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夫君
  陶平一身輕甲龍驤虎步而來， 看了一眼洪大有，不多廢話地抱拳道：“久聞陸將軍刀法出眾，陶某來討教幾招。”

  “好！”陸柒從蕭宸予手裡接過新亭侯， 卻被他捏了一下手背：“不許再用內力。”

  祝大夫說過，陸柒的內傷一直很古怪，能不動還是不動得好。

  “我有數！”陸柒直接抽刀轉身， 留下帶著刀鞘的蕭宸予一臉無奈。

  陶平看到新亭侯眼神一亮，讚了一聲“好”， 隨即抽出佩刀。

  竟然是昆吾刀，陸柒眯起眼來了精神。

  昆吾對新亭，天雷勾地火， 倆人的刀法又都是大開大闔的路子，這一場比試可真是針尖對麥芒， 無比精彩。

  刀身相碰的鏗鏘聲不絕於耳， 火光頻現，陸柒刀鋒凌厲， 掀起陣陣狂風，去勢更稱得上橫掃千軍，看得眾人無不瞠目怎舌。

  一交上手， 陶平才知陸柒這雁門關鬼見愁的外號還真不是白來的。他從未遇過這樣的攻勢， 似有千軍萬馬朝他狂奔而來，霸道得令人窒息。同時陸柒出刀的角度又極為刁鑽， 詭異狠辣，稍有不慎， 性命不保。

  與這樣的人交手， 絕不可松懈半分！陶平血性大發，打得起了殺性。

  眾人全都傻了眼，短短一炷香的時間，陸柒就連挫兩員大將，這還是人嗎？！這還是女人嗎？！

  忽然陶平腳下被石子絆了一下，腋下露出個破綻，陸柒豈會放過，橫刀便砍，眼瞅用實了就會將陶平攔腰砍斷。

  “好！”

  “當然是開枝散葉，相夫教子。”

  陸柒和蕭宸予騎馬離去，她看蕭宸予一直衝她傻笑，覷他一眼：“傻樂什麽呢？”

  芝麻和棗糕在一起互相蹭，他倆不知何時從互相看不順眼到越來越要好，兩匹馬誰也離不開誰了。

  蕭宸予上來接過陸柒的刀，放入刀鞘：“內子武藝高強，我亦與榮有焉，可護著她不代表就要把她困在家裡。”

  “承讓！”

  陸柒大庭廣眾之下攙了他的手臂：“我夫君比你強百倍！出了事他一樣能抗，咱們回家！”

  “那是自然。拚命是老爺們的事，你們女子在後面呆著就行了。當然，也許你家不同，但是我們遼東的爺們絕不會讓女主頂在前面！”陶平意有所指地看了蕭宸予一眼。

  陶平終是不敢硬擋，被陸柒成功奪了刀。

  “小柒！”蕭宸予大喝一聲。

  “哦？”陸柒挑眉，“陶將軍認為女人應該怎麽做才是正道？”

  她將昆吾刀往地上一插。

  電光火石間，陸柒瞅著空檔鋌而走險，在兩把刀即將分開之際，施展小擒拿手，伸手奪刀。這一招著實凶險，稍有不慎她的手就廢了，可她拚的就是對方不敢硬碰硬。

  陸柒這才回神趕緊旋身收刀。陶平出了一身的冷汗，立即撤刀回防。兩把刀擦過，發出無比刺耳的聲音。

  此時練武場一片鴉雀無聲。

  新亭侯這把妖刀隨了主子的性子，也發了瘋。令人窒息的刀氣如無形的手，掐住了每個人的喉嚨。

  “那這麽說似我這般武藝，也不能上陣殺敵？”

  他這邊殺氣一露陸柒更是遇強則強， 她雙目如狼，寒光陣陣，人刀合一化身為一匹惡狼，瞅見空檔就要生生撕下來對方一口肉！

  陶平心裡有些不平，覺得陸柒最後一招過於狡詐勝之不武，冷哼一聲；“陸將軍果然心思細巧，陶某自認不及。只是既然嫁了人，還是把心用在正道上。”

  “小柒，你自稱蕭家人啦！”

  陸柒說的時候並沒有在意，現在發現自稱蕭家人與自稱新平堡的人，與她來說都是那麽自然。

  “娘子，我們一定能平戰亂、滅吳家，然後一起揪出背後的主謀，查清新平堡的真相！”蕭宸予握住陸柒的手。

  陸柒抬眸，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沒有往日的狡黠，乾乾淨淨、認認真真，他對她作承諾時從來都是這般真摯。

  “好。”陸柒回握他的手。

  蕭宸予的梨渦深陷，整張臉明明很狼狽又好笑，青得都發紫了，陸柒卻覺得他順眼多了。

  “娘子，你叫我夫君了。”

  陸柒淺淺的笑僵在臉上，轉頭直視前方：“你聽錯了。”

  “我沒有，不信我回去抓人來問問。”說著蕭宸予勒馬掉頭就要往回走。

  陸柒伸手抓了個空，卻不忙著追趕他，吹了口哨，棗糕就乖乖地掉頭回來。

  蕭宸予不幹了：“哎哎哎，棗糕啊，現在在你背上的是我哎，你怎麽還聽她的？！”

  棗糕打了個響鼻。

  陸柒拍拍棗糕的頭：“我們可是過命的交情，你還差得遠呢。”

  蕭宸予撇撇嘴，然後還是硬湊了過來，倆人馬挨著馬，腿貼著腿。

  “你幹嘛，這樣怎麽走啊，起開點。”陸柒推他，沒見過騎馬也這麽膩歪的。

  蕭宸予臉被無情推開，嘴還嘟著說：“那泥（你）再索（說）一吃（次）！”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叫偶（我）呼（夫）君！”

  “駕！”陸柒推開他，一夾馬腹猛地躥了出去。
    “叫我夫君，夫君啊！”蕭宸予在後面大喊。

  “哎！”陸柒應了一聲。

  蕭宸予帶著棗糕追上去：“你怎麽能佔我便宜。”

  大道上響起陸柒的輕笑聲。

  *
  沈奕看著空空的兩個座位：“他們呢？”

  “少夫人說帶少爺下館子，晚上不用等他們了。沈大人，您請用飯吧。”四娘很客氣地招呼沈奕，這位大人看著就不好接近。

  沈奕眸光閃了閃，因為那些文書他最近一直在大營和縣衙門兩頭跑了解當地情況，一個頭兩個大。每每回了蕭府心情才得以緩解，如今周身氣場更是冷了三分。

  他一冷，周圍人更是不敢說話，這頓飯吃得寡淡極了。

  好不容易熬到用完飯，沈奕和嵐煙回他們的院子。幾個小丫鬟在庭院裡打掃，看見他們客氣地行禮，對嵐煙更是笑著叫“姑姑”。

  如今，這些小丫鬟由綠菊教規矩，嵐煙教功夫，行事大有章法，與剛來時截然不同。

  嵐煙對她們回以淺笑。

  沈奕側頭看了她一眼，帶她去了書房。

  “帶你來是幫我看著內院，別有不必要的牽絆。”沈奕淡淡地道。

  嵐煙反問：“掌印，晚膳用得好嗎？”

  沈奕轉身，冰冷的雙目似有暗火在燃燒。

  許是出了京膽子大了，又許是憋在心裡太久了，嵐煙踏出一步：“想靠近卻不能，想放不又不甘。你敢說，你就沒有牽絆？”

  沈奕雙拳微微顫唞。

  “明鏡本清淨，何處染塵埃。入了明鏡司，便要做無塵人。掌印，這可是你當初告誡我的。”嵐煙伸出手輕了輕撣了撣沈奕肩上的灰塵，“我不想你不得善終。”

  沈奕閉上眼。

  *
  “叩叩”敲門聲響。

  “誰？”嵐煙放下梳子。

  “姑姑，我給你端水來啦。”門外一道稚氣未脫、潮氣蓬勃的女聲響起。

  “進來。”

  一個十二、三歲豎著雙髻，容貌討喜秀氣的小姑娘端著水放在架子上：“姑姑，剛燒開的，你趕緊用吧。”

  “謝謝你，不用這麽麻煩，以後需要我自己去端就好了。”嵐煙摸摸她的頭。

  小豆花嘻嘻一笑：“不麻煩，我喜歡姑姑，姑姑和我阿姐長得像，性子也一樣，外冷內熱。”

  嵐煙試了試水溫，正合適。

  “那你怎麽不回去看看阿姐？”

  陸柒對這群小姑娘很寬容，只要提前報備，都可以請假回家，住多久都行，反正人多不會缺人手。

  小豆花低下頭：“我不想回家，我阿娘死得早，阿哥和阿爹也被韃子抓走了，後來我阿姐也沒了。是二叔送我來的，我二嬸嫌我是個累贅。”

  嵐煙一怔，再度伸手摸摸她的頭。

  小豆花吸了吸鼻子：“那年韃子來村裡，我二叔把我們藏了起來。結果我二嬸為了護住她的那群老母雞，竟然把韃子往我們這裡引！我阿姐從來都罵我笨，可出了事她總是第一個護著我。”

  嵐煙拉著她手，坐了下來：“她自己衝了出去，是不是？”

  小豆花抬起頭，臉上都是淚，睜大了眼睛看著嵐煙：“姑姑，你怎麽知道？我阿姐把我往裡一推，說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許出來。她自己衝出去跟韃子拚命…姑姑，我好沒用！”

  小豆花跪在地上，抱著嵐煙的大腿：“我明明聽見了阿姐的尖叫聲，那麽嚇人，我還聽見衣服撕碎的聲音，韃子們好像在罵人又好像在笑，我怕極了不敢出去！
  等人都走了，我才邁得動腿，出來只看見一灘血和破爛的衣服，那是我阿姐的！
  二叔說阿姐被殺了，村裡其他人都說韃子糟蹋了我阿姐還把刀伸進去捅她！姑姑，我沒用，所以我要學本事，我想變強，有朝一日為阿姐報仇！”

  “教我本事，我要報仇！”一個瘦小的身影跪在空曠清冷的大廳，她披著男子的衣衫，下面光著兩條腿，血跡順著大腿蜿蜒而下。她凍得全身發抖，那條血跡像一條赤蛇，妖冶豔麗。

  可她的目光充滿了仇恨，眼中布滿血絲，流出的淚好似鮮血！

  “明鏡本清淨，何處染塵埃。入了明鏡司，便要做無塵人，絕情斷欲。你不行。”少年的聲音很是冷漠，一絲感情全無。

  “我、我行！我可以！”少女忍著下腹撕裂的疼痛，活下去，變強，才能改變這一切，她決不能放過這機會！
  嵐煙看著眼前的小豆花，伸手擦幹了她的淚：“以後每晚這個時候來找我，但是絕對不能對第二人說，你做得到嗎？”

  小豆花猛點頭：“我做得到！”

  “會很苦。”

  “我不怕苦。”

  “若是被人知道了，我就殺了你。”

  “好！”小豆花重重磕了一個頭，“我知道姑姑有本事，姑姑放心，若是我給姑姑惹麻煩了，姑姑便殺了我，我也沒有怨言！”

  “好，你先回去，明天再來。”

  小豆花扯了扯衣服，理了理頭髮，出去了。

  嵐煙站起身，撩了撩盆裡的水，已經涼了，忍不住靠近又不甘放下的何止他一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