個人,腦子怎麽一陣好使一陣不好使的?
要說慘,那還得是秦霽慘,過生日還有老師留下來的功課要做,並且明個還得照常上朝上課。
當秦霽想起自己一字未動的功課時,頭都要大了。
叫人去禦膳房走一遭備上一些夜宵,秦霽趴在了桌上埋頭耕耘。
今天也是討厭學習的一天……
衛瑜趁著秦霽做功課的工夫,讓高德幫了個忙,將禁軍統領陳玄武給找了過來。
“見過殿下。”陳玄武一身甲胄,動作間就有甲胄碰撞的聲音。
“陳將軍請坐。”
衛瑜先表達了謝意,他能從刺客的手裡回到紫極殿,陳玄武是出了大力的,要不是陳玄武把他送到了宮門,還叩了宮門,秦霽怕是……以為他真的逃了吧。
“殿下客氣了。”陳玄武並不覺得自己做了多大的事兒,“都是為了陛下。”
衛瑜:“我找陳將軍前來,是想請陳將軍幫個忙。”
陳玄武劍眉一挑,衛瑜應當不會是想讓自己把曲聽泉給放了吧?
“殿下請講。”
衛瑜閉眼,抓著椅子深深地吸了口氣,做足了準備,才道:“我想,將曲聽泉這個把柄,變得更大一些。”
三個如意送給秦霽當生辰賀禮,可以假托衛國不清楚秦國的規矩,有情可原,曲聽泉玷汙了秦國皇宮的宮女,也能擺出願意彌補的姿態,娶那宮女為妻,終歸沒有一個能讓秦霽拿捏住衛國的把柄。
真正想要拿捏住衛國,那就必須得有一個秦國可以隨時發兵的理由,師出有名。
而在無數罪名裡,最大的罪名,就是刺殺。
衛瑜當然不會想曲聽泉真的給秦霽一刀傷到秦霽,他會幫秦霽挨上一刀,是曲聽泉刺的。
秦霽為了救他挨了刺客一刀,到現在手臂上都還有傷口,即使日後傷口長好,也還是會留下明顯的痕跡。
這一刀,衛瑜的心裡,過不去。
“陳將軍,你願意幫我這個忙嗎?只要把我放進牢裡就好。”衛瑜問。
秦霽趕著時間把胥子業布置的功課給完成了,哈欠連天地回寢殿。
他和胥子業之間的虛假師生情都不值放假一天的,真的是太慘了。
夜裡燭火搖晃,綴著點影子。
“衛瑜,你怎麽還沒有睡?”秦霽回到寢殿,見衛瑜竟然還坐在燈下看著書,愣了一下。
衛瑜神色糾結,在說與不說之間拉扯著。
“到底什麽事?”秦霽猜測,“難道是你睡不著?那我給你講睡前故事?”
衛瑜:“……”秦霽在破壞氣氛上是很有一手的。
“我是有話想跟你說。”衛瑜終於憋出了自己要跟秦霽說的話。
秦霽:“???”
“有什麽話不能等明天再說?”
秦霽又絮叨了起來:“太醫都說了你的身體要好好地養著,所以啊,能不熬夜就不要熬夜,傷身體的。”
衛瑜連忙打斷了秦霽的絮叨:“秦霽,我想回一趟衛國?”
秦霽的絮叨卡在了嗓子眼,努力咽了好一會才給咽下去。
“你為什麽突然就要回衛國了?”秦霽驚慌失措,語無倫次,“你的東西都搬到秦國來了,回衛國還要搬回去,而且你不是已經決定留在秦國了嗎?你……”
“你聽我說完。”衛瑜捂住了秦霽的嘴,再讓秦霽開口,指不定還要腦補些什麽出來。
“你先不要說話,聽我說完再說好不好?”衛瑜感受著秦霽那張試圖說話的嘴在自己的手心裡蹭來蹭去。
衛瑜:……忽然就想到了豬是怎麽回事?
秦霽點著頭:“嗯嗯嗯!”
衛瑜這才松開了秦霽,捂過秦霽嘴的手心握住了衣裳。
“我一直想不明白,我皇兄為什麽會對我展露出那麽大的敵意。”衛瑜道。
前世沒有發生如今這些事情,他到秦國之後便一直被暴君折磨,能醒著都算好的,也無力去關注衛瓊都在搞些什麽,可重來一世,有太多事情不一樣了,他也能看見太多曾經無法得見的東西。
哪怕是曾經競爭過皇位的兄弟,為了個兄友弟恭的好名聲,衛瓊也不應該針對自己到這個地步,遑論他從未和衛瓊競爭過皇位,衛瓊是嫡長子,他是嫡次子,衛瓊天然就是皇位的繼承者,父皇也不曾留下遺詔要立自己為太子繼承皇帝位。
那麽是為什麽?
這個問題困擾衛瑜有一段時日了,他實在是想不出來答案。
衛瓊在父皇駕崩之後登基為皇,按理來說他該冊封自己為親王,而衛瓊一直拖著沒有冊封,是故他依舊是二皇子,沒有封號,亦沒有封地。
後來他被送到秦國為質,衛瓊也是連夜趕他走,什麽都不讓他帶,什麽都不給他準備,好似打定了自己一定會死在秦國。
秦霽換掉了暴君的芯子,他沒有死,還深受秦霽的寵信,衛瓊便想殺了他,永絕他回衛國的可能性,包括他命曲聽泉來找自己,說什麽促成秦霽和衛無瑕的姻緣,也是想秦霽動手殺了他。
“秦霽,你能明白嗎?我和衛瓊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我有什麽他有什麽,母后從未偏愛過我們其中一人,然而衛瓊三番五次地想要我的命。”衛瑜垂下的眼皮擋住了眼裡的寒意。
他又不是泥人,任由衛瓊搓圓捏扁。
秦霽巴巴問道:“你不會回了衛國就不會來了吧?”
衛瑜:“我保證,不會。”
他回衛國,無非是想找一個答案,對掀翻衛瓊自己當衛國的皇帝不感興趣。
再者,他要真回衛國去當皇帝,就要跟衛瓊鬥個你死我活,衛國百姓不該為他們倆兄弟之間的齟齬付出代價。
“那你不要著急,等春獵結束了,我送你到邊境。”秦霽揪住了衛瑜的寢衣,雪白色的寢衣被秦霽捏得皺起來一角,“然後我就在邊境等著你回來,要是衛瓊敢欺負你,我還能去接你。”
衛瑜心軟成了一片。
秦霽怎麽能為了自己做到這個份上的?
見衛瑜沒有回應自己,秦霽揪寢衣揪得更緊了。
只聽他說;“衛瑜,你別不要我。”
你既然留在了我的身邊,給了我追求你的機會,那就讓我追到你,好不好
我的大床可以分給你一半,我的私房錢也可以給你保管的。
衛瑜低下頭,握住了秦霽揪著自己寢衣的手:“只要你別丟下我,我就不會不要你。”
秦霽聽到後喜笑顏開,瞬間變臉,抱住了衛瑜使勁地蹭啊蹭。
“衛瑜你最好了。”
剛探進來一個頭的高德又把頭給縮了回去。
作為一個出色的導航,啊不對,狗腿子,就要有足夠的眼色,在這個充滿了濃情蜜意的時刻,他進去打擾,那也太不合適了。
哎呀,年輕人有年輕人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一個老頭子,可不能去招人嫌。
衛瑜被秦霽抱了很久,久到衛瑜的脖子有點累。
“秦霽,你松開,我感覺我脖子要抽筋了。”
下次抱過來之前能不能先找個舒服一點的角度?他的脖子一擰就斷,承受不起那麽歪的角度。
秦霽:“那我給你按一按。”說著就要上手表演一下自己的按摩手法。
“按什麽……”他只是脖子酸了,沒扭。
“該換藥了,快坐好。”衛瑜想到秦霽手臂上的傷,心就發軟。
“好吧。”秦霽還是選擇了聽衛瑜的話。
見秦霽還挺失望,衛瑜道:“以後有的是你幫我按的機會。”
秦霽……秦霽紅了耳根。
“好!”
衛瑜:“???”
今天大殺四方的那個秦霽呢?怎麽又傻回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