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異心
  阿依娜年少成名，是個一路順風順水的天之驕女，摩梭族下一任聖女的候選人，現在的聖女，是她的老師。

  老師是她心目中最接近於神明的人，醫者仁心，族民們很是愛戴她，仰慕她。

  她將阿依娜拉出了年少無知的陷阱，讓她有了今日的風光，不然，阿依娜早該客死他鄉了。

  然而，後來她死了。

  聽到這個消息之時，阿依娜愣了一下。

  說真的，阿依娜有想過，老師用已為人婦之身份在聖女司大權獨握，救死扶傷，很久以後逝去之時，也定能流芳千古，她甚至還有些別的幻想，在此不提也罷。

  可阿依娜唯獨沒想過的是，老師她會去得那麽早。

  只是去采個藥，還有趙首領陪同著，她怎麽就死了呢，阿依娜想不通。

  哦，趙首領……趙首領也死了。

  他們兩個，終究是至死也沒有分開。

  二長老答應了阿依娜，在等待消息的同時，她抽空去看了老師的女兒趙凰影。

  後來有一天，她變了，變得勇敢，也有主見，渾身都散發著自己的獨特魅力。

  說她不離不棄是個忠仆吧，她又爛泥扶不上牆，做什麽都不行，也保護不了凰影，這讓阿依娜心裡真的很嫌棄她。

  壓下了心裡的怒火，阿依娜等到了凰影到來。

  *
  後來的日子，阿依娜越來越討厭清影，一點用處都沒有，還盡拉後腿。

  走在路上回想當日，阿依娜記得老師火化那日，老師唯一的女兒哭得慘兮兮的，旁邊有個膽怯的青衣女孩一直在小聲安慰著她，叫她保重。

  她看起來已經成熟了不少，分明在昨天還是個只知道哭誰去安慰都不給面子的孩子，今天卻知道說謝謝阿依娜還記掛著她了。

  阿依娜不信他們的死是天意，便私下去找了對趙首領最為忠心的二長老，請他暗中調查她老師和前任首領的死因。

  聰明如阿依娜，自然猜到了原因，都說樹倒猢猻散，人走茶便涼，這裡好像已經沒有其他人在，不然這會兒怎會如此冷清，怎會沒人給她上茶？

  再後來，阿依娜偶然間打開她的心扉，才知道她真的不是原來那個人，而是另一個同名的人，姓羅，十五歲。

  但阿依娜的直覺告訴她，這人不會害凰影，於是阿依娜容忍了她的不同，讓她留在凰影身邊，替她保護凰影。

  到了凰影的家，青衣女孩給阿依娜開了門，阿依娜問了她的名字，她說她叫清影，是老師他們從路邊撿回來的孩子，是凰影的丫鬟兼玩伴。

  其實，阿依娜私心裡是希望她留下的，畢竟她們勢單力薄，每走一步都太難了，能多一個人來出謀劃策自然更好。

  阿依娜摸了摸這孩子的頭，很是心疼她。

  聽找到他們的人說，二人的死因是雨天路滑，不慎跌落懸崖。

  這讓阿依娜心中十分忿忿不平，她想道：“那些吃裡扒外的惡仆真可惡，竟敢趁著主人逝去之際席，欺壓少主年幼，卷著他們的財物跑路了，當真讓人忍無可忍。”

  可惜阿依娜也還未正式成為聖女，不然她一定要讓那些人悔青腸子。

  她說自己是莫名穿越時空過來的，對於怎麽回去也很苦惱，希望阿依娜能幫她，阿依娜半信半疑地答應了，提出的條件是讓她幫忙保護好凰影，哪怕會付出生命的代價，清影答應了。

  阿依娜耐著性子與她寒暄兩句，便開門見山讓她帶自己去找凰影，清影帶阿依娜去了迎客廳，阿依娜發現，這裡已經被搬空得差不多了。

  *
  眼看著她們兩個的感情越來越好，阿依娜有點欣慰，也有點擔心，清影終究是想回去的，她在另一個時空裡也有自己的牽掛。

  阿依娜不是沒有懷疑過，她被別人乾掉頂包了，目的是監視、控制或傷害凰影，她調用人手去查，但什麽蛛絲馬跡都沒有，這人不是真的醍醐灌頂開竅了，就是冒牌貨藏的太深。

  當時的金鳳凰也不知是什麽毛病，一直愛來挑凰影的刺，甚至經常動手動腳地打人。

  這也算是阿依娜不喜歡以前的那個清影的原因，她只會求饒求饒還是求饒，求饒要是有用要你這婢女幹啥？

  而後來的清影則完全不一樣，她很聰明，也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鳳凰放棄找凰影的麻煩，也靠著自己的聰明才智，慢慢探索出了鳳凰一直貶低她的原因。

  用清影的話來說，就是少女懷春，羨慕嫉妒恨的那些事。

  哎，何必，雖然那人的確是長得很好看，但也不至於到如此地步吧……

  度過了一段艱難且難忘的奮鬥時光後，二長老給阿依娜帶來了個晴天霹靂。

  她老師夫婦的死果然是有陰謀的。

  金鐵木想做他們的首領很久了，奈何處處不如頂頭上司趙首領，只能當個萬年老二，於是心有不甘，開始綢繆上位計劃。

  他先是在路上做了點很難看出來的小手腳，還安排了幾個流浪小兒，讓他們演戲，假裝失足落崖呼救的路人，引起采藥的夫婦兩人的注意力。

  也許是老天也想看一出大戲，於是順手推舟了一把，下起了瓢潑大雨，讓山路更加的滑。

  於是為了救那幾個壞心眼的流浪小兒，兩個人就這樣上套掉下去了。

  事情做完後，那些小孩兒原想著回去領賞，他們的老大因為受傷就沒去，沒想到他的兄弟們一去不回，他這才慌了，開始躲藏起來。

  直到多年以後，被二長老順著蛛絲馬跡找到他，並保證將他保護起來，那人這才吐露了當年見聞，讓真相大白。

  *
  二長老征詢著阿依娜的意見，問她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凰影，阿依娜思索再三，又去找了清影，問她意見，清影讓阿依娜暫時別說，等過段時間冷靜下來再決定。

  對此，阿依娜無法接受，因為阿依娜覺得，清影某種層面上只是個局外人，無法理解她和凰影對老師夫婦的感情，即便再如何表示理解那種悲傷和不甘，也終究是不能做到完全感同身受的。

  一個人扛著一切太辛苦了，那段年少無知的歲月裡，阿依娜終究是忍不住把事情真相告訴了凰影。

  她默默地哭了一天，然後開始接受這一切，也變得敏[gǎn]起來，越發難哄，阿依娜開始覺得清影是對的了。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阿依娜做慣了天之驕女，向來只有別人奉承她的份，因而阿依娜也拉不下臉去和她道歉，她只會覺得無論造成什麽後果，只要她獨自承受著就是了。

  *
  清影雖然是個局外人，但意外地有哄人的本事，每次都把凰影哄得服服帖帖的，阿依娜對此很是佩服，甚至在某次忍不住心動地拉下臉去跟她討教，沒想到這垃圾人居然甩阿依娜的臉色，還對她說了句“真香啊”。

  阿依娜不知道“真香啊”是什麽意思，不過覷她臉色，也知道那不像是什麽好話。
    算了，是她有錯在先，清影記仇也是應該的……阿依娜默默忍了。

  阿依娜覺得，她也的確該磨練一下自己的脾氣了，一直這樣下去能成什麽氣候呢，更遑論為老師他們報仇了。

  *
  在阿依娜告訴凰影那件事不久之後，金鳳凰成親了，當然這與她們無關，是以她們在沒有人時冷眼旁觀，有人來了就擺出一副虛偽的笑臉，這技能點還是清影幫她們點亮的，著實廢了她不少功夫。

  然而她們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金鐵木就帶兵上門了，一言不合就扣下她和凰影。

  清影有事出去了，才沒和她們一起被抓住。

  阿依娜按壓下心中的恨意，問他道：“敢問首領無故扣押我們幹嘛？鳳凰小姐才剛成親，您就不怕您現在做的事，衝散了她余生的福分？”

  金鐵木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們狼狽的模樣，淡淡地開口道：“別那麽激動，我只是想來問候一下兩位而已。”

  阿依娜慢慢冷靜下來，對他道：“首領怕不是在和我說笑，今日是鳳凰小姐的大喜日子，您不去等著她和姑爺給您和夫人敬茶，無故帶兵來這裡作甚？”

  金鐵木道：“摩梭族裡的大小事宜，都是我了算，不勞聖女掛心。”

  那一瞬，阿依娜好像在他眼中看到了如看死人的淡漠，她終於明白，金鐵木是發現了什麽，只是隨意地找個緣由扣下她們罷了，可能是二長老查到的東西泄露出去，打草驚蛇了，他不打算再留下任何隱患。

  可是，事情怎麽會泄露的呢？
  她明明沒有同任何人說起過。

  不，其實她曾無意中和一個人也透露過一些的，即便只是以講故事的方式。

  呵，會是他嗎？

  阿依娜忽然覺得很冷，炎炎烈日之下，三尺寒意難散，果然，面對這些大人的時候，離了老師的她是不行的，她還是太稚嫩太懦弱了。

  *
  阿依娜與凰影被金鐵木分別關在了摩梭的密牢裡，她暫時還沒有被拷問，凰影那邊她便不清楚了。

  三日後，一個陌生女人出現在了關押阿依娜的牢門前，跟在女人身邊的，正是即將與她成婚的好未婚夫。

  當著她的面，兩人形影不離，眼裡含情脈脈，當真是好一對天造地設的狗男女。

  那一刻阿依娜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隻恨自己太傻，信了他虛偽的溫柔和體貼。

  這對狗男女在牢門前說了什麽，阿依娜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後來她未婚夫離開了，那女的獨自留了下來，她以勝利者的姿勢俯視著阿依娜，對她指指點點，訴說著自己做出的那些光榮事跡。

  原來，她是他的貼身婢女，早已與他暗渡陳倉，但他傳統觀念重，還是認阿依娜這個正牌未婚妻的。

  也就是說，即便她再如何愛他，最終阿依娜還是要嫁過來當正妻，處處壓她一頭，她永遠只能當個抬不起頭來的妾室罷了。

  千辛萬苦，卻只能得到這種結果，她又如何能夠甘心，在用甜言蜜語從他嘴裡橇出了阿依娜所說的故事後，心思玲瓏的她很快就找到了故事裡的異樣，並毅然決然選擇了投靠金鐵木。

  這才有了金鐵木今日的所作所為。

  阿依娜聽完事情始末，氣得甩了她一巴掌，力氣大得足以破皮。

  不過這也夠了，那一巴掌裡摻了阿依娜的血，那是最好的毒藥，看著她渾身潰爛尖叫至死的樣子，阿依娜心中獲得了無以倫比的滿足感。

  不久後人來了，把她抬了出去。

  他也回來了，失魂落魄地看著阿依娜，卻始終不敢去看一眼為他慘死的那個女人。

  呵，見鬼的深情！
  情意綿綿也不過如此！！

  不過如此！！！

  *
  沒有人敢靠近阿依娜，看怪物似的看她，阿依娜心中莫名湧上一股悲憤情緒，她莫名又想念老師了，只有老師不會嫌棄她是個怪毒人，可是她卻沒有照顧好老師和她的女兒。

  在一片死寂裡，阿依娜忽然聽到了一個蒼老的聲音，那人道：“燒死她，她果然就是斷勢之鬼，不能再讓她活下去了。”

  阿依娜不知道斷勢之鬼是什麽，但她覺得她死後，一定會化作地獄裡最凶惡的厲鬼回來找這些人復仇。

  想到這，阿依娜忍不住笑了，她的笑聲逐漸放肆起來，令聽到這聲音的人毛骨悚然。

  越來越多的人出言說要燒死她！
  人們拿著各種武器抵著阿依娜，那些武器甚至輕而易舉地刺穿了她的軀體，阿依娜的鮮血流了一地，如沸騰一般泛著氣泡，有人不小心碰到了一丁點兒那血液，立馬如同那個女人一般淒慘死去。

  他們頓時知道了那個女人的死法，也不再有人敢去碰阿依娜。

  阿依娜繼續躺在地上哈哈大笑，終於，還是被那些人知道了她是個怪物的事情。

  不過無所謂了，她快要死了，與其擱這傷春悲秋，不如趁著還有點力氣，多拉幾個墊背的吧！

  想到這，阿依娜忽然朝著她的未婚夫撲了過去，他嚇了一跳，急忙踹阿依娜一腳，正中她的臉部，很疼。

  阿依娜面目猙獰地看向他，他又立馬松開了腳，惶恐地對阿依娜道：“阿依娜，我自問過去待你不錯，雖與織兒兩情相悅，卻也不曾想過讓她奪你正妻地位，你變成今天這樣，我很痛心，可也不是我害的你，冤有頭債有主，看在過去的情面上，請你放我一馬行不行？”

  聞言，一行血淚順著阿依娜的面頰滑落而下，最後滴落在她黑白斑駁的衣服上，形成兩朵妖豔異常的血花。

  阿依娜終於忍不住哭了，心中卻依舊在大笑不已。

  哈哈哈哈……

  正妻地位？

  還真是叫人感動萬分啊！

  可是，到了如今這地步，誰還會稀罕這種世俗份位呢？！
  阿依娜只會越加悲憤地想進行殺戮而已，殺誰都好，不是個人就行。

  仿佛只有沾染滿手的鮮血，墮入無間地獄，方能讓她獲得一絲快意，暫且忘掉這偌大的悲痛。

  可惜有心殺人，無力回天，寡不敵眾，阿依娜終是沒能得逞，還是被人們拿捏住了性命要害。

  他們用那些死去的人擋住阿依娜的血保護自己，最終阿依娜被屍堆埋沒，那屍體真是熏臭惡心，卻不及她心中惡心的場景之萬一。

  就在阿依娜以為，她即將徹底死去之時，世界安靜了，一雙帶著老師特製的手套的手出現在了她的面前，阿依娜勉力抬眼看去，發現那人是清影，她回來了，回來救她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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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