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諾亞收回手機, 朝著溫童笑了笑,用蹩腳的中文慢吞吞地說:“活動,好。”
溫童緊掐掌心, 用力到指節泛白。
他坐回原位,偏頭看著窗外海景,面上不敢顯露分毫。
他能肯定,諾言不是和陸匪一夥的。
諾亞願意幫忙, 出乎意料。
溫童低垂著眼睫, 看著逐漸遠去的小島, 有種莫名的直覺。
他不會再回來了。
諾亞晃了晃手機,豎起大拇指:“溫和陸,couple,可以,去。”
“晚上,romantic。”
溫童單手支著下巴,眼睫低垂, 看不清情緒。
“我今天沒洗過手。”
“謝謝!再見,溫——”
溫童看了眼他匆匆離開的背影,沒有多想,環顧別墅周圍。
唯一可以明顯察覺到的是, 他眉眼舒展,發絲被海風吹拂, 末梢染著朝陽的金光, 整個人格外隨和輕快,從容自在。
“乖寶想說什麽?”
溫童朝他扯了下唇角,示意自己聽懂了。
“是麽,我聞聞。”
陸匪反問道:“你有什麽想玩兒的地方麽?”
兩人的互動令陸匪撩起眼皮, 他瞥了眼正在玩手機的諾亞,又看向身旁的少年。
溫童愣了愣,偏頭看他:“幹嘛?”
溫童抽了下手,抽不出來隻好作罷。
陸匪眼皮跳了跳, 無意識地伸出胳膊,去抓少年的手。
諾亞擠眉弄眼,坐回原位。
陸匪難得做一次好人,索性就好人當到底,載著諾亞到了曼谷市區,找了條出租車多了的街道,停車把人放下。
陸匪指尖頓了頓,隨口說:“手癢。”
說完,他把少年小上一圈的手攥在掌心,摩挲那細膩溫熱的皮膚,心底的空缺稍稍被填充了一部分。
正琢磨著該怎麽開口,陸匪突然抬眼看他,接著低頭說了句泰語,闔上電腦,結束會議。
陸匪:“乖寶今天醒的早,路上也沒堵車。”
不出意外的話,這些都是陸匪的人。
剛下車,只見面前的門開了。
這棟別墅是很現代化的裝潢,如強吉所說,裡面還在收拾,客廳和廚房都有幫傭在打掃衛生。
溫童眨了下眼,順著他的話,不經意地說:“所以這兩天有什麽安排?”
溫童朝諾亞揮手告別,看著窗外的景色。
“……滾!”
……
半個小時後,他往後一靠,倚著沙發靠背,瞥了眼一旁正在開線上會議的陸匪。
溫童:“你很忙麽?”
轎車穿梭在高樓大廈之間,熱鬧擁擠的逐漸變得清冷,最後駛過遊客較少的一個商場,駛入商場附近的獨棟別墅。
強吉從裡面走出來,懷裡抱著袋文件,看見院子裡的溫童,他肉眼可見地瞪大眼睛,詫異中帶著驚喜。
他微垂著眸子,佯裝看電視,實則在思考該怎麽配合對自己伸出援助之手的諾亞。
兩側的小路、街道對面都停著同款的越野車,車裡明顯坐著人。
“摸一摸就不癢了。”
不等諾亞把話說完,陸匪直接讓青臉開車。
片刻後,他才看到一旁陸匪,臉色變了變,乾巴巴地說:“三、三爺,怎麽這麽早就到了,裡面還在收拾。”
陸匪淡定地說:“你有事就不忙,你沒事就忙。”
像是躍躍展翅的白鳥,隨時能遠走高飛。
溫童直接坐到沙發上,隨手點開電視。
強吉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原因,嗯嗯哦哦了幾聲,抱著文件快步往外走,梗著脖子喊道:“那個!我先去公司了!”
他默默地記住路線,開門下車。
溫童收回視線,抬腳往屋裡走。
溫童開門見山地說:“我想去看看諾亞說的那個海洋館。”
他故意沒說時間地點,等待陸匪的回答。
果不其然,聽見陸匪說:“好。”
“那周五去。”
有情侶活動。
兩人心照不宣。
一個惦記著情侶活動,一個掛念著離開的機會。
溫童心臟重重地一跳,接著開始加速跳動,一下又一下,跳得他險些壓抑不住面上的表情,差點喜上眉梢。
他撇撇嘴,裝出一副不怎麽情願的表情應了聲,接著起身去洗手間,關門上鎖,洗了兩次冷水臉,總算是冷靜下來了。
溫童擦乾淨臉上的水珠,調整好狀態,開門往外走。
走過拐角,撞上了一堵堅硬的胸膛。
“對不起——”他下意識地道歉,一抬眼,發現這人是蛇一。
蛇一低頭看著他,眼裡有些怔愣。
溫童揉了揉鼻子,越過他走向客廳。
陸匪看過去的時候,看見的便是蛇一怔怔地看著溫童的側臉,至於溫童,壓根兒沒留意蛇一,毫不留情地越過了他。
蛇一怔愣了兩秒,緩緩收回視線,低聲道:“書房已經收拾好了,我先去公司。”
說完,他大步往外走。
陸匪偏了偏頭,看著蛇一走出別墅,緩緩開口:“時間不早了,要出去吃午飯麽?”
溫童點頭:“我想吃火鍋。”
陸匪:“走吧,商場裡有家海底撈。”
溫童眼睛亮了亮,他好久沒吃火鍋了。
雖然橡島別墅離的廚師手藝很好,但家常菜和火鍋是兩個類別的東西。
溫童大步往門外走,見陸匪還坐著,催促道:“快走快走。”
陸匪起身跟上,看著少年因為海底撈變得高興起來的神情,偏過頭,看著落地窗外,蛇一稍顯落寞的背影。
少年沒有多看一眼強吉,沒有多和蛇一說一句話。
鬼使神差地,陸匪開口道:“強吉和蛇一在曼谷呆了好幾天。”
溫童:“哦。”
陸匪:“乖寶不關心他們為什麽呆在曼谷嗎?”
溫童反問:“我為什麽要關心?”
陸匪掀了掀眼皮,看到他滿不在乎的表情,清澈見底的眸子還帶著幾分疑惑。
少年是真情實感、真真切切的,不在乎他們。
雖然同住在一個屋簷下,每天都會見面,但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友誼關系。
陸匪腳步頓了頓,怔怔地看著溫童白皙漂亮的側臉,心底一涼。
他突然反應過來,不止是蛇一和強吉。
還有一個人。
還有他自己。
溫童更是……從不在意他。
陸匪:“乖寶是不是從來沒有問過我,為什麽他們喊我陸三。”
溫童點了點頭。
陸匪:“乖寶不想知道嗎?”
溫童不想知道,他沒興趣。
但馬上能吃海底撈了,他心情好,隨口說:“不是因為你排行老三嗎?”
陸匪又問:“哪裡排行老三呢?”
溫童:“要麽家裡要麽來泰國後唄。”
陸匪直勾勾地盯著他,沒有錯過一秒。
陽光下,少年漆黑澄澈的瞳仁格外清晰透徹,讓人可以一眼望到底,一眼看出他眼底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是真的不在乎他,從一開始就不在乎。
不在乎他是做什麽的,所以從不問起。
不在乎他的外號、不在乎他這個人。
陸匪無意識地摩挲指尖,想抽煙了。
摸出煙盒,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抽光了。
他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
乖寶不在乎,他可以主動說。
“他們叫我陸三,是因為我在家排行老三。”
“我還有一個哥哥和姐姐。”
溫童:“哦。”
陸匪:“他們都死了。”
溫童腳步一頓,偏頭看他。
陸匪看到那雙令自己癡迷的眼瞳裡,終於出現了一絲波瀾。
有惋惜、遺憾,有恍然,複雜的情緒最後匯成兩個字。
“節哀。”溫童說。
溫童其實有點預料到陸匪家裡的情況,從陸匪和蛇一強吉青臉他們的關系看來,陸匪其實挺重感情的,不可能一直不聯系家裡人,還背井離鄉留在泰國。
更何況,如果家裡有大人的話,怎麽會讓一個高中生自己去緬甸打工呢。
見男人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溫童還以為他沒聽清楚自己剛才的話,又說了遍。
“節哀順便。”
陸匪喉結滾了滾,慶幸乖寶是個心軟的人。
他貪婪地看著對方眼裡屬於自己的情感。
沒過多久,明亮眼瞳再次恢復平靜,視他若無物。
陸匪莫名有種剛走到陽光下,又被驅逐到陰暗處的錯覺。
溫童知道自己心軟,不想和陸匪聊親人逝去的事情,轉移話題:“對了,田竹月會來曼谷嗎?”
陸匪:“乖寶想讓她來嗎?”
溫童當然想,畢竟現在才周一,距離周五還有三天。
他也不想逼著人家小姑娘來,琢磨片刻,開口道:“你給她打個電話問問吧。”
陸匪:“好。”
他撥通電話,打開免提,用中文問:“Mew,你向來曼谷嗎?”
電話那端的田竹月愣了愣:“啊?什麽曼谷?”
溫童湊過去說:“你想來曼谷嗎?我們可能要在曼谷多待幾天。”
田竹月遲疑地說:“可以嗎?我的臉、臉過、過敏了。”
“中文是叫過敏嗎?”
溫童愣了下,立馬說:“是叫過敏。”
“你身體不舒服還是好好休息。”
他關切地問:“你過敏嚴重嗎?”
田竹月:“我吃了藥,不嚴重。”
“很快會好。”溫童眉眼彎了彎:“那就好。”
“你好好休息。”
陸匪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溫童沐浴在陽光下,他周身泛起朦朧的光暈,眼裡情緒分明。
擔心田竹月、為田竹月松了口氣、感到慶幸……
他萬萬沒想到,田竹月,橡島的一個幫傭,竟然是他們之中唯一一個被溫童關心的人。
對他自己,連多看一眼都是奢求。
陸匪突然有點冷,從心底冒出了一股寒意。
他明明走在陽光下,卻仿佛沒有被太陽懷抱,陸匪掛斷電話,忍不住將溫童摟進懷裡,貪婪地汲取少年身上的暖意。
溫童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抱,整張臉被迫埋在他胸口,有些喘不上氣。
好不容易喘上氣了,吸到了也都是陸匪身上格外濃烈的煙草氣息。
他伸手推了推,含糊地說:“你松手,臭死了。”
陸匪嗓音有些乾澀:“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我多抽了點煙。”
回應他的是溫童的掙扎。
陸匪收緊懷抱:“乖寶不關心是什麽事嗎?”
我關心個屁。溫童心底罵了句,不滿地說:“別在大街上動手動腳。”
“你不要臉我還要臉。”
陸匪手指頓了頓。
“陸匪,我現在很餓。”
“我要吃海底撈。”
少年悶悶的聲音從懷裡傳出來。
陸匪心底陰暗偏執的念頭片甲無存,緩緩松開手,順從地說:“好,先吃飯。”
溫童揉了揉鼻子,深吸了兩口氣,才驅散鼻腔內那股隱隱的煙草味,大步走向前方的商場。
從街道到商場的這段路,陸匪很安分。
安分到溫童有些詫異,他不確定是男人的安分是因為自己剛才的話,還是因為公司或陳金的煩心事。
他眨了眨眼,偏頭看過去。
陽光鋪灑在陸匪輪廓分明的臉上,投落一片陰影,他眉眼半闔著,唇角微微下壓,給人一種低氣壓的感覺。
溫童多看了兩眼,想到他這兩天的醉酒發瘋、嗜煙如命……
確認了,陸匪是真的心情很差。
以前陸匪心情差的時候,路過的狗都要被他罵幾句踹幾腳。
至於自己,就算沒有屁股開花,至少嘴巴也腫了。
但是現在……
溫童回憶兩人剛才的對話,自己說了幾句話,陸匪就松手了,沒有要挾要親吻。
很聽話。
聽話到令人驚訝。
好像不再是那頭假裝收斂爪牙、伺機讓自己飽餐一頓,全然不顧主人的凶獸,像是順從聽話,會為主人著想的家犬。
大概是他的目光過於明顯,陸匪突然偏頭看了過來,漆黑狹長的眸子緊緊盯著他。
“乖寶一直看我,是在關心我嗎?”
“差不多吧,”溫童點點頭,附和他的話,“關心你等會兒吃的海底撈。”
陸匪:“……”
四舍五入,乖寶在關心他。
他眉眼稍稍舒展,走進商場。
溫童看著他細微的表情變化,抿了抿唇:“海底撈和國內的一樣麽?”
陸匪:“一樣。”
海底撈在頂層,由於這會兒十一點不到,商場剛營業沒多久,裡面的人並不多。
入口處穿著圍裙的員工領著他們進去,大概是看出他們是華國人,安排了華國人負責服務他們。
陸匪把點菜平板遞給溫童,又給了員工一張紙幣,用中文說:“幫我去買包煙。”
負責的員工愣了下,本著服務至上的原則,應道:“好的。”
聽到他們的對話,溫童點菜的動作一頓,用冷淡的口吻,試探地對陸匪說:“這裡是吃飯的地方,不吃抽煙的地方。”
“你別熏臭了我的火鍋。”
陸匪怔了兩秒,應道:“那我去外面吸煙區。”
溫童嗯了聲,低頭看著平板。
假裝是在點菜,實則在琢磨男人的異常。
不是因為其他事,陸匪是因為他的話,變安分了。
可是,怎麽突然這麽聽話了?
抽煙抽傻了麽?
溫童心裡有些納悶,百思不得其解。
慢吞吞地點完菜,放下平板,陸匪已經不在座位上了。
服務員笑著用中文說:“你朋友在吸煙區抽煙。”
說著,往外指了指。
溫童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陸匪坐在一個外面的玻璃屋裡,吞雲吐霧,灰白色的煙霧籠罩在他面龐上,看不清表情。
“想吃什麽水果或者小菜嗎?”
“不用了謝謝。”
“需要幫您調小料嗎?”
溫童想了一秒:“好的,多加點辣椒。”
“好。”
上了鍋底,陸匪才離開吸煙區,回到座位。
他神情懶散,乍一看和平常差不多,仔細看兩眼,便能發現他黑沉的眸子帶著些許陰鬱壓抑。
陸匪不高興,喜事。
能吃海底撈,喜事。
雙喜臨門,溫童就著男人那張心情不好的臉,整整多吃三份肥牛。
爽!
又香又辣,他一邊灌飲料,一邊大口吃肉。
不僅滿足了食欲,精神方面也格外過癮。
見他一個勁兒吃肉,陸匪拿起筷子,想要給他夾點蔬菜,一旁海底撈的服務員動作比他更快。
熟練地夾起翻滾許久的菠菜,笑道:“菠菜煮久了就不好吃了。”
“幫您先放進空碗裡。”
溫童嚼著肉,點了點頭。
服務員笑著為他添飲料,轉身面對陸匪的時候,對上了一雙陰測測的眼睛。
男人眉宇之間本來就帶著凶戾之氣,下三白眼陰沉下去的時候,更是自帶殺氣。
他拇指微屈,單手直接折斷了手裡的筷子。
哢噠一聲清脆的聲響,嚇得服務員打了個激靈,直覺告訴他這位客人不是想折斷筷子,而是想折斷他的脖子。
他雙手顫唞,險些把飲料撒了。
陸匪面無表情:“不需要你動手夾菜。”
“你夾了我給乖寶夾什麽?”
“抱、抱歉,”服務員艱難維持住臉上的笑容,結結巴巴地說,“您、您可以喂……”
溫童咀嚼地動作一頓,對陸匪說:“不還有一堆菜麽,你夾。”
接著他偏頭對服務員說:“我們這桌沒事,旁邊那桌好像在喊你。”
服務員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說了聲抱歉,顫顫巍巍地遞給陸匪一雙新筷子,扭頭就去服務隔壁桌顧客。
陸匪掀了掀眼皮,語調微沉:“乖寶這麽照顧陌生人,怎麽不照顧照顧老公?”
溫童淡定地說:“你有手有腳的,不需要別人照顧。”
陸匪:“他也有手有腳的。”
聽到這話還,溫童仿佛聞到了一股酸味。
隨即覺得是自己的錯覺。
他平靜地哦了聲,慢吞吞地說:“你要是想的話……”
陸匪:“我想。”
溫童扯起唇角,皮笑肉不笑地說:“那你也去照顧隔壁桌的客人。”
陸匪:“……”
溫童見他還想說話,隨手夾了塊煮太老不想碰的牛肚,放進他碗裡:“吃飯。”
“別狗叫了。”
陸匪壓根兒不在意他在說自己狗叫,滿眼是碗裡溫童親自夾的牛肚,美滋滋地夾了起來吃。
太老了。
嗯,可以嚼很久。
陸匪滿意,溫童也很滿意,樂呵呵地看男人怎麽也嚼不斷牛肚的牛肚,最後艱難地咽進肚子。
這一頓,是溫童有史以來吃過最撐的一頓,吃到肚子都有些圓潤了。
實在是吃太多,逛不動商場,吃完飯直接回了別墅。
大概是太久沒有吃這麽辣的東西,沒過多久,溫童就感覺到胃部不舒服,像在被火燒似的。
吃太多又犯困,他躺在沙發上,側身捂著胃,昏昏沉沉地睡覺。
忽地,臉頰被一隻帶繭的大手扯了扯。
“乖寶。”
溫童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只見陸匪端著一杯水,另一隻手上拿著幾片藥。
“吃了藥再睡。”
溫童沒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慢吞吞地坐起來,低頭吃藥。
“這兩天我會讓他們做清淡點的菜。”陸匪說。
清淡?溫童打了個飽嗝,清醒不少。
他警惕地看向陸匪,心想,是不是看自己今天吃太多辣,怕自己便秘?
他眼底的情緒沒有絲毫掩飾,陸匪看得一清一楚。
他張了張嘴,片刻後,輕歎道:“你胃難受,得養幾天。”
溫童哦了聲,隻信一半。
他水杯還給陸匪,躺回沙發繼續睡午覺。
陸匪低下頭,看著少年因為胃難受微蹙的眉尖,攥緊了水杯。
一步錯,步步錯。
他從一開始,就用錯了方式。
以至於現在的關心也被對方認為是心懷不軌。
陸匪這些年沒有後悔過什麽事。
他不後悔留在泰國,不後悔和林老板決裂,更不後悔對付謝由……
他現在有些後悔,一開始用了錯的方式對待溫童。
現在改……
還來得及麽?
陸匪將溫童喝剩的水一飲而盡,不自覺地摩挲指尖。
想抽煙。
他不想打擾少年休息,放輕腳步,走到院子裡,抽了一根又一根。
……
青臉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陸匪懶懶散散地坐在地上抽煙。
他低著頭,看著地上分隔明暗的交界線,吐出一個又一個煙圈,腳邊是數不清的散亂煙蒂。
青臉眼皮跳了跳,煙癮怎麽又犯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低聲道:“三爺。”
陸匪散漫地往後一靠,倚著石柱:“什麽事?”
青臉:“警署那邊來通知了。”
“周五開庭,讓我們務必通知證人,屆時帶人過去。”
“說是溫少爺親自作證的話,案件不會出現意外。”
陸匪:“幾點?”
青臉:“下午兩點。”
陸匪點了點頭,抖落煙灰:“正好,結束後可以帶乖寶去海洋館。”
聽到這話,青臉愣了下,抓緊手裡的文件。
陸匪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瞥看他手裡的東西:“是什麽?”
青臉隻好遞過去,實話實說:“之前吩咐的,謝由做的一些事。”
陸匪叼著煙,單手拆開文件袋。
見狀,青臉低聲提醒:“關於手表的事也查清楚了。”
陸匪動作一頓,抬眼看他:“有話直說。”
青臉在心底對溫童說了聲抱歉,實話實說:“根據購買記錄和溫少爺小區的監控顯示……那隻手表是謝由送給溫少爺的禮物。”
“不是他父親的遺物。”
陸匪怔了一秒,隨手把文件袋扔到地上。
他深深地吸了口煙,尼古丁瘋狂刺激神經末梢,稍稍緩解他躁動的情緒。
任由香煙星火燃燒,蔓及指尖,他才突然回過神似的,把煙頭碾在地上。陸匪舔了舔乾澀的唇,心跳逐漸加快,陰霾的眸子稍稍變亮。
溫童騙了他。
他沒有生氣,恰恰相反,有些興奮。
不是生理的興奮,不是想借機艸哭少年,而是心理精神方面的興奮激動。
神經中樞不斷傳來信號,溫童騙了他、溫童心很軟……
他因為那手表暴露行蹤中了槍傷。
他很關心愛護那隻手表……
那麽當他拿出證據的時候,溫童是不是……會對自己產生一絲感情?
陸匪突然明白了這些天空虛感受的源頭。
認清了自己空洞的內心在渴求什麽。
他無比迫切地,渴望從溫童那兒得到情感,以此填充自己空寂的內心。
不只是單純地喜歡溫童,還想讓溫童也喜歡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