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鐵浮屠

  蕭宸予正要回家， 忽然被沈奕攔住了。

  “正好，我還要去縣衙門找你一起回呢，這下省事了， 你那邊忙完了？”

  沈奕按住他要騎馬的手，沉聲道：“陸、公主要來軍營？”

  蕭宸予點頭道：“陶將軍跟我說了。”

  “我不同意！”沈奕拔高了聲音，“就算她武功再高， 雙拳難敵四手，戰場上刀劍無眼， 你就不擔心她出意外？”

  蕭宸予凝視沈奕半晌，翻身上馬：“跟我去個地方。”

  沈奕跟著蕭宸予來到一處山坡上，只見他伸手一指：“你看那裡。”

  九門口城外， 鄰近關口的農田被摧毀得面目全非，村莊更是敗井頹垣， 荒無人煙， 即使是山腳下幾個小村莊也難掩破敗之象。

  “她是將才，留在後院是保護了她， 可這些人怎麽辦？”

  來了邊關，這盞燈他也沒忘。

  “所以你為了別人就要把她推出去？巡視大人為了功名，真是連自家人都舍得？”沈奕話鋒如刀。

  蕭宸予抬頭看向遠處，眼神帶著某種懷念：“當初我深陷泥濘，只有你和若言願意拉我一把。

  但是陸柒，我不讓。你的心思我管不住，但她永遠只能是我的妻！”

  床腳一盞小角燈發出柔和、暈黃的光，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他為她準備了一盞小燈，怕她起夜眼睛不好磕著。

  “歎什麽氣。”蕭宸予撞了他一下，“過幾天，你那邊文書的事也快忙完了，一起來軍營吧。好男兒就是要帶兵打仗！”

  沈奕垂眸：“你不介意？”

  如今你站在這裡， 看到這些，竟然有臉說這種話！若是祖父知道我把陸柒困在後院， 你說他老人家會不會抽死我， 說我是個孬種？”

  蕭宸予拍拍他的肩膀：“再說就算她入了營，我也會盡全力保護她，你不也是一樣嗎！”

  蕭宸予沒有放過他， 繼續道，“更重要的是你想過陸柒嗎，我若是不同意她會不會不高興？她心裡怎麽想的，你不在乎，我在乎！”

  沈奕眼眸微閃，不語。

  沈奕突然有些想笑，他會，如果可以，他願意一直護著她，可他早已失去了資格。

  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你就是太在乎了。”蕭宸予歎道。

  沈奕心中一動，抬頭注視蕭宸予，他是出自真心還是試探？
  *
  傍晚，山風刮過的嘯聲配著深沉的呼吸聲嘈雜卻又安逸，陸柒輕輕翻了個身，看著睡得酣然的側臉。

  “我怎麽不在乎！”話一出口，沈奕自知失言。

  你從不與旁人親近，卻屢屢想方設法規勸我。但凡我開口找你幫忙，你從不推辭，做得永遠比說得多，這情我領。

  光線下，他沒有在京城裡那麽精致了，但是卻看著更俊了，更讓人有安全感。好像只要不在京城，他就不一樣。

  “沈奕，在你眼裡我就是這種人？”蕭宸予怒， “你曾指著我的鼻子罵我妄為蕭家子孫， 說我祖父救國安邦，我不學無術給他老人家丟臉了。

  沈奕薄唇抿成一線，細長的睫毛擋住了眼睛，讓人看不清他心裡所想。

  軍營裡的事，他都能說得頭頭是道，包括周圍百裡的地形地勢、軍營裡的戰力儲備、主要將領的情況、甚是連韃子那邊的事，他也都能說出點門道來，可見這些日子是下了功夫好好鑽研了，並不是做做樣子。

  這樣的蕭宸予讓她想到了進京時幫她度過無數危機的那個少年，莫名地讓人想信賴。

  為何在京裡他的感覺就總是有點不一樣呢？

  在京裡他的笑好似達不到心裡，沒事就愛膩歪，不對，在這裡也是，就剛剛就寢前，他還抱著她不停說：“娘子啊，你到時候上陣可別衝得太猛了，你要有個什麽萬一，我可怎麽活啊。”

  “你別這麽婆婆媽媽好不好！”陸柒覺得她像娶了個媳婦。

  蕭宸予用頭蹭了蹭她頸窩：“不許看其他男人，尤其你跟那個洪大有在一隊，他總是愛脫衣服。”

  “你有完沒完！”陸柒擰了一把攔在腰間的手，要不是他懷裡暖烘烘的，她早就把人推開了。

  “沒完！”蕭宸予隔著衣服咬了她肩膀一口，“還有，我讓沈奕過幾天也一起來軍營幫忙，多個人一起護著你也好。”

  陸柒這次沒有躲，側過頭看他。

  “這麽看我幹嘛，你不是本來也要調查他嗎，這樣一舉兩得。”
    “你…”陸柒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只要你想做的、不違背道義良心的，我都會支持。你有什麽想要的都可以說給我聽。”

  陸柒有些受不住他目光的溫度，心裡又開始發慌，尤其知道自己的心意後，她有時候會刻意忽視一些事，輕咳了一聲轉移話題：“我們來這邊，吳家不可能沒動靜，陶平是不是他們的人？”

  聽著他飽含無奈的歎氣聲，陸柒心裡竟然萌生出一絲絲難過和自責。她現在還給不了他回應，卻又不忍拒絕。她真是個自私的人，貪圖人家的溫柔，迷戀這醉人的桃花香，裝作相安無事。

  “薛總兵慫恿我來九門口城一定沒安好心，我若不順他的意多半還要橫生波折，不如乾脆看看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麽藥。

  陶平對我的確很有敵意，但我們人生地不熟，還是先一靜不如一動。前些日子多虧了你一直牽製著夫人們，軍營那邊我才有可乘之機。娘子真是賢內助啊！”

  回想睡前的種種，陸柒心道，你才是賢內助。她又看了一眼夜晚有些雌雄莫辨的側顏，翻過身睡了。

  等旁邊的聲音終於安靜下來，蕭宸予偷偷睜開了眼，嘖，也不趁他睡著了做點什麽，枉費他花了這麽多心思，真是個小呆瓜！

  誰家夫君做成他這個樣子，又當爹又當媽地沒完沒了地操心，不過，他輕輕側過頭看著陸柒的後背，她的娘子有一雙漂亮的翅膀，終有一天，會向他而飛。

  *
  陸柒果然第二天就去了軍營，回到熟悉的地方簡直如魚得水，有些人想看她笑話，可惜都是失望而歸。陸柒什麽都行，騎術更是一絕，更別她的那匹愛馬，簡直跟她一樣霸道。別的馬敢跟他面前噴個氣，芝麻能把人家尾巴咬禿了算。

  於是，沒人敢惹這一人一馬。不過到了人家的地盤，陸柒也要入鄉隨俗做了洪大有的副手。洪大有這人慕強，與陸柒一仗那是輸得心服口服，倆人搭檔起來倒是沒什麽摩攃。

  這日接到韃子進犯的消息，他們奉令出擊。

  遠遠便看見火光衝天，村民哭喊慘叫著四處逃跑，還夾著韃子的咒罵聲，馬匹嘶鳴聲，亂成一團。

  他們加速趕到近前，陸柒不禁一愣。

  韃子除了二十幾騎輕甲之外，其余人馬均穿重甲，全身都包裹著一層黑色的扎甲，用皮條相連接，橫向和縱向重疊相壓。他們的馬匹也異常高大健碩，身披如此重的鎧甲竟然不怎麽影響跑動，韃子騎兵戰天下果然是有先天優勢。

  “竟然是鐵浮屠？！”

  身後的人驚呼不已，聲音透著恐懼，有一些體質偏弱的戰馬都在不安地尥蹶子。

  陸柒問道：“什麽意思？”

  “就是他們的鎧甲，那玩意兒難打得緊，刀槍難入。”洪大有“嘖”了一聲，“這次碰見了硬茬兒，都給老子支棱起來！”

  他單手杠起一把三板斧，音聲如鍾：“衝！”

  馬蹄震天，黃煙滾滾，陸柒一馬當先，拉弓如滿月，三箭齊出，如疾風迅雷，眨眼間便正中三名輕騎手的胸口。

  “好箭法！”洪大有大喝一聲，不甘示弱地揮舞戰斧在陸柒的掩護下，衝進了敵方陣營，將韃子的腦瓜子一個個利落地砍了下來。

  衝到近處，陸柒將弓箭掛回馬鞍，抽出新亭侯，刀尖鋒芒畢露。韃子只見金光一閃，早已身首異處。

  身後的士兵見兩位將軍如此英勇，士氣大振，破竹之勢地將韃子輕騎收拾了個乾乾淨淨。

  這時深沉的號角聲叫，大地感覺都在晃，鐵浮屠如烏雲一般壓了上來，看著就令人不寒而栗。

  陸柒將刀插回後背，再起拿起弓箭，這次是三支重箭破風而出，結果兩隻射穿了盔甲，但沒有造成致命傷，一隻竟然被黑甲彈了出去。

  陸柒眸光一暗，這鎧甲好生厲害！
  果然兩方近前一交手，仗著盔甲的優勢，韃子一下子就佔了上風。眼瞅著己方人仰馬翻，陸柒抽出新亭侯，從馬背躍起，從上而下斜劈韃子。

  按理說這一刀別說人了，連胯.下的戰馬也不能幸免於難，可鐵浮屠片片鎧甲相疊，防禦力很驚人。陸柒雖然劈殺了敵人，卻感覺下刀受阻不小，若是別人這一刀未必能要了韃子的命。

  怪不得這裡的兵器多是鐵錘、鐵斧一類的重器，重甲沒有緩衝，唯有重錘方能破。只是長時間揮舞重器太消耗力氣，所以除了洪大有，其他人都因為動作慢了半拍失了先機。

  不能這麽下去，陸柒側頭避開韃子的攻擊，輾轉騰挪間她看到馬腿並沒有鎧甲掩護。

  可萬軍之中貼地斬馬腿可不是鬧著玩的，這無異於是在玩命。陸柒飛快環視一圈，再不拚一把，己方必敗無疑。

  她一咬牙，滾落在地，鋒利的矛頭斬斷了她的馬尾，青絲散落。韃子全往她頭上招呼，洪大有趕緊提斧相救：“你他.娘的不要命啦！”

  耳邊是兵器呼嘯而過的風聲，眼前黃塵漫漫，陸柒打了滾躲開刺來的長矛，剛要翻身而起，馬匹受了驚，馬蹄亂飛，蹄子向陸柒頭頂踩來。

  糟了！

  “哢嚓”蕭宸予正要喝茶，茶杯突然裂了一道縫，心裡沒來由得一慌。

  “小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