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從凌挽蘇摘下戒指的那一刻，到她上樓，回房，梁見舒沒再說過一句話。

  她就靜靜地站在原地，在空曠的一角失去反應。

  既沒著急到挽留，也沒因對方毀約而發怒，周身都讓沉沉的霧靄包裹著，看不出任何情緒。

  將戒指摘下的那刻，凌挽蘇心裡的酸楚一刹那翻上來，激得她眼淚都快墜出來。

  戒指是梁見舒特意為她挑選，因為她誇過寶石戒指很好看，送給她的那天，凌挽蘇雖不愛財，卻愛這份心意愛得緊。

  她答應過，會永遠收下。

  但梁見舒是個商人，應該知道，沒有白紙黑字簽上名的應允，不受保護。

  感情裡的“無法無天”更是數不勝數，即便有那樣一份合同，此刻也不會作數了，沒有人有余力拿情話去打官司。

  難過的同時她又覺得無力，梁見舒的反應太少，少到你知道她不痛快，但她把她自己藏起來，留給你的只有一堵冰冷的牆體。

  但再保守的人也會向往一場威脅的遊戲，她還是墜進了本該是夢境的現實中。

  更久之前，她在酒店喝醉那晚，梁見舒留下她休息。

  但戀愛不是，長長久久地走下去不能只看這些，她們真的適合彼此嗎？
  若不是她問起，梁見舒可能永遠也不會對她說白月光的事。

  今晚接她，去得很遲。

  頭髮還未挽上，穿著居家服，隨性中仍帶著優雅。

  顧甄怕什麽來什麽，長歎一口氣：“那我也是導火線，罪過大了。”

  她心裡很喜歡，感慨原來有人穿一本正經的衣服好看，隨便穿也好看。

  但這幾天的事情讓她明白，她喜歡梁見舒喜歡得太快，也太片面了。

  愛情只是生活中的一個組成部分，可有可無，一旦變成唯一，沿途的風景就會被汙染，不可避免的風險就會無限增大。

  關上房門，凌挽蘇四下看了一周，房間被她布置成了她喜歡的樣子，但其實她不喜歡這裡。

  第一次見面，第一次對視，凌挽蘇就知道自己看不透這個人。

  凌挽蘇給顧甄打了個電話，顧甄接起就問她：“你倆沒吵架吧？”

  為一個人心動可以只看她的臉，她的氣質和魅力，甚至是一個眼神一句話。

  為她自己留出余地。

  這兩天她刻意保持距離，因為不想吵架，也不想再看梁見舒那副無所謂的樣子，但她其實渴望梁見舒能哄哄她。

  安撫她的不安，然後，多一些坦誠。

  若是今晚痛痛快快吵一架也就算了，但梁見舒不會跟人吵架，她任何時候都要保持她的優雅和冷靜。

  而梁見舒顯然做不到這些，隻淡淡地打了個電話，然後說一句尊重她的想法。

  迅速地走向另一個人，與她相處、曖。昧、產生好感，然後發生關系。

  事實上梁見舒過往的所有經歷，她都沒提過幾句，好像她就是這麽日複一日地活了過來，不值得說。

  愛情降臨時充滿了不可控因素，讓她明知前面是個坑，仍義無反顧地踩下去。

  她要回去住就回去住，要多住一天就多住一天。

  梁見舒有沒有把她當成真正的妻子呢？

  並不會因為她讀書時厲害，平時像個機靈的人，就能規避這些庸俗流程。

  凌挽蘇甚至感覺得到，在那尊重的背後，梁見舒其實也並不想見她。

  她不願留。

  凌挽蘇甚至想，就算是當初的駱蕭蕭遇到同樣的事，也不會這樣辦來氣她。

  倒不是昏頭到不要命了，而是盲目自信，認為在坑裡的那個人會穩當當地接住她，讓她有個周全。

  就像經營一家花店，哪怕紅玫瑰再暢銷，也不可能放棄群芳隻賣它。

  這個家看似很大，臥房多，功能室多，但屬於她的區域寥寥，遠不如她自己的家給予的安全感。

  而聊完之後，梁見舒的冷漠讓她無奈又委屈。

  當初住在這裡，一是為了把戲變得更真，好讓自己找到狀態。

  早晨醒後尷尬難忍，想跑沒成功，反而看見一個從未見過的梁見舒。

  坑裡的人不會去接人，說不定指望她摔斷腿，從此留在坑裡。

  “吵了，但不是因為你，是我們自己的事。”

  凌挽蘇本還期待，沒因為她的來遲而苛責，但是她來遲的原因讓人不能接受。

  果然，認為現任比前任好一百倍，多是因為有濾鏡加持。當用原相機去打量一個人時，那人往往不經看。

  二是因為這裡上班更方便。

  一旦清醒，自信就被剿滅了，就知道當初的念頭愚蠢又幼稚。

  除了最淺層的兩點，她又往裡剖了一層，她那時其實願意與梁見舒再近一些。

  若是她的想法是再也不見面呢，梁見舒也尊重嗎？
  鬧不愉快時的“我尊重你”，有時無異於冷暴力。

  “導火線未必都是壞事，我因此看清了她和我自己，也很好啊。”

  凌挽蘇不想她來問自己“看清”什麽了，這通電話的目的不在上面。

  “你跟梁真的事情，為什麽瞞著我？你們倆糾纏多久了，你不想說是因為心虛還是擔憂，我就那麽不值得你信任嗎？”

  凌挽蘇說到這發現自己很可笑，梁真跟她有意無意地提喜歡的人，她不知情，還傻乎乎地去寬慰；

  顧真多次詢問梁真的事，她沒聽出來；

  而梁見舒早就知道，但是懶得管，也懶得跟她講。

  她身邊的人好像都在看笑話一樣地瞞著她。

  “不是故意瞞你，是沒想好怎麽說。

  跟她認識沒多久，統共加起來才兩三個月。開始我覺得是一普通小孩，跑來說幾句傻話鬧著玩，這種事沒什麽好分享。後來她告訴我，她是梁真，我都嚇死了。感覺會很糟糕，就想把事情拖一拖，最好她興致過去。”

  顧甄越回憶越悵然：“再後來我覺得她挺可憐，我對她不算好，她都願意黏我。去給她送份夜宵，她高興得什麽似的，跟我說很好吃，比家裡做的好吃。

  這段時間她開學了，中午和晚上喜歡來店裡，我要寫東西，她就幫我構思小說。我寫一半了，從來沒有這麽順利的進展，我也很感激她。就這麽多，沒越界行為。”

  凌挽蘇松了口氣，“那你喜歡她嗎？”

  “喜歡算不上吧，但我對她心軟，不想她難過，所以沒狠下心不理她。”

  凌挽蘇說：“站在梁見舒的角度，你這樣做不道德，她不開心是應該的。”

  “我是有點問題。”
    顧甄反思：“所以我打算聽梁見舒的話，閉店，然後離開夏城一段時間。斷了梁真的念想，也給我自己找點別的事情消磨。”

  凌挽蘇立刻否定：“不可以。梁見舒的話不是聖旨，憑什麽要你退步？我會看好你不再跟顧真拉扯，同時她也要看好她的女兒。”

  難不成沒有顧真，梁真就不會喜歡上別人了？
  梁見舒打算一直堵是吧。

  “我不是被她威脅。我一開始就不答應，心想哪怕她找我姐，我也不理她們。但剛才我想了想，我是要走，店也不能開。以防小孩睹物思人，到時候浪費時間來找我，梁見舒看到更生氣。”

  “你要去哪？”

  “我隨便啊，去哪玩都行。而且不是立即就走，我又不是逃犯，過段時間去度假咯。”

  顧甄語氣聽上去心情還不錯。

  說到度假顧甄想起，梁真告訴她，本來新年要出去玩，為她不去了。

  顧真當時覺得這女孩子真是傻，又猜可能是聰明，知道怎麽說能讓人難受。

  凌挽蘇也不想再勸阻，“好，明天我們見面再聊，我現在有點倦，想睡了。”

  顧甄不放心：“你倆吵得凶嗎？要不要我過去陪你？”

  “太晚了，你別來了。我們幾乎沒吵，梁見舒不是會跟人吵架的脾氣，是我單方面不爽，她不說話。”

  凌挽蘇揉了揉眉心，心裡的燥意前所未有。

  “好吧，你消消氣啊，她也沒把我怎麽著，就是讓我滾唄。談戀愛沒有不吵架的，以前你跟駱蕭蕭那是假客氣，你不喜歡她才懶得吵。”

  凌挽蘇茫然：“這樣說來，跟不喜歡的人在一起不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也不好？”

  “當然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凌挽蘇掛斷前說：“明天我看看你的小說吧，你今晚早點睡。”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意識似乎被吊在梁上，保持著清醒狀態。

  她開始回憶她跟梁見舒的過往，剛開始是因為喜歡梁見舒的臉，迷戀那份氣質。

  大腦喜歡加工，才開始頻繁夢見她。

  她那時候覺得巧，夢見什麽就成真什麽。

  但現在一想，成真的事是戀愛中的人循規蹈矩的步驟，再加上她會忍不住告訴梁見舒，又會下意識照著夢裡去做。

  所以看上去總是很“神奇”，這樣的新鮮感讓她迅速淪陷。

  以至於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發生關系，她都沒覺得不應該，好像夢裡夢到過的事情就是合理的。

  她也嘗試過躲梁見舒，效果不理想，她就馬上放棄了。

  來來回回捋了幾遍，最後一遍終於睡了過去。

  隔天鬧鍾響起，凌挽蘇起床，將屋子裡的生活用品裝進行李箱。

  短期內，她不打算過來住了。

  也可能是長期，有些事說不好。

  才打開門，清晨的氣息鑽進來，就看見梁見舒站在房門外。

  側身靠著牆，眼睛看的是走廊盡頭的窗戶。

  被動靜吸引，梁見舒站直了看著凌挽蘇。

  眼睛沉沉，沒了平日的冷漠和平靜，毫無精神氣。

  凌挽蘇快速看她的衣服，發現換了一套，松了口氣。

  不知為什麽，看見梁見舒的眼神的剛才的站姿，她會擔心梁見舒站在這裡一晚上了。

  往地上的行李箱看，梁見舒預料到了，表情也沒變化。

  凌挽蘇先沉不住氣：“有什麽事？”

  梁見舒伸出手，攤開，那枚戒指還在她手裡。

  她輕聲地說：“你把它帶上吧，就算是不想要，也放在你身邊。”

  既然不想要，怎麽可能帶呢。

  凌挽蘇拒絕：“我不想放身邊。”

  “我知道，我問題很大，平時生活中不討喜。”

  梁見舒說完頓了很久，才抬眸看凌挽蘇，為難又脆弱地說：“所以，我不知道，我現在挽留你算不算一件自私的事情。”

  她深知，凌挽蘇就算不跟她在一起也會過得很好，未必會比現在差。

  “你不用挽留，我離開有我的考量，不是在跟你賭氣。我們是兩類人，成長環境不一樣，性格、想法不一樣也很正常。你不用因為我是生氣要走的那方，就認為事情全是你的錯。感情沒有孰是孰非，只有合不合適。”

  凌挽蘇看著她，還是情不自禁地心疼，“我會拒絕你，但不會說你自私。”

  “我幫你拿箱子吧。”

  梁見舒走過來，低聲說了一句。

  她離近了，凌挽蘇才發現她今天臉色有多難看，“你沒精神，黑眼圈怎麽這麽重？”

  她是想問梁見舒昨晚到底有沒有好好睡覺，但梁見舒被她說得緊張了一下，低了低頭說：“抱歉，我沒化妝，有些失態。”

  她隻想著早點過來，以防凌挽蘇生氣，天不亮就直接離開。隻換了身衣服，沒心思化妝打扮。

  但她本來也不年輕，夜裡沒怎麽睡，臉色想必也差。這樣來見凌挽蘇，自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這使她懊惱。

  凌挽蘇心奇，還是第一次看她這個反應，梁見舒也會不好意思跟人對視。

  “昨晚沒睡好？”

  梁見舒開口想答，剛啟唇就又放棄，“我不說了，以免你說我擅長玩弄話術，別有目的地說話討你心疼。”

  “你現在不是嗎？”她間接承認了她沒睡好，還搞得這麽委屈。

  梁見舒默了默，“那你……能不走嗎？”

  她看向凌挽蘇，像哪處正在疼一樣，露出求助般的目光。

  作者有話說：

  晚安，終於磨磨蹭蹭寫出來了。一半是因為要斟酌，還有一半是拖延症，感覺自己摸到鍵盤就渾身難受（慚愧）。

  明天要早起，我速速去睡了。愛你們，謝謝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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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本章完)