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青臉能理解溫童為什麽撒謊, 畢竟謝由兩個字就是陸匪的一個引爆點。
他本來幫溫童說幾句好話,看到陸匪的表情後愣住了,一時間門不知道該說什麽。
三爺的這副表情……明顯不是生氣。
乍一看是興奮的模樣,黑沉的眼底又有些茫然恍惚, 似乎還有點懊悔?
錯綜複雜的情緒令青臉閉上了嘴。
他跟著陸匪六年, 見過他很多種表情, 唯獨沒有這種。
多說多錯, 不如不說。
安靜了半晌, 他低聲開口, 喚回恍神的陸匪:“三爺。”
陸匪回過神, 劇烈跳動的心臟逐漸恢復正常速率。
他隨手撿起被扔在地上的文件袋,拆開後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陸匪舒展筋骨,懶懶散散地站起來,轉身往屋內走。
他現在更希冀更偏向於正面情感。
“去申請竣工活動。”
不過聚少成多,足以讓溫童對謝由改觀了。
陸匪低低地笑出了聲:“青臉,沒想到你比我還天真。”
“嗯,”陸匪點了點頭,慢條斯理地說,“放煙花吧。”
如他所料, 謝由對溫童的掌控欲太強了, 衣食住行面面俱到。
陸匪食指輕點著手上的文件袋,大步走進別墅。
“周五晚上。”
聞言,青臉心裡一凜。
陸匪唇角微揚,笑容底下的寒意凜冽陰森,堪比極地冰窖。
青臉:“是。”
陸匪腳步一頓,偏頭看他:“還有什麽事?”
“我就是覺得,如果您早點說清楚,或許溫少爺對您的態度會好一些?”
青臉猶豫了會兒, 把解釋的話咽了回去。
陸匪:“湄南河邊上的別墅區造好了對麽。”
他將資料放回文件袋, 右手隻支在屈起的膝蓋上:“我記得除了謝老二, 乖寶在國內沒有其他特別要好的朋友。”
“謝老二過來的時候,正好能看一看異國他鄉的風景。”
生氣和其他情緒……
青臉:“周五就開庭了,您準備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溫少爺嗎?”
調查顯示,溫童的朋友很多, 只不過謝由是關系最好的一個,其他的室友同學,也不能說不要好。
……
瑣碎的事情一多,謊言的馬腳自然而然的漏了出來。
陸匪沒有解釋,輕聲道:“但願吧。”
陰影遮蓋住他半張臉,陽光下凌厲的下頜線與冰冷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要好的定義過於模糊。
他隻好含糊委婉地說:“溫少爺性格好,和高中大學的同學都相處的很好。”
青臉立馬明白他想做什麽,應道:“好,我去準備。”
聞言,陸匪撩起眼皮,盯著青臉看了會兒,反問道:“你想我告訴他嗎?”
青臉沉思片刻,試探地問:“需要封路嗎?”
陸匪快速翻閱,沒有什麽彌天大謊,都是零碎的小謊。
青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實話實說:“不是我想不想什麽的。”
青臉猶豫片刻,出聲喊住他:“三爺。”
陸匪並不是要他的回答,垂著眼睛喃喃道:“謝老二不是個好人,其他人又只是普通同學。”
“解決了謝老二,乖寶在國內應該沒什麽可留戀的了。”
所有的事,比如溫童是作為證人光明正大地被帶來泰國,他們和警方的合作,他們的監視其實真的是保護……
他想,溫童得知所謂的真相後,應該會很生氣吧。
青臉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青臉抬眼看過去, 陸匪半闔著眸子, 看不清情緒。
但願溫童會相信。
溫童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下午,醒來的時候是胃已經不難受了。
晚飯如陸匪之前所說,晚飯是清淡至極的菜色,連點不辣的彩椒都看不見。
溫童懶洋洋地托著腮,看著幫傭給他端來了一碗飯和一碗粥。
他不想喝粥,端起飯碗慢吞吞地吃。
客廳內空無一人,候在餐廳裡的幫傭低著頭,安靜得像個假人。
偌大的餐廳只有他吃飯的輕微動靜。
溫童隨口問:“陸匪人呢?”
幫傭聽見他開口,愣了愣,擠出一個不好意思地笑容:“kho thot。”
說了聲對不起,接著又說了一句泰語。
溫童聽懂了她的意思,對方不會說中文,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他笑了笑,用泰語說了句沒關系,自顧自地吃飯。
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樓梯傳來了動靜。
抬眼一看,陸匪下樓了。
似乎是剛洗完澡,他裹著件浴袍,胸口大敞著,頭髮半濕不乾地往下滴著水,遞到裸露的麥色胸肌上,劃出一道道水痕。
溫童不由自主地瞥了眼他的胸肌。
除去陸匪這個人外,他的身材是真的好。
身材挺拔,寬肩窄腰,該有的肌肉一塊不少。
是溫童夢寐以求的身材。
陸匪一眼就注意到他盯著自己的胸肌,快步下樓,坐到他邊上,順勢把領口敞得更大了。
“乖寶要摸一下麽。”
溫童:“……”
他嘴角抽了抽,放下筷子。
陸匪瞥了眼他剩下半碗飯:“不吃了?”
溫童:“不吃。”
陸匪:“不喜歡這些菜麽?”
溫童:“嗯,有股味道。”
陸匪怔了怔,拿起筷子夾菜:“什麽味道?”
溫童面無表情:“騷味。”
陸匪:“……”
他動作頓了頓,反應過來少年是在說自己,偏著頭,眉梢輕挑:“這叫男人味。”
溫童:“……”
下一秒,只見陸匪伸手,拿起他吃剩的半碗飯,旁若無人地吃了起來。
溫童:“???”
“你、你……”
陸匪面不改色地說:“浪費糧食不好。”
溫童看著面前這桌足夠七八個人吃的菜:“浪費的人明明是你。”
陸匪淡定地說:“嗯,我有罪,罰我吃你剩下來的飯。”
“這樣浪費糧食的人就只有我一個。”
溫童沒聽進去他的借口托詞。
男人說了一堆,歸根究底就是,想吃他的剩飯。
有種說不出地難受,這年頭誰家壞人還吃別人的剩飯啊。
他不就想了幾次陸匪像狗麽,也不至於真的變成這種狗吧?
溫童沉默片刻,忍不住說:“你的癖好真的越來越變態了。”
“沒有,”陸匪淡定地說,“我就是想吃乖寶剩下來的飯。”
他掀起眼皮看向少年,漫不經心說:“乖寶難道沒發現,我的癖好是你麽。”
溫童嘴角抽了抽:“剛才洗澡沒用沐浴露吧。”
陸匪:“?”
溫童:“油裡油氣。”
陸匪:“……”
溫童喝了口水,準備去客廳眼不見心不煩,一站起來,突然看到了桌上另一角的文件袋。
表面貼著兩個大字——謝由。
顯然這袋子裡裝的東西和謝由有關。
溫童腳步頓住。
陸匪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完封不動的文件袋,挑眉道:“剛睡醒麽?”才看到這個?
溫童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陸匪兩三口吃完了剩下半碗飯,示意幫傭把碗筷都收走。
長臂一伸,把文件袋放到溫童面前。
他簡單粗暴地說:“這是這幾天欠乖寶的證據。”
“關於謝老二的。”
溫童無意識地屈了屈手指,沒有拆開文件袋。
陸匪等了一分鍾,見他沒用動作,親自動手,倒出文件袋裡的東西。
把紙張、照片、記錄等等一樣一樣地推到溫童眼皮子底下。
“謝由母親十指不沾陽春水,不會下廚。”
“什麽送飯外賣,只是控制你飲食的借口。”
溫童眼睫一顫,抿緊了唇。
“其次,這是你在桐城的房子的第一任戶主不是別人。”
陸匪遞過去產權證書的複印件,懶懶散散地往後一靠,笑眯眯地說:“乖寶說的不錯,謝老二的確認識賣家。”
溫童低頭一看,愣住了。
第一任戶主不是別人,是謝由。
陸匪又拿出了房子購買以及過戶的相關資料:“如果還不信的話,可以打電話問一問謝由的母親,她很清楚房子的事情。”
溫童屈起手指,怔怔地看著這些資料。
他沒有懷疑資料的真實性,陸匪如果想騙他的話,沒必要拖這麽久。
他就是純純的震驚與難以置信:“竟然是謝由的房子……”
謝由為什麽要賣給他?
直接讓自己住不好嗎?!
租也行啊!
溫童當年其實不想買房,在謝由的再三勸說以及打折的誘惑下,才掏出了所有存款。
沒想到啊。
他把謝由當兒子,謝由你丫的……坑爹啊!
缺錢直接和他說啊,為什麽要騙他買房?!
陸匪直勾勾地盯著他,看著溫童乾淨透徹的瞳仁裡翻滾著震驚、微怒、茫然等等數不清的情緒。
他屈起手指,有節奏地輕敲桌面,體內的血液逐漸沸騰起來。
想要狠狠撕碎謝由的偽善面具,想要讓少年看清楚謝由無比陰暗的真實模樣。
“乖寶想明白了嗎?”
“沒有。”溫童回過神,翻了翻手邊的幾張紙,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掀起眼皮看向陸匪,皺著眉頭說:“你先告訴我,謝由買房的時候,花了多少錢。”
陸匪微微上揚的唇角一僵,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嗯?”
溫童眨了下眼,重複道:“他買房的時候房子值多少錢。”
陸匪沉默了,沒想到比起被謝由欺騙感情,他竟然更在意謝由是不是騙錢了。
片刻後,翻找了好一會兒資料,找出一張交易記錄。
溫童沒有放過任何一條詳細的信息。
謝由成為戶主的時間門是六年前,也就是在高一的時候,剛被認回謝家的那端時間門。六年前房子價值三百萬,沒過幾年就翻倍了。
謝由勸他買的時候,房子市值至少六百萬。
卻是以三百萬的價格賣給他的,說是熟人要出國,著急賣掉,過了這村就沒了這店,溫童才有了買房的心思。
按價格來說,謝由不僅沒坑他,反而白送給他好幾百萬。
陸匪看著少年眼底微弱的怒氣消失得乾乾淨淨,只剩下茫然與不解,忍不住開口:“乖寶被他這點小錢哄好了嗎?”
“我也有錢。”
“……”
溫童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我是在想他為什麽要騙我買房。”
錢多燒得慌?所以給他送錢?
閑得慌?所以騙他買房?
陸匪:“你不生氣他在騙你嗎?”
“我要先知道原因,”溫童理所當然地說,“再說,朋友之間門說點謊話很正常。”
陸匪微微一怔,這句話令他心底那微弱的希冀膨脹了起來。
說點謊話很正常……
那麽自己的隱瞞與欺騙,是不是也情有可原?
溫童說的是實話,他是真不介意朋友之間門撒點小謊,他自己也偶爾會騙謝由,比如早起床了、已經出門等等……
至於大謊,那就得看性質了。
見陸匪有些恍神,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開門見山地:“你有查到謝由為什麽要騙我買房嗎?”
與其他自己胡思亂想,不如直接問眼前這個人。
“沒有,”陸匪看著鋪滿桌子的散亂資料,繼續說,“準確地說,是不需要查。”
溫童:“所以你知道?”
陸匪動了動,視線從滿桌的資料挪到少年白皙纖細的手上。
淺粉的指甲蓋抵在白瓷桌面上,襯得那隻手愈發細膩如脂,讓人想要攥在掌心,永永遠遠地握著。
他喝了口冰水,壓抑住躁動的內心,說:“他的目的顯而易見。”
溫童:“你倒是快說啊!”
陸匪沒有直接說出謝由的真實想法,而是不緊不慢地拋出了幾個問題。
“乖寶父母去世後,以前住的房子就賣了吧?”
“是。”
因為他要去遠方親戚家住,要和謝由成為鄰居,不會再回原先的居住地,索性就托親戚把房子賣了。
“當時的存款數是不是正好是買房的房價?”
溫童點了點頭:“對。”
賣房的錢、這具身體父母去世的撫恤金,全部加起來正好是房子的價格。
所以他當時不怎麽想買房,租個房子能很愜意地生活到任務結束離開。
在謝由時不時地一句打折、著急出手、租房不如買房等等花言巧語下,忘記了最初的想法,腦袋一熱就買了。
買完房沒剩幾萬塊,最後還是謝由給他推薦了幾隻股票,小賺了點錢,夠吃吃喝喝,才不需要去打工。
陸匪知道溫童講究證據,循循善誘拋出一堆線索,耐心地等他思索片刻,才慢悠悠地告訴他謝由的真實目的。
“一個人如果只有一套房,那麽他會一直住在這套房子裡。”
“沒有錢,就不能去別的地方。”
陸匪:“謝老二還能是為了什麽?”
“他機關算盡,就是想要把你控制在桐城,控制在他身邊。”
溫童懵了。
管他吃飯是件小事,他其實無所謂。
但是定位、房子……從種種線索證據看來,謝由的確對他有著超乎尋常的掌控欲。
變態的、病態的掌控欲。
已經遠遠超出他能接受理解的程度。
溫童無意地揉皺了手裡的紙張,後背一陣陣發涼。
他認識的那個謝由,應該和他把話講清楚,而不是在背後做了這麽多事。
其實,就算謝由不做這些,他也不會離開桐城離開謝由。
溫童攥著紙,沉浸在懵逼臥槽與發怵的心情中。
陸匪一眼就看出他不知道生氣,眉心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你還是不生氣嗎?”
溫童腦子亂糟糟的,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麽,含糊地唔了聲。
陸匪:“乖寶不介意被別人控制生活嗎?”
溫童回過神,抬眼看他:“當然介意。”
那你怎麽就不生氣呢?
陸匪半闔著眸子,眼底黑沉的情緒翻滾湧動,陰寒森冷。
即使少年對謝由沒有半分愛意,但謝由在少年心底,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所以溫童沒有生氣、沒有厭惡與惡心。
謝由真是……該死啊。
他額角青筋跳了跳,手背青筋暴起,拳頭握了又松開,最後掏出了煙盒。
知道溫童嫌棄自己煙味重,他沒有點燃,只是叼在嘴裡:“乖寶對謝由真是……”
“情、深、義、重。”他咬牙切齒地擠出四個字。
“那麽他故意讓你被我綁架,至你於危險之地,也能原諒嗎?”
溫童一愣:“什麽故意?”
陸匪又推給他一遝資料,有條不紊地說:“在我入境華國的那天,謝由讓助理去手表裡裝定位。”
“行動前一周確定了具體的碼頭,那一周謝由新聘的助理去過碼頭踩點。”
“狙擊手至少要提前一天到位,確定具體狙擊位置,恰好行動前一天,我們定下了集裝箱位置,當天狙擊手能準確無誤地開槍,顯然是提前踩好點了。”
“謝老二清楚我和他之間門的恩怨,早在我入境的時候就想好了怎麽對付我,聯系了狙擊手。”
“在我動手的前幾天,謝由每天都會去找你,在你被綁架後,竟然突然兩天沒聯系你?不知道你被綁架?”
陸匪冷笑一聲,譏諷道:“騙鬼呢。”
溫童認真琢磨他的話,這些細節他當時的確沒有注意過。
現在想來,綁架的事情的確有許多不對勁。
他沒有對陸匪的話深信不疑,而是問:“你不覺得前後矛盾嗎?”
“既然謝由要控制我的生活,他為什麽故意讓我被你抓走?”
“因為他想解決……”陸匪頓了頓,想起謝由“愛”白越的人設,改口道,“他想解決我。”
他挪開視線,面不改色地說:“他把你當玩具、當工具人,想對你好就對你好,想控制你就控制你,玩弄你於股掌之中。”
“用一個玩具,換我的命,而且還能促進他和白越之間門的感情,何樂而不為。”
這話誤打誤撞地對上了原世界劇情線。
溫童恍了恍神。
他到這個世界的確是來當工具人的,但他也是真的把謝由當成好朋友。
他垂下眸子,看著眼前的資料。
資料沒有問題,種種線索表明謝由早就準備好了他會被綁架的事。
所以才在手表裡裝定位吧……
溫童慢吞吞地把資料放到桌上,眼睫顫栗不停。
比起生氣,他心裡更多的是難過。
他是真的完完全全不了解謝由。
陸匪感受到他的情緒波動,又拿出幾張照片,火上澆油:“這是謝由去緬甸,和吳田交涉的照片。”
“吳田就是緬甸人販子之一。”
照片上的男人只露出了半張臉,但能輕易認出是謝由的側臉。
除了照片,還有謝由起飛入境等的記錄。
證據確鑿。
溫童看著這些確鑿無誤的資料,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茫然地喝了口水,杯內起伏不定的水面就好像他的內心似的。
今天接收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多了,他大腦一團亂麻。
謝由不是他印象中的別人家的好孩子,只是待人處事都帶著層完美的面具。
他明明滿心歡心去和主角做朋友,結果有一天被告知,他認識的人不是主角,是披著主角皮的反派。
對了,不只是謝由不對勁,陸匪也很不對勁……
溫童茫然無措地想,會不會其實是領導給的劇情線有問題?
這個世界該不會只有主角受白越一個正常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