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

  在洛莉絲話落之後，亞斯特低聲補充道：“並非是傳言，這是真實存在的消息。”

  聞言，歐恩立即朝亞斯特看去。見他面色蒼白，略微收斂些許音量，“你還知道什麽？”

  萊恩、安德魯，卡特琳他們也都一同看向亞斯特。

  “我對天使的事情感到好奇，在聽見傳言之後立即讓人去探查真實。”

  亞斯特將還剩小半深綠色液體、翻滾氣泡的藥瓶握在手中。側身看向萊恩，禮貌行禮後聲音虛弱的解釋：“我的護衛找到了目擊者，天使最初降臨之地是中心皇城。我不能確定天使是回應教皇的呼喚，還是因為那位神秘的神明後裔。

  在天使降臨之後不久，光明神殿便被一股濃鬱的光明籠罩……降臨的天使離開了中心皇城，無人知道下落。後來有一位商人離開戈弗魯耶時，在城外的森林中撿到了兩根沾血的天使之羽。”

  “那位商人來自於風之城，是我的仆人之一，極為受我信任。”

  亞斯特聲音微頓，用衣袖捂住嘴唇，連續咳嗽後繼續說：“米歇爾先生，我不知道您是否清楚，但歐恩殿下和卡特琳女王應該知道。約半年之前，中心皇城第二次被無邊黑暗籠罩、失去太陽之光時，那名商人在黑暗降臨前死亡於光明魔法。”

  “當我通過契約波動找到那名商人的屍體，他全身所有珍貴之物已被掠奪乾淨。我的損失並不算什麽，而他只剩下一半的頭骨還未被野獸咬碎。”

  亞斯特放輕聲音，“我不知道殺死他的人是誰，準確來說即使我知道，為了風之城的和平我只能裝作不知道。那兩根沾血的天使之羽，如今都在教皇的手中，我不知道天使的下落，我希望天使能逃脫教皇的邪惡，不排除天使已經死亡……教皇連光明都不畏懼，我並無更好的選擇。”

  歐恩和卡特琳同時陷入沉默，他們確實知道黑暗第二次籠罩中心皇城這件事。如若商人的事情換成發生在他們的身上……直接質問和反擊都不是明智的選擇。

  單獨一座主城，別說光明神殿，主城連與中心皇城挑戰的資格都沒有。光明神殿和中心皇城是盟友，彼此勢力共享，這也是中心皇城、光明神殿能穩坐大陸最強的原因。

  無視一位商人的犧牲，上位者都知道該如何選擇。

  萊恩雙臂環抱，“這才是你得到光明之種的原因嗎？這似乎有些不符合教皇的性格。”

  洛莉絲目光微愣，亞斯特從未和她提起過這件事。

  如若亞斯特真的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被教皇在體內恩賜光明之種的話。

  可惜洛莉絲的幻想才剛開始，就看見亞斯特猶豫了數秒，隨後點頭再小幅搖頭。

  洛莉絲的眼神頓時愈發失落。

  亞斯特避開洛莉絲的目光，將內心的自責及各種情緒隱藏。

  無視歐恩等人的目光，亞斯特低聲道一句失禮，用所剩無幾的魔力在周圍設下隔音結界，避免被歐恩、卡特琳，洛莉絲及自己的護衛、侍女和更多的自然精靈聽見。

  沒有看見米歇爾阻止亞斯特的動作，於是歐恩他們都在結界外安靜等候，進行一些有好的交談。

  結界之中，亞斯特內心稍微猶豫，沒有避開安德魯，誠實而恭敬的面向萊恩說：“米歇爾先生，因光明之種的剝離，我現在才恢復清醒的意識。我為之前的錯誤反省，我真誠向您道歉，我想請求您耐心聽我說一些話。”

  萊恩看見亞斯特此刻的眼神，最後微微頜首示意。

  “非常感謝您，尊敬的米歇爾先生。”

  亞斯特俯身行禮，整理好語言後再開口說：“因血脈限制，每一座主城中只能、且僅只會有一位優秀的繼承者。詛咒並非是一件壞事，優秀的繼承者各方面的天賦都難以想象。火之城的繼承者是歐恩、水之城是穆塞爾……土之城的繼承者是尤裡摩魯。

  他們生來便已決定了一切，包括尤裡摩魯在內，只要他願意放輕姿態，承認土之城國王的英明，無人能奪走他們的繼承者之位，而風之城與所有的主城都不同……”

  “米歇爾先生，我想您一定知道風之城的皇后，也就是我的母親，她在黑夜和惡魔的侵襲中生下了一對雙子。”

  亞斯特放輕呼吸，“雙子是邪惡的象征，是需要被淨化的存在，我和查理斯不規則的分割、本應屬於一個人的力量。雖然我被留在主城，查理斯被隱秘送離，我接受的教育更多，資源更豐富。可伴隨我年齡的增長，我雖然在外人眼中表現不錯，但我並非一位優秀的繼承者。

  我的母親不希望我離開皇城，在我父親的默許下，有人偷偷告訴我關於查理斯存在的消息。自那之後我付出了更多的努力，隻為成為一位優秀的繼承者，我的表現依舊不如查理斯。”

  “發現那名商人死於光明之力，確認那兩根沾血的天使之羽在教皇手中，於是我隱秘的去到了中心皇城。”

  亞斯特側身眺望中心皇城所在方向，“當我隱藏身份去到中心皇城，第一次單獨見到教皇時，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我能幫助你真正成為優秀的繼承者’。

  教皇在等待我，我被光明引導出內心的黑暗……教皇與我達成交易，贈予我光明之恩賜。至那日後我的天賦得到極高的提升，我的父親卻依舊不滿足，他覺得‘激勵’的方法很有用，認定我還有潛力。

  明明是自由之風，競爭卻如此殘忍。”

  亞斯特：“為了成為父親眼中優秀的繼承者，在適應光明之種賦予我的力量之後……不只是國王的期待，連我的身體和心靈開始都不受控制的無法滿足。

  於是我再一次找到教皇，在他的幫助下進入光明恩賜之地，與毒龍簽訂契約成為一名龍騎士，成為國王眼中‘優秀’的繼承者。現在我很後悔，幸運我遇見了您，我還有懺悔的機會。”

  “剝離光明之種後，本就不屬於我的‘優秀’正在快速消失，這令我越發清醒的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亞斯特雙眼看向萊恩，誠懇的請求，“在經歷過這些事情之後，現在想來，也許從一開始我就踏入了教皇的陷阱。又或者我和查理斯的出現，其實也在教皇的計劃之中。

  米歇爾先生，我想請求您再和我進行一次交易，我希望你能幫我強製解除，我與那隻毒龍在光明見證下簽訂的契約。”

  亞斯特從袖中將沾染些許黑暗，依舊光明的匕首雙手捧起歸還萊恩，言語極為虔誠的再次請求：“米歇爾先生，剛才是因為光明之種控制了我的意志，讓我浪費與您交易的機會，現在我的思想無比清醒。我真誠的請求您，請求您繼續與我進行剛才隻完成一半的交易。”

  亞斯特現在的表現，給萊恩和安德魯的感覺，確實比起之前要清醒太多，終於有一位主城王子應有的智慧。

  安德魯無聲頜首，繼續旁聽亞斯特和萊恩的對話。

  萊恩還算滿意亞斯特最後一句話，準備繼續未完全的交易。將光之匕首收回，平靜的回道：“成功剝離光明之種，清除聖光，這不止令你的實力大幅下跌，你還受到更多的傷害。

  毒龍的契約給予你龍騎士、以及魔武雙修和各種天賦。此刻與毒龍的契約解除，你不止會失去這些天賦，在已經受傷的情況下，你的身體會變得比現在更糟糕。”

  萊恩：“即使你已脫離光明的控制，但你清醒的時間太晚了一點。就算洛莉絲依舊願意幫助你，你想要完全恢復正常也得等待很長時間。皇城國王的誕生日就要到了，那才是大陸真正的危機。

  相比你，歐恩他們只會更相信亞斯特。而且以你現在的實力，按照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失去毒龍後的你，也應該無法再保護風之城王子的身份。”

  要等到亞斯特身體恢復正常，時間至少也得在皇城國王誕生日之後。

  “即使實力跌落、身體不再如以前健康，我曾經擁有的感悟依舊存在。”

  亞斯特右手捂住左胸口，“哪怕我不能成為優秀的繼承者，我也不會輕易放棄我所擁有的一切。

  在完全失去王子的身份之前，我希望查理斯、我的哥哥能靠實力擊敗我，拿走並完全收服支持我的貴族和皇族勢力，令我臣服而並非是因為您的選擇，讓我承認查理斯能有繼承風之城國王之位的優秀。

  在此之前，毒龍不能再留在我的身邊，我不清楚它是否曾與光明有達成協議，它是巨大的隱患。我有給予自願奉獻者豐厚的財富，我會為以往的錯誤而懺悔。現在……我只希望自己能完成，我還能做到的事情。”

  亞斯特將手更用力的壓住胸膛，感受心臟正常的跳動，“米歇爾，為了風之城、為了大陸。我相信您和歐恩一定會更希望，能有一位更優秀、更智慧的盟友，我請求您能答應我。”

  他已經在光明的引導下做了許多的錯事，亞斯特不希望自己再繼續錯誤下去。只是亞斯特更不會輕易放棄，哪怕歐恩和米歇爾都選擇查理斯。

  亞斯特其實並未與查理斯有過多接觸，即使‘聽說’查理斯天賦比他更強，那也得親眼確認、親身體會。

  “很不錯的決心。”

  萊恩伸手觸碰空間戒指，取出一張金黑色相間的卷軸，以及一條銀白色的鎖鏈形道具，“你的預感沒有錯，那隻毒龍的心臟中同樣有一顆光明之種，被教皇控制。你所吞噬的一切，都是為教皇在蓄積力量。

  亞斯特，我可以破例與你進行先前未完全的交易。卷軸能強製解除你和毒龍之間的契約，將更多傷害引導至那隻本應死亡、卻因吞噬生命而存在的毒龍身上。這件道具連接著特殊的魔獸空間，能夠對毒龍造成一種封印的狀態，它不會立即死去，也無法被教皇救走。”
    “慶幸……我終於能再次做出正確的選擇。”

  亞斯特右手微抬，手背輕輕拂過自己略微溼潤的眼角，感受自己重新澎湃的內心，隨後眼神炙熱的面朝萊恩詢問：“米歇爾先生，請問我需要為此支付多少金幣？”

  “一共是四萬金幣，單價只要一半。”萊恩，“不是必須一定全部購買，你自己決定就好。”

  “米歇爾先生，卷軸和空間道具我都需要。”

  亞斯特觸碰自己的儲物空間，取出一枚金銀加起來共四萬的空間戒指，用精神力遞到萊恩身前，接住卷軸和魔寵空間道具，之後再次請求：“米歇爾先生，還請您之後不要告訴查理斯我的想法，我不希望因我的決定會對他造成影響。”

  “我對這種事並不感興趣。”萊恩，“只是，你現在就要解除與毒龍之間的契約嗎。”

  雖然已經是最實用的卷軸之一，萊恩覺得還是稍微緩解些許、因光明之種剝離所受到的傷害，之後再解除契約比較好。

  可惜萊恩和亞斯特關系並不是很友善，避免過多的建議免得遭人厭煩。

  以及自然之森已快要死亡，萊恩現在還有一件事情需要確定。

  好在亞斯特確實聰明了不少，能聽懂萊恩的暗示，手握卷軸和道具搖頭回道：“我有隱秘的住處，現在的我太過於疲憊，需要先睡一覺，之後再解除與毒龍簽訂的契約。”

  “很不錯的選擇，祝願你成功。”

  萊恩將裝有金幣的戒指收好，隨手揮散魔法結界的屏障。

  屏障碎裂，洛莉絲、歐恩她們立即朝亞斯特和萊恩看去。

  當發現亞斯特手中卷軸、道具時，洛莉絲、歐恩，卡特琳她們都能察覺到卷軸和道具的作用。

  即使不完全清楚亞斯特和米歇爾的交易，洛莉絲心中祈禱能如自己所願。雖然在剛才她已經和歐恩約定前往火之城的時間，洛莉絲還是不希望亞斯特更墮落。

  無關身份，洛莉絲很重視感情。但今日發生的一切，洛莉絲會如實告訴國王，她不會為亞斯特遮掩錯誤。

  亞斯特將卷軸和道具收進儲物空間，面朝萊恩再次行禮道謝：“尊敬的米歇爾先生，非常感謝您。”

  亞斯特此刻的態度很真誠，但他曾經確實有犯錯誤。

  萊恩並未表現出熱情，也沒有之前冷淡，平靜的頜首回道：“記得提前開啟魔寵空間，別讓光明有機會控制毒龍的意志逃脫。”

  “感謝您的提醒，惟願今後我還能有與您交易的機會。”

  亞斯特取出多張傳送卷軸，握住懸浮身側的法杖，神情疲憊的對洛莉絲低語，魔法將卷軸分予洛莉絲、法聖，侍從和侍女。

  “尊敬的米歇爾先生，感恩今日能與您相遇，期待我們之後還能有再見面的機會。等到下一次見面時，我一定會為您準備更豐厚的感恩禮。”

  洛莉絲懷抱卷軸，面朝萊恩真誠道謝。她其實還想詢問米歇爾一些事，但亞斯特現在的狀態實在太差了。

  亞斯特需要休息，還有解除契約的卷軸……

  在剛才時，洛莉絲已從歐恩那拿到了生命之水，她好奇亞斯特和米歇爾的交易，內心祈禱前往火之城時能見到米歇爾。

  由亞斯特先撕開傳送卷軸，洛莉絲等人隨後一起離開。

  此刻除了萊恩、安德魯，歐恩和亞力西，以及萊恩袖中的花妖精他們之外，自然之森中就只剩下自然精靈，以及陸續蘇醒的古樹守衛者。

  古樹守衛者模樣相似人形的大樹，兩側有樹枝交纏的手臂。它們察覺到土地的糜爛、自然之森即將死亡，於是釋放生命的光耀，將精靈之果轉移至自身枝頭，樹根從泥壤中拔出，朝向卡特琳和阿納維斯所在的地方靠近。

  古樹守衛者的移動會引起地面小型晃震，起初遲緩再均勻加速。它們能用魔法包圍樹根，避免自己陷入泥壤之中。

  萊恩目光從晃震之處移開，看向阿納維斯和卡特琳，以及被卡特琳召集至身後的自然精靈。

  卡特琳將神恩之血滴戴回胸`前，面朝萊恩、安德魯，歐恩和亞力西，依次尊敬的行精靈族最友好的禮節，“非常感謝諸位今日幫助，以我卡特琳之名向神明起誓，若是以後有我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的去完成。”

  卡特琳此刻的情緒還未完全恢復，神恩之力的長時間釋放令她同樣感到疲憊。

  歐恩側身避開卡特琳的行禮，腰身微前傾，“我們今日並未做什麽，幫助自然精靈最多的是米歇爾先生，以及他的護衛凱撒先生。”

  亞力西站在歐恩的身後，同樣避開卡特琳的行禮，回以足夠的尊敬。

  “尊敬的歐恩殿下，我永遠不會忘記您剛才的幫助，我感激您對自然精靈的保護。”

  卡特琳真誠的再次表達自己的感激，將右手放在胸口，目光虔誠而敬畏的看向萊恩，“米歇爾先生，感恩您今日的到來，我此刻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的心情。”

  米歇爾拯救了她的同伴，卡特琳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恩。她們失去了母樹，也沒有足夠的金幣……卡特琳很苦惱。

  即使已經決定歸順，卡特琳也希望展現足夠的價值。

  只是剛才無論是她的同伴還是自己，包括背叛的精靈長老，雖說是因為有光明之種的控制，但她們的表現實在是太差勁了。

  在此刻請求米歇爾接受自己和族人的歸順，卡特琳甚至覺得自己的思想過於自私且貪婪。可是自然之森正在快速衰敗，即將毀滅，她若是找不到合適的森林，她的族人包括自己、以及還未孕育完全的精靈之果，都會是其他種族偷獵的目標，幼年的自然精靈尤其危險。

  “無需緊張，卡特琳。”

  萊恩面向情緒緊繃的精靈友善揮手，緩解她情緒的不安，語氣溫和，“我與曼拉夫相識，受他的學生信任，看見曼拉夫曾經保護的族人遭遇如此劫難，在我能做到的范圍之內一定會盡力幫助。”

  聞言，多數的自然精靈都低頭懺悔。

  古樹守衛者停在自然精靈身後，目光看向阿納維斯的雙手。相比精靈王或者女王，它們會更服從生命母樹的意志。

  阿納維斯手中是生命母樹的樹枝，散發濃鬱而純淨的生命之力，令眾人所在之地腐爛的速度稍緩，古樹守衛者已經面向他表露順服的姿態。

  “我很抱歉。”卡特琳的內心愈發充滿歉意，“我們曾經的錯誤對大祭司所造成的傷害，這是我們永遠需要牢記、懺悔的罪惡。”

  卡特琳雙手捧起神恩之血滴懺悔，內心無比自責。沒有勇氣、不敢向萊恩提出歸順。

  精靈族中最尊敬的大祭司、被與他同族群的精靈驅逐，連曼拉夫的學生都因此而受到牽連。卡特琳自己剛才同樣經歷背叛，背叛者還是地位僅次於王和祭司的長老。

  不只卡特琳，自然精靈們的情緒此刻同樣很難受。

  歐恩與亞力西無聲退離至萊恩身後，不發出聲音影響米歇爾和自然精靈的交流。

  袖中的向日葵花妖精猶豫好久，最後還是伸手輕輕觸碰萊恩手臂，通過道具在他的腦中說：“米歇爾先生，在曼拉夫大祭司被驅逐出自然之森時，當年的卡特琳好像還沒有成年。我不能完全回憶起當時的一切，但她並沒有傷害我們和曼拉夫大祭司，最壞的是以前的自然精靈王。”

  萊恩將手伸進袖中，指腹輕輕拂過向日葵花妖精軟軟的頭髮，同樣通過道具在腦中溫柔的低語，“別擔心，我並沒有責怪卡特琳的意思。只是自然精靈曾經確實有過錯誤，我不希望以後還會再出現背叛者。”

  教皇的態度比萊恩預想的更堅決，萊恩並未想過能救下如此多的自然精靈。在帶他們離開之前，有些話必須要說清楚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